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花开不知寒》卧松云 文案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遇到了世上最热爱生命的人。 那是一个爱花的人。 他对剑有着最深刻最真实的理解,也因此不再拿起剑。 他精心照顾着他的花花草草,人愈爱花,花也知人。 原来爱可以没有界限,即使在寒极之地,也绽放着一剪最浓艳的梅花。 一本正经的传统武侠文,最冷酷的魔头,最暖心的痴恋。作者有坑必填,欢迎跳坑。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茗川,梅雪奈 ┃ 配角:金存宝,程素弦 ┃ 其它:魔头,邪功,剑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武侠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47386字 上卷 雪中寒梅树 第1章 寒血经 第一章寒血经 暗夜,星月无光。 诛神岭下的倚霞镇,早已陷入深深的寂静,一切都在沉睡之中。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漫步前行,偶尔沿街的窗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的街道上显露出一个长长的,模糊的身影。 夏季的夜晚依旧闷热,此人却紧紧裹着斗篷,头上还戴着风兜,根本看不到面孔。 脚步很慢,好像并无目的,而且,渐渐停下来,最后静立在街头。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除了夜风吹动斗篷轻轻飘摆,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不久,黑暗的街道有人影晃动,毫无声息地接近黑衣人,如同一群鬼魅。 黑衣人仍旧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待。 很快,那群人影已经包围了黑衣人,昏暗的星光下,可以看到,竟然是一群手提钢刀的彪形大汉。 为首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站在黑衣人面前,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诡异。 “你果然没有离开。” 黑衣人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 那大汉冷冷地笑起来,“这位朋友既然来到倚霞镇,难道真不知道这里是宝刀帮的地盘?看样子你也应该是个行走江湖的人,白天我们兄弟也已告诉过你宝刀帮的规矩,现在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片寂静,黑衣人如同一尊雕像般静立不动。 大汉晃了晃手中的刀,拧起眉毛,“看来真的是活腻了,看不起咱们宝刀帮!” 四周的人影开始晃动、逼近。 夜幕中冷厉的刀光在闪动。 那些彪形大汉的身影,几乎把黑衣人吞没。仿佛他们只要一出手,便会把这个人剁成肉酱。 突然间一道刀光闪过,如同黑夜中划过一道闪电,转瞬间一片刀光,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凌厉刀风袭奔黑衣人。 只在眨眼之间,此人便会被乱刃分尸。 然而也就在这眨眼之间,刀光顿止。 黑衣人依旧站着中间,仿佛并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大汉却已停止了砍杀,一个个手举钢刀,呆立不动。 这时,黑衣人才略动了动,似是整了整斗篷,便慢慢迈步,继续向原来的方向走去。 越过人群,在冷森森的刀锋下穿行,那群方才还要砍杀的大汉却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走出包围,裹紧斗篷,继续缓步沿街而行。 身后突然一片兵器掉落之声。 那些钢刀都纷纷从彪悍的手中落在地上,紧接着,那些高大威猛的身体也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刚才杀气冲天,阴森恐怖的一群人,转眼间变成了一群毫无生气的尸体。 而黑衣人的脚步,并无半分停顿。 如同散步般缓缓前行,把那些冷冰冰的尸体留在了身后...... 一池荷叶凝碧,错落有致,亭亭如盖。其间繁花点点,清雅动人的荷花明净如星辰。 小池岸上,各色花草争奇斗艳。月季、木槿、紫薇、茉莉,在盛夏的夕阳下缤纷绽放,甚至比天边的晚霞更加绚烂夺目。 柳茗川手里提着水壶,在花间直起腰身,擦擦额头的汗水,放眼看着这片花圃间美丽的花草,不禁微笑。 人愈爱花,花也知人。 谁说草木无情?一年四季的精心照顾,让这片花圃总是在不同的季节为他奉献着各色不同的美丽。 他一面看花,一面漫步走到花圃旁边的石桌前面,在石凳上就座,放下水壶,端起石桌上的茶。 四年了…… 自从那年,他放下了手中的剑,便再也没有拿过剑。 也从那以后,他便一直住在天剑门气势恢宏的庭院最后面的这个小院子里。过简单的生活,养花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江湖上的人几乎忘了威名远播的天剑门还有这样一位二公子。 天剑门,名动江湖的武林门派,标志着剑术的最高境界,也标志着举世无双的身份地位。 剑起风雷动,一剑扫江湖。 天剑门掌门人柳天青,江湖人闻名变色的剑客,也是他纵横天下的剑法,把天剑门推上武林名宿的顶峰。 柳茗川慢慢品着茶,现在,他的眼中,只有这花圃的住处才是他真正的家。他乐在其中,无欲无求。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让他不由得回头看去。 一个小厮快步跑过来,满脸焦急。 “二少爷,二少爷,你快去换件衣服洗洗脸吧,听外面人说,大少爷已经往这边来了!” 柳茗川放下茶盏,淡然道:“来就来好了,何必慌乱?” 名叫修竹的小厮一行拉他起来,一行道:“我的爷,你是什么都不在乎,一会儿大少爷看到你灰头土脸,又要罚我,我可吃罪不起。轻了,叩银子,重了,大板子伺候。” 说话间,柳茗川已被修竹拉进他那间简单却布置清雅的房间,换上干净的衣袍,又取了水擦脸。 修竹一面忙碌,一面絮絮叨叨,“二少爷,其实大少爷也太跋扈了。不就凭他是嫡子,你是庶出么?其实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你都比他强多了。文采书法,还是武功,哪样你不是远远超过他?据说二少爷十五岁时,剑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老爷也赞叹不已的。后来不就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弃了剑,才显出大少爷的剑法的么?现在可好,他气焰那么嚣张,好不气人呢!” 他慢慢住了口,因为柳茗川正回头看他。 那双眼睛虽然清秀平淡,目光中却透着些威严的气质。修竹只好低头,口中嗫嚅道:“每次一说这些,你就生气了,我又没有说错......” 这时,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已经走进简朴的园门,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斜眼扫视着那片花圃。 柳茗川看了修竹一眼,便迈步走出房门,迎上前来。 这位衣着锦绣的公子,便是天剑门的大公子,柳洪川。 看到柳茗川身着简单的浅蓝衣袍,随意地走出房门,柳洪川不由停下脚步,锁起眉头。 从来都是这样简单随意,不加修饰,可是这个庶出的弟弟,身上总有一股纯净清新的气质。他就那样走出来,便让这个经过了精心装扮,冠带一丝不苟的哥哥黯然失色。 柳茗川走到柳洪川近前,拱手行礼。 “兄长在上,小弟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柳洪川眯起眼睛看着他,牵动嘴角干笑了一下,“二弟倒是悠闲自在,这片花圃照顾得甚是用心。” 柳茗川微微一笑,“小弟闲暇无事,聊以自娱而已。” 他侧身道:“兄长请进。”又回头道:“修竹献茶。” 柳洪川迈步进门,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干净雅致的房间,便施施然在窗前的榻上就座。 修竹端上茶来,柳茗川亲自奉茶,才在一旁就座。 身为嫡子的兄长,几乎没有怎么来过这简朴的花圃,今日他不请自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柳洪川饮了一口茶,才慢慢道:“二弟,你在此清居,江湖上的事不闻不问,可知道前不久有大事发生么?” 柳茗川道:“茗川确实对江湖之事不感兴趣。” 柳洪川侧头看他,双眼突然闪起晶亮的光彩。 “寒血经,你可还记得?” 柳茗川再是淡泊之人,听到这三个字,还是蓦地睁大了眼睛。 “寒血经?” 只要是这个江湖间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寒血经。 那是一种冠绝天下,却又是冷血无情的武功。 练成这种武功的人,将拥有神祗般的力量,成为天下的主人。 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 听说早年间,曾有一个女子练成了这种武功,当时江湖混乱,武林正派竭尽全力要剿灭这魔女,都惨败而归。 最终,听说这个女子也是因为身体承受不起顶重魔功的摧残,痛苦难当,自尽而死。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武功的消息,江湖人也渐渐淡忘了这种魔功。 然而,在所有人的潜意识中,都并没有放下。因为,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存在。 所以,即使时隔多年,也没有人不闻之色变。 “寒血经,传说中的魔功?” 柳茗川眼神遥远,仿若喃喃自语。 柳洪川放下茶盏,向他倾过身子。 “几天前,诛神岭下的倚霞镇,有大概十几个宝刀帮门人,就死于寒血经的武功。” ”哦?”柳茗川回眸看他,“兄长的意思是,寒血经重出江湖?” 柳洪川微微一笑,“今天早晨父亲叫我过去商谈此事,这样大的事,看来二弟还真的不知。” 江湖上出了这样大的事,处于武林名宿的天剑门自然会很快知道消息。而天剑门掌门人柳天青,叫过去一起商谈的,自然也是嫡子,天剑门的少主,而不是这个放弃了习剑只知道养花种草的庶出之子。 柳洪川一面这样说,眼睛却瞟着柳茗川的脸色,想要看他有何反应。 柳茗川依然平淡如水,一个内心很少泛起波澜的人,甚至不会怎么在意他隐含的意思。 他略沉思一下,清雅的眉轻轻一挑。 “不知人们是怎样认定那些人是死于寒血经的呢?” 柳洪川见他心思都在寒血经上,便收回目光,端起茶盏。 “那些死人非同一般,虽然死的时间不长,却已经僵硬冰冷得非常厉害。而且据说,那些尸体的肌理之间都结了冰碴。” 柳茗川不由眯起眼睛,长身站起来,负手在房间中慢慢踱着。 柳洪川看着他,暗暗发笑,这个弟弟,不在乎地位,不在乎身份,好似不在乎一切。他拒绝再拿起剑,可内心还是对高深莫测的武功有着浓厚的兴趣。 “二弟,愚兄本想去倚霞镇看看,为父亲调查寒血经的下落,可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在即,家里又离不开,你闲来无事,可不可以......” 柳茗川停住脚步,站在窗前,颀长的背影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抹光晕。 “好,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啦!求评求收藏哦…… 感谢云舒兰大大为我友情制作的封面,感谢静寂月大大为我的主角起名,也感谢一直在陪伴和支持我的读者和作者们。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写出好看的小说。 一起开启我们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武侠之旅吧~ 第2章 火海初遇 第二章火海初遇 倚霞镇群山环抱,登山而上,便是诛神岭最高的山峰望穹峰。 四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甚至几乎没有走出过天剑门,柳茗川来到倚霞镇,也没有去拜访宝刀帮。 他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调查一下关于寒血经的消息。 镇上已经到处在传扬宝刀帮门人被杀事件。 经过了人们的润色,这场屠戮变得更加血腥残酷,人们口中谈论的杀人魔头,无异于一个恐怖的鬼魅。 这里本来就在宝刀帮的势力范围,平时也常见到宝刀帮的门人活动,现在几乎到处是腰佩钢刀的人在寻找杀人魔头的下落。 看起来虽然经过了多方寻找,这个魔头还是踪迹不见。 柳茗川在镇上盘桓半日,感觉此人一定已经离开了这里。也许,这个人不过就是从此经过了一下而已。 寒血经。 他从小就对高深的武功很感兴趣,曾经听父亲提起过那个把寒血经练至顶重的女子,也知道这种武功杀人的特点。听人们描述的那些死者的情况,杀人者一定已经把寒血经练到了很高阶的程度。 时近中午,柳茗川离开倚霞镇。 望穹峰在夏日炎炎中,满山苍翠,高耸入云。 既然出来了,何不登山一游? 柳茗川索性没有立即踏上归途,而是信步登山。 开始山坡较缓,林木繁茂,后来渐渐变得陡峭,树木也稀少了,风景大不如前。 站在险峻的山崖前,面临万丈深渊,头顶上是马上要正午的骄阳,柳茗川开始后悔自己原来登山的决定。 这里的气温简直如同置身火炉。 想一下,今天好像是夏至了。 本想回头下山,可眼前高高的山崖却突然激发起了他冒险的欲望。 虽然四年没有拿过剑,他并非失去武功,他的内力修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突然纵起身形,在那悬崖峭壁之上,轻如羽毛一般,手指轻攀足尖轻点,人已直上云天。 越是接近山顶,越感觉炽热难耐。而且隐隐有烟火之气从上面弥漫下来,好像山上燃起了山火。 尽管起了山火,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还是决定上去一看究竟。 待到跃上山崖,他身上的衣袍已被汗水打湿。 抬眼看去,面前的景象使他不由大惊失色。 山崖上一片开阔的空地,果然燃着炽热的火焰。 但是这火焰并非因为气候炎热而起的山火。 那些燃烧的木柴、碳火在空地上铺陈成完美的圆形,一看就出于人为,而非天然。 然而真正使柳茗川吃惊的并不是有人在这山顶铺设火阵,而是火阵正中央一块大石上坐着的一个人。 一个年轻女子,身穿本白色的粗布衣衫,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火光和烟尘中,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出她在周围炽烈的炙烤中全身通红,仿佛本身就要燃烧起来。 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在一片火场中,她可能已失去知觉,或者热毒侵体,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 柳茗川提起真气,身形已然掠过火阵,来到那块大青石上。 顿时,四周的热浪席卷而来,甚至可以瞬间被烧成灰烬。 而那个女子,没有半分动静,早已失去了知觉。 柳茗川立即伸臂挽住她的腰身,不加半分停留,从青石上飞身而起,带着那女子越过火热的烈焰,暂时驻足在火场外面的空地上。 那女子全身皮肤都呈明亮的红色,衣衫被烤焦了,根本没有意识。随着柳茗川的放手,摔倒在地。 但她还活着,方才柳茗川抱着她的腰,感觉得到她微弱快速的心跳。 立即扶她起来,运指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以免热毒攻心。然后,柳茗川运动自己的内力,推功入血,驱散已经侵入她经脉的热毒。 终于,女子头顶散发出火热的蒸汽,全身红光慢慢消散。 她依旧虚弱瘫软,身体向后倒下。 只好伸臂接住她,她便倒入了柳茗川怀中。 她皮肤的红色消尽,满脸都被熏得一片片黑,如同掏碳的一般。 脸朝上靠在柳茗川胸前,与他脸对脸。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 柳茗川的视线立即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甚至眸子闪着一种微蓝的光晕。这样的一双眼睛让人如同坠入幽深的冰海之中,如此清冷冰寒。 柳茗川看着这双眼睛几乎怔住,两人都愣了片刻。 突然发现,这女子的粗布衣衫已经被火烤坏,有几处破损,肩头和手臂的皮肤露出来,也都熏成黑色。 柳茗川心头一紧,立即推开女子,低下头不再看她。 感觉到她还在那里呆呆看着自己,那双清冷的眼睛闪闪发光。 柳茗川只得把自己身上的一件浅蓝色外衫脱下来,双手一抖,披在那女子身上,顺势站起来背对着她。 女子虽然醒过来,仍然软弱无力,所以还是坐在那里,只是穿上了柳茗川的外衫。 “姑娘,你被何人所害?” 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柳茗川回头看她。 她穿着那件蓝袍,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盯着看,不由自主地心悸不已。 她刚刚捡回一条命,头脑看上去不太清醒,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详细追问好了。 重要的是,这个女子不会武功。因为方才柳茗川为她驱散热毒时已经感受到,她没有一丝内力。 没有再问她,柳茗川干脆走过来,扶着她站起来道:“我们要离开此地,姑娘身体软弱不能下山,请恕在下冒犯。” 说着,他便俯身将女子背在肩上,几步离开山崖,从峭壁上飞身而下。 直到离开了此处绝壁,才感觉气候的炎热程度让人可以稍稍喘口气。看前面,山间一条小溪流过。 女子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已经离开了柳茗川,看见前面的溪水,便迈步走过去。 此时的两个人都是衣衫凌乱,满面尘灰。柳茗川见女子走到溪边梳洗,便也走到远些的地方,借着溪水洗脸。 洗完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回头看时,只见那个女子已经梳洗好,向他走过来。 她的样子再次让柳茗川吃惊。 洗去烟尘,露出本色的皮肤洁白如雪,却并不莹润,也没有血色,闪着一种冰的光泽。 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湛蓝,如同冰海。 她非常美,美得让人窒息,却美得毫无生气。她非常年轻,却没有丝毫年轻人的活力。 这个少女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美丽的冰雕,虽然美丽,却充满冰冷的寒意。 她走到柳茗川跟前,静静看着他,似要把他好好看清楚。 柳茗川微微一笑,“姑娘,可好些了么?” 女子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柳茗川道:“在下姓柳,柳茗川。偶然登山,遇见姑娘被人所害。” 那女子洁白如冰雪的脸上,唇角如冰封般轻轻抖了几下。 “我姓梅,梅雪奈。” 她的语声也寒冷如冰,甚至感觉时间都被冻结,让柳茗川也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 浅淡的唇角又牵动了一下,好像是笑了一笑。 “多谢。” 柳茗川听到她在道谢,竟愕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无妨,不必言谢。” 那两只闪着晶亮蓝光的眸子在上下打量着他,最后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 柳茗川如梦初醒,连忙道:“梅姑娘,你家在哪里?不如在下送你回家吧。” 梅雪奈冷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我没有家。” 她说完,便转过身,径直下山而去。 柳茗川诧异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跟着下山。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逐渐离开了炎热又荒芜的地带,来到林木茂盛的山地间。 树荫蔽日,遮蔽了大半夏日的骄阳,跟随着小溪随山势而下,小溪也一直伴着他们前行。 林间蝉鸣声声,鸟语啁啾。虽然午后依然闷热难耐,但对于刚离开山顶那片火海的柳茗川而言,已经觉得凉爽舒适了许多。 突然,前面的一棵树下,一只从鸟窝掉下来的雏鸟映入了他的视线。 一定是刚出壳不久,羽毛还没有长全,只会张着鹅黄色的小嘴,向着上面哀哀鸣叫。 只是再用力鸣叫,也没有多大声音。 这时,一只成年鸟儿从树上飞下来,扑到雏鸟旁边,一面扑着翅膀,一面用尖尖的嘴梳理着雏鸟没长全的绒羽。 那雏鸟更加悲切地鸣叫起来,在娘亲脚下歪歪倒倒,似是在渴望娘亲救命。 然而,这样的情况,娘亲也是无能为力的。 一只雏鸟从鸟窝掉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只成年鸟儿在孩儿身边盘桓哀鸣,又抬头看看高架在大树上的鸟巢。自然就是如此严酷,巢中的鸟儿还需要它哺育守护。 它终于离开自己的孩子,振翅飞上树顶的巢中。无计可施,只有放弃。 只是它回到巢中,兀自探头出来,向树下悲伤地哀鸣。 柳茗川走到树下,弯腰下去,双手把雏鸟捧起来。 那只小鸟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胆怯地看着他。 看着这可爱的小生命,不由微微一笑,手指抚过它粘上草叶的羽毛。 突然感觉有人走近,抬头看去,却见梅雪奈走了回来,站在旁边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依旧冷得彻骨,不由人身心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途有虐有甜,结局He,可以放心跳坑哒…… 喜欢看的小天使麻烦收藏哦~ 第3章 倚霞镇 第三章倚霞镇 梅雪奈的目光,冷得如同结了冰,任何人看着她,都会禁不住心里发寒。 柳茗川站在她寒冷的目光之中,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单袍,手里捧着那只羸弱的雏鸟。 他突然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暖明媚,竟比这林间洒落的阳光更加耀眼夺目。 梅雪奈怔了一怔,记忆中,好似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柳茗川依旧抚弄着雏鸟,又抬头看看树顶上的鸟巢。 足尖轻点,人已腾空而起,轻盈地飞向树顶。接近鸟巢的一瞬,但见身形一转,便落在树梢的枝桠间。 薰风袭来,他的身体随着树梢飘飘荡荡,如此飘逸从容。 伸出双手,把那只雏鸟放回到鸟巢之中。 那只死里逃生的小鸟跌跌撞撞地扑到娘亲身边,而那只成年鸟儿兴奋地叫着,急着展开翅膀覆住自己的孩儿,还一边用黑亮的眼睛看着柳茗川。 柳茗川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鸟巢里另外的三只雏鸟,它们的娘亲竟没有任何的反对表示。 万物皆有灵性,即使是一只小小的鸟儿,也恩怨分明。 柳茗川离开树枝,提气从树顶上飘落下来。 双脚刚落在地面,回头看去,见梅雪奈正抬头看着树顶的鸟巢。 柳茗川正要继续下山,忽然听到梅雪奈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你做了什么?” 柳茗川笑道:“我帮助那只鸟儿回到它娘亲身边而已。” 梅雪奈仍然抬头凝视着那个鸟巢,一动不动。 可以清晰地听到树顶上鸟巢中鸟儿欢快地鸣叫,那只成年鸟儿还一次一次把头伸出巢外,似是在感谢救了它孩子的恩人。 “娘亲?” 梅雪奈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雕,口中喃喃念着。 柳茗川不禁锁起眉头,站在近旁仔细打量她。 这样年轻的一位姑娘,丝毫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娇媚,冷得如同冰块一般。她没有家,好似对亲情也理解不深。 而且,究竟是什么人把她抓到这荒芜人烟的山顶,还留她在火焰中间炙烤,直到死去? “梅姑娘,你......”柳茗川想要开口问她,又不知怎样问才好。 梅雪奈回过头,收回目光。此时,柳茗川突然看到,她冷若幽潭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悲凉的光。 “柳茗川......”她喃喃自语,然后,再次抬起头,盯着树顶那窝鸟儿看。 虽然见过最残酷的武功,也知道江湖险恶,甚至心里有挥之不去的忌惮伤害,柳茗川看着梅雪奈的样子,还是突然感觉到心中轻轻的酸涩。 她,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世,受过冷酷无情的伤害。否则,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怎么会如此冰冷。 毕竟初次见面,也不便详细追问,而且,那也一定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痕。 柳茗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梅雪奈盯着鸟巢深思,直到她又收回目光,转身对着他。 “梅姑娘,山下就是倚霞镇,姑娘的衣服烧坏了,不如我们到镇上替换一下?”不便再问她住处,只好想些权宜之计。 梅雪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点了点头。 因为感觉到梅雪奈没有武功,柳茗川下山时便没用轻功,而是慢慢陪她步行。而梅雪奈,也一直如同散步一般。所以,两个人来到倚霞镇时,已经红日西斜了。 街道已经安静下来,自从那个黑衣人在这里以奇特的武功杀人之后,一到黄昏,人们便关门闭户,不敢再到处走动。 几个成衣店都已经关了门,不肯再做生意。而且,梅雪奈看上去也没有真的想要买衣服。 没有办法,柳茗川只有勉强敲开一家店门,那个店主被吓得魂飞魄散,从门缝里扔出一套男子的黑袍,便关了门再也不肯开。 甚至连银子都不要了。 柳茗川拍着门道:“掌柜的,我们要一套女子的衣裙。” 门里喊道:“没有了!没有了!” 柳茗川正自摇头,手里的黑袍却被抽走,回头一看,却是梅雪奈拿过了那件衣服,抬头看了看他,“这个可以。” 柳茗川叹道:“只好如此了。” 他又去拍门:“掌柜的,还你银子!” 门里发怒起来,“叫什么叫!不要了不要了!马上天黑了,还不赶快离开我这里!” 离开那间成衣店,红日西沉,暮色苍茫。街旁只有一家客栈还开着门,而且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门口有几个腰佩单刀的人,看那气宇轩昂的神态,必定是宝刀帮的人。 除了宝刀帮属下的客栈,没有其他地方敢在日落后如此无所顾忌。 天色已晚,只能寻一个宿处,而且,梅雪奈一直跟在柳茗川身边,手里拿着那件黑袍。 看起来她就像一个常年隐居世外的人,并不了解俗世凡尘。 柳茗川与梅雪奈走进客栈的时候,确实给大堂中正在吃饭饮酒的客人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这里除了宝刀帮的人,便是一些云游的江湖中人。 但是他们都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两个人。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能不惊讶于柳茗川的飘逸洒脱和梅雪奈的彻骨冰冷和清丽。 虽然,这两个人此时穿着这样不合时宜的衣衫。 在众人的目光中,柳茗川要了两间上房,梅雪奈先去了楼上换衣服。 点了几个小菜,刚在一个空桌旁就坐,见梅雪奈已经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 那件男式的黑色袍子她穿着很是宽大,并不合身,被她用腰带紧紧束住,袖子也挽起来一些,显得她的身材更加纤细。而且,漆黑的颜色让她的容颜越发白得像雪。 她走到柳茗川身边,坐在他一旁的凳子上。然后向他伸出手,手上捧着他那件淡蓝色的外袍。 柳茗川接过衣服,笑了一笑,“不得已,这件衣服也不合身,明日店铺开门,再去选一套合身的衣裙好了。今日天色已晚,就在此休息一夜,明日我就要回家了,回家前还是送姑娘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吧。” 梅雪奈似是只听到了他前面的话,低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样很好。” 穿着这么不合适的一身衣服,她居然说很好。 看来生得美的姑娘,也不一定都爱美。 正要吃饭,突然听到客栈外一片喧闹之声。 顿时,连客栈里的掌柜、伙计,都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上前去,一个个相互告知道:“快!快!少主来了!” 少主,这些人都是宝刀帮的人,说的自然也就是宝刀帮帮主金贵恒的儿子。 宝刀帮,说起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倚霞镇,都是宝刀帮的势力范围。 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随着佩刀铿然作响,一群人已经涌进了客栈。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位英武非凡的年轻人。 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浓浓的的青春活力。而且,他身上的装扮,几乎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不要说腰间名贵的金镶玉的配饰,也不要说头上的束发金冠,就连佩刀的刀柄,都镶嵌着名贵的玉石、明珠。 他大踏步走到大堂中央,亮亮的眼睛四下扫视了一下,便双手插起腰,大声道:“今日怎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客栈掌柜立即在他面前陪笑欠身行礼,“禀告少爷,没有看到那样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弟兄们猜想,少爷这样英明神武,每天巡查,那个寒血魔肯定是早被吓跑了吧!” 这位少主立即瞪起眼睛,“糊涂东西!少胡说八道,穿黑斗篷的人?这么热的天,那个人会一直穿着闷死人的黑斗篷么?你们不找寒血魔,却在找什么狗屁黑斗篷?” 掌柜一惊,连连弯腰行礼,“对对对,少爷说的是,小的该死。” “哼!”这少主斜了他一眼,又开始打量大堂中的人,目光自然而然在柳茗川和梅雪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停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三个女子的身上。 “这些人,都没有问题吧?” 掌柜道:“回少爷,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云游的武林中人,我都看了,没有像寒血魔的。” 这少主听了,回过头怒目瞪着他,伸出手指一下下戳着他的肩膀道:“说你笨,越发蠢得像猪了!寒血魔的脑门上会写着三个大字,寒血魔么?混账糊涂东西!” 掌柜连连称是,擦擦汗,低头不敢再说话。 少主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回身对着大堂里的客人一拱手,虽然是笑了一下,却笑得非常轻蔑。 “众位朋友请了,可能大家都听说过我们宝刀帮的威名,众位来到宝刀帮的地盘,我们欢迎之至。在下,就是宝刀帮少帮主,金存宝。” 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就住了口,抱拳当胸,精神百倍地看着大家,似在等众人答言。 果然,厅上的客人们出于礼貌,都抱拳道:“少帮主好。” 柳茗川出于礼节,也抱拳行礼,可他身边的梅雪奈却如同根本未曾看见那个人,没有丝毫反应。 那边黑暗的角落里,那三个女子静静吃着饭,也没有动静。 金存宝看了看那个角落,又看了看侧身对着他的梅雪奈。 他冷笑了一声 ,“看来有人不给本公子面子,看不起本公子啊。” 话音刚落,四周那些宝刀帮门人都开始躁动起来,佩刀与他们腰间的铁环碰撞,一片叮当声响。 “众位可想见识一下我们宝刀帮的宝刀?” 金存宝说完,一撇嘴,闪到一边。 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五一节三章奉献,接下来会规律更新。 亲爱的小天使们,不要忘记收藏哦,嘻嘻~ 第4章 寒血魔 第四章寒血魔 那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外面低垂的夜幕中一声一声,带着恐怖的回音。 客栈里面虽然人很多,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不由抬头看向门外,甚至连屋角那三个女子都停下了吃饭,回头看过来。 怎样的一个巨人才会有这样的脚步声啊。 可是,即使是所有人都在震惊中沉默,梅雪奈还是安静坐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柳茗川惊讶于门外的脚步声,更惊讶于这个弱女子的反应。 这时,一个人已经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如果那也可以称为人的话。 他的个子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两头,满脸虬髯几乎看不清面目,只看见两只眼睛如同金灯般闪闪发光。 那个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赤着的手臂和胸前布满黑毛,地板上那两只大靴子,每一只都足可以破一般人两只。 那条宽宽的钉着铁钉的腰带上,挂着的那把巨大的刀,看上去连山都可以劈开。 金存宝鼻子里哼了一声,踱着步走到这巨人身边,看了看屋角那三个人,又看看梅雪奈。 “大家看见了没有,这位是我们宝刀帮的高手,人称金刚煞。武艺高强,力扫千军。寒血魔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具枯骨。” 屋里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柳茗川无奈笑了一下,这个金刚煞虽然彪悍,可是这么一个蠢物,被宝刀帮称为高手,也可以看出宝刀帮的境界了。 梅雪奈端起茶杯,轻轻抿着茶。 金存宝冷笑道:“看来我们这四位姑娘是世外高人啊,不屑搭理我这小地方出来的人?” 话有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梅雪奈和屋角那三个女子身上。 这时,屋角那张桌旁两个女子已经站起来,向金存宝走来。而另外一个女子依旧端坐在那里,背对众人。 走到大堂中央,在明亮的灯光下,可以看到,这两个女子身着考究的衣裙,眉清目秀,而且全身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傲气。 她们向金存宝一抱拳,朗声道:“金公子请了,我们姑娘早就听说了寒血魔的消息,今日路过此地,听说寒血魔在倚霞镇杀人,特来一探究竟。” 金存宝抬眼看了看那边背面端坐的女子,哼了一声,“你们姑娘?你们姑娘不知是何方神圣啊?” 话音刚落,忽见那边端坐的女子站起身,一面从桌子下面提起一把琵琶抱在怀里。 她缓缓转身,怀抱琵琶,面对众人。 虽然那面的光线很暗,人们还是看清了她的容貌。 因为这个女子的容颜仿佛自己就会发光。 眉若三春柳,色若百花鲜。一身精致华美的衣裙,娇艳妩媚,竟是一位绝代佳人。 “品儿,相儿,你们怎么敢在金公子面前大言不惭?有金公子在这里,哪里用得着我去查探什么寒血魔?” 那两个女子欠身应诺,退到一边。 而她们的主人便怀抱着琵琶款步走出来。 那步伐翩跹如舞,看得人心旌荡漾。 不用再说,大部分人已经心中明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她虽然年轻,已经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了。 怀抱琵琶,侍女品相,她,只能是人称十面埋伏的程素弦。 用独特的内力,化琴声为琴刀,无形之刀,有形制敌。 她凭着一把琵琶行走江湖,就连少林、华山这样的大门派都敬她三分。 金存宝一怔,他是宝刀帮的少帮主,自然也听说过十面埋伏。 “那个......这位莫非是程姑娘?失敬啊!这样吧,一会儿就请姑娘到总舵做客,也让宝刀帮尽尽地主之谊。” 程素弦媚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金公子,此言差矣,现在你面前有一位这么鼎鼎大名的人物你不请,却来请我么?” 金存宝睁大了眼睛,“鼎鼎大名的人物?谁啊?除了你,还有我,还有人鼎鼎大名?” 程素弦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指轻轻一偏,指向柳茗川。 “那边坐着天剑门的公子,你都没有看见?” 一言掷地,满座哗然。 天剑门的威名,在这个江湖上如日中天。 柳茗川见被人认出,只好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向众人抱拳行礼。 “不好意思,在下柳茗川。” 程素弦微笑道:“早听过柳公子的名号,听说柳公子在十四岁时,参加过上次的武林大会,与点苍派和华山派掌门比试剑法,竟可立于不败之地,深得两位剑术大师称赞。五年过去了,不敢想象公子的剑法已经到了怎样的境界。” 柳茗川无奈一笑,“程姑娘谬赞了,茗川这几年,一直在侍弄花草,剑术荒废已久了。” “哦?”程素弦美艳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这么说来,柳公子当真忘记了自己的武功和剑法?” 柳茗川刚要说话,却感觉自己被一种冰寒的感觉摄住,侧头看去,却见梅雪奈已经放下了茶杯,抬起头,那双如同冰潭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柳茗川,天剑门?”她喃喃道,似在自语,又似在问他。 “你是柳天青之子?”她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还是没有任何情绪。 柳茗川对她点点头。 他从没有觉得天剑门公子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所以之前也没有向梅雪奈提起。 梅雪奈低下头,手指抚着茶杯的边缘,“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因为她一直冷冰冰的,少言寡语,而且刚刚被人所害,柳茗川见她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也就没有问过。 现在她的话,让柳茗川暗暗吃惊。突然感觉到,她绝不是一个被歹人加害的平凡女子那样简单。 程素弦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些酸溜溜的韵味。 “那么,这位姑娘,你伴在柳公子身边,到底是什么人呢?” 梅雪奈依旧抚着杯沿,漫声道:“你们不是都在找寒血魔么?” 金存宝马上点头,“对!你有没有见过?” 梅雪奈突然抬起头,回眸看向金存宝。 金存宝当时竟完全怔住,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竟然不由自主坠入她冷如冰海的目光之中,那目光冷得彻骨,又美得惊心动魄。 她苍白的嘴角轻颤,继续道:“我就是。” 她的话说完,四周毫无反应。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柳茗川首先了然,睁大了眼睛,“梅姑娘,你休要开玩笑。” 他虽然这样说,但内心深处却也知道,梅雪奈这样的人,怎么会开玩笑? 梅雪奈抬头看了看他,不再说话,而是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金存宝不禁全身发起抖来,“寒血魔?你......怎么会?” 程素弦冷笑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金公子,她是不是寒血魔,让你的金刚煞试试不就行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骚动起来,纷纷离开座位,退向角落,有的人还亮出了兵器,用以自卫。 程素弦笑道:“你们的兵器能挡得住寒血经的功力么?” 金存宝一咬牙,回头看了金刚煞一眼。 宝刀帮的人全部退后,金刚煞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咆哮,长满黑毛的巨手撤出了那把巨大无伦的刀。 那把刀甚至可以把这房子都劈成两半。 柳茗川虽然看不起这个巨人,但梅雪奈坐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人们尚震惊于金刚煞的庞大恐怖,没想到那巨刀已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凌空举起,排山倒海般猛劈下来。 这个庞然大物爆发力也大得惊人,在一瞬间竟可以释放出这样巨大的能量。 那一刀下来,不仅梅雪奈,就连她身边的桌子,不要说劈成两半,就是被劈得烟消云散,也不稀奇。 虽然意识到那个女子是寒血魔,亲眼看着这样明眼一看就力量悬殊的对抗,众人内心都情不自禁会可怜一下那个小姑娘。 许多人不由得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柳茗川反射性的想要出手相助,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前有一股强大的屏障,阻挡他动手。 那是一种真气激发的屏障。 还未反应,那一刀已经猛烈劈下来,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把刀深深嵌入地板中。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一颤。 抬眼看时,梅雪奈坐在桌旁,端着茶杯抿着茶,与先前毫无区别。 而金刚煞手中的那把刀,就砍进了紧挨她身侧的地板上。 金存宝感觉眼睛差点掉出来,高声道:“呀!没砍着!” 谁也没听出来他这话是可惜还是庆幸。 程素弦嗤笑起来,“金公子,你这金刚煞力大无比不假,只是,怎么砍得这样不准啊?” 金存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后面的宝刀帮门人开始助起威来。 “下一刀看好啊!” “金刚煞,好好砍啊!” “金刚煞,你眼睛长脚心啦?” 只有柳茗川心下了然,梅雪奈的周围,竟然真气激发了严密的屏障,再厉害的进攻,也会顺着她真气的导向偏离原来的方向。 明明,她身上没有一丝内力,却为何突然这般强大? 人们的议论中,金刚煞已经再次举刀,一刀接一刀劈向梅雪奈。 那每一刀都是力劈华山的力度,却都纷纷偏离了方向,都砍在她周围的地板上,甚至连她身边的桌子也没有伤到。 四周一片嘘声,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而且就是寒血魔不假。 不一会儿,梅雪奈四周的地板都开了花。连柳茗川也只能退过一旁,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因为每一刀都用足力气,金刚煞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梅雪奈放下了茶杯,抬眼看了金刚煞一眼。 人们这才意识到,方才那样壮烈的场面中,梅雪奈竟然从未抬眼看自己的对手。 那一眼冷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宝刀帮的高手?”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麻烦顺便收藏哦~谢谢~ 第5章 宝刀帮 第五章宝刀帮 梅雪奈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那双如同冰潭一般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那个比她要高大两三倍的对手。 “这样的人,你们称作高手?” 金存宝张口结舌道:“自然,金刚煞力大无穷!武功当然高啦!” 梅雪奈道:“他那个也算是武功么?” 金存宝道:“他那个不算武功,你说,什么算武功?” 金存宝话刚说完,那金刚煞突然暴怒起来,大吼一声,再次举起了那把巨刀。 那吼叫如同野兽的嘶吼,让人心惊胆战。 刀举起来,却没有落下。 随着一声沉闷的破空之声,金刚煞突然惨叫,整个身体向一旁猛地倒下。 那把巨刀脱了手,由于过于沉重,一路顺着地板擦过去,把那个方向的地板全部挑了起来。 金刚煞这个庞然大物摔倒加上巨刀落地,震动如此之大,整个大堂尘土飞杨,连墙上和屋顶吊挂的牌匾灯具都被震落下来。 一片惊叫声中,众人纷纷躲闪,许多武功平庸的人早已夺路而逃,不敢再看这个热闹。 可是最让人惊讶的,是为什么金刚煞会摔倒。 他离梅雪奈有一段距离,而梅雪奈坐在那里并未出手。 金存宝大睁着眼睛看看梅雪奈,又看看金刚煞。 柳茗川的目光已经失去了平淡,专注看着坐在那里的梅雪奈。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梅雪奈方才用了隔空击打之法。这种功夫虽然其他人也用过,但仅限于对目标有轻微的移动击打,而像她这样隔这样远距离把这么庞大的目标击倒,天下恐怕无人可以做到。 梅雪奈左手轻轻提起自己黑袍的一侧下摆,慢慢擦了擦右手的手掌。 她的脸就连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无,尽管周围一切如此纷乱,仿佛都与她不相关。 那边程素弦冷笑起来,“好,果然,这才叫真正的武功。” 她的琴刀也有隔空之力,不过要借助琵琶的弹奏,所以她自然可以看出梅雪奈的武功。 金存宝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瞪着眼道:“什么武功,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梅雪奈道:“真正的武功,就是这样!” 她突然右手伸出,直向着金刚煞的方向。 那只手拇指和食指中指张开,状如鹰爪。 她的手细腻洁白,手指纤细,看上去那样柔弱而没有力度,而且只是随意地伸着。 然而那一方,金刚煞的身体已经被硬生生提起来。 那巨大的身躯挣扎着,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声音。看起来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所有人讶异失声,都目瞪口呆看着金刚煞被提得离开了地面,在半空手抓脚踢,口吐白沫。 那只柔弱的手距离他足有十步。 现在显示在人们眼前的隔空之力比方才更大几倍。 柳茗川看着金刚煞的样子,心头骤然一紧。 “梅姑娘!” 他刚喊出这三个字,梅雪奈的手指突然收缩。 一声清脆的骨骼破裂声传来,金刚煞的头部突然歪向一旁。随着梅雪奈收回那只手,金刚煞笨重的身体再次摔在地上。 更多的灰尘激荡起来,整个大堂凌乱不堪。 梅雪奈又端起面前的茶杯,看了看杯中满是尘土的茶,手腕一翻,将茶撒在旁边的地上。 人虽然很多,却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灰尘慢慢落下。 柳茗川突然感觉心头一阵酸涩,只因为,这样的一个柔弱女子,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杀了这个巨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宝刀帮的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金刚煞死了,金刚煞死了,寒血魔杀了金刚煞!” 金存宝全身发着抖,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当真,当真是寒血魔?” 梅雪奈道:“我姓梅,梅雪奈。” “梅......雪奈......” 金存宝语无伦次,他是宝刀帮的少主,在倚霞镇说一不二,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一串轻笑声传来,笑声娇媚迷人。 “梅雪奈,看来你的功力又有精进。”程素弦怀抱琵琶,走到她面前。 “这不是寒血经。”梅雪奈抬眼看了她一眼。 “当然,”程素弦道,“你若用寒血经,这里早已没有活人了。” 梅雪奈道:“他不配。” 在她眼中,这个巨大的蠢物,怎么配得上应用那种睥睨天下的功力? 程素弦轻叹一声,“没想到,在我赶到倚霞镇之前,你又一次摆脱了寒冷衰弱和功力全失的状态。我又晚了一步。” 她回眸含笑看了柳茗川一眼,“不过,我倒是感觉,这里有一个人没准儿可以与你一较高下呢。” 她的话说完,梅雪奈便抬头向柳茗川看过来。 那双眼睛依然寒冷如冰,却隐隐有一丝情绪颤动。 金存宝听了她们的话,惊讶道:“程姑娘,难道你是一直追寻她来这里的么?” 程素弦微微一笑,“我已追寻她很久了。前一段时间我发现她畏寒严重,知道她将功力全失,或者功力就要升级,所以得知她在倚霞镇后立即赶来,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金存宝道:“你现在不是她的对手,还敢在这里?” 程素弦道:“我很了解梅姑娘,她虽然杀人,却从不先发制人。” 也就是说,梅雪奈从不率先向对方出手,除非对方首先攻击她。 金存宝一怔,程素弦的意思很清楚,宝刀帮的人一定是在首先进攻梅雪奈后,才被她所杀。 宝刀帮的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金存宝向手下瞪起眼睛,“一帮饭桶!都给我住口!” 他用力咬咬牙,看看梅雪奈,又看看程素弦和柳茗川。 “你们都是武林中的人物,既然来到倚霞镇,我们宝刀帮也不能怠慢了诸位。不如同到总舵,不知诸位是否愿意?” 柳茗川无奈一笑,这个宝刀帮的大少爷,一定是感觉目前的局势应付不了,又不愿意放过梅雪奈,所以就要把他的爹,宝刀帮帮主金贵恒搬出来了。 程素弦不由纤手掩口一笑,“好啊,既然金公子盛情,我们不如拜访一下。柳公子,梅姑娘,你们意下如何?” 柳茗川来到倚霞镇,本想不惊动当地的帮派,所以开始并未暴露身份。如今既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天剑门的人,不去拜访宝刀帮反而显得失礼,便点头道:“在下初到贵地,理当前去拜望金前辈。” 他回头看了看梅雪奈,却不知怎样说才好。 在他的心里,她已不再是那个被人所害的柔弱少女了。突然变成了寒血经的掌控者,也可以说她拥有几乎是天下无敌的能力。 眼波扫去,却正与梅雪奈的目光相遇。 她的目光冰寒无比,却与她看着别人时的目光不同。不知为何,柳茗川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看着树上那一窝小鸟时的目光。 冰冷,却带着一丝凄凉惆怅。 她垂下眼睫,漫声道:“无妨,我在哪里都可。” 她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东西,可以面对一切人,当然在哪里都可。 倚霞镇,宝刀帮。 宝刀帮多年来在江湖上雄霸一方,掌门人金贵恒却是一位粗鲁的莽汉。 柳茗川早在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便见过金贵恒,那个人看去基本没有什么心机,却能在江湖站稳脚跟,让他疑惑不解。 夜幕低垂,宝刀帮总舵华灯璀璨,院落殿堂都豪华奢靡。 但那一层层贵重的饰品,珍奇的布置,却显得繁复嘈杂,本来的那种贵重之美并没有展现,而是掩盖在一片奢侈气氛之中。 这个地方的主人豪富已极,却只懂得把拥有的宝贝一股脑堆在脸面上,不懂得这样反而掩盖了那些宝贝的华光。 金存宝通报后,随着一声请字,已经有门人迎候着柳茗川、梅雪奈、程素弦以及品儿、相儿进入大厅。 大厅内更是珠光宝气,可那最上面的金交椅上,在这盛夏季节却铺着一块珍贵的虎皮。 金贵恒端坐在金交椅上,黑黑的脸膛,满脸留着钢丝一般的虬髯,披着金丝绣花的外衫,许是太热,穿得很不整齐,腰间用一根掐金嵌宝的丝绦胡乱捆扎着。 他低头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瞪起眼睛道:“你们几个,谁是寒血魔,他奶奶的,给我站出来!” 梅雪奈站在那里,却没有看他。 “我姓梅,梅雪奈。” 金贵恒看了看她,“他奶奶的,我问谁是寒血魔,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是就算了,谁问你叫什么名字啦?” 柳茗川看他的样子,还与五年前无异,算来当年自己年幼,他肯定也没有认出自己,便抱拳道:“金前辈请了,在下天剑门柳茗川,特来拜望。” 金贵恒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眯着眼点头,“哦,记得了,你是柳天青的二儿子,当年你小小的年纪,剑可是用得不赖呀。怎么?听说你四年来不再拿剑,竟然是练了寒血经?他奶奶的,你小子长这么俊,恁的不学好?” 柳茗川眨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程素弦在那里摇头低笑起来。 金存宝见状,知道自己方才向父亲通报的话他没有听明白,连忙一溜烟跑上去,伏在金贵恒耳边,又详细说明了一遍。 金贵恒一面听,两只环眼在几个人脸上转来转去。 他一时皱眉,又一时瞪眼,表情变化多端。 突然,他举起一只大手,猛拍在金交椅的扶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一天班快要累死惹,躺在沙发上更新啦~ 第6章 杜亭之 第六章杜亭之 金贵恒“啪”的一拍扶手,挺身站起来,伸手指着梅雪奈大叫道:“他奶奶的!你这个小丫头,杀了我们宝刀帮门人不算,竟然又杀了我的金刚煞!” 金存宝连忙道:“爹爹,是这样,其实这位梅姑娘虽然练寒血经,却从不首先出手。咱们的人和金刚煞都是先攻击她,她是出于自卫。” 金贵恒马上回头,目眦欲裂盯着他。 “你个王八蛋小兔崽子!你是在替这个丫头片子说话么?什么先出手后出手,在宝刀帮的地盘,杀我们宝刀帮的人,就不能活着走出宝刀帮!” 金存宝张口结舌,他父亲骂他的同时,竟然丝毫没有想到也骂了自己。 “爹......她练的是寒血经啊,金刚煞都被她一把捏死了,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金贵恒听了,越发生气,挥起一掌给了金存宝一个大耳光。 金存宝被打得眼冒金花,一溜歪斜,要不是被柳茗川扶一把,早已摔在地上。 他回头看看柳茗川,还点头道:“哦,谢谢。” 柳茗川暗笑,这个金存宝在外飞扬跋扈,到了他爹爹面前,就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 不由想起自己的爹爹柳天青,自从四年前他弃剑那天,只有他前去问安,爹爹从来没有来过他的小院。 那个小花圃也是他的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 他收回思绪,刚一抬头,却见程素弦正在盯着自己看,那目光很是欣赏,又深不可测。 柳茗川吃了一惊,他多次对着梅雪奈那双冰寒的眼睛,却突然觉得,程素弦的目光虽然并不寒冷,却比梅雪奈更让人心里发凉。 只听上面金贵恒喝道:“他奶奶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杜先生请来?” 金存宝抹着自己被打红的半边脸,苦着脸道:“爹爹,杜先生不是病了么?” 金贵恒愣了一下,拍了拍额头,“对对对,杜先生病了。” 他伸手一直金存宝,“你!去抓住这个女魔头!” “我?”金存宝回头看看梅雪奈,咧嘴笑了笑。 梅雪奈道:“如果宝刀帮有这个规矩,你们动手好了。” 柳茗川心中一紧,不由伸手拦住了她。 梅雪奈看了看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 “柳茗川,你若要跟我比试一下,我倒是很愿意。” 柳茗川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下手。 他亲眼看见了梅雪奈的功力,那只是她没用寒血经的一般功力而已。如果她真的在宝刀帮动武,那宝刀帮一定会血流成河。 程素弦却在一旁低声笑了,“我早已说过,能够与梅姑娘一比高下,没准儿只有柳公子你呢。” 柳茗川锁起眉,低头看着梅雪奈的脸。 “走吧,离开这里。” 他低声道,语气中有恳求,有失望,还有一些怜惜的意味。 梅雪奈不禁抬头看他,眼睛眨了两下,长睫刷过明净如冰雪的眸子。 也许,她长这么大,也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话。 正在这时,前厅的门轰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疾步走进来。 这个人高高的个子,长身玉立,面容清癯。然而,年龄和病态都难以掩盖他英俊的仪容。 他年轻时必定是一位绝顶美男。 他的目光在屋内的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梅雪奈身上。 “杜先生!” 金交椅上的金贵恒大叫起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下来。 “哎呀!杜先生,你病着呢,怎么还亲自出来啦?” 一面冲着跟在后面的下人喝道:“他奶奶的,饭桶王八蛋!你们怎么照顾杜先生的!” 杜先生向金贵恒行了礼,便缓步向梅雪奈走来。 他一直走到面前,睁大眼睛打量着她,一会儿,竟全身发起抖来。 金贵恒道:“看看!看看!这个丫头片子!杀我们宝刀帮的人,看你把我们杜先生气成这样!” 杜先生定了定神,回头向金贵恒和金存宝做个手势,才长叹一声,“梅雪奈,是么?” 梅雪奈道:“是我的名字。” “我是宝刀帮的总管,杜亭之。” 梅雪奈漠然无语,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然而这个人对于柳茗川来说,却是闻名已久。五年前武林大会,就听父亲说起过,杜亭之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高手,他的刀法奇绝,武功盖世,但是却很少在江湖露面。 原来他竟然是宝刀帮的总管。 宝刀帮可以在江湖上闻名遐迩,莫非是因为有他在? 杜亭之看了看柳茗川和程素弦,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又把目光凝注在梅雪奈脸上。 “梅雪奈,你的母亲是梅冷香。” 梅冷香的名字说出口,梅雪奈突然战栗了一下,猛然抬眼看向杜亭之。 那双眼睛闪过两道亮得刺眼的寒光。 杜亭之眯起双眼,直接面对着她的目光。 “你竟真的练成了这么高阶的寒血经。” 梅雪奈冷冷道:“你是谁?” 杜亭之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代替而来的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咳得深深弯下腰,面红耳赤。 两个下人连忙上前扶着他,还有人送上茶水。 他终于停止了咳嗽,闭着眼睛平稳呼吸,然后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柳茗川看着他难受的样子,都感觉很是不忍。 金贵恒两步抢上前来,拍拍杜亭之的肩头,恨声道:“先生不必生气,这个丫头片子杀了我们宝刀帮的人,无论她练了寒血经也好,热血经也罢,今天她都必须把脑袋留下!” 杜亭之突然拱手,向金贵恒深深施礼。 “杜某不才,恳求帮主,不要再追究此事。亡故兄弟一应后事,都由杜某料理,家眷安抚之事,也由杜某承担。” 金贵恒一愣,顿了顿,才道:“先生病着,何必如此多礼,你知道,我一向对先生言听计从。你怎么说,咱就怎么办!” 言罢,他瞪着眼睛打量了梅雪奈一番,咬咬牙道:“小丫头片子,看在杜先生分上,我就放过你,今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 梅雪奈还在看着杜亭之,听他如此说,漫声道:“我并不在意,你可以不放过我。” 金贵恒大怒,“他奶奶的!你还不识抬举!” 他刚要举步上前,杜亭之已经“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他面前。 “帮主息怒!” 说罢,他已经又弯着腰咳嗽起来。 金贵恒连忙停下,扶他起来。 身后传来程素弦的轻笑声,“我也私下听说过宝刀帮帮主英雄盖世,背后却另有贤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试问帮主的宝座,到底是谁在坐?” 柳茗川听罢一惊,程素弦的话,无疑是挑拨离间,激怒金贵恒对梅雪奈下手。 然而一旦动手,凭梅雪奈的功力和整个宝刀帮的力量,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柳茗川眉头深锁,看了程素弦一眼。 被他的目光扫过,程素弦竟闭上嘴,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没想到的是,听了程素弦的话,金贵恒却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帮主的宝座?他奶奶的,这个宝座我坐,杜先生坐,有什么要紧?就是现在我们帮里任何一个兄弟来坐,又有什么要紧?” 他伸手指着程素弦,笑得捧着肚子,“十面埋伏,程素弦,你这个丫头片子,欺负我是个大老粗?告诉你,我懂!我们宝刀帮兄弟的情谊,能是你个丫头片子了解得了的么?你倒不如把你的琵琶抱起来,给我们弹一曲解闷是正经!” 程素弦未曾答言,她身后的品相两个侍女已经挑起柳眉,侧身挡在程素弦身前,拉开了架势。 程素弦纤手一拂,令她们两个退下,檀口轻抿,微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叨扰帮主了,就此告辞。” 她已经感觉到这里没有了什么好戏可瞧,自然不想多在此浪费时间。 金贵恒马上响亮答言,“好!送客!” 程素弦点点头,回眸再次看看柳茗川,又意味深长看了梅雪奈一眼,便抱着琵琶,带着品儿相儿,飘然而去。 杜亭之已经站起来,深深凝望着梅雪奈,“你......走吧,但是,不要再练下去了,好不好?” 梅雪奈冰冷的目光凝视他,再次问道:“你是谁?” 杜亭之摇摇头,凄然一笑。 柳茗川见状,上前一步,向金贵恒道:“金前辈,今日叨扰,在下就此告辞。” 见金贵恒点头,柳茗川回头低声对梅雪奈道:“跟我走。” 梅雪奈诧异看了他一眼。 见她没有反应,柳茗川一急,伸手暗中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 梅雪奈好似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顺从地跟着他,一路出了大厅,又一路穿堂过院,在宝刀帮门人的眼皮底下,出了宝刀帮总舵。 已是夜深人静,倚霞镇早已处于沉睡之中。 他们都对那个杀人的魔头避之不及,却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就是眼前这个柔弱的姑娘。 已经不能再回那个客栈,两个人竟不约而同,一起沿路而行,出了倚霞镇,来到诛神岭山麓。 望穹峰苍茫的山影,在暗夜如同巨兽。 柳茗川突然回头看这梅雪奈,“你究竟住在哪里?” 梅雪奈道:“我说过了,我没有家。” “你,今日正午,在火阵之中,难道是在练寒血经?” 梅雪奈顿了顿,抬头遥望着夜幕中黑魆魆的山影。 “寒血真经第八重,阳中求阴功自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金家父子,有没有一点可爱的赶脚呢? 如果有新来的小天使,喜欢的话麻烦收藏一下哦,谢谢~ 第7章 微笑 第七章微笑 寒血真经第八重,阳中求阴功自成。 阴阳之道,互根互用。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 寒血经至阴至寒,练至一定境界,必采用阳中求阴之法,加以提升,达到更高层次的功力。 在夏至正午之时,身处高山之巅,烈火袭身,正是至阳之法。 然而,寒血经本是至阴之功,在那样的至阳之中,虽则阳中求阴,却不可避免阴阳相抗,造成练功者严重的身体伤害。甚至,可能因此丧命。 柳茗川暗暗吃惊,梅雪奈彼时就是在冒着烈火焚身,烟消云散的风险,在修习第八重寒血经。 她当时全身变成红色,昏迷不醒,已经被热毒所侵,可以说命悬一线。虽然被柳茗川用内力驱散了热毒,得以脱险,仍然在一定时间内功力全失。所以,在那时,他没有感受到她身上的一丝内力。 然而,他却在不自觉之间,襄助她练成了第八重寒血经。 夜幕下,梅雪奈的眼睛闪着冰寒的微光,默默看着他。 柳茗川轻叹一声,“这样一来,你练成了第八重寒血经。” 梅雪奈道:“多谢。” 她在道谢,只能是因为,他在那种危险的时刻救了她一命,还助她功成。 柳茗川道:“你明明知道,练功时危险无比,可能随时丧命?” 梅雪奈道:“自然。” 柳茗川道:“你是否知道,多年前有一个女子将寒血经练至了顶重,却因为无法经受那种功力给身体造成的折磨,自尽而死?” 梅雪奈回头看向夜幕中的望穹峰。 “下一次,我也将要练至顶重。” 柳茗川紧锁眉头,迈步走到梅雪奈身边,看着她的脸。 “你毕竟是血肉之躯,任何的邪功,既然可以爆发出那样巨大的能量,必然也会对你有巨大的伤害。凡人的身体不可能经受如此伤害。练至顶重,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梅雪奈回眸看他,目光中有一丝惊讶的意味。 “怎么?难道这些你不知道么?”柳茗川讶然道。 梅雪奈的眼光恢复了冷漠,“我知道。” “你知道,或者你已经练到第八重,已经在经受这种折磨,是么?” 梅雪奈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那又如何?” 柳茗川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要练这种伤人伤己的武功,折磨自己,甚至放弃自己?难道只是为了成为世上武功最好的人么?” 他急急地向她说着,激动得心砰砰直跳。自己都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淡泊宁静的人,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做着如此残酷的事。 毁灭他人,毁灭自己。 梅雪奈低低的声音传来,悠悠地,在夜空飘荡。 “我生而为何......” 柳茗川突然感觉心里酸痛起来,只为那茫然的声音。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练这种武功。 梅雪奈慢慢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坐下,闭上眼睛休息。 柳茗川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真的没有家。 习惯于在荒郊野外,席地而眠。那一头长可及膝的乌发,也从未梳着繁复的花式。身穿着简朴的衣服,甚至穿上一件男式的衣袍,也感觉很好。 她是个从未被人爱过的女孩。 山下的树林中,暑热褪尽,夜风微凉。 柳茗川捡回一些枯枝,在不远处点起一堆篝火。 梅雪奈靠在树下看着他。 柳茗川把火堆生好,退到另一棵树下,也席地休息。 梅雪奈突然道:“你做了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问他,第一次是在他救了那只从鸟巢掉下的雏鸟时。 柳茗川道:“点一堆篝火,晚上可以不惧豺狼野兽。” “豺狼野兽?”梅雪奈喃喃道。 柳茗川微微一笑,以她的武功,自然并不会有所畏惧。但他还是感觉,与其等野兽来了以后杀了它们,倒不如用火将它们驱赶开去,免得杀戮。 说起来究竟是为了救助自身,还是救助那些野兽呢? 夜阑风细,奔波一日也很劳累,竟然渐渐睡去。 一觉醒来,晨光初现,山间的空气清新潮湿,衣衫头发已被露水打湿。 柳茗川连忙站起来,拍去身上的露珠。 回头看去,见梅雪奈还靠在树下睡着未醒。 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泼洒在地面上。头斜靠着树干。身上宽大的黑袍衣领有一点点开,显得她的颈项越发纤细,并且白得透明。 那双寒冷彻骨的眼睛闭着,长长睫毛在脸颊投下两片模糊的阴影。这样的她,看上去真的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女孩,苍白、柔弱而无害。 因为身体有一些倾斜,衣领处露出一点纤细的锁骨。 柳茗川突然感到有些心悸,莫名慌乱无措。 这时,梅雪奈已被他起身掸衣的动作所扰,睁开了眼镜。 那双冰冷幽蓝的眼睛,顿时给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寒意。 柳茗川心下一凉,她,还是那个用纤细的手指眨眼捏死金刚煞的魔头,寒血经的修练者。 她掌握着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功力。 可是,那个在树下站起身整理长发的姑娘,看上去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 柳茗川无奈摇摇头,向她拱手道:“梅姑娘,我要回去了,后会有期。” 梅雪奈抬头看看他,喃喃道:“回天剑门?” “是。” “天剑门......” 看来,她也知道天剑门的江湖地位,知道柳天青的名号。 柳茗川道:“你要去哪里?” 梅雪奈道:“我,哪里都可。” 柳茗川锁眉看她,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转身离去。 “柳茗川。” 身后传来梅雪奈的声音。 柳茗川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晨曦之下,绿树成荫,远山叠嶂,那个女子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碧色中。 “保重。” 她冷如冰海的容颜突然如同划过一抹微风,竟是闪现了微微一笑。 不禁为那一瞬间惊人的明媚所震惊,一直回望着她,直到她首先转身而去,身影消失在山野苍茫之中。 回到天剑门,首先到自己住的小院。见自己离开时,修竹还算细致照顾了他的花草,才回房洗去一路风尘。 柳茗川换好衣服,修竹奉上茶点,又帮助他束发。 修竹一行梳理他的头发,一行撅着嘴絮叨。 “二少爷,你好久都没有出过门,这次一去这么远,还查什么寒血经的魔头,好危险的。大少爷用安排武林大会的事做借口,根本就是怕危险不想去罢了。也就是你,还傻傻地答应他去,若是出了事,连二夫人都会在坟墓里哭的。” 说起寒血经,柳茗川的思绪再次飘向那个穿着宽大黑袍的柔弱小姑娘。 也不知离开后,她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敌手,有没有再......杀人。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修竹连忙追他出来,口里道:“二少爷,你还没吃东西,去哪里啊?” 柳茗川道:“我去爹爹那里复命。” 外出办事归来,自然要去复命。也是因为在这个小院避世太久,都快要忘记了规矩。修竹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哦了一声。 天剑门的正院厅堂与柳茗川居住的花圃截然不同,气势恢宏,霸气侧漏,到处飞逸着一代武林英豪称霸江湖的豪迈之气。 下人通报,柳茗川步上高高的台阶,直进正厅。 正厅内,那个主位上手擎书卷的中年男子,正是柳天青。 虽然风华正茂已然离他远去,他的眼神依旧很年轻。明亮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 他坐在那里的姿势,拿书的手法,以及那种凌厉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出窍的利剑,百兵之君,人神咸崇。 他抬起头,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看向出现在大门口的次子。 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孩子。 他身穿一件淡蓝长衫,腰间束着简单的丝绦,明净如水的容颜淡然无痕,半束的长发随意撒在肩上。 他就那样漫步走进来,向他躬身施礼,姿态潇洒悠然,没有一丝紧张和局促。 “爹爹在上,茗川向爹爹请安。” 柳天青收敛目光,只是淡淡答应了一声,“听你大哥说,你去了倚霞镇调查寒血经之事,结果如何?” 柳茗川道:“启禀爹爹,孩儿遇到了寒血经的修练者,是一位年轻女子,已经练成第八重寒血经。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虽然功力强大,却从不主动杀人。宝刀帮的门人均是因为首先攻击她,才死在她的手上。” 柳天青放下手中的书卷,眯起眼睛。 “第八重寒血经?” 他再次看向柳茗川,并且直盯着他的眼睛。 “茗川,你可与她交过手?” 柳茗川一怔,只是低头。 柳天青道:“遇到寒血经的传人,你竟还是没有拿起剑?” “爹爹,”柳茗川道,“她并未滥杀无辜,茗川没有与她交手的理由。” 柳天青苦笑一声,“什么理由,你不过是不愿拿剑而已。四年了,茗川,你悟性极高,对剑的领悟尤胜于为父。四年前,你的剑法便已经出神入化,可是,你为何突然弃剑,你究竟要种花种到什么时候?” 柳茗川听父亲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便撩衣跪下。 “爹爹息怒,容孩儿慢慢想明白。” 柳天青尚未答言,柳洪川已经从外面疾步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茗川,向上行礼道:“爹爹,有人求见,说是......” “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柳天青看了他一眼。 柳洪川又回头看了看柳茗川,才绽开笑容,拱手道:“爹爹,是喜事呢,下人回报,来人是给二弟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柳茗川:蠢作者你给我出来!我就算再有爱心,也要吃饭,我要吃肉,要吃菜,你听见没有?! 卧松云:柳二公子啊,爱护小动物,也是应该的嘛,地球是我们共同的家,您要继续为我们的生态环境做贡献啊…… 柳茗川:……好吧,我先继续搞绿化…… 第8章 天剑门 第八章天剑门 一声“请”字传出,天剑门气宇轩昂的庭院之中,三个女子翩翩而来。 走在前面的女子,美如仙子,锦绣纱衣,飘飘洒洒,怀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 她后面跟着两位衣着考究的侍女。 柳茗川见状,不由一惊。这三个女子,正是在倚霞镇遇到的十面埋伏程素弦,以及侍女品相。 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方才通传的明明是有人要为自己提亲。 说起来这些年天剑门的长子柳洪川,身为天剑门少主,英才盖世,仪容俊美,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但是作为庶出的次子,还被冷落在一个小院子种花,从不问江湖事的柳茗川,却从未有人提过亲。 像程素弦这样一个年轻女子,虽在江湖上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但她为一个年轻男子提亲,还是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当那娇艳的美人出现在门口,眉目含笑传情,站在门前的柳洪川便被惊呆了。 虽然经过了无数次提亲,武林名门或是富户千金,他却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或许,那么多的女子他都没有中意之人,竟是因为世上还有这位佳人? 一瞬间竟有终于等到一个人的感觉。 他还在怔怔地神魂飘荡之时,那美人已经走到厅上,向主位上的柳天青微笑行礼。 “柳掌门在上,小女子程素弦,今日得见尊颜,不胜幸甚。” 柳天青因她也是当今江湖上一号人物,便起身抱拳道:“莫非姑娘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十面埋伏程姑娘么?江山代有才人出,程姑娘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 一面寒暄,便伸手让座。 程素弦微笑看了柳茗川一眼,便在客位首座就座,品相分侍两侧。柳洪川与柳茗川也分别来到父亲身后侍立。 柳天青道:“方才听家人通传,程姑娘此来,是要为小儿茗川提亲?” 程素弦微微一笑,眼波一荡,扫过柳茗川的脸,“不错。小女子在倚霞镇与柳二公子有一面之缘,见公子风华绝世,想到一门好姻缘,堪配公子,故而前来提亲。” 柳茗川听了,自觉荒唐,不由眉头深锁。柳洪川斜眼看了他一眼,暗中撇撇嘴。 只听柳天青笑道:“小儿愚钝,不知程姑娘提的是哪家的名媛淑女?” 程素弦微笑摇头,“倒也不是什么名媛淑女,只不过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人罢了。” “哦?”柳天青道,“那不知老夫可有耳闻?” 程素弦眼睫半敛,纤手轻轻拂了拂琵琶。 “小女子要提的,便是小女子本人。” 一语过后,满室寂然。 她竟是来为自己提亲。 柳洪川感觉遭到晴天霹雳一般,猛回头看向柳茗川。 柳茗川一脸惊愕,看上去也吃惊不小。 柳天青沉吟片刻,微笑道:“若是老夫没有听错,程姑娘的意思,是愿意嫁小儿为妻?” 程素弦道:“小女子只是前来提亲,是否同意,还要请柳帮主和公子考虑后再做决定。” 这时,柳洪川已实在按捺不住,上前两步道:“笑话,程姑娘怎么可以为自己提亲?此事万万不可!” 柳天青抬手阻拦他,“洪川,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时有这种世俗之见?为自己提亲有何不可?” 说着,他回头看看沉默不语的柳茗川。 “茗川,你意下如何?” 柳茗川怔了一下,忙转身向父亲行礼道:“爹爹,茗川尚不想考虑婚姻之事,只能有负程姑娘美意了。” 程素弦听了,只是摇头笑了一下,看去也并不很在意。 柳天青道:“茗川不必急着决定,你也将弱冠之年,是该考虑婚姻之事,此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柳洪川见父亲好似还有允婚之意,不禁咬着牙,心中好生懊恼。 而柳茗川,也立即抬起头,想要再次拒绝。 话未出口,阶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不由举目看去,见是一个门人气喘吁吁闯进来,跪拜在地。 “启禀掌门,大事不好。” 柳天青不由皱眉斥道:“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门人连忙回道:“掌门赎罪,大门前有人找掌门人挑战。” 话音刚落,在座俱是一惊。 柳天青少年成名,剑法非凡,曾与各大门派剑术高手切磋交流。创立天剑门之时,他的剑法在武林中已然称得上翘楚的地位,天剑门也因此得以威震四方,堪称江湖第一名门,标志着剑术的高超境界。 也许,在天剑门创立之初,尚有慕名而来的游侠剑客上门挑战。如今,天剑门在武林中已经是泰斗之位,武林中人闻名也只有膜拜,已经多年没有人行此等事。 况且,还在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将举行之时。 敢于挑战剑术泰斗的柳天青,可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哦?”柳天青微微一笑,“有没有报上名号?” 门人回道:“启禀掌门,来人是一个年轻姑娘,自称梅雪奈。” 梅雪奈的名字出口,柳茗川不由大吃一惊,忙问道:“梅雪奈?她自己报的名号?” 门人道:“启禀二少爷,正是。” 柳天青见柳茗川突然失去了平时的淡然之态,不禁动问,“茗川,你认识这个女子?” 柳茗川尚未答言,那边的程素弦已经笑道:“柳掌门难道不知?二公子回来后没有说过么?这个女子便是寒血经的传人,在倚霞镇杀人的寒血魔啊。” 柳天青听罢,剑眉一挑,沉声道:“原来如此,寒血经多年杳无音信,今日重现江湖,自然有资格向我挑战。” 他长身站起,双目如电,全身上下都是剑的戾气华光。 天剑门,巍峨的大门上雕刻的那一把威风凛凛的长剑。 无敌之剑,所向披靡。 演武场宽广开阔,门人弟子整齐排列。 柳天青站在演武场中央,手中握着一把简单古朴的黑鞘长剑。 天剑门藏剑众多,柳天青更是阅尽天下名剑。然而,他经常携带的,还是他纵横江湖的佩剑,回风。 如今,他面对寒血经的传人,手中的剑便是回风剑。 在他面前十步开外,梅雪奈正站在那里。 她依然身穿着与柳茗川在倚霞镇“买”来的那件男式的黑袍,身材纤弱,长发及膝。毫无表情的容颜,冷得发蓝的眼睛。 她两手空空,身上也没有武器。 她的样子,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除了那冰冷的目光,很难将她与寒血经联系在一起。 柳茗川站在父亲身后,满怀疑虑看着她。 当初,知道自己是天剑门的人,梅雪奈就曾经表现出一些异样的情绪。她知道天剑门,也知道柳天青。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到天剑门挑战。 程素弦怀抱着琵琶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而柳洪川,一面盯着面前的场景看,又不时将目光投向程素弦。 柳天青上下打量了梅雪奈一会儿,微笑道:“这位姑娘,就是寒血经的传人?” 梅雪奈冷冷的声音传来,“我姓梅,梅雪奈。” “梅姑娘,”柳天青道,“你来找我决斗?以寒血经的功力?” 梅雪奈道:“我不会轻易动用寒血经。” “哦?”柳天青挑眉,“不用寒血经,为何要向我挑战?” 梅雪奈道:“因为,你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 “你要挑战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 “我要战败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 柳天青不禁轻笑起来,“好,有勇气,自然,战败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你便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了。” 他把长剑举至眼前,沉声道:“梅姑娘,请选一件兵器。” 梅雪奈道:“挑战一个剑客,自然用剑。” 柳天青道:“我庄上名剑繁多,梅姑娘用哪一把剑?” 梅雪奈目光一荡,突然向旁边一伸手,只见一个天剑门门人的佩剑突然出鞘,似一道寒光划过当场。 人们刚刚惊诧,那把剑已经握在梅雪奈手上。 她手提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依旧站在原地。 “我就用这把剑。” 她依旧用的是隔空之力,只这一下,便展示了不可思议的内力。 程素弦缓缓向前迈了一步,走到柳茗川身侧,微笑低声道:“柳公子,你可看见了?梅雪奈的功力,一般人绝对望尘莫及。却不知她用剑,究竟可以用到何境界。” 柳茗川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程素弦道:“面对强敌,你真的不想拿起剑,与她一决胜负?” 柳茗川抖了抖袍袖,负起双手,表示不想说话。 程素弦低眉冷笑,闭口不言。 柳天青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回风剑出鞘,冷艳逼人,在当空犹如打了一道闪电。 柳天青立剑在手,他的人,他的剑,仿佛都浸在一片剑光之中。 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梅姑娘,出招吧。” 柳天青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竟也带着十二分的剑意。 梅雪奈的姿势却没有改变,依旧手提着那把普通的铁剑。 “我从不首先动手。” 柳天青一锁眉,“什么?不首先动手?” 高手对决,先发制人,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即使是终极对峙,胜负也往往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进则已,一招取胜。 动手的快慢,往往是取胜的关键。 柳天青行走江湖,剑扫群雄,今日却遇到这个年轻姑娘,要求他首先出招。 她寒血经的功力在身,就看她能否接住柳天青这天下无敌的一剑。 柳天青内力灌注,回风剑吞吐着三尺有余的剑气,发出呜呜剑鸣。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本周末很荣幸地要去外地参加一次学术会议,暂时停更一次,下周一晚八点准时更新,肯求亲爱的读者大大原谅,万勿见责。再拜。 第9章 挑战 第九章挑战 回风剑,柳天青的佩剑,在柳天青的手中。 剑与人相得益彰,真气灌注,剑气薄发。 他反手随意挽了一个剑花,竟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片光雾,剑气激荡,让当场的人都不由得心神震动。 一般门人都不由得提起真气来抵御他内力的冲击。 柳天青长剑一抖,径直出剑。 气势恢宏的一剑,看似一剑,剑气已然幻化出无数剑。 那一剑似乎是撒下的一片剑雨,剑网交织,让人无所遁形。 在这样的一剑之下,格挡,躲避,似都不起作用。 一瞬间剑已在眼前,梅雪奈却未动作。 然而柳天青却已经感觉到,回风剑在接近她的瞬间,正在不由自主地改变方向。 那是内力激发的屏障。 她的内力竟然如此之强,就连天下无敌的回风剑,也将在她的引导下偏离,被引入其他的方向。 然而柳天青的剑,并不会轻易改变方向。 凌厉的剑气,在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屏障上撕开一道裂口,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嘶鸣。 内力激发的破空之声听得人心胆俱裂。 梅雪奈的目光依旧寒冷如冰,也只在柳天青的剑气电光火石间直奔她面门之际,她手中那把铁剑才一剑荡开来。 剑一荡开,便立即破开了回风剑的剑气,与回风剑剑身相击。 两把剑近身缠斗,如同两条蛟龙出水。 柳天青大吃一惊,这么多年来,江湖上几乎还没有几个人接得住他这样的一剑。 这一招可以说已经被她轻易破解。 她手中的铁剑此时如同一条柔韧的灵蛇,将回风剑绞住,使人不自觉地跟随她力道的方向。 柳天青因势利导,并未撤剑改招,而是反手剑走偏锋,长剑反撩而上。 剑势凌厉无比,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 柳天青多年来以让人意想不到的剑术威震武林,这一招即使是华山、点苍、峨眉的高手也难以化解。 此时梅雪奈手中的铁剑突然弯曲得如同一张弓,那本是一把一般白铁铸造的,很缺乏弹性的普通长剑,在她的手中却变得柔韧非常。 那剑以自身的弹性回弹,在回风剑的招式逼近时,正弹在它的剑脊上。 这种方式甚至比柳天青的剑走偏锋更加令人难以想象。 尖利的啸叫声中,回风剑被猛烈荡开去。柳天青惊愕地感觉到,自己握剑的手一阵发麻,若不是他有着高深的内力修为,长剑早已脱手飞出去。 他运功收回长剑,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试图撤剑反击,却早已太晚。 梅雪奈手中的铁剑,雪亮的剑锋正指着他的面门。 全场一片寂静,宽阔的演武场正中,梅雪奈持剑直指柳天青。 江湖上剑术泰斗的柳天青,天剑门掌门人,两招之内,败在梅雪奈剑下。 梅雪奈持剑的手慢慢垂下,那双寒冷的眼眸也慢慢敛下。 突然一挥手,那把铁剑在当空划过一道寒光,准确地直插回那个门人的剑匣中。 梅雪奈慢慢回身,向外走去。 她做完了她的事,下一步便是离开。 而这件事,是击败柳天青,或是其他,并无多大分别。 柳天青开口道:“梅姑娘,留步。” 梅雪奈停住脚步,却并未转身。 柳天青长剑归鞘,微微一笑,“你战败了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么?” 梅雪奈道:“我就是来战败你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好。”柳天青仍在微笑,他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却没有嫉恨和失落,甚至双目中还溢满赞赏,“武林大会已经发出了请柬,今日老夫就正式邀请梅姑娘参加,可好?” 梅雪奈转身看看他,点头道:“好。” 程素弦的笑声突然响起,众人回头看时,她已怀抱琵琶从后面走上来。侍女品相在她身后跟随。 她走到梅雪奈面前,巧笑嫣然,“怎么?寒血魔也敢在天下闻名的武林大会露面?岂不是笑话?” 梅雪奈看了她一眼,“你要怎样?” 程素弦道:“一个练了邪功的魔头,武林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梅雪奈道:“那你们动手好了。” 程素弦冷笑道:“你如此狂妄,可知,即使你战胜了柳掌门,这里有一个人,只怕你胜不过他。” 梅雪奈道:“谁?” 程素弦回头看着柳茗川,“柳二公子,武林大敌当前,你还不亮出你的剑法,更待何时?” 柳天青听罢,不禁眯起双眼,而柳洪川,立即转头,用惊愕的目光看向柳茗川。 天剑门的门人有许多也听说过二公子以往的惊才绝艳,知道他十四岁参加武林大会,与两大剑派掌门交手,竟可立于不败之地。并且得到高手的称赞。 可是,他已经有四年从未拿剑,甚至很少使用武功。 柳茗川感觉到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无奈叹了口气,迈步走上前来。 梅雪奈抬眼看过来。 那目光依旧寒冷如冰。 “柳茗川,你出手吧。” 她淡淡道,声音有一点落寞的味道。 顿时,场上传来隐隐的窃窃私语之声。 难道,四年未曾拿起长剑的二公子,今天真的会重新提剑出手么? 柳天青双眼闪过兴奋的光芒。 柳洪川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狠狠咬住牙根。 柳茗川看着梅雪奈的眼睛,“武林大会,如果必要,我会出手。” 全场再次一片哗然。 程素弦不由竖起柳眉,斜睨着柳茗川。 “怎么?难道真的要让这魔头参加武林大会不成?” 柳茗川道:“邀请已经发出,焉有收回之理?” “你!”程素弦不由粉脸含怒,今日她是第二次遭到拒绝。 琵琶在手,纤手轻拨。 一道裂帛般的声浪传出来。 侍女品相立即分别两厢列开,摆出襄助的阵型。 程素弦的琴刀名扬江湖,无形之刀,有形制敌。 霎那间,一道尖利无比的刀光直奔梅雪奈而去,在她轻轻转侧间,紧贴她的鬓角一闪而过。 随着程素弦的手指震荡琴弦,顿时十几道刀光接连而至。 侍女品相在同时出手,两条披帛配合着琴刀同时席卷而来。 十面埋伏的琴刀阵容果然名不虚传,连远处的柳天青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柳茗川抬眼看时,见梅雪奈双手在胸前交叠旋转,顿时,一股强劲的气浪在她身前展开。 那股真气与程素弦的琴刀相击,半空中一声爆裂之音。 她以强大的内力阻住了琴刀的攻击。 那双眼睛是一片彻骨寒冷的幽蓝。 程素弦一直跟踪着梅雪奈的行踪,却一直不会正面攻击。因为她发现,梅雪奈会时而出现衰弱畏寒的现象,她一直在等待攻击的机会。 今天,她虽然没有出现那种现象,却刚刚与剑术泰斗的柳天青对抗过,理当消耗了不少功力。在此时出击,不失为上策。 然而她没有想到,即使刚刚经过大战,梅雪奈依旧如此强大,琴刀以及披帛都难近她身。 甚至已经不能抵御她的攻击之力。 寒血经至阴至寒,柔性十足又韧性十足,那样的内力与琴刀纠缠着,使她不能前进一步。 只能被迫收功,以免琴刀的反噬。 程素弦与品相二侍女同时纵身而起,飞旋的琴刀骤然消失,她们飞身在半空躲避梅雪奈的掌风。 梅雪奈突然一手伸出,五指张开如爪,直对着程素弦的身形方向。 柳茗川见状,猛的一惊。他的头脑中再一次出现了当时倚霞镇客栈中的情景。 梅雪奈隔空扼住金刚煞的颈项,将他凌空提起。 那只纤细雪白的手,纤弱的手指,就那样轻轻一合,便扭断了金刚煞的颈项。 仿佛再现了当时的情景,柳茗川心中突然一阵恐惧。 没有考虑其他,便突然身形一纵,冲到梅雪奈跟前。 右手如电,一指直奔梅雪奈的脉门。 梅雪奈未料到柳茗川突然出手,一怔之间,伸出的手腕已被他扣住。 发功时巨大的爆发力,被柳茗川所阻,而且要被硬生生地压制。 可知那不是一般的功力,而是睥睨天下的寒血经。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的运用,硬碰硬去压制这种功力,也几乎不可能。 梅雪奈大吃一惊,下意识收功,否则柳茗川将会被她的功力震伤。然而强行收功,却导致她自身功力突然反噬。 梅雪奈身体一震,一口鲜血喷出来。 柳茗川自然知道梅雪奈为免震伤自己而强行收功,扣住她脉门的手便没有放开,真气灌注,以最快速度护住她的心脉,同时理顺她经脉的淤滞。 虽然遭受反噬,倒也未受伤害。 程素弦在远处收住身形,回头看柳茗川时,满脸欣喜之色。 “柳公子,你救了我。” 她的容颜春花绽放,兴奋异常。 梅雪奈吐掉嘴角的血,回眸看着柳茗川。 那双冰冷没有情绪的眼睛竟有一丝迷惘。 “你帮助她。” 柳茗川的手仍扣在她手腕上。 “不要杀人了,不要。” 他的眼睛紧盯着她幽蓝的眸子,波光闪闪。 程素弦见状,突然再次抱起琵琶,右手举起。在梅雪奈内力反噬之时,自然取胜的几率更大。 柳茗川立即转身向前,面向程素弦,把梅雪奈挡在身后。 他伸出另一只手,向程素弦摆出阻挡的姿势。 “住手!不要继续下去了。” 程素弦收住将要搏动琴弦的手,愕然看着他。 “你,究竟要怎样?帮她还是帮我?” 柳茗川猛然一拽梅雪奈的手腕,低声道:“走!”便拉着她飞身而起,疾速跃上屋檐,眨眼间消失在重楼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外出学习归来,聆听了几个有名专家的讲座,好过瘾! 更新啦,继续做武侠梦啦~~ 第10章 繁花似锦 第十章繁花似锦 一直来到天剑门后山,一片平缓倾斜的山坡上,距离天剑门已经超过十里之遥。 回头观望,并没有人追来。 柳茗川这才放开梅雪奈的手腕,看了看她唇角的血痕。 “你没事吧?” 梅雪奈怔了怔,抬手擦拭唇边的血迹。 “没事。” 柳茗川叹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天剑门挑战,更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参加武林大会。” 梅雪奈道:“我练的是寒血经。” 柳茗川点头道:“对,你练的是寒血经,你修练了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武功,自然要验证它天下无敌的地位。” 他锁眉看向梅雪奈,“如果武林大会,你当真战胜了一众高手,天下无敌,你待如何?” 梅雪奈道:“我还没有将寒血经练至顶重。” 柳茗川道:“听说多年前,唯一的一个将寒血经练至顶重的女子,因为承受不了邪功的折磨,自尽而死。” 梅雪奈道:“是,但是她终于练至了顶重。” “你......”柳茗川讶然道:“你为什么要练这么无情冷血的武功,你毕竟不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 梅雪奈突然回头看他,两只幽蓝的眸子如同冰潭一般闪着寒光。 “我当然是。” 她突然举起自己的手在他眼前。 “我自幼修练寒血经,母亲训练我杀生,用我这双手,毫不犹豫扭断他们的脖子。无论是小动物,猛兽,还是人。我怎么会像你一样,把一只掉下树的小鸟送回鸟窝里,送到它娘亲身边去?” 柳茗川不由睁大眼睛看着她。从认识她,这个姑娘一直沉默寡言,说话惜字如金,从没听过她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 她继续说着,没有理会他惊愕的目光。 “我当然冷血无情,她就是这样希望的,我会练至顶重,达成她的希望,然后,一切都无所谓。是生是死,有什么关系?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她是谁?”柳茗川马上问,“你母亲?梅冷香?” 他还记得在宝刀帮,杜亭之说出这个名字,梅雪奈很失常的反应。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梅雪奈的目光黯淡下去,转身道:“我走了。” “等等。”柳茗川上前一步拦住她。 “你没有家,去哪里?” 梅雪奈道:“我在哪里都可。” 是,她可以在任何地方,可以幕天席地,可以餐风饮露,无论春夏秋冬。 甚至这么多天,她还穿着这件不合身的男式衣服。 她许是只是在溪水中洗浴,然后用内力蒸干衣服,所以也不需换衣。 可是,就算不用换洗,哪位姑娘会长期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柳茗川轻叹一声,道:“你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而去。梅雪奈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迷蒙了一瞬,便举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山下一个小小的市集,这里虽然不大,买卖商铺倒也齐全,天剑门的人时常来此地采办日常物品。 柳茗川虽然是天剑门的二公子,平时却很少出门,所以集上的人也没有人认识他。 他走了一段,回头看时,却见梅雪奈一直默默跟在他后面。 这个掌握着寒血经的女子,不久前刚刚两招战胜了剑术泰斗的柳天青,还战败了十面埋伏程素弦,可是现在的她,看上去依旧如此孤单柔弱。 她即使练了寒血经,即使杀人不眨眼,也是迫于无奈。每次看到她冰寒的眸子中那缕凄然的思绪,柳茗川总会意识到她内心的压抑和痛苦。 不由心头又泛起酸涩的感觉。 他在一间成衣铺前站住,回头等梅雪奈走过来,才走进去,在柜台翻了翻,找到一套样式很简单的女式衣袍。 蓝色和白色搭配着,很是清雅脱俗。 他把衣服递给梅雪奈。 梅雪奈接过衣服,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袍。 “这个,就很好。” 柳茗川微微一笑,“那个是男子穿的,你要参加武林大会,还是换一换。” 说完,他已付了银子,走出成衣铺。 梅雪奈走在他身后,突然喃喃道:“你为何送我衣服?” 柳茗川不由站住,回身看她。 “没什么,觉得我们是朋友而已。” 梅雪奈怔怔看着他,那双眼睛竟然翻滚着那样明显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有伤感。 柳茗川不由为她的眼睛而震惊,那明明是一双如此纯净,毫无杂质的眼睛。 但那感觉却瞬间即逝,她低下眼睫,向后退了一步。 “我走了。” 见她转身欲走,柳茗川突然道:“如若那天,我没有救你离开那片火阵,你是否就不会练成第八重寒血经,也就不会有以后这么多麻烦?” 梅雪奈道:“我不会练成,也不会活着走出火阵。” 柳茗川听了,长眉一挑,“你是说,你会死?你练功前并不知我会出现,那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梅雪奈道:“我别无选择。” 她又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那个柔弱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柳茗川的视线中。 她修练寒血经,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生命。在她的心中,生命,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生或死,不过就是转瞬之间的事而已。 花圃间鲜花绽放,夏风中花香扑鼻。 柳茗川手中擎着水壶,细心浇灌着他的花花草草,观察每棵花草的情况,看它们是否健康,是否需要剪枝和修理。 而花草也并非无心,照顾越是细致,花就开得越是绚烂动人。 花间蜂缠蝶舞,一只蝴蝶翩翩飞来,落在柳茗川的肩膀上。 他微微回头看着,这是一只美丽的蝴蝶,颤动的翅膀如此柔软,美丽的花纹如同画就。 蝴蝶停留了一会儿,展翅离开他,在他身边绕了几圈,才缓缓地穿花而去。 柳茗川看着那只蝴蝶,脑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总感觉她坚硬的冰壳下面,那颗心如此柔软,脆弱。那一定是一颗受到过伤害,对一切都已绝望的心。 那天,她抬头看着树上那个鸟巢,那种凄迷的眼神,在她寒冷的眼睛里,格外触目。 那分明是她被冰冷包裹的内心在颤动。 柳茗川提着水壶,看着繁花似锦的花圃,呆呆出着神。 身后突然传来“嘿”的一声,倒将他唬了一跳。 回头看时,只见修竹手里端着托盘,来给他送茶。 柳茗川放下水壶,接过修竹递上来的手帕,擦拭额头的汗,一面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修竹笑着道:“二少爷,你想什么呢?我走到你身后你都不知道,莫非提了亲,在想人家姑娘了么?” 柳茗川一愣,便锁起眉头,把手帕扔到他怀里,举步向旁边的石桌走去。 “少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修竹跟着他过来,把茶盘放在石桌上,提壶斟茶。 “不过真的,那位程姑娘确实好大胆呢,一个大姑娘,自己给自己做媒,少爷都拒绝她了,她还是没有走,看来是真的对少爷你动心了呢。” 柳茗川正坐下端起茶杯喝茶,听了这话,不由抬头问道:“怎么?还没有走?” “是啊,程姑娘去拜见夫人了,还送了夫人好多礼物,夫人好生喜欢她。现在就住在夫人院子里。” 柳茗川放下茶杯,依旧眉头紧锁。 修竹弯腰看了看他,才闷声道:“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二少爷是不是对她有意,可是修竹可是很怕二少爷娶一个这么胆大,还有心计的少奶奶呀。那样,以后修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柳茗川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当然不会,我怎会娶她?” 修竹马上睁大了眼睛,“真的?二少爷,你真的不会吧?不要骗我啊。” 柳茗川无奈笑道:“当然,我几时骗过你。” 修竹正高兴欢呼,突然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连忙回头看去,见正是程素弦走进花圃,面带微笑,向这边走来。 这次她只有一个人,没有带品相两个侍女。 修竹立即回头,向柳茗川吐了吐舌头,便端着托盘退下,路过程素弦身侧,向她欠身行礼。 程素弦对修竹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才缓步走到柳茗川跟前,见他已起身拱手,又欠身万福。 她对柳茗川展颜一笑,又回头看着花圃美丽的花草,叹道:“早听说柳公子深爱种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子既深谙此道,自然是个爱花之人啊。” 柳茗川听她话中有话,便故意岔开话题。 “茗川不过是种花怡情罢了,没有其他意思。倒是程姑娘流连此处,还有未尽之事么?” 程素弦回眸看着他,笑容中满含嗔意,“你这样说,倒像是这天剑门不欢迎我了。你们请那梅雪奈参加武林大会,难道我程素弦,就不能参加武林大会么?这里离磬州城不远,我暂时借住在此,难道不可?” 柳茗川见她用半是嗔怪,半是撒娇的眼神看着他,感觉很不舒服,便勉强笑笑,“茗川并无此意,程姑娘休怪。” 程素弦向他走近两步,微笑看着他。 “柳公子,你对梅雪奈那个女魔头很不错啊,对素弦却如此外道,却不知素弦哪里比不过她?你可知道,素弦在倚霞镇第一次见到公子,便对你一见钟情,发誓此生非你不嫁呢。” 一个大姑娘,自己提亲也就罢了,今日还对一个年轻男子亲口示爱,让柳茗川惊悸不已,只好低头道:“茗川何德何能?承姑娘错爱,实在惶恐。只是茗川已经说过,现在不想考虑婚姻大事,还请姑娘恕在下不能从命,另觅佳偶吧。” 他后退两步,抱拳道:“在下还另外有事不能相陪,请见谅。” 说罢,一抖袍袖,转身离去。 程素弦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一声轻笑,“柳茗川,你可知道,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一定会得到的,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啦!高手云集,刀光剑影。欢迎大家前来参加哦~ 喜欢的小天使麻烦收藏一下哦,谢谢~ 第11章 武林大会 第十一章武林大会 八月中秋,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 选择中秋节,本也取武林中人团聚一堂,切磋交流之意。但慢慢的,武林大会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相互较量,争夺霸主地位的盛会。 武林大会一直在磬州城举办,此地民情富庶,城区广阔。因为五年一次,当地人已经习惯于留出一片宽阔的广场以为此用。每逢此时,城中的客栈酒家也都自然留出充足的客房和美酒佳肴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武林高手。 磬州城距离天剑门不过百里之遥,加之天剑门名动江湖的地位,所以每次的武林大会都是由天剑门主办。 早在两个多月以前,天剑门掌门人柳天青便已经与大公子柳洪川着手准备一应事宜,如今已然万事俱备。 中秋前几天,柳茗川便来到了磬州城。 五年前,他年仅十四岁,就已经参加过这举世闻名的盛会了。 那时他年纪虽小,剑术却已经精湛绝伦,甚至可以与华山剑派、点苍剑派的掌门人精彩对决。 那次他的剑法让整个武林界一片惊叹,这么小的孩子,剑术造诣竟然如此之深,果然是武学奇才。 父亲本就对他非常器重,在那之后,他在天剑门的地位更是远远超过了身为嫡子长兄的柳洪川。 直到他一年后突然弃剑,发誓不再拿起剑。 这次的武林大会,柳茗川一直未曾在意,也没有想要来参加。毕竟,他已经弃剑,四年来一直在种花养草。 可是,他还是来了。 修竹收拾好客房,柳茗川打开窗,看着磬州城的街景,以及,对过街道已然高高搭起的擂台。 父亲早已命大哥一次次催促他参加这次武林大会,他一直没有答应。就连这次到倚霞镇打探寒血经的下落,父亲也是为了激发他再次拿剑。 就在大家准备好前往磬州之前,柳茗川突然告诉父亲,他同意参加。 而且在不久前,他就已经答应在武林大会与寒血魔一较高下。 出发前,父亲派人叫他去了他的藏剑室,那里存放着他多年来搜集的名剑,每一把都来历非凡,也都是他心爱之物。 “茗川,你决定参加,为父非常高兴,这些年你未曾拿剑,如今,为父的藏剑你可以随便挑选。” 放眼看去,剑匣开启处,剑光灼灼,一把把名剑,高贵桀骜地展现在他面前。 柳茗川垂下眼睫,避开这些剑的锋芒。 柳天青看着他,突然一抖袍袖,长叹一声,“一个剑客,见到绝世名剑,丝毫没有应有的触动,便是心死。我不知你的内心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从猜想。既然如此,你去吧。”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藏剑室,留下柳茗川一个人。 于是,柳茗川来到磬州城,两手空空,没有拿剑。 天剑门来的人也都住在这间客栈,柳天青和柳洪川都在忙碌招待远道而来的各门派掌门宗主,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几日,磬州城的客栈逐渐爆满,各大门派人士先后到来。 柳茗川经常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各门各派的人。 少林的高僧,峨眉的大师,青城的道士,崆峒的仙长,以及华山派、点苍派的剑客。 看到了宝刀帮的门人腰佩单刀,也看到了丐帮的七袋、八袋长老。 人海茫茫,却没有见到梅雪奈的踪影。 是啊,她作为江湖人所称的寒血魔,又怎么会大言不惭出现在这些名门正派之间呢? 还看到程素弦,带着品相两个侍女,在街上闲逛,而他的哥哥柳洪川,总会抛下手边的事情,陪在她身边。 修竹看了看,笑道:“二少爷,你还别说,你对这程姑娘无意,咱家大少爷可有意的很呢。” 柳茗川关上窗,回到桌前坐下。 修竹道:“过两天武林大会,少爷到擂台去么?会不会上台啊?” 柳茗川端起茶杯,抬眼看了看他,“既然来了,便去看看。” 武林大会在中秋节正式拉开帷幕,但是鉴于柳天青卓越的江湖地位,他并不会过早亲自上台,所以一直是柳洪川在主持。 第一次在江湖中人面前正式出现,而且是这样宏大的盛会,作为天剑门少主的柳洪川,自是格外兴奋,而且,此时程素弦就坐在台下看着他,更让他激动不已。 柳茗川则选了天剑门席位中很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淡然观察周围的局势。 很快发现,台下的人们议论最多的,便是寒血经。 寒血经传人重现江湖的消息,无异于在平静的江湖中扔进了一块巨石。不仅如此,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 那个消息早已不胫而走,练成了寒血经的那个小姑娘,竟然在两招之内,用一把普通的长剑战败了天剑门的掌门人柳天青。 而且,大家都已知道,柳天青已然邀请了这个小姑娘参加这次武林大会,也就是说,世人瞩目的寒血魔就要在武林大会露面。 柳茗川坐在角落,听着人们的纷纷议论,自己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开始的较量,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之间的比试。 小门派的弟子本就是抱着向各大门派学习的态度,也很快被刷下擂台。半天的时间,擂台上便都是各大知名门派的弟子了。 少林的七十二绝技,峨眉的三十六路天罡指穴手,青城的虚无功法,崆峒的奇兵八门,以及华山剑派险中求胜的剑法和点苍派的回风舞柳。 宝刀帮门人展示了雄浑大气的刀法,丐帮长老的打狗棒法得到了交口称赞。 各门各派施展绝技,如潮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第二天,境界便更上一重了,各大门派首席弟子,以及掌门宗主之间开始了最高层次的巅峰对决。 当年,柳天青便是在这里一把长剑技压群雄,获得了剑术泰斗的地位。 说起来是切磋交流,点到即止,实际上则是争夺武功霸主,证明本派的实力。 先是首席弟子或掌门人最得意的门徒间的比试,大家虽然表面客客气气,手下却全部使出了毕生所学,压箱底的功夫。 掌握不好分寸,开始失手伤人,折断了腿骨,扭伤了关节,至于受伤流血,时有发生。 场上一片哗然,宝刀帮少主金存宝,竟然被天剑门少主柳洪川打下擂台,摔得四脚朝天。 耳边只听得宝刀帮帮主金贵恒骂儿子的声音,“她奶奶的!你个小兔崽子!平时不好好练功,今天来这里给老子丢人,还不给我滚你娘的!” 华山派和天剑门的大弟子技压群雄,剑法很是引人注目。 华山派掌门华苍松坐在台下,对相隔不远的天剑门掌门柳天青抱拳道:“令郎果然剑术非凡,只是这位好像是大公子吧?记得二公子的剑法少年有成,五年过去已是长大成人,剑术修为必定更胜从前了吧?” 江湖上谁不知道柳天青的二公子四年前弃剑,专心种花养草呢?华苍松如此说,只不过因为弟子未分胜负,故意戳柳天青的痛点而已。 柳天青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犬子并无多少出息,若是华兄技痒,待大家足兴,小弟愿陪兄长过上两招。” 华苍松仰面笑道:“好好,能得柳掌门出手,小弟荣幸之至。” 台上一时空闲,台下竟也安静下来,全场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各大门派掌门的对决,便是武林中最高层次的武功展示。 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虽身为武学渊源,却拒绝参加对面比拼,门下弟子上场展示以后,方丈主持便不再上场。而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掌门人武功高强,却一直以要饭的自居,不愿参加终极比试。 峨眉派掌门人陈白元手持长剑首先跨上擂台,为掌门对决拉开了帷幕。 只见他抱剑在手,向台下行礼道:“陈白元不才,愿以峨眉剑法,请哪位掌门宗主不吝赐教。” 一阵低语声,台下是难掩的兴奋。 不知道哪一派的掌门会首先与以亦刚亦柔的峨眉剑法相斗。 猜测,振奋,人们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举世无双的比拼。 突然,半空中好似吹过了一阵冷风,在刚刚转凉的秋季,这种凛冽之感非常触目惊心。 柳茗川也感受到这种强烈的寒意,不由心中一动,立即抬眼看去。 在擂台的对面,观看的人群远处,有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还严密地戴上了风兜,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那个身影如此诡异恐怖,却又如此孤独寂寞。 柳茗川眯起眼睛,细细观看着来人。 与此同时,大多数观战的武林人士也都发现了这个不一般的来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于是,窃窃议论的目标,便自然地从台上的峨眉掌门转移到这个黑衣人身上。 耳边突然传来宝刀帮一个弟子的声音,“寒血魔!” 一片哗然。 黑衣人缓步走过来,穿过人群,向擂台走去。 柳茗川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那个身影,这个人,难道真的是梅雪奈? 步伐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却是很快来到擂台跟前。 解开带子,脱下了身上的黑斗篷。 风兜下露出了那双冰寒彻骨的眼睛,清丽却毫无鲜活之气的容颜,及膝长发简单结束,没有丝毫装饰。 那个叫做寒血魔的女子,正是那个柔弱的姑娘,梅雪奈。 她的黑斗篷下面,正穿着柳茗川送她的那套白色和蓝色相间的衣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各大知名门派的武学特点,基本是参照现实存在的武功门派所写,少数借荐武侠小说。蠢作者根本不懂武功,只会查阅,还望专业人士勿喷~ 第12章 巅峰对决 第十二章巅峰对决 举世闻名的磬州武林大会,巅峰之战的掌门对决之时。 梅雪奈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一众武林高手面前。 黑斗篷扔在地上,她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走上擂台。 她并不需要在世人面前展示她身如清风足踏月的身法,不需要像其他武林人士一样,运动轻功飞身上台。因为寒血经,这种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的武功。 蓝白相间的衣袍随风飘摆,非常简单的款式,也是非常普通的布料,却已经让她的气质容貌美得不像凡人。 她出现在武林大会,身上穿着柳茗川送她的这套衣服。 柳茗川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感动于她超凡脱俗的美丽,心下又满是叹惋。 她走上擂台,站在峨眉掌门陈白元面前。 陈白元眯起双眼看着她。 “小姑娘,你是谁?要向我挑战?” 那双冰冷的眸子只是向他淡淡扫了一眼,声音如同轻风传来。 “梅雪奈。” 也许,当初人们只是对寒血经的名字闻风丧胆,如今,梅雪奈这个名字已经随着寒血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台下的议论更加热烈,梅雪奈的名字被重复着,还有她在倚霞镇用奇特的方式杀人,以及两招战胜天剑门掌门的经历。 陈白元凝眸注视她,这个名字对他也并不陌生。 “早听说柳掌门邀请了梅姑娘参加武林大会,能与你切磋,不胜荣幸。” 他向擂台一边的兵器架一指,“梅姑娘请选件兵器,陈某愿领教传说中的寒血经。” 梅雪奈回头不经意看了一眼,“挑战峨眉掌门,自然用峨眉剑法。” 话音刚落,台下便一片寂静,人们已经不知该说什么,议论什么。 陈白元沉默片刻,冷笑了一声,“梅姑娘的意思,与我比试峨眉剑法?不用寒血经?” 梅雪奈淡淡道:“寒血经,你还不配。” 说着话,她又一次与先前一样伸出右手,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剑已经带着一道剑光飞到她的手上。 陈白元的脸顿时发了青。峨眉派历史悠久,武功博大精深,他是峨眉派的掌派道人,剑术和武功造诣在江湖上闻名遐迩,今日却被这个小姑娘如此轻视。 梅雪奈向他伸伸手,“出招吧。” 所有人都知道,梅雪奈与人交战,从不首先出招,就算是天剑门掌门也不例外。 陈白元心中大怒,撤剑在手,剑光一闪,闪电般向梅雪奈袭去。 峨眉派剑法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亦刚亦柔,变化万方,攻守灵动自如。而身为掌门的陈白元,深得武功心法秘笈真谛,自然更是上乘。 让陈白元大惊失色的是,梅雪奈接剑还招,用的竟然也是上乘的峨眉剑法。 不仅上乘,而且比一般的峨眉剑术更加精要,尤其在阴柔之处更胜几分。 化万法于一法,以一法破万法。 陈白元不由自主地惊叹梅雪奈这样的年纪,怎么能够将内外兼修的峨眉武功练到这样的地步。也同时感觉到自己确实技不如人,招式剑法都逐渐占了下风。 他作为峨眉的掌教之人,却感觉到对峨眉武功的领悟根本达不到梅雪奈那样的深度。 在场的全部是武林中人,台上两个人越来越明显的差距已经尽收眼底。 被逼下台,不如弃剑认输,还可以保留最起码的风度。 陈白元收回长剑后,梅雪奈并未穷追不舍,只是后退到台前,手中长剑反背,冷眼看着他。 “梅姑娘的峨眉剑法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陈某惭愧。” 梅雪奈以峨眉剑法战胜了峨眉派的掌门,却没有丝毫表情,无法看出她有任何激动,高兴,抑或志得意满。 她半敛眼眸,看着陈白元走下擂台。 大家的目光追随着陈白元的脚步,场上一片寂静。 梅雪奈回身面对着台下众人,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今日挑战的是各门派的掌门,用各门派的武功。” 台下再次骚动起来,看来,不仅是峨眉派,也不仅是天剑门,梅雪奈挑战的,是整个武林界。 掌门宗主的终极对决可以不必出现了,武林大会变成了寒血经的传人对武林的挑战。 面对邪功的挑战,名门正派又岂能退却? 可是,他并没有运用邪功,她用的,正是名门正派的上乘武功。 崆峒掌门飞玄子以短小奇兵出战,动中有静,静极生动,柔美翩然又以巧出击。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梅雪奈迎战他用的却是崆峒最上乘的无相、达摩之功法招式。 青城掌门陶正风虚无缥缈,轻灵取胜的小连环手,也败在梅雪奈的无为而有为,无作而有作的青城功法之下。 接下来便是点苍派掌门人赵世琦和华山派掌门华苍松。 点苍派剑法诡异多变,招数古朴苍劲,华山派剑法奇险,险中求胜。梅雪奈在赵世琦和华苍松面前,充分展现了点苍和华山剑派的正宗剑法。 甚至连华山点苍的掌门人都惊叹她剑法的精妙绝伦。 丐帮帮主虽然武功高强,但丐帮的优势主要还是在人数众多,分布广泛,丐帮最有名的武功是他们的打狗棒阵,帮主的武功与上面几个门派的掌门人并不能同日而语,所以也就不再上台较量。 少林寺方丈虽然每次都参加武林大会,却从不参与掌门之间的对决。 最后,是宝刀帮的掌门金贵恒。 只见他气势汹汹登上擂台,镶珠嵌宝的冠带胡乱披挂在身上。 用手一指,便大叫道:“他奶奶的,你这个丫头太不省事,上次若不是杜先生求情,我又怎会放过你?今天竟然又到这里胡闹!看爷爷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的宝刀出手,梅雪奈手中也已经亮出了一把雪亮的单刀。 宝刀帮掌门的刀还未落下,刀光一闪,梅雪奈手中的单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间。 台下传来金存宝的叫声。 金贵恒虽然是诺大的宝刀帮最高权力的掌门人,武功却也只是一般水平。 金存宝见爹爹刀压颈项,心里一急,便要上台,还未动身,一只手已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头看去,竟是宝刀帮的总管杜亭之。 虽然病情已经好转,杜亭之依旧容颜清癯,面色苍白,而且还在不时咳嗽。 然而他的眼神却很坚定,威严无比,那样的目光使人镇静,也让人安心。 金存宝刚刚放开按住刀柄的手,杜亭之已经向擂台走去。 他一步步走上擂台,还掩口咳嗽了两次。 但他站在梅雪奈眼前时,他的身体是笔直的。 虽然消瘦,却高挑挺直,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旧有着年轻时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按住腰间的佩刀,目光在梅雪奈脸上轻扫,带着无奈,心痛,以及惶惑。 梅雪奈一推金贵恒的肩膀,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便被一个踉跄推到杜亭之身边。 杜亭之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子,使这个庞大的躯体免于栽倒。 柳茗川看在眼里,便已经看出来,杜亭之是一位绝顶高手。 他的手法、身法,即使在不经意间流露的,也是上乘的功法。 宝刀帮在江湖上可以稳稳地立足,绝不是靠了他们的掌门有多么高深的武功。其实,这位总管虽然病弱,却是宝刀帮武功最高的人。 看得出,杜亭之深得金贵恒信任,而且还丝毫没有取而代之之心,上次在宝刀帮程素弦曾用言语挑拨,他们之间也无半点嫌隙。 柳茗川记得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杜亭之也是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来参加,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宝刀帮内部复杂的关系。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武功高绝又有才气的杜亭之,死心踏地效忠这位大老粗,没有几分可取之处的帮主金贵恒呢?而且,都说功高盖主,杜亭之在宝刀帮有如此高的地位,金贵恒却毫不忌惮,还将他奉若神明。 柳茗川突然觉得,宝刀帮看似平淡粗野的外表下,有很多深厚的内涵。 梅雪奈静静站在那里,眼神专注地落在杜亭之身上。 自从上次杜亭之说出了她母亲的名字,她便对此人有了颇深的印象。 “你是谁?” 梅雪奈冷冷问道,手中的单刀落下,插在了擂台的台板上。 杜亭之凄然一笑,摇头道:“我是杜亭之,宝刀帮的人。” 他紧锁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梅雪奈,“你的寒血经,已经练到了第八重,是么?” 梅雪奈冷若冰霜的眉宇轻轻挑了挑,眨了眨眼睛。 “是。” 杜亭之道:“你练寒血经,就是为了完成你母亲的心愿?” 梅雪奈的眼睛幽深冰冷,闪着明亮的寒光。 杜亭之道:“不要练下去了,好不好?” 梅雪奈沉默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在她的容颜上绽放了一瞬间,竟如同结冰的湖面一阵寒风吹过。 “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那阵风吹过去,并未打扰湖水的平静,因为湖面早已冰封。 “你出招吧。” 梅雪奈冷冷道,她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挑战的是各门各派的顶尖高手。 杜亭之摇头,“我不会与你交战,永远不会。” 他扶着目瞪口呆的金贵恒,一路走下擂台,回宝刀帮的座位去了。 于是,梅雪奈战胜了所有到场的武林门派,而且用的是他们本门的武功。 那么,梅雪奈,理所当然成为了天下武功的霸主? 早就知道,寒血经一旦练成,武功睥睨天下,那么,寒血经的传人,必定是天下第一。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清越动人的笑声,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却让人心里发寒。 “天下闻名的武林大会,最后得胜的竟然是梅雪奈么?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天下武林就要以她为尊了?” 那是十面埋伏程素弦的声音。 话音刚落,柳天青的声音传来,平静如常,“在场诸位,若无人出面向梅姑娘挑战,那梅姑娘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便当之无愧了。” 一片静默,人们都等待着,却不知在等什么。 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来,好似不过是日常对话一般,语调没有丝毫波澜。 “我试一下吧。” 柳天青立即睁大了眼睛,这个他期盼已久的声音,这个让他恼怒又让他无措的声音,正是来自他的儿子,柳茗川。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的各门派武功,也是大多参阅了现实存在的门派,与经典武侠小说有很大出入。在下并非武林中人,如有写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多原谅。 另外,喜欢武侠的小天使,麻烦点下收藏哦,谢谢谢谢…… 第13章 天地凝霜 第十三章天地凝霜 柳茗川出现在擂台下,站在一众人之间,却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如此清淡,仿若远远离开了凡俗的浮华,而又难以摆脱红尘羁绊,只能回望着世间。 虽然人潮涌动,一切却寂静无声,在这样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从人群中走来,如同来自天边的浮云之下。 清素的衣衫,清朗的眉目,伴着他稳定的脚步。 柳天青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目光中满是期待。 四年了,虽然很少再过问他,任他自己在那里种花,可是知子莫若父,他的剑法和武功究竟怎样,身为父亲,柳天青从未低估过他。 他从小就是一个悟性极高的孩子,他的武功境界便是做父亲的也难以评价。 多次激发他再次拿剑,都没有效果,在天剑门的人们看来,柳天青早已放弃了这个本是庶出的儿子。 今天,他终于说出了父亲期待已久的话,再次走向武林大会的擂台。 柳茗川只是那样平静地走来,待到走至柳天青身边,柳天青突然起身,伸手拦住了他。 那把伴随他身边的回风剑横在了柳茗川面前。 “茗川,来,你用这把剑。” 柳天青闪亮的眸子凝视着儿子,话音中也满是期许。 柳茗川低眉看着面前的回风剑,沉默了片刻,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地上有一根树枝,柳茗川弯腰捡起来,折掉旁侧的细枝,拿在手中。 回头向父亲微微一笑,“我用这个就好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回身轻提衣襟,沿着阶梯走上擂台。 柳天青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回风剑,眼神一阵黯然。 他,毕竟还是没有拿剑。 武林大会,天下瞩目,到此时此刻,这个擂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柳茗川和梅雪奈站在擂台的两端,对面相望。 梅雪奈的眼睛依旧幽冷如冰,但在看向柳茗川时却显然多了一抹光亮的神--韵。 “你果然来了。” 她淡淡道,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柳茗川道:“我答应你在武林大会较量,自然不可失信。” “好,”梅雪奈道,“天剑门的人,自然是用天剑门的剑法。” 话音刚落,刚才她丢在地上的那把长剑已经带着劲风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手里提着剑,抬头看着柳茗川。 “出招吧。” 她从不首先出招,即使在柳茗川面前,也不例外。 柳茗川轻轻抚着手中的树枝,如同抚着一把凌厉的剑。 他曾经发誓弃剑,从此不再拿剑,也不再用剑。 可是手中的这根树枝,在他眼中却闪烁着剑的锋芒,放射着剑的戾气。 在台下的武林中人眼中,刚刚用各门各派的高阶武功战胜了各派掌门的梅雪奈,已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而站在她面前的柳茗川,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简直就是笑话。 就算他五年前小小年纪就剑术超凡,现在面对着传说中神奇的寒血经的传人,也没有半分胜算。 柳茗川仍然抚着手中的树枝,抬眼看了梅雪奈一眼。 “那我就出招了,你要准备好。” 梅雪奈听了,微微点头,长剑挽了一个剑花,手法完全是正宗的天剑门招式。 她凝视着柳茗川,看上去比面对方才的掌门人更加专注。 虽然面前是一个弃剑四年的人,她却丝毫没有轻视的意思。 那个刹那,电光火石。 没有人看见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看到柳茗川怎样出招,怎样进攻。 但是,就在那个刹那之间,他手中的树枝却正指在梅雪奈的咽喉。 虽然方才他明言要出手,人们也已经准备看他出手,但还是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梅雪奈的长剑仍然握在手中,却没有防守还击的机会。 她如同幽潭的眸子闪着明净的光亮,“柳茗川,你的剑法,原来是这样。” 柳茗川慢慢收回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 “剑者,百兵之君,生而为杀。” 梅雪奈突然全身抖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一瞬间竟然失去了那种幽蓝的寒意,变得清澈无比。 “所以,你选择弃剑。” 她喃喃道,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原本一片宁静的台下突然如同炸开了锅,人声鼎沸。 怎么?梅雪奈战胜了武林中名门正派的掌门,成就了天下无双的神话? 柳茗川用一根树枝,就用了一招就战胜了梅雪奈? 柳茗川四年来没有拿过剑,却练成了一种如此神奇的剑法? 他那一剑究竟是怎样的,那是怎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剑? 突然,一片嘈杂中想起一个清亮的女音,清凉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味道。 “胜负已分,柳公子战胜了梅雪奈。寒血经毕竟邪功,怎能与名门正派抗衡!趁此机会还不铲除这魔女,更待何时?” 那个声音正是程素弦的声音。 一句话如同点醒了梦中人,方才被战胜的各大门派立即大加赞同,纷纷准备执行正义,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台下一片拔刀撤剑之声,顿时寒光闪闪,戾气丛生。 梅雪奈的双眸立即恢复了那种刺骨的寒意,冷冷道:“这样值得么?这些人不该死么?” 柳茗川长眉挑起,目光扫向台下。 梅雪奈道:“我从不在意这些人。” 她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因为寒血经,这种传说中的奇异武功。 柳茗川立即道:“不!不要杀人!” 他的声音对着梅雪奈,带着明确的口吻,毫不犹豫。那双明亮的眼睛也专注地凝视着她。 梅雪奈回望他的眼睛、眼中的寒意竟慢慢淡下来。 然而擂台下人们除魔卫道的豪情并未减淡,就算梅雪奈武功绝世,她毕竟是一个人。 柳天青突然转身面对着众人,如同利剑的人也发出利剑般的声音。 “众位!梅姑娘是受我邀请,来参加武林大会,胜负之事,乃兵家常事,大家以众凌寡,难道不给柳某面子不成?” 人们还未反应,宝刀帮的少帮主金存宝早已迅速来到柳天青身边,大声叫道:“对!对!柳掌门说得好啊!我们都是武林的名门正派,现在这个样子也太丢人了。要打上台跟人家打,一起上?不怕死后被人戳脊梁骨么?” 他刚说完,耳朵早被赶过来的宝刀帮帮主金贵恒揪住,顿时被扯得口斜眼歪。 “他奶奶的,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在你老子面前充大瓣蒜,还不给我滚回去!” 他伸手一推,金存宝便一溜歪斜摔过去,差点倒在程素弦身上,被柳洪川一把挡住。 金存宝连忙抬头对柳洪川和程素弦道:“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即使目前剑拔弩张,还是有不少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金贵恒整整乱七八糟的腰带,咳了两声,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虽然可恶,但话却说得在理,我们宝刀帮反正是不会做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 说罢,回头招呼宝刀帮的人们道:“杜先生!弟兄们!武林大会胜负已分,还在这里有个鸟用,都跟着老子一起耍耍,然后耍回家去啦!” 又回头叫金存宝:“小兔崽子!还不快跟上!” 说着话,大家一声呼喝,宝刀帮的门人竟都一起嘻嘻哈哈而去。 程素弦脸色凝滞,柳眉挑起,虽然还是压抑着,面上的怒气已经非常明显。 经过宝刀帮这样一闹,这些大门派必定不好意思再对梅雪奈群起而攻了。 何况,柳天青还站在前面阻止。 柳洪川在她身边低声道:“程姑娘......” 他好像看出她很生气,貌似要安慰她,却无端把她的怒火激得更加高涨了。 她回头瞪了柳洪川一眼,突然抱起琵琶,向台前走去。 侍女品相跟在她身边。 各大门派的人们尚未退去,见程素弦走到台前,不由都抬头观看。 程素弦冷笑一声,美艳的容颜带上了几分狰狞之色。 “名门正派,果然为了名声不顾一切,面对这个练寒血经的魔头,还在顾忌什么大门派的尊严!想必各位前辈对当年那个练成寒血经的女魔头都有耳闻吧,据说那时江湖腥风血雨,是么?趁今日梅雪奈功力未至顶重,还不铲除了她,更待何时?难道你们想看着悲剧重演不成?” 她的话顿时在人群中再次激起了波澜,就连柳天青都锁起眉头,似是想起多年前老一辈武林传说的江湖浩劫。 程素弦勾唇一笑,“好,众位前辈不方便动手,小女子就僭越了!” 说着,那把琵琶竖起,力凝指端,琴声激荡,几道刀锋戾气向梅雪奈窜去。 各门派掌门人并未动手,却已经有几个弟子为报掌门战败之仇,手持刀剑冲上去。 梅雪奈在台上侧身站立,突然单手伸出,寒光一扫,半空中真气相遇,程素弦的琴刀被击得破碎零散开来。 程素弦正要再次击琴进攻,梅雪奈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向台下一转,亮出一种奇异的掌。 那一掌并无戾气,却满是如同冰霜的酷寒。 程素弦的瞳孔不禁收缩起来,因为那一掌如此之快,如此之寒,根本来不及躲闪。 虽与梅雪奈多次交手,她还未见过她真正使用这种寒血经的掌法。这便是寒血经的高阶掌法,天地凝霜。 中这一掌的人,被寒血经的真气侵蚀而死,死后皮肤肌理都会结成冰碴。 就如同宝刀帮那几个横尸街头的门人一样。 这一掌,并不是只对着程素弦,而是对着台下进攻来的所有人。 眨眼之间,生死关头。 没有人可以闪开这样不可思议的掌,马上台下便要尸横一片。 突然,一道掌风横穿过来,接住了梅雪奈的掌。 在酷寒之中,如此强劲,又孤注一掷。 梅雪奈也不由与众人一样,诧异抬眼看去。 竟是柳茗川,横掌接住了天地凝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小天使,谢谢寒江,谢谢阿尘,还有新来的几位天使,以及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和作者们。无论几多严寒,有你们的陪伴,我一定会坚持下去,努力提升自己,努力进步。 寒冷并不可怕,花开不知寒...... 第14章 受伤 第十四章受伤 寒血经的高阶掌法,天地凝霜。 这一掌冷如冰雪,曾经的那些肌理都冻结成冰的尸体,就是因为这样的一掌。 那一掌的掌风袭来时,所有人都感觉到恐惧,因为根本无从躲避。 然而柳茗川却义无反顾地接住了这一掌。 他挡在梅雪奈跟前,横掌相迎,两人掌风相接,真气激荡。 他运功抵挡住了天地凝霜的掌力,然而寒血经阴寒之气却也侵入了他的经脉。 梅雪奈措不及防,但掌力已经发出,无法收回,不由一惊。 看到柳茗川的脸在她面前划过,那双眼睛中分明还是写着那句话。 不要杀人! 心头猛地一紧,仿佛一种力量击打在她那坚硬的冰壳上,强烈的震撼袭来。 柳茗川的身体已经被天地凝霜的掌力冲出擂台,摔向台下。 梅雪奈跟上一步,睁大眼睛向他看去。 他整个人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虽然在尽力逼出侵入经脉的阴寒之气,还是难以耐受寒血经的功力,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梅雪奈睁大眼睛,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甚至可以说是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柳天青已经疾步上前,蹲下身扶住柳茗川,手指搭上他的脉门。 柳茗川躲闪了一下,拒绝父亲耗费功力,因为那本是白费。 然而,他承受不住那样强烈的阴寒之气,又一口鲜血喷出来,随后终于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梅雪奈站在擂台上看着,那颗早已冰冷得没有知觉的心脏竟然快速地悸动起来,这种感觉如此陌生,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她心里清楚柳茗川的武功修为,这一掌,若换了一个人,可能早已当场毙命,已经不是简单的吐血昏厥了。 可是他,面对寒血经,又到底可以如何。 修竹早已冲上来,柳天青连忙命他立即送柳茗川回客栈,好生照料。 程素弦此时正要伸手去扶柳茗川时,修竹早已叫了另一个小厮一起扶起他,躲开程素弦的手,一直去了。 程素弦不禁咬咬牙,狠狠盯着梅雪奈,“这个妖女,竟然将柳公子打成重伤,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不一起上杀了她,更待何时!” 此时的武林人士早已被方才的交手震惊,虽然手持兵器,却无人上前。 程素弦正要再次开口,只听一人高呼佛号,抬眼看去,却是少林寺方丈觉空大师走过来,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众位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武林大会盛况,这位梅施主也是应了柳掌门之邀前来,战胜各派掌门,是凭一己之力,并无逾矩。我观方才冲突,也是程施主出手在先,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丐帮帮主张图也走上前来,笑道:“觉空大师言之有理啊,这位梅姑娘练了寒血经不假,杀过人也不假,但并没有随便出手杀人啊,怎么可以说她杀人不眨眼呢?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哪个没有杀过人啊?” 这两位掌门虽然没有在方才的武林大会动手,却是江湖上威望最高和势力最大的门派宗主,说出话自是分量不轻。 柳天青垂目而立,没有再说话。 华山派掌门华苍松率先道:“觉空大师和张帮主既然这样说,我们也赞同,所有华山派弟子马上随我返回。” 听到华苍松如此说,峨眉掌门陈白元,青城掌门陶正风,崆峒掌门飞玄子以及点苍掌门赵世琦,都纷纷表示赞同,率领弟子离开。 华苍松与赵世琦专程向柳天青辞行道:“令郎五年不见,虽然弃剑,竟有如此造诣,实属罕见,来日伤势痊愈,必要领教几招。” 柳天青抱拳还礼,送各门派离开。 此时的程素弦,眼看着这些武林高手纷纷离开,不禁又急又气,却也无计可施,狠狠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柳洪川不及追赶,只好看着她远去。 此时,梅雪奈正一步步走下擂台。 她缓步走到台下,弯腰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黑斗篷,回眸看了柳天青一眼。 那眼光竟几乎没有先前的冰冷之气,只是一派空蒙。 柳天青看着她的样子竟有一瞬的怔忡,那个神态,似曾相识,却又仿佛是多年前的事。 梅雪奈回过头,将斗篷搭在手臂上,默然离去。 她的脚步很慢,渐行渐远,萧索的身影终于消逝不见。 夜幕降临,磬州城天剑门下榻的客栈,一片忙乱。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各门派的武林人士已经离开,而天剑门却只能滞留在磬州城。 柳洪川在客栈的天井里咬着牙踱来踱去,不时抬头看着二楼那扇烛光闪烁的窗户,双眼写满嫉恨。 程素弦竟然一直守在那里,看着请来的大夫给柳茗川诊治。就算她根本帮不上忙,还是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那个人。 柳洪川实在看不下去,但又不敢自己回房休息。 终于,柳天青走出那个房间,身后跟着程素弦。他看了柳洪川一眼,慢慢走下楼梯。 柳洪川连忙迎上前去。柳天青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果然兄弟连心,你也还没有去休息。” 柳洪川目光扫了程素弦一下,只好探问,“爹爹,二弟情况如何?” 柳天青道:“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他被寒血经的功力所伤,没有当场毙命,已是万幸,如今,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素弦在他身后冷冷道:“这个梅雪奈如此歹毒,今日不除,日后定是祸根。” 柳天青抬眼凝视着迷茫的夜色,仿佛追忆着往事。 那张美丽的脸如同又出现在眼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病逝已久,却一直在他心中活灵活现。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他一生的遗憾,茗川的生母,明兰若。 他摇摇头,挥去心中深藏的伤痛,“洪川,夜深了,程姑娘是客,招呼她回房,你也回房休息。过了今晚,我们就带你二弟返回天剑门。” 柳洪川松了口气,连忙领命,伸手向程素弦相让。 程素弦道:“柳公子受伤严重,我还是在此照应为是。” 柳洪川听了,不禁起急道:“程姑娘,你都在此照顾好久了,也帮不上忙的。再说,你们男女有别,这样也不方便......” 话未说完,程素弦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回房去了。 柳洪川只得向父亲拱手道别。 柳天青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摇了摇头,也转身回房。 夜幕低垂,客栈中寂静下来。 案前一盏摇曳的烛火,映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修竹坐在床边守护,时不时低头拭泪。 这个不受重视的二少爷,一直那么平静淡泊,没想到今天会出这样的事。 柳茗川全身冰冷,盖着厚厚的棉被,还是几乎没有温度。 如果不是他内力深厚,当时祛除了一部分寒血经的功力,可能他早已经变成了那种结满冰碴的尸体。 修竹掖了掖他的被子,吸着鼻子喃喃自语,“寒血经,这个女子怎么这样狠心,把少爷伤成这样,我们少爷与世无争的,为什么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话音刚落,只觉得背后一股逼人的寒意传来,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站在屋子中央。 修竹不由大惊失色,但还是马上起身,张开两手挡在柳茗川前面。 “你......梅雪奈!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还要怎样?” 黑衣人掀开斗篷的风兜,露出了梅雪奈那张冰冷没有血色的容颜。 她一步步向床边走来。 修竹吓得全身发抖,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你......你要干什么?我们少爷跟你有什么仇?你难道要杀他?告诉你!在擂台上,他若是手里拿着剑,肯定会一剑杀了你的,他不杀你,你该感恩才是,怎么恩将仇报,却要来杀他?” 梅雪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径走到床前,冰寒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 修竹被她盯得心胆俱裂,干脆回身趴在床边,抱住厚被子包裹的柳茗川,哭道:“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二少爷已经很可怜了,你就放过他吧。” 梅雪奈眉梢轻轻挑了挑,声音还是没有一点温度。 “难道你不想他活么?” “想他活?”修竹立即睁大了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梅雪奈道:“他中的是寒血经的天地凝霜。” 修竹道:“是啊,那不是拜你所赐么?” 梅雪奈双眼一闪一闪看着他,“那就让开。” 修竹诧异道:“你......你要救他?你真的要救他?” 梅雪奈的眸光瞬间更多了几分寒意,低声道:“让开。” 修竹吓得全身抖了一下,心下却突然一片清朗,忙闪身起来,退到一旁。 梅雪奈低头看向床上的柳茗川。 厚厚的棉被间只能看到他苍白光洁的额头和清雅的眉目。 紧闭的双眼,低垂的睫毛轻覆在脸颊上。 梅雪奈看了他一瞬,似是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揭开了他身上的棉被。 柳茗川躺在床上,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衣袍,仿佛依旧是站在擂台上手持着一根树枝的那个人。 梅雪奈侧身坐在床边,伸出一只手,贴在他胸前。 柳茗川的身体冷得如同冰块。 突然,一股寒冷刺骨的阴寒之气传入了梅雪奈的手臂,并且从柳茗川的经脉中一直抽出来,通过胸口的膻中穴,一直汇入了梅雪奈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的地方不满意,前面的章节近期可能会不定期小范围修文,请亲爱的小天使不要介意哦。 第15章 相救 第十五章相救 很久,柳茗川都感觉自己身处彻骨寒冷的冰窟之中。那种寒冷使人麻痹绝望,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思想,在冰海中沉沦。 突然感觉沁透身体的寒意在快速减淡,意识便立即挣扎着复苏,如同黑暗中猛然看到的一点光亮。 他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全身开始轻微地颤抖,随即用力睁开眼睛。 那眼神最初很涣散,但慢慢凝聚在面前的人身上。 映入眼帘的,是梅雪奈的容颜。 她坐在床边,一只手贴在他胸口上。 她的眸子凝注着他,眸光清澈如水。 那完全不是那双属于她的寒冷的眼睛。 柳茗川几乎不认识她,没有那种冰冷,她竟然如此的美,让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正在通过她的手,被强力地牵引出去。 身体酸痛得厉害,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梅雪奈的手腕被他握住,突然颤抖了一下,那只手马上离开了他,那双眼睛也闪了一闪,移开了视线。 修竹在旁边看到柳茗川醒过来,惊喜得冲过来,叫道:“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 梅雪奈看了他一眼,“不想他死,低声。” “唔。”修竹见梅雪奈真的救了少爷,早已把对她的防范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即听话地捂住嘴,退后一步。 梅雪奈眨眨眼睛,看着修竹,“扶他起来。” 修竹马上应命,上前扶着柳茗川坐起来。 柳茗川刚刚被修竹扶起来,忍住全身的酸痛抬眼看时,正好与梅雪奈四目相对。 他刚刚解冻的心如同划过了一道闪电,被击打得砰砰直跳。 只好低头,疲惫地笑了一下,“多谢梅姑娘相救。” “多谢我?”梅雪奈一怔,又回眸看他,“是我伤了你,你竟谢我?” 柳茗川道:“你也并非有意为之。” 梅雪奈眸光一闪,“你这样想?” 柳茗川正要说话,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不由他闭了嘴,锁住眉低下了头。 梅雪奈道:“天地凝霜尚未清除干净,你再忍耐一时。” 说着话,她已运指点了柳茗川身上几处大穴,接着双掌平推,柳茗川已感受到自己经脉之中的寒凝淤滞在被她逐渐清除涤荡。 她是寒血经的传人,只有她可以治疗寒血经的伤害。 修竹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为少爷暗暗担心。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带着秋日的凉风冲入房间。 修竹见梅雪奈正在为柳茗川运功疗伤,不可被人打扰,急忙闪身迎上,挡住来人。 抬头看时,竟是十面埋伏,程素弦。 “程姑娘,你......”修竹一愣,她难道没有回房睡觉? 程素弦双目凝视着坐在床上的两个人,挑起柳眉,“好,梅雪奈,你竟然还敢来!” 说着,她抱起琵琶,似马上就要发出琴刀。 修竹一急,顾不得危险,一把按住她的琵琶,“程姑娘!这位梅姑娘在为少爷疗伤,你千万不要动手,那样会伤害少爷的!” 程素弦根本无视他,琵琶向一旁轻轻转侧了一下,衣袖带起一道劲风,修竹的身躯已经被蓦地掀飞出去。 修竹被程素弦的劲力抛出房门,越过二楼的栏杆,直接摔向楼下。 虽是天剑门的小厮,身上也有些功夫,但哪里敌得过程素弦的功力。而且血肉之躯,这样直接摔到楼下,也是不死即残。 尚在闭目等死,却感觉身后一股力量阻止了自己,不由自主被那股力量迎住,却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没有被摔到分毫。 惊慌间回头看去,竟是柳天青站在楼下空地上。 “掌门!快救二少爷!” 话音未落,柳天青的身躯已经径直飞上二楼。 而此时,程素弦早已拨动琴弦,凄厉的琵琶声传来,锋芒毕露的琴刀扑奔梅雪奈。 此时的梅雪奈,运功治疗寒血经的伤害正在关键时刻,如若停下接招,柳茗川必定性命难保。 她意识到危险逼近,但不能停止运功中断真气的运行,却是丝毫没有惊慌,只是稍稍偏过头,似是任由那琴刀的锋芒随意损伤自己。 那股无形之刀来得迅疾无比,只在一瞬之间,却并未伤到梅雪奈。 因为柳茗川突然抬起的手臂。 他不能凝聚真气,但他出剑的速度还在。 准确又快速地伸出一只手,无形的琴刀正好击在他手臂上。 虽然只是内力激发,借由琴弦发出,那股力量却比真正的刀还要锋利百倍。 柳茗川的右手手臂闪过一道血光。 幸亏程素弦发出琴刀有些匆忙,而且没有品相两个侍女的襄助,如若不然,柳茗川的整条手臂说不定就会废掉。 也在此时,梅雪奈已经结束了运功,寒血经的阴寒之气已然清除干净,她收回功力,也同时看到了柳茗川鲜血淋漓的右臂。 她方才清澈如水的眼眸瞬间冰冷,再次发出那种冷得发蓝的寒光。 黑披风下的手迅速转动。 她发出寒血经的掌法,只在一瞬之间。 然而掌还未发出,柳茗川那只血染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梅雪奈全身一颤,抬眼向柳茗川看来,见他眸光中带着痛楚,在向她轻轻摇头。 “不要杀人。” 他又说出这句话。 梅雪奈愕然,锁起眉峰对着他。 这时,程素弦已经调整了角度,琵琶微扬,手指再次击下。 下一记琴刀马上就要袭来。 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握住了琵琶,也按住了琴弦。 程素弦惊讶看去,见柳天青站在她身边。 “程姑娘,还是放过犬子。” 柳天青沉声道,另一只手按住回风剑。 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威严,手法和身法满是剑意。 程素弦立即放开琵琶,“柳伯伯,你怎么如此说?这个妖女伤了柳公子,我来救他的,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伤害他呢?” 梅雪奈正按住柳茗川的手臂为他止血,闻听此言,不由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了柳茗川一眼。 柳天青微微一笑,“无论如何,现在梅姑娘救了茗川,既往不咎,还请程姑娘息怒为好。” 程素弦听柳天青如此说,又见梅雪奈已经收功,自己全无胜算可言,便看了梅雪奈一眼,手提琵琶,转身而去。 梅雪奈提起斗篷的下摆,猛地撕下一条布料,扎住柳茗川的手臂止血。 柳天青来到近前,看着她为儿子包扎止血的动作,突然问道:“梅姑娘,你可否认识一个叫梅冷香的人?” 梅雪奈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包扎柳茗川的手臂。 柳茗川按住自己的伤处,点头道:“一点小伤,无妨,多谢姑娘。” 梅雪奈抬头看了看他,站起身,转向柳天青。 “梅冷香,是先妣。” 柳天青听罢,不由一惊。 “什么,你说,你是梅冷香的女儿?” 接着,他又皱起眉头,惊讶道:“先妣?你是说,她已经......去世了?” 梅雪奈默默站在那里,也没有回答问题表示。 柳天青道:“冷香......怎么会这样早就......” 梅雪奈猛然抬头,眸光一闪,那道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凛冽得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是她自己的心愿。” 她的话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行到门前,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柳茗川一眼,身影才消逝在夜色中。 小花圃的花草已经经过了修整,金秋时节,各色秋季花草繁茂,而那些已经凋零的春夏花卉,也被尽数保护和收藏起来,准备来年春来,再次绽放自己的艳丽。 柳茗川放下掖起的袍襟,在木盆里洗了洗手,又拿起巾帕擦汗。 修竹端着一盆墨菊过来摆在石台上,也过来擦汗。 “二少爷,你身体刚好一点,就急着照顾花圃,我代劳你还不放心,也不怕把自己身体搞坏。” 柳茗川摸了摸自己裹着绷带的右臂,微微一笑,“怎么会?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 修竹道:“你受的内伤,掌门说过,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的。” 柳茗川道:“寒血经的伤,已经治好了。” 修竹一面在木盆里面洗巾帕,一面看着柳茗川笑,“二少爷,那个梅姑娘,我看,不会是也对你有意吧?” 柳茗川听了,不由一怔,心中便轻轻悸动起来,眸光闪烁道:“休胡说,没有的事。” 修竹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手里的巾帕走过来,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二少爷啊二少爷,我怎么看着你有点怪啊?当初程姑娘向你提亲,你可不是这样的表情呢,不会是,你也......喜欢这位梅姑娘吧?” 柳茗川立即正色道:“胡闹,越发不像话了,还不退下。” 修竹吐吐舌头,翻翻眼睛,虽然是二少爷的小厮,他可从不怕这位和气的二少爷的。 “好吧,不说就不说,你啊,怎么喜欢你的姑娘都这么怪怪的,无论你将来娶了哪个,都有我的好日子过呢。” 说完,他端起木盆,正要离开,却忽然一惊,回身扯柳茗川的衣袖。 “二少爷,二少爷,你看,你看。” 柳茗川停下整理花枝的手,道:“你又有什么事?” 修竹伸手向着园门的方向指着,一个劲向柳茗川使眼色。 柳茗川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只见园门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女子,长发及膝,身穿着一套简洁的蓝白相间的衣袍。 清冷的容颜不加修饰,却如同冰雪一般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梅雪奈:你种的花真是漂亮。 柳茗川:过来跟我上园艺课,别练寒血经了。 梅雪奈:那上这个课,也需要考试么?我不想考试……” 柳茗川:“……” 第16章 花圃 第十六章花圃 安静悠然的花圃,园门前站着的那个女子,依然面无表情,冷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她穿着柳茗川送她的那身蓝白相间的衣袍,身影浅淡得如同要融化在背后的蓝天中。 柳茗川在花间直起身子,不由自主凝望着她。 两人在一片花海中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修竹看了他们一会儿,偷偷笑着退下去。 柳茗川从花丛中走出来,简素的衣袍,随意悠闲的装束。他缓步走向园门,带着一些欣然的微笑。 梅雪奈静静看着他走近,那个雅致修长的身影,淡淡的笑容,目光如此温暖柔和,在他面前,就如同沐浴在十里春风之中。 她自己并没有感觉,而逐渐走近的柳茗川却看得很真切。她双目中那种寒冷刺骨的冰霜之气正在慢慢淡下去,那双眼睛几乎只留下了清澈透明。她的容颜竟变得如此生动,空灵得不染半分尘垢。 那颗一直平静的心脏在不由自主地悸动。 柳茗川走到她眼前,依旧带着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梅雪奈目光如泉水般在阳光下闪烁。 “我只是来看看你。” 视线投向他的右臂。 柳茗川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伤处,又微笑了一下,“这个,没事,没伤到筋骨。” “那......”她细长的眉尖轻轻挑了一下,低声道:“我走了。” 刚一转身,便听到柳茗川道:“等等。” 梅雪奈回眸看他,“还有事么?” 柳茗川眨眨眼睛,回头看向这片花圃。 “既然来了,看看我的花。” 梅雪奈放眼看去,这座安静的小院大部分都被生气勃勃的鲜花绿草覆盖着。最多的是各色菊花,形容各异,姿态万方。另外蔷薇、丹桂也争相吐蕊,一片单独的空地,还盛放着火红的彼岸花。 对于她而言,这些花草并没有名称,因为她从未养过花,也不会在意花的名字。 这次,也许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些万紫千红的花朵,看上去这样生机勃发,意兴盎然。 方才她走进园门,竟没有注意到如此美丽的花草。 只因为柳茗川站在花草之间。 在这个俊雅洒脱的人周围,就算是奇花异草也已经成为了背景。 收回目光时,见柳茗川含笑的眼睛正在看着她,不由一怔。 “这些花,都是我栽培的,来看看。” 说着,柳茗川负着双手,向花圃中间走去。梅雪奈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这一次,她跟随着柳茗川的脚步,走进了他充满了生命力的花园,也走进了他深藏的内心世界。 四年了,他虽然剑术卓绝,甚至达到了那种瞬间出剑,一朝制敌的巅峰状态,却不再拿起剑,而是把所有的心思交付了这里的花草。 剑起风雷动,一剑扫江湖。 天剑门的剑法本来就是江湖上的标杆,柳天青的剑法更有着泰斗的地位。 然而柳茗川,他的剑已经远远超越各门各派的剑法,甚至可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剑法。 只能说,他的剑,是一种境界。 而这个神奇的人,却一直在这里陪伴着花草,从不拿剑。 柳茗川走到菊花掩映的篱笆旁边,随口吟道: “斜倚篱边玉蕊长,三分鲜妍七分凉。 何由不解秋风意,开得黄花满园香。” 梅雪奈听着他随心吟咏诗句,看着他欣赏地扫视花草的目光,轻轻摇摇头。 “你如此爱花?” 柳茗川道:“世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值得我去关爱,不仅是这些花草。” 梅雪奈长大眼睛看着他,“还有,掉下树的小鸟?” “当然,”柳茗川回望她,眼神一片清朗,“生命是最值得人尊敬的,是么?” “生命......”梅雪奈微锁双眉,视线一片迷茫。 “是,生命只有一次,既然来到了世间,所有的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 梅雪奈牵动唇角,冷冷一笑,“你是说,我太过狠毒,随意杀人,所以是一个魔头,是么?” 柳茗川继续看着她,“你不想的。” “你怎么知道?”梅雪奈看了他一眼,“我杀人的时候,从未想过,这是一个生命。” “所以你不想。”柳茗川道,“你并没有把这些人当成活人。所以,你并没有故意想要随意毁掉生命。” 梅雪奈道:“我从小练习杀生,不知毁掉了多少生命,你却这样说。” 柳茗川道:“因为我看到了。那天,你站在树下看着那只小鸟,你的眼神分明写着爱。你不是一个残酷无情的人,这一点我坚信不移。” 梅雪奈回头,怔怔看着他。 沉默一瞬,她突然一笑,那笑容不带一丝情感,格外寒冷。 “我不是残酷无情的人?你可知道,我练的是天下最残酷无情的武功。” “那又怎样?你并非自愿。”柳茗川和眼睛凝视着她,“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你早已放弃了寒血经。” 梅雪奈敛起那种冷酷的笑容,喃喃道:“就如同你......一样么?” 柳茗川怔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心中的纠结,远远离开了那件兵器? “剑者,百兵之君,生而为杀。” 他又说出这句话,眼中的清朗之色黯淡下去。 “没有人知道我为何扔掉了剑,再也不愿触及到它,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也包括我的父亲。” 梅雪奈道:“我已经领教过了,你的剑是世上最厉害的,因为,你已没有剑法,没有招数。” 柳茗川抬眼看着远方的天际,如同思虑着最遥远的事。 “真正的剑,便是这样。”他轻轻眯起眼睛,“生而为杀,真正的剑术,便是杀人的剑。一剑穿心,毫无余地,这才是剑的真正含义。” 梅雪奈道:“四年前,你一直苦练剑法,却突然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柳茗川摇摇头,似要抛开旧日的回忆,“我出剑的速度,突然变成那样,可以瞬间取人性命。” 他回头看着梅雪奈,继续道:“不禁剑法,真正的武功,也是如此。进攻、防守、反击,或攻守兼备,或连消带打,无论多少变化,都是一个道理,两个人的互相对抗,目的只有一个,击败和打倒对手。” 他的嘴唇轻轻抖了几下,低声说出几个字,几个他不愿说出口的字。 “杀死对手。” 梅雪奈默然无语。 秋风拂过,花枝颤动,虽然只是一个小花园,看上去人却如同在花海之中。 姹紫嫣红的花朵,如同绽放的笑脸,似是在对爱护和欣赏它们的主人微笑致意。 突然感觉这些美丽的鲜花与这个清雅的男子之间有着一种密切的感应。没有语言,却可以互相对话,没有思想,却可以心心相印。 梅雪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突然,她攥起自己的手,转身离开,向园门走去。 柳茗川一惊,回身道:“梅姑娘。” 梅雪奈骤然停止脚步,“不要叫我姑娘。” 她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魔头,确实如此。” 她快步走向园门,不再回头。 “梅......”柳茗川不禁又想叫住她,却不知怎样称呼她才好。 “雪奈......”他低声叫出她的名字,然而她已经走远,那个朦胧的影子已经消逝不见。 柳茗川站在鲜花丛中,心中无尽感叹。四年来,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心事。人们只是莫名其妙,他好好的练着剑,却突然弃剑。为此,他失去了父亲的关爱,失去了在天剑门的地位。 而且,他原本就是庶出,他的母亲早在他幼年时就已经病逝了。 那个名叫明兰若的女子,是柳茗川的母亲,但她也只是柳天青的小妾。 无论地位如何,大家怎样看,他都从未在意过,因为,他本就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然而,今天他却突然向这个认识时间不长的女子说出了心中所想,仿佛面对着她,有一种倾诉的愿望。 柳茗川摇摇头,也许,他也无法读懂自己的心。 一阵脚步声传来,修竹端着茶盘走过来,看看四周。 “二少爷,梅姑娘走了?你没有留下她喝茶?” 柳茗川看了他一眼,“她怎么会留下喝茶呢?” 修竹笑道:“那可不一定哦,我有预感,这位梅姑娘,以后可能会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呢。” 他愣了一下,连忙道:“二少爷,我差点忘了,夫人差朵儿姐姐来给你送补品,马上来了,来准备准备吧。” 柳茗川笑道:“朵儿也不是外人,准备什么?” 修竹道:“朵儿姐姐虽然人很好,但毕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万一向夫人说少爷不敬,那可不得了啊......” 话未说完,他的耳朵已被一只手拧住,痛得口斜眼歪。 一个女音生气骂道:“修竹!你这个坏小子,又在二少爷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么?” 修竹连声求饶:“朵儿姐姐,饶命啊,我再也不说了,好不好?二少爷,你救救我啊!” 柳茗川坐到石凳上,端起茶杯喝茶。 修竹见柳茗川不理,只得继续求饶。 朵儿放开他,哼了一声,才走近柳茗川,把一大包燕窝放在石桌上。 她看了看柳茗川,眼中波光闪闪,与方才截然不同。 “二少爷,夫人听说二少爷伤还没好,叫我送这些燕窝来给您调养。” 柳茗川道:“多谢夫人,也谢谢朵儿姐姐费心奔波了。” 朵儿脸红了一下,“这有什么?不过,二少爷,您要想着去谢恩呢。” 第17章 旧时恩怨 第十七章旧时恩怨 朵儿是天剑门掌门夫人秦璐的贴身丫鬟,也是天剑门地位最高的丫鬟。 虽然在丫鬟群中说一不二,为人却很和气,天剑门的丫鬟小厮都很尊敬她,却也并不畏惧她。 柳洪川是天剑门的长子,又是秦夫人所生,下人们自然更加拥护。而柳茗川,本是庶出,再加上弃剑后被掌门冷淡,除了修竹一直陪着他,也就无人攀附。但是,朵儿对他们却还一直不错,总是会告诉他们一些注意事项,以免他们在掌门和夫人面前闯祸。 本来,夫人也很少过问柳茗川的事,今日特地派人送来燕窝,自然是要他前去问话,所以,朵儿也叮嘱他记得去谢恩。 柳茗川感念朵儿之情,起身向她抱拳行礼,朵儿红着脸道:“二少爷,不要客气,我只是一个丫鬟,您这样岂不要折煞我了?” 说完,她忙乱地转身,一溜小跑出了园门。 修竹伸着头看着她离开,神神秘秘碰了碰柳茗川,道:“二少爷,你注意没有?朵儿姐姐一看见你就脸红,好久啦。不会是......” 柳茗川一怔,锁眉道:“修竹,越来越不象话,还不住口。” 修竹一缩头,“唉,谁让二少爷这样有才,又这样帅,才会被这么多女子喜欢啊。” 柳茗川不接他的话,“去给我拿衣服,不知夫人找我,会有什么事。” 修竹道:“要说夫人,真是有心计。找你就找你去好了,偏偏每次都是差人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你必然去谢恩,又每次都是她找你有事,而且多数都不是好事。这样在掌门看来,每次都是二少爷你很不识抬举的样子。” 柳茗川不禁沉下脸,看了他一眼,“修竹,住口。” 修竹见柳茗川有些生气,只得住口,回房准备。 天剑门正院相邻的院落,便是秦夫人的院子。 这里的装饰十分富丽华贵,一派锦绣景象。不过虽然都是富贵华庭,却不像宝刀帮那般只知堆砌,而是颇有贵族气质的繁华。 厅前珠链吊挂,秦夫人高坐在锦榻之上,身着缎袍绣裙,满头珠翠,虽然人过中年,还留存着年轻时代的华美锐气。 当年柳天青游历江湖,剑术闻名武林时,与当时的豪富大户秦府小姐秦璐相识。秦老爷见柳天青青年才俊,剑术卓绝,便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了他。秦老爷和夫人去世后,一并家产都留给了柳天青。如今天剑门的恢弘宅邸,正是当年秦府的旧宅。 柳天青创立天剑门,当然要靠他的回风剑,但是财力上,还是得益于秦夫人。 柳茗川来到正厅时,见厅上许多丫鬟侍立,朵儿守在秦夫人的下手边。旁边还站着柳洪川和程素弦以及她的侍女品相。 据说秦夫人对程素弦十分喜爱,看来不虚,武林大会早已结束,她依旧留程素弦住在她的身边。 柳茗川走上正厅,倒身下拜。 “母亲在上,茗川请安,多谢母亲记挂孩儿。” 秦夫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茗川,起来吧,不必多礼。听说你在磬州城受了伤,伤势如何了?” 柳茗川起身道:“只是小伤,不劳母亲惦念。” 这时程素弦迈步走过来,直走到柳茗川身边,却没有平时的自信神态,一脸娇羞妩媚。 “夫人如此说,倒是素弦的不是,失手误伤公子,还请公子饶恕素弦之罪。” 她平日一直骄傲不凡,却没见过如此娇羞之态,柳茗川一时愕然,连忙摆手道:”程姑娘哪里话来,你并非有心,我又岂会介意?” 程素弦抬眼看着他,朱唇含笑,“真的么?你不介意么?” 柳茗川见她神态娇嗔,心中很不自在,便退后两步,站到柳洪川下手。 不经意间回头,正看见柳洪川盯着自己,那目光中满是嫉恨。 连日观察,柳茗川怎会看不出柳洪川对程素弦的心意?只是这程素弦一直不放手自己,这也无法可想。 程素弦见他退后,便放下了娇羞之态,微微一笑,“二公子现在如此神情,却与今日在花圃时很是不同呢。” 柳茗川疑惑看她。 程素弦抬头看看坐在上面的秦夫人,“夫人也知道了,今日有小厮回报,看见那个在武林大会闹事的魔女去花圃找过二公子。还看到你们两人卿卿我我,在花丛中相谈甚欢。” 没想到竟有人不时注意着花圃,柳茗川连忙向秦夫人拱手道:“母亲,今日梅姑娘确实来过花圃,但只是来探望茗川,并无其他。” 程素弦道:“是么?可是我听说二公子面对那个魔女,可不是现在的样子,你们深情对视,脉脉含情。其实我也是见过的,在磬州,我这一招本来是对付梅雪奈的,你却为她挡了一刀,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 她两只眼睛紧盯着柳茗川。 “你喜欢上了这个魔女,是么?” 柳茗川听她如此说,突然感觉脑中轰然作响,眨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否定,却又难以相信。 梅雪奈,那个特别得不能再特别的女子,在他的心里,竟然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 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过去,以及,她的一切。 可是,那个淡淡的身影在他心中却异常清晰,尤其是她的那双冰冷却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眼睛。 程素弦冷笑一声,“你不否认,是默认了?” 柳茗川尚未答言,秦夫人已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茗川,天剑门乃是江湖的名门正派,你,再怎样也是天剑门的二公子,你的行为也代表着天剑门的姿态。今日之事,在别人看来,就是天剑门勾结妖佞之辈。况且在武林大会上你战胜了那妖女却没有杀她,这些事加起来,你难道不怕你爹在江湖上受人唾弃不成?” 柳茗川见秦夫人降罪,只得垂首道:“茗川不敢。” 秦夫人站起身,漫步走到柳茗川面前,看看程素弦,“茗川,素弦自己给自己提亲,愿与你结为夫妻,有这样好的姑娘,又是位武林高手,你还不满意不成?”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吸气的声音,却是柳洪川紧咬牙关,闷声不语。 柳茗川忙道:“程姑娘所提之事,茗川并无此意,所以难以从命。” “你!”程素弦柳眉一挑,狠声道:“原来如此,你定是心中有了那个梅雪奈,便装不下别人了。其实,我追踪她很长时间,对她也有一些了解,今日便在夫人和两位公子面前说一说可好?” 秦夫人道:“素弦有话请讲。” 程素弦向秦夫人一笑,“夫人,您可认识一个叫做梅冷香的女子么?” “梅冷香?”秦夫人一惊,竟然变了颜色,“你怎会知道梅冷香?她已好久不见踪影了。” 已经听过宝刀帮的杜亭之和柳天青都提到过梅冷香的名字,知道那是梅雪奈的母亲。今日看到秦夫人对这个名字的反应,依旧很惊讶。 他们都认识她,这些人旧年间,曾有过怎样的恩怨? 柳茗川不由看看秦夫人,又看看程素弦,她们,各自知道些什么? 程素弦道:“夫人,实不相瞒,梅冷香,就是梅雪奈的母亲。” 秦夫人大惊失色,后退两步,被柳洪川扶住,旁边朵儿连忙搀扶着她回榻上就座。 “梅冷香,这个女人,竟然还不放过我!” 秦夫人满面怒容,回头紧盯着柳茗川,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梅冷香,明兰若,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作对!” 柳茗川听她说出自己生母的名字,知道她生气已极,不然她再看着自己碍眼,也不会提到明兰若这三个字。 柳洪川一甩袍袖,躲开柳茗川身边,站到秦夫人身后去了,那嫌弃之态,仿佛柳茗川是一个会过病气的病人。 程素弦看了柳茗川一眼,一字一句清晰道:“夫人不必难过,梅冷香,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来烦扰你。” 秦夫人一怔,“什么?梅冷香死了?她是怎么死的?而且,从未听说她有寒血经,为何她的女儿会练寒血经呢?” 程素弦道:“这个,就要从头说起。” 她轻移莲步,在我厅上走来走去。 “我行走江湖间,发现了梅雪奈和她的娘亲梅冷香。当时可以感觉,梅雪奈已经掌握了高阶的寒血经,而她的娘却只是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因为寒血经的原因,我一直追踪她们,才知道,原来她们正是多年前那位练成顶重寒血经的魔女的传人。 “原来,那个女子有两个徒弟,她在临死前将秘笈传给了两个徒弟其中的一个。这么多年,一代代的人都没有停止过修练寒血经的努力,但不是天资不够就是难以忍受痛苦,竟没有一个人练成,直到梅雪奈。 “梅冷香和以前的先辈一样,天资不够,无法练成寒血经,可是她却生了一个天资过人,很适合练寒血经的女儿。” 秦夫人道:“如此说来,那个一直纠缠我夫君的梅冷香,一直暗藏着寒血经的秘笈么?” “应该是这样。” “这个恶毒女人。”秦夫人喃喃自语,“阴魂不散,就是死了,还叫她女儿来天剑门闹事。” 确实,梅雪奈向柳天青公开挑战,并且两招战胜他,除了切磋武艺,很难说不存在其他动机。 程素弦发出一声轻笑,“确实如此,不过夫人不必介怀,毕竟梅冷香已死。” 秦夫人道:“那,素弦可知道,梅冷香是怎样死的?” 程素弦锁起双眉,慨然叹道:“本来我知道了真相,却一直难以相信,但是不信也是自欺欺人,梅冷香的死,并非自然,而是被人所杀。” 秦夫人一惊,“怎么?究竟是何人杀了她?” 程素弦回头看着柳茗川,一字一句道:“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女儿,梅雪奈。” 作者有话要说: 冷若冰霜的人蜕变得空灵出尘,淡泊名利却内心纠结的人蜕变成真正的侠士,这个过程好复杂,蠢作者在努力,争取写出心中所想。 感谢寒江一直细心地看文,总是能看到我在写文时的真实想法,也帮助我理清思路。 什么是武打,什么是武侠,我想写一篇能够体现侠之大者的武侠文,豪气干云又侠骨柔情,可惜本身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但是我会努力认真去写。 第18章 兄弟反目 第十八章兄弟反目 寒天清冷,月色如霜。 柳茗川离开秦夫人的院落,却没有立即回花圃,而是在无人的石子小径信步而行。 好似没有什么意识,只是跟从着双腿的意愿。 在宝刀帮,第一次听到了梅冷香的名字,也知道了,那是梅雪奈的母亲的名字。 也早就知道,程素弦一直跟踪梅雪奈,这其中原因自然有对江湖闻名的寒血经的兴趣,然而,却不知道程素弦掌握着梅雪奈这么多的秘密。 比如,当年梅冷香对柳天青情有独钟,孤注一掷,即使在他婚后还是不愿放弃,常来天剑门找他。 这些事自然也是掌门夫人秦璐的噩梦。 一直到柳洪川出世,柳天青又纳了柳茗川的母亲明若兰为妾,梅冷香才放弃了自己的努力,转身离去,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年前,程素弦亲眼看到,梅冷香死于非命,而且是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梅雪奈的手中。 梅雪奈用一把普通的剑,一剑穿心,杀了自己的母亲。 柳茗川感觉到心在疼痛颤抖,喉间一片酸涩。 那个孤独冰冷的女子,竟然真的如此冷血无情。 不是没有见过她杀人。她细长洁白的手指,看上去苍白无力,却在一瞬间致人于死地,干净利落,无半分犹豫。而那双手的主人,目光越发冰冷,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自己说过,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可是,他却在她的眼神中分明地看见过悲伤、怜惜,甚至看见过依恋。 今天白天,她在鲜花丛中,那双眼睛没有冰冷的气息,而是清澈空灵。 她,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娘亲? 不由自主想起了他的娘亲,明若兰。 记忆中的娘亲是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美丽而清淡,但总是弱弱的,经常生病躺在床上。 她就住在这个偏僻的小花圃,和他现在一样,在恢弘华贵的天剑门独居一隅,守着自己的安静悠闲。 她很爱爹爹,经常倚门悬望,盼着爹爹来看看她,可是,却很少看到爹爹来到这个小院。 她只是爹爹的二房,在天剑门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正室秦夫人身边的丫鬟。 他记得娘亲经常愁苦犹豫,独坐窗前默默流泪。也记得她忧思成疾,含泪故去时那样憔悴的面容。 那时,他只有五岁。 虽然对娘亲的记忆不多,但却记得,娘亲的怀抱如此温暖,娘亲的声音柔和动听,她,永远是记忆里最温柔,最可爱的人。 可是梅雪奈,却一剑杀了她的娘亲。 柳茗川感觉心中烦躁得厉害,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月色映衬中清透的天宇。 突然,耳畔犀利的破空声传来,带着凛冽如冰的剑气。 柳茗川习剑多年,不待头脑反应,身体已然反应在先。 头快速转侧,一把利剑已紧挨着他的颈项穿过,皮肤都感受到剑身上刺骨的寒意。 那把剑真气灌注,剑气激荡,带着让人一剑毙命的凶狠戾气。 虽然凶险,却是分毫不差地躲过,然而那把剑已经在快速改招,剑身在改变方向,瞬间要斜削而下。 招数尚未改动,柳茗川突然伸出左手,快速准确地两指一夹,那把剑的剑身已经在他的两根手指之间。 即使在心乱如麻的时候,他的出手依旧完美精准。 眼眸回转,身后持剑的人,竟是柳洪川。 手持长剑,眼射怒火。 柳茗川不由大惊,他虽然一直不友好,但毕竟是兄弟,总不好拔剑相对,只是言谈中有些相争之意,况且柳茗川生性淡泊,并不在意。 今天他竟然拔剑相向,双眼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他已然积攒了许久的嫉恨,全然在这一剑之中。 柳茗川讶然道:“兄长,你......” 柳洪川的长剑被他掌握,难以移动分毫,不觉心头更气,怒道:“你果然深藏不露,一直在那里种花,却修练了这样的剑术!武林大会,整个江湖的人都看到了你的快剑,你志得意满,如今,还继续勾引程姑娘!” 柳茗川道:“兄长说哪里话?武林大会上,我也是无奈之举。至于程姑娘,我从未对她有心,哪里谈得到勾引?” 说着话,手指轻弹,柳洪川只感觉手中的剑已经不自主地收回来。 在柳茗川面前,天剑门少主的剑法差距竟如此悬殊,他自己都难以掌握自己的剑。 “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剑法?” 柳洪川紧咬牙关,手中的长剑缓缓垂下。 他用剑的方法,不属于天剑门,也不属于任何江湖名门的剑法。 梅雪奈两招打败了剑术泰斗的柳天青,而柳茗川,战胜梅雪奈,只用了一剑。 他从未见过那样快的剑,甚至,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刺出那一剑。 虽然当时,他拿在手里的只是一根树枝。 柳茗川轻轻皱了皱眉,柳洪川已经喝道:“说!难道爹爹,教了你其他的剑法?” 柳茗川怔了一下,苦笑摇头道:“怎会?我已经弃了剑,爹爹怎会传我剑法?” “你难道,自己悟出了剑法?”柳洪川想了一下,爹爹虽然剑术超群,却从未见过他刺出这样的一剑。 柳茗川道:“我......没有剑法。” 他已经没有剑法,没有任何招数。在他的眼中,真正的剑已经是杀人的利器。而真正的剑术,便是杀人的剑术。 柳洪川眯起眼睛,他最关心的并非剑术。 “程姑娘,与你在倚霞镇相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死心踏地喜欢你?” 柳茗川连忙摇头道:“我与她也是一面之缘,没有交往,兄长不要误会。” 柳洪川冷哼了一声,“你!偷练剑法,勾引程姑娘,还与那个魔头梅雪奈交情非浅。还不好好反思?小心被逐出天剑门!” “兄长,你......”柳茗川语塞,只有默默站在月下,看着这个虽然是血缘之亲,却一直比自己地位高得多的哥哥。 虽然他从未在意过那个地位。 但是他的哥哥是在意的,而且非常在意。 两个人相距三步,默然无语,秋日的风都浸着冰冷的意味。 突然,一阵奔跑声传来,一个衣冠整齐的小厮气喘吁吁跑到他们面前。 他对柳洪川拱手行礼,都没有看柳茗川一眼。 “大少爷,您怎么在此,让小的找得好苦。” 柳洪川侧目一看,见是父亲身边的一个小厮,便把长剑归鞘。 “什么事?” 小厮道:“好像是出了大事情,掌门在找大少爷去商议。” 柳洪川回头看了柳茗川一眼,低低哼了一声,面色稍霁。 毕竟,天剑门的少主,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的柳洪川。柳茗川这个庶出之子,地位远远不如他。 故意询问道:“天色已晚,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厮道:“大少爷,大事哦。听说与那个寒血经的魔女梅雪奈有关。” “哦?”柳洪川又看了柳茗川一眼,“梅雪奈么?怎样?” “好像说是......她抓了宝刀帮的少帮主,金存宝。” 柳茗川立即抬眼看来,清朗的眉目间布满疑虑。 梅雪奈今日刚刚来过天剑门,怎会到倚霞镇去抓金存宝呢? 再者,她为何要抓金存宝?能有什么目的? 柳洪川看着他脸上快速变化的表情,冷笑道:“看来二弟对这个梅雪奈确实颇为关心,好了,带路,我们走。” 他抖抖袍袖,带着那小厮昂首而去,只留下柳茗川独自一人站在寒天月色中。 柳茗川站在当地,却没有离去。 心中瞬间涌现出白日里梅雪奈站在花圃中的情景。 那时,她的眼睛没有冰冷,只有异常的空灵,那种眼神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突然注意到了花草的美丽,却不知道,她淡素的身影清雅出尘,那些花草都只为映衬她的明媚。 难以想象她会在一天之间就又做出危害江湖的事,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突然转身,快步追随方才两个人的方向,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天剑门的外书房,就在正院之中。柳茗川从很远便看见书房灯火通明,便提起真气,脚步立即变得轻不可闻。 及至近前,房内的人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书房中是柳天青,秦夫人,以及柳洪川三个人。 只听一秦夫人道:“历年武林大会结束,各门各派都会有些走动,金存宝来这里,也是自然之事。今天也有人见过梅雪奈出入天剑门,此事想来非虚。” 看起来确实如此,每次的武林大会,各门派都必然会导致一些伤损,甚至有折了徒弟的可能。所以会后,为了显示江湖名门友好相处,互不记仇,都会派门下弟子来往走动走动。 这次,大家都看到天剑门二公子在武林大会受了寒血经之伤,事后必然也来探望。 那今日,金存宝是为此事来了天剑门,途中被梅雪奈所擒? 屋内柳天青默认不语,似在思考。 柳洪川道:“爹爹,娘亲,无论如何,金少帮主来天剑门途中出事,我们天剑门必不能坐视不理。孩儿愿替爹爹奔波,打探梅雪奈的下落。” 柳天青点头道:“洪川,梅雪奈掌握着寒血经的功力,你可以毫不畏惧,敢于去打探消息,勇气可嘉。” 秦夫人道:“可惜茗川那个孩子如此不懂事,究竟与那梅雪奈有何牵连,让这魔女出入天剑门。殊不知这魔女是梅冷香之女,她来天剑门必不会有好事,何况,她还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她看了柳天青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柳洪川面前,拍着他的肩膀。 “洪川,梅雪奈武功惊人,为人又心狠手辣,你要去,一定要注意安全,莫与她正面交锋。” “是,娘亲。”听得柳洪川在屋内回道。 “冷香,竟然被她自己的女儿所杀。”柳天青坐在书案前,沉思道,“梅雪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难道寒血经,真的可以让人成魔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周轮空,好冷...... 看来我也要和我男主一样,回家种花了。23333 第19章 诸神岭 第十九章诸神岭 诸神岭绵延百里,出了天剑门,便可以见到绵绵山峦,黯黯群峰。 柳洪川带着一群天剑门的人,一直来到诸神岭山麓的一处小山坳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距离金存宝被抓已经很久,宝刀帮的人正在四处寻找,此时在这里碰头。 又是月朗星稀,时近初鼓。 柳洪川与宝刀帮的门人在山坳汇合,共同商议对策。 几棵大树,树冠如盖,覆住了澄明月光,也遮挡了人们的视线。 在高高的大树横桠上站着一个人,但由于光线很暗,树下的人竟无一人发现他。 也可想见,此人内力非凡,树下高手不少,也无人听到他的任何声息。 他静静站在那里,靠着大树的主干,凝神听着下面的人说话。 宝刀帮的人正在向柳洪川致意,“大公子您星夜赶过来,可是我们一直还没有我家少主的音讯呢。” 柳洪川向周围看了看,“金公子究竟是怎样遇险的?” 门人道:“我家少主奉帮主之命,带领我等来天剑门拜访,行到此处,正巧遇到梅雪奈那魔女。” 柳洪川道:“你们与她交手不曾?” 门人道:“我家少主并未与她交手,只是她看上去与在武林大会不同,那个样子,仿佛是要弱很多,裹着斗篷,看起来很怕冷。” 柳洪川皱眉道:“梅雪奈,很怕冷?” “是啊,”宝刀帮门人道,“我们少主也是有点好奇,便上去问了她一下。没想到这个魔女如此厉害,一伸手,我家少主就被她扣住脖子。” 柳洪川道:“这样说来,她虽然看上去弱了很多,功力还是很深,没有失去武功么?” 门人惊恐道:“对对对,她那个手法就与当初杀我们金刚煞时一模一样,把我们吓得半死。” 柳洪川道:“那你们没有见到她带金公子离开的方向?” 门人伸手指着重重叠叠的山峦,“就向那个方向去了,我们怕她对少主动手,也不敢跟紧,结果就跟丢了。现在,一天过去了,也找不到少主的下落。” 柳洪川遥望着黑暗的诸峰,皱眉摇头。 树上的人也低头沉思,但并未发出声音。 几个门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柳洪川,突然都低头哭起来,“完了,这么久了,找不到少主,可能早已经被那个魔女杀了,没准儿还用他练了什么魔功呢。” 几个人都抽泣流泪,还有几个索性蹲在地上,准备大哭。 树上的人挑了挑眉,宝刀帮的帮主整天粗声大气,骂骂咧咧,也只有杜亭之是个文雅之人,可是看上去帮中的门人对他们很是拥戴,忠义有加。 想起来金贵恒亲口说过,宝刀帮帮主的宝座,他可坐,杜先生可坐,兄弟们也可坐。 杜亭之那样的人,在金贵恒麾下任劳任怨,宝刀帮必然有过人之处。 今日看来,宝刀帮上下一心的程度,似乎很少有哪个门派可以如此。而他们能够如此,好象也没有什么秘诀,只是每个人都简简单单,并无心计。 柳洪川正看着宝刀帮门人们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如何解劝,突然听到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在他回头观望之前,树上的人早已回眸看过去。 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人从黑暗中跑过来,腰畔还悬挂着一把镶金嵌宝的宝刀。 还未等柳洪川答言,宝刀帮的门人已经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少帮主!” “少爷!” “少当家的!” 一连串叫声都是欣喜若狂。并且,伴着兴奋大叫,那些门人已经迎着他扑上去。 柳洪川定睛观看,那个人虽然衣衫略显凌乱,那神态却依旧活力四射,脸上的表情眉开眼笑,看去很是开心。 树上的人默不作声,脸上却也露出疑惑。 那一群宝刀帮门人立即把他围在当中,七嘴八舌问长问短,根本听不清每个人在说什么话。 金存宝终于大叫起来,“好啦!不要喊了,没有看到我没事么?整天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少帮主,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你被那个魔女抓住脖子,带着离开了这里,你让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金存宝一时语塞,假意咳嗽了两声,挥挥双手,大声道:“你们懂得甚?梅姑娘与你家少爷是旧识嘛,在这里见到,怎么样也要去说说话,才显得礼貌,不是么?” 众门人面面相觑,愣怔了片刻,一个门人才低声道:“没有听说过这种礼貌,抓住朋友的脖子,拖着去说话......” 话音未落,被金存宝一掌拍在头上,打得眼冒金星。 “混蛋!你没听过的事多了去了,还不给我老实呆着!” 那门人吐吐舌头,“好好好,少爷喜欢这样的礼貌,小的不敢多嘴。” 金存宝看见柳洪川在这边,连忙迎过来,抱拳道:“柳兄,你看看,我带的这起笨蛋,有事没事还惊动了天剑门,实在不好意思。小弟没事,梅姑娘也不会为难小弟,柳兄放心吧。” 他回头看看四周,笑道:“这荒山野岭的,天色已晚,也不是柳兄久留之地,还是回去吧。” 柳洪川疑惑看看众人,“天剑门已不远了,大家一起去吧。” 金存宝愣了一下,“好好,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天剑门的,一起上路。” 便命门人道:“你们跟着柳公子先行,我随后就到。” 那门人不禁疑惑,“少爷,你还要去哪里?荒山野岭,还是一同上路吧。” 金存宝一行对柳洪川陪笑,一行对门人竖眉瞪眼,悄声道:“废什么话,你们去就好了,我肯定很快赶过去。” 门人点点头,也悄声道:“少爷,你若要方便,我们可以等你哦。” 金存宝一瞪眼,“你们等,也叫人家柳公子等不成?你们只管去就是。” 门人服从他习惯了,见他现在不走,也不敢相强,只好收拾行装,打点好礼品,准备上路。 柳洪川见金存宝捂着肚子,怕他不好意思,便依他言,带着天剑门的人,以及宝刀帮门人,先行上路而去。 金存宝看着他们走远,捂着肚子的手便放下来,抖抖袍襟,回头疾步离开。 而在此时,树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的行动。 他看着柳洪川一行人走远,便跟在金存宝的后面,尾随而去。 那个身影虽很浅淡,在暗黑的夜里很是显眼,但因为身法极快,金存宝竟丝毫没有察觉。 在荒凉的山坳中疾行,穿过怪石丛莽,行了一会儿,来到一个破损的山洞前。 金存宝看看四周,不见人影,便闪身进了山洞。 与此同时,那个浅淡的身影也飘落在山洞外。 月色下,此人衣着素雅,眉目清明,正是柳茗川。 他停在山洞外面,疑惑向里看去。黑黝黝的山洞深处,细看竟有微弱的火光在闪动。 既然金存宝原来是被梅雪奈所抓,难道,梅雪奈在山洞里? 但是,既然金存宝离开了这里,他为何又跑回来?难道真如他所言,和梅雪奈谈谈友情? 梅雪奈这样的人,会与谁谈友情? 柳茗川思忖片刻,闪身进了山洞。 山洞里清冷潮湿,那团火光就在眼前,柳茗川朝着火光的方向前进了有一丈之地,眼前的情景不由他大吃一惊。 此处已是山洞底部,地面散布着奇形怪状的乱石,有些杂草覆盖,似乎经过了整理,还算干净。 山洞正中的地上有一个火堆,燃着熊熊的火苗,金存宝正蹲在火旁,给火堆添些柴,以免它熄灭。 山洞一侧,一块较平整的大石上,端坐着一个人。 一个裹着黑斗篷的女子。 没有戴风兜,苍白的容颜有些憔悴。 正是梅雪奈。 柳茗川虽然没有再打算隐匿行踪,然而脚踩到地上的枯枝,发出脆裂的声响,还是惊了自己一下。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边端坐的梅雪奈。 金存宝也被惊动,回头看去,一眼看到柳茗川站在近前,不禁大惊。 他纵起身形,双手张开,站在梅雪奈前面挡住了她。 “你......你不是柳二公子么?你怎么也到了这里?难道悄悄跟踪我不成?” 柳茗川不由锁起双眉,看着金存宝,又看看他身后闭目端坐的梅雪奈。 金存宝被梅雪奈抓走,却这样维护她。 柳茗川摇头道:“金公子,我并无恶意,也无意伤害,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金存宝着急道:“梅姑娘是抓了我不假,但她并不曾伤害我,只是为求自保罢了,你没有看见,她现在很难受么?” 柳茗川听了,心下一惊,侧目看向梅雪奈。 她坐在那块大石上,脸色如此苍白,仔细看去,周身都散发着一层冰冷的寒光。 柳茗川疑惑道:“她......怎么了?” 金存宝道:“我不知道,她很难受,从抓我的那时,她便很难受。当时我的门人看见就要攻击她,她一定是迫于无奈才抓了我。但是她后来并未限制我的行动,我是见她难受,才跟她到这里来的。” 柳茗川继续锁眉看着梅雪奈,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金存宝,走过去看看她。 金存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叫道:“柳茗川,你要怎样?” 柳茗川睁大眼睛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是,他想怎样?他并不知道,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想要离她近一些而已。 突然,石头上端坐的梅雪奈睁开了眼睛。 即使面对着耀眼的火光,也丝毫不能减淡她眸中的寒意。 她开口,低声道:“无妨,他并无恶意。” 第20章 寒血之痛 第二十章寒血之痛 金存宝本来紧紧扣住柳茗川的手腕,不让他靠近梅雪奈,突然看到梅雪奈睁开眼睛,说出很是信任柳茗川的话,不由一怔,便慢慢放开了手。 他刚刚想起来,第一次在倚霞镇相见,就是看到他们两个人同行。而后在武林大会,虽然曾经拔剑相向,柳茗川一招制敌,却也没有伤害梅雪奈。 而且,好像听说,梅雪奈虽然用寒血经的高阶掌法天地凝霜伤到了柳茗川,却也是她亲自去为他疗伤,才让他脱离危险。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比他更近。 想到柳茗川的接近,并未增加梅雪奈的危险,金存宝松了一口气,可是为什么,心里又莫名感觉很不是滋味? 他闭了嘴,放下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眨着眼睛看柳茗川。 而此时的柳茗川,全然没有关注金存宝的状态,因为他现在心里想的,只有面前的梅雪奈。 她坐在那块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脸色纸一样的苍白,那双如同冰潭的眼睛写满了痛楚和疲惫。 她的身体好似浸在一层冰冷的空气中,因为寒冷,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柳茗川讶然道:“听闻高阶寒血经练成以后,会不时遭受功力反噬的痛苦,难道,现在你......” 多年前,那个唯一练成了顶重寒血经的女子,就因为不堪忍受邪功的折磨,自尽而死。 梅雪奈已经练成了第八重寒血经,距离顶重也只是一步之遥,难道,她也在经受这种痛苦么? 梅雪奈再次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也许,她现在的状态,说一句话,都很吃力。 柳茗川怔怔地看着她。 程素弦口中,那个亲手杀死自己娘亲的人。 据说一剑穿心,丝毫没有手软。 在倚霞镇,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把捏死比她高大数倍的金刚煞的人。 可是,也是那个凝望着树上还巢的小鸟,默默出神的人。 她站在自己的花圃间,那双眼睛清澈如水,空灵无限。 她不顾致命的琴刀,坚持到最后一刻,祛除他体内的阴寒之气。 柳茗川摇了摇头,目光突然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是那个最初坐在火海中受着伤害的女子,他从未后悔救她,也从未后悔与她相识。 柳茗川突然跨上一步,在梅雪奈身后撩袍坐下,集中精力,凝聚内力,双手剑指点在梅雪奈身后的大椎、风门、肩井、天宗。 金存宝在一旁看得傻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柳茗川气凝丹田,真气运行一周天,双掌贴上梅雪奈身后的风门穴,试图帮助她祛除折磨她的内力反噬。 尚未发功,梅雪奈突然伸出一只手,从肩上反握过来,一把握住了柳茗川的手。 柳茗川的手突然被她握住,不由全身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那只手纤细、柔弱,带着微微的颤抖。 然而,她的手又那样冰冷,几乎没有温度,让人仿若感知着地狱的幽冷阴寒。 梅雪奈稍稍侧头,眼睛略睁开一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冰冷的眸子。 “不要,你帮不了我,那样会伤了你自己。” 柳茗川伸着手,并未收回,“那,我可以怎样做?” 梅雪奈苍白的唇角牵动了一下,似是微笑了一下。 “不用管我。” 她放开手,双臂收紧,将斗篷紧紧裹在身上。 柳茗川迟疑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 金存宝看到此,咳嗽了一声,插言道:“既然柳公子在这里,又没有恶意,我还要跟上大家去天剑门,就先走了。” 柳茗川抬眼看他,“多谢金公子来天剑门探望。” 金存宝干笑了两声,“说起来,这次来还主要是来探望二公子你呢。不过既然你与梅姑娘是旧识,我便希望你在此陪她,天剑门那边,我会替你打掩护。” 柳茗川看看梅雪奈,向金存宝抱拳道:“多谢金公子。” 金存宝咧咧嘴,返身向山洞外面走去。 山间夜色已浓,秋夜寒凉,秋风萧瑟。 金存宝不由又回头看看那个隐约透着火光的山洞。 不知为何,很庆幸被梅雪奈抓住,很庆幸有机会接近她。 即使大家都说她是杀人的魔头,在他眼中,她却是一位很特别的姑娘。 想起梅雪奈抓住柳茗川的手的样子,他挑挑眉,摸了摸鼻子。 宝刀帮的门人可能已经走远,如果来找自己。暴露了这里,反而不好。他连忙动身离开,向大家行进的方向追过去。 山洞里,篝火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柳茗川拢了拢篝火,又抬眼向梅雪奈看去。 她没有再闭上眼睛,只是裹着斗篷在那里瑟瑟发抖。 火光映衬下,她的脸颊似染上了些许红晕。但那目光,依旧虚弱,疲惫不堪。 她突然抬起眼睫,看了柳茗川一眼。 “你走吧,没有必要陪我。” 柳茗川走到她跟前,垂目看着她。 “可是,你看上去非常不舒服,是不是很冷?” 梅雪奈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柳茗川道:“听说寒血经修至高阶,身体就会不时经受功力反噬之苦。你已经有第八重寒血经的功力,一定非常痛苦。” 梅雪奈再次睁开眼睛。 “那又如何?我每次都活过来,从没有人陪过我。” 她抬起头,憔悴的眼眸中再次透出那种冰冷的寒光。 “你不必陪我。” 柳茗川突然俯下身,看着她的脸,“难道你这样难受的时候,你的娘亲,没有照顾过你么?” 他说完,突然感觉身心一片冰凉,心竟然快速跳起来。 梅雪奈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的眸光突然不再冰冷,却是写满了绝望和孤独。 “我的娘亲,她......已经死了。” 柳茗川突然觉得额头的血管都喷张起来,跟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快速地搏动。 “你......” 梅雪奈已经闭上了眼睛,紧缩着眉头,呼吸都变得很急促,全身微微的颤抖也越发剧烈起来。 柳茗川惊讶看着她,见她身体周围的寒意越来越浓,只能抱着肩膀,身体缩成一团,连牙齿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看上去她的痛苦越发严重了,几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柳茗川侧身坐在她身旁,心中原本的疑虑烟消云散,心中想要帮助她,却又无法可想。 她说,从未有人陪过她。 就算是练成了寒血经,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这样年纪的姑娘,一般都会在家中被父母疼爱着,享受着好看的衣服,美丽的首饰。 而她,属于她的衣服,只有那次在火阵中看到的那身本白粗布衣衫,和这件标志着她寒血魔身份的黑斗篷。 她的头发如此乌黑柔亮,直垂及膝,却从未戴过一件首饰,哪怕是简单的发簪。 而她所经受的痛苦,也绝不会是简单的寒冷而已。因为曾经的那个练成顶重寒血经的人,就是因为无法耐受这种痛苦,自尽身亡。 可想而知那有多么痛苦。 柳茗川的目光紧锁着她,疾速跳动的心脏也轻轻抽痛起来。 梅雪奈瘦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扣着斗篷的布料,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柳茗川见了,不由吃惊,她的生命仿佛那样柔弱,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他也不知道如何帮助她。 柳茗川突然伸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他的寒冷和疼痛。 抑或,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单纯的让两个人更加贴近。 或者,只是希望留她在自己身边。 及至抱住她,才发现,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她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全身都在颤抖,急促的呼吸低沉微弱。 柳茗川只能双臂用力,紧紧抱住她。无论如何,他身体的温暖,可以帮她减轻一部分寒冷,他稳定的怀抱,可以给她希望和力量。 无论她是谁,谁的女儿,杀了什么人,为什么要练这样阴寒的武功。她只是梅雪奈,那个看着树上的鸟巢发呆的小姑娘。 夜凉如水。 山洞里幽凉阴暗,地上的火堆跳动着无奈的火苗。 终于,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停止了颤抖,呼吸也逐渐平稳了。 她没有恢复知觉,依旧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脸倚在他的胸前。 她的身躯那样柔软,并且与他相依在一起,可以清晰地感受着她稳定的心跳。 此时此刻,她如此柔弱,如此让人心疼。 柳茗川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臂,而是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让梅雪奈在自己怀中沉睡。 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她一定很累很累。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远处的洞口,把斑驳的光点送进山洞时,地上熄灭的火堆还残存着火星和灰烬。 那块靠墙的岩石上,梅雪奈依靠在柳茗川怀里,睡得甜美安宁。 柳茗川经过了一天劳累,也睡了过去,头歪在一侧,正好贴在梅雪奈的头发上。 突然,梅雪奈身体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刚刚睁开时,竟没有一丝寒意,与平时判若两人。 也在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了自己正依靠在柳茗川的怀抱里,两个人的姿势非常亲密。 她的眼睛立即睁大,明净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 柳茗川的容颜就在她面前,精致的五官俊美立体,闭合的眼睫平静柔和。 她一时愣住,竟忘记了起身躲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这时,柳茗川也睁开了眼睛。蓦地,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碰撞在一起。 第21章 袭击 第二十一章袭击 两道目光的碰撞,如同激起了一道闪电。 两个人同时愣住,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甚至连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 突然回过神来,梅雪奈才连忙从柳茗川怀抱里坐起来,别过头去,理着自己的头发。柳茗川也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理理身上弄乱的衣衫。 “你看起来好多了。”他敷衍道,然而话说了出来,又有些尴尬。 梅雪奈道:“没想到,你还没有走。” 柳茗川微微一笑,“你昨晚那样难受,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梅雪奈听了,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回身,低下头去。 “多谢。” 她低低的声音,听上去有从没有过的韵味。 她的头发虽然经她整理了几下,还是有些乱,柳茗川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理顺,可抬起手来,还是停住。 梅雪奈已经站起来,将身上的斗篷裹了裹,脸色依然很苍白,但身体已经不再颤抖。 “人生病不舒服的时候,难道都需要别人陪伴和照顾么?” “当然,”柳茗川也站起来,“即使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陪伴也可以带给人温暖和信念。” 梅雪奈回身,睁大眼睛看了看他,“温暖?信念?” 柳茗川回望她,“对,可能你从小受的苦太多了,又练这么残酷的武功,所以才对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有理解。其实,人非草木,怎么可能如你说的冷血无情?比如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低头笑了一下,脸上好似闪过一道亮光,“就算是草木,你也见过,我养的花花草草,我从来没有认为过它们没有感情。” 梅雪奈愣住了,在她眼中,柳茗川脸上绽放的那个笑容,竟然比万里晴空都温暖舒适。 不由回想起,昨夜的一夜安眠。她竟觉得那样温暖,身心一直一片宁静。 还有,刚刚醒来时,他那样温暖的拥抱。 即使是孩提时代,她的人生就是冰冷、练功,还有担心烦恼,从来不记得温暖的拥抱,也没有体验过被别人陪伴的滋味。她感觉自己的血早已冻结,永远也不会融化。 今天,他说,她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柳茗川轻轻锁起双眉,眼神再次凝注她。 “告诉我,你为何练寒血经?” 梅雪奈眨眨眼睛,她的目光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我出生,就是为了寒血经。” 柳茗川道:“人怎会一出生就带着使命?无论如何,你一定受过不少苦,才在这样的年纪练到高阶的功力。” 梅雪奈道:“我出生是带着使命的,如果不是为了寒血经,我娘就不会生我。” 柳茗川一怔,她竟自己谈起了她的母亲。 “我听说,你娘亲在一年前去世,也就是说,一年前你还与娘亲相依为命。可是,我也听说,竟然是你亲手杀了她。” 他说完,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心又在快速地跳动。 “但是我难以相信,一个人,怎么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娘亲,这不可能。” 他抬起头,却瞬间一愣,因为他猛然看见了梅雪奈那种彻骨冰冷的目光,她的眸子再次变成了两个寒冷的冰潭。她依旧是那个修练了寒血经的女子。 “这件事你不必疑虑,我确实亲手杀了她。” 柳茗川突然屏住气,向后退了一步。 “这......我难以相信。” 梅雪奈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的人。” “不,你不是。”柳茗川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我知道你不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梅雪奈抬起头,眼中的冰冷丝毫也没有减淡,“我的人生?是一个错误。” 她拉开柳茗川的手,转身向洞口走去。 “我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一行走,一行喃喃自语,那声音飘飘荡荡,模模糊糊地飘进柳茗川的耳中。柳茗川一时怔住,待到定住心神,才发现梅雪奈已经出了山洞,离开了这里。 他连忙追出去,看周围山野荒凉,乱石林立,早已不见了梅雪奈的身影。 她没有家,看样子身体也没有好全,现在去了哪里? 一年来,没有了娘亲,她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餐风饮露,幕天席地,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都自己一个人面对。 她漠视生命,甚至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 她甘愿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冲刺第八重寒血经。 她说,她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柳茗川站在山洞口,不知何去何从。 现在,他应该返回天剑门了,宝刀帮来拜访,其他门派的人一定也会来,爹爹一定会找自己。就算金存宝说过要打掩护,也不可能隐瞒多久。 可是,他还是不想回去。 突然转身,向梅雪奈离开的方向而去。 他一向是个平淡的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为何总是做不经思考之事。 天已大亮,崎岖的山地,草木丛生。 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却一直看不到她的身影。 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啸在远方响起,山野杂树的栖鸟被成群惊飞。 柳茗川猛抬头看去,远处的天空,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焰火。 不由暗暗心惊。虽然四年来未在江湖行走,这样的火光还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 那是丐帮报信的讯号。 丐帮,虽然没有绝世高手,但是分布的广泛没有任何一个帮派可以匹敌。也正是这个原因,丐帮打探消息的能力也是天下无双。 丐帮的人在附近发出信号,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难道...... 柳茗川猛然心惊,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向信号发出的方向跑过去。那个方向比较明确,柳茗川紧盯那个方向,提起真气,身形在杂树乱石间飞腾起来,瞬间掠过茫茫荒野。 突然眼睛一跳,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缓步而行。那件标志性的黑斗篷格外触目。 柳茗川停住脚步,注视着那个身影,那人正是梅雪奈。 方才他追赶时早已偏离了方向。 柳茗川见她无恙,轻轻松了口气,远远跟在她后面,没有打扰她的脚步。 梅雪奈在山路上慢慢行走,看似没有确定的方向,也没有意识到柳茗川跟在她后面。 于是,柳茗川没有赶上去,只是一直远远跟着她。 突然耳中风响,一片破空之声,在内力激发的同时,隐隐感觉到刀剑戾气逼人。 柳茗川立即纵起身形,向梅雪奈的方向掠过去。 他听到的是高手追袭和准备突袭的声音。 奇怪的是,梅雪奈那样的功力,看上去却丝毫没有知觉,还是一样不慌不忙的行走,没有一点应战的准备。 山路杂树间,突然窜出十几道身影,刀剑光芒闪烁,半空中身形如电,向梅雪奈袭去。一看那身法和袭击的招式,便是高手。 转眼间刀锋剑气已经逼近,梅雪奈竟还是没有反应,只管与以前一样慢慢步行。 一直到那凌厉的攻势几乎到了近前,梅雪奈才有所察觉,立即转身,但此时防御已经太迟。 即使在命悬一线时,那双冰寒的眼睛依旧毫无惊惧的神情。 她大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剑刃刀锋,目光除了无尽的冰冷,别无他物。 然而近在眼前的刀剑并未再靠近她,而是被后面一道掌风猛然推开。 突如其来介入的攻击让那些高手大吃一惊。那道掌力劲道十足,内力深厚,众人的身形都不由自主改变了方向,刀剑也失去了原来攻击的力度。 梅雪奈也在这一瞬间,身体一转,便偏离到了众人攻击范围之外。 梅雪奈稳住身形,抬头观看时,见面前站着十几个人,形貌各异。但大部分都是衣衫褴褛,看上去是丐帮的人。 其中有两个人的破衣服上,有八个袋子。 还有两个手持长剑的年轻人,深青劲装,衣着虽然简素,但不像乞丐,必是其他门派的人。 另一边,那位身着浅蓝长衫的公子,正是柳茗川。 看到柳茗川,她的目光终于又闪了一闪,露出一些异样的表情。 她以为柳茗川早已离去,没有想到他会跟着自己。方才解救她的那一掌,也是他发出的。 听说,他从不拿剑,也很少使用武功,但是没有想到,他为了救她,却是频频使用他本是很憎恨的武功。 梅雪奈看着柳茗川,竟忘记了观察方才袭击她的那些高手。 柳茗川却是向她这边走了几步,然后回身对那些人抱拳道:“不知诸位何人,十几个人同时出手袭击一个女子,有失身份。” 一位八袋长老上前一步,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向他抱了一下拳,沉声道:“如果在下没有认错,阁下应该就是武林大会上一招制敌的天剑门柳二公子吧?我等是丐帮的人,这两位是华山剑派的弟子。不知柳二公子突然出手,阻拦我等追拿魔头,是何道理?” 柳茗川长眉一挑,愕然道:“追捕魔头?你们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追捕梅姑娘么?” 那人微微一笑,侧目看了梅雪奈一眼,“难道柳二公子不知道?寒血经盖世魔功,此女子现已练至高阶,待其练至顶重,必引起武林浩劫。我们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维护江湖安定是首要之责。武林大会结束后,各大门派已经通过互相拜访,达成协议,由我们丐帮负责打探魔头下落,齐心协力,共除祸根。” 柳茗川听了,不由一惊,他在花圃养伤种花,不问世事,却没有听说此事。不由回头看向梅雪奈,她依旧冷若冰霜的容颜,却平淡异常,无半分惊异。 她,也许并非第一次听说此事。 第22章 江湖道义 第二十二章江湖道义 山野荒地,双方无言对峙。 一方是柳茗川与梅雪奈,两个人都手无寸铁,只是安静站着,没有摆出任何应战迎敌的姿势。另一方有十来个丐帮的高手,其中两位还是八袋长老,还有两位华山剑派的剑客。 这些人各持刀剑,寒光闪闪的刀锋剑刃杀气逼人。 丐帮长老眯着眼睛,那眸子中射出锐利的寒光。 “柳二公子,我等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魔头,要为武林除害,难道你真的要横加干涉不成?这件事你父亲柳掌门和少掌门柳大公子是否知晓?” 柳茗川再次抱拳道:“各位前辈,在下介入只是偶然在此,并非受父兄之命。只是,看到诸位前辈十几个人,还都是高手,却先发制人同时向一位小姑娘出手,恐怕有违江湖道义,也恐怕有辱诸位前辈一世英名。” 对方听了他的话,不由面面相觑,一位华山派高手剑眉一挑,怒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出言不逊?梅雪奈是寒血魔,杀人不眨眼,将来必是祸害。今日不除,必当为害武林。况且她武功高绝,大敌当前,何谈江湖道义?” 另一位八袋长老冷笑一声,“梅雪奈战胜了各大门派的掌门,柳二公子却是一招就战胜了梅雪奈。可想而知,柳公子的剑法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既然身怀绝技,何不在我们面前杀了这魔头,以解武林燃眉之急呢?” 柳茗川道:“在我看来,梅姑娘并非魔头,那只是你们的误解而已。杀人之举,我从不介入,在我眼中,没有人有结束别人生命的权力。” 华山剑客道:“既然柳公子不愿动手,我们只好采用以多胜少之法,共同杀此魔头。” 柳茗川锁住眉头,认真看着他们,“各位前辈若要用以多胜少的方法,当初武林大会之上,各大门派高手云集,何不当时动手,而非要在武林大会结束后,在这荒山野岭群起攻之呢?”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当时好像各位前辈对这种以多胜少的行为也很是不以为然,今日何故出尔反尔?” “你......”八袋长老和华山剑客面面相觑,其余的人也在低声讨论。 江湖中人,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颜面。在武林大会那样庄严的场合,群起而攻,这样的事情若流传后世,无论是掌门还是高手,都将颜面无存。 更何况,梅雪奈在武林大会战胜各派掌门,并未伤害他们分毫。而且,也没有用寒血经取胜,而是用的他们自以为得意的本门武功。 那么,为了掩饰,也为保全颜面,在荒山野岭暗中下手,群起而攻,做到无人知晓,难道就是有面子的做法么? 丐帮长老待众人安静,才冷笑一声,向柳茗川一抱拳,“好,柳二公子果然高见,那我等先回天剑门,等待柳二公子归来,与柳掌门一同再定追捕大计。” 不待柳茗川回答,他便向身后一挥手,叫一声,“兄弟们,撤!” 那群人听了,立即收起刀剑,一个个纵起身形,施展陆地飞腾绝技,快速离开了山间。 看着那些人影渐行渐远,柳茗川才回身面对梅雪奈。 她裹着斗篷,目光又失去了那种冰冷的感觉,一味的清澈透明。 “方才那些人突然出手,你为何不加抵抗?这样非常危险,你不知道么?” 梅雪奈眼中有一丝颤动的情绪,却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看着他。 柳茗川目光一闪,“怎么?以你的功力,竟没有感觉到他们么?” 不待梅雪奈说话,他已两步走近,伸手扣住她的脉门。梅雪奈任他抓着手腕,一动不动。 柳茗川手指按住她的脉息,感知着她经脉中的内力,突然放了手,惊讶道:“你竟没有一丝内力,如同我刚刚见到你时一样。” 梅雪奈唇角微扬,似是轻轻笑了一下。 “每次这样,我都会内力全失。” 柳茗川道:“那如此情况,会持续多久?” 梅雪奈道:“不知道,没有一定时间。” 柳茗川思忖道:“那你功力提升时,也会如此?” 梅雪奈抬眼看他,“在望穹峰,我也曾内力全失,但那次时间很短。” 她又不露痕迹地微笑一下,却带着些酸涩。 “程素弦一直在盼我出现这样的状态。” 柳茗川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方才听那些人说,各大门派好像都在寻找你,你如今非常危险。” 梅雪奈道:“这些都无所谓。” 柳茗川摇头道:“你还是这样,自己的生命,却说无所谓。” 梅雪奈道:“确实,因为一直无人在意,所以便是无所谓。” 柳茗川默然不语,目光茫然望着荒凉的山野。 梅雪奈道:“我走了,你也该回家。”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柳茗川,无论如何,很感谢你。” 说完,转身而去,可是刚走几步,手臂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梅雪奈回头观看,眼前是柳茗川清明的眉目。 “你跟我走。” 他一字一句,语气中是稳定与决绝。 “跟你走?去哪里?”梅雪奈一怔。 柳茗川微微一笑,“去天剑门。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梅雪奈睁大眼睛,目光如一潭闪亮的清水。 柳茗川看着她的眼睛道:“方才你说,没有人在意,所以你的生命就不重要。现在我告诉你......” 他一字一顿道:“我在意。” 梅雪奈修长的眉梢轻轻跳了几下。在她的记忆中,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天剑门小后院的花圃,修竹一面满怀心事地给花草浇水,口中一面喃喃自语。 “二少爷啊二少爷,你到底跑去了哪里了?到现在还不回来,那边一直在催呢,一会儿叫我怎么去回复啊?” 他摇摇头,接着道:“也是奇怪,二少爷自从扔了剑,就一直待在这个小院子里,我们让他出去,他都不出去。现在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往外跑,唉!” 他叹口气,又摇摇头。 “修竹,你说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柳茗川的声音,把修竹吓了一跳。 立即跳起来扑向园门口,却又突然愣住,因为他看到,那里站着的人除了柳茗川,还有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子。 他怔了怔,又眉开眼笑起来。连忙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二少爷好。梅姑娘好。” 柳茗川道:“方才你说,那边一直在催?爹爹在找我么?” 修竹道:“可不是么?宝刀帮的人昨晚就到了,今天早晨华山派、峨眉派和丐帮的人也来了。大少爷已经多次派人来催二少爷去正厅呢。” 柳茗川微微皱眉,“怎么?以前这些事爹爹和大哥从未找过我,今日为何......” 修竹看了看梅雪奈,“好像,大少爷知道你不在呢。” 柳茗川听了,点点头,“好,我这就前去。” 他转向梅雪奈道:“你去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回来。”又对修竹道:“你照顾好梅姑娘。” 修竹咧嘴一笑,连连答应,“二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 柳茗川转身欲走,梅雪奈突然道:“丐帮与华山派已经到了 ,想必柳掌门已经知道你方才出手之事。” “我知道。”柳茗川看着她点头,“无妨。” 梅雪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小心为是。” 柳茗川微微一笑,便向园门外走去。 此时,天剑门正厅已然座无虚席,聚集了华山派、峨眉派、丐帮以及宝刀帮来访的门人。柳天青、秦夫人和柳洪川作为天剑门的主要人物,在主位就座。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每次结束后各门各派总会派弟子相互拜访,探望受伤的门人,也表示和气之意。 但是每次都只是派几个有一点名望但地位一般的弟子前来,或让几个没有怎么出过门的弟子出来,顺便在江湖历练一下,只是小事而已,很少让大弟子或本门高手出面。 然而此次不同,此刻天剑门正厅聚集的几乎都是各门各派的一流高手,就差将掌门人搬出来。 柳茗川步上宽阔的台阶,迈步走进正厅时,满座的高手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他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柳天青坐在主位,两道目光如利剑般投向他。 一旁,秦夫人侧过头不看他,而柳洪川,则嘴角则带着一丝冷笑。 柳茗川整整衣袍,端正向上行礼。 “茗川叩见爹爹、母亲、兄长。” 而后,他又向满座宾朋行礼,“在下柳茗川,向各位前辈请安,在下冒昧来迟,还望容谅。” 满座众人鸦雀无声,既无客套,也无喃喃低语,几乎所有的眼睛都放射着冷冰冰的光。 此时,只有一个人的目光闪烁不定,面露慌张之色。此人便是宝刀帮的少帮主,金存宝。 因为,他为了给柳茗川打掩护,今早柳天青要找柳茗川时,便说来的路上遇到了二公子,说他在山间游玩欣赏月色,不慎扭伤了脚,所以回不来。 可是没有想到,他刚刚说完,便有一位丐帮的八袋长老冷笑着道:“如此说来,柳公子的脚伤好得太快了吧?适才我们在山间动手,他的身法可是高明得很呢。” 金存宝见状,觉得改口更加难说,便横下一条心,一口咬定柳茗川就是扭了脚,还说他亲眼看过,肿得很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回来。 然后,干脆说丐帮弟子看错了,没有注意到柳茗川的跛脚。 而现在,他满脸通红看着稳步走进大厅的柳茗川,张口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在轮空的不归路上一去不复返,已经吐血身亡...... 但是灵魂还是会回来更新哒! 第23章 离间 第二十三章离间 天剑门气势恢弘的正厅,满座各门派高手端坐在柳茗川面前,许多双眼睛凝视着他,气氛甚是尴尬。 柳茗川知道此次必有一番责难,心下倒也无所畏惧,只是抬起眉目,平静迎接一道道神情各异的目光。 突然看到金存宝在向他摇头,还皱眉瞪眼,又偷指着自己的脚。 柳茗川看了看他,不由微笑一下,这个金存宝,虽然有时候咋咋唬唬,可是很有信誉。他说要为自己打掩护,必会去做。可是,这样的时候,恐怕他也无能为力。 只听座上传来一声冷笑,抬眼看去,见正是丐帮那位八袋长老。 “金公子方才言道,柳二公子扭伤了脚踝,还亲眼看见很严重,还肿了很大。可我看到的柳二公子步伐平稳,并无跛态,这又如何解释?座上各位尽数看见,难道都看错了不成?” 金存宝瞪圆了眼睛,不管死活道:“柳二公子,当然不同啦。他就算脚肿得再厉害,也可以步态平稳,因为他轻功厉害嘛,你们说是不是?” 他的话引来阵阵冷笑。 金存宝正要继续争辩,柳茗川抬手止住他,同时向他一抱拳。 “金公子,不必说了,此事大家都已知晓,可以不必掩饰。”他转向众人,“在下因为害怕回家后被父兄责怪,请金公子代我掩饰,是在下的不是,各位前辈请不要介怀。” 话音刚落,一声猛烈的拍案声震荡起来,柳天青的手猛力击打在面前的桌案上,两只眼睛射出利剑般的光芒。 “孽障!你与梅雪奈多次相见也就算了,今日竟然因为她与各门派前辈做对。而今,还不知悔改,在此巧言令色,着实可恶!” 柳茗川见父亲震怒,连忙撩袍跪下,口称,“茗川不敢。” 那边,秦夫人面露得色,柳洪川也一脸鄙夷。 柳天青道:“梅雪奈确实武功高绝,不仅有寒血经,她各门派武功竟然也练得炉火纯青,我虽败在她剑下,也败得心服,并有惜才之心。她不慎伤害你后,又耗费功力为你治伤,我也甚是感激。而且,她娘亲与我也是旧识。可是,我终于明白,她毕竟练的是寒血经,这种武功断情绝欲,悖逆人伦。梅雪奈亲手杀死其母,可见一斑。待其练至顶重,必成大患。如今,武林中人已经就此事达成共识,你可明白?” 柳茗川低头道:“孩儿明白。” 柳天青道:“你既然明白,从今日起,与梅雪奈断绝一切来往,拿起你的剑,与大家一起维护江湖正义,才不愧侠者。” 柳茗川抬头道:“爹爹,梅雪奈在孩儿眼中,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她与人对战从不先发制人,也并不会无缘无故杀生。至于她的母亲,此事必有内情,还望爹爹明察。” 柳天青拂袖道:“也许她现在还残存善念,但是,如若她的寒血经练至顶重,她将彻底成魔,到那时武林浩劫,悔之晚矣。” “那样,也还是有补救的机会的,是么?”柳茗川立即接言。 秦夫人冷笑道:“茗川人大心大,想必是看那梅雪奈生得貌美,起了爱慕之心吧?” 柳洪川在旁哼了一声。 柳天青回头看了秦夫人一眼,又看向柳茗川,“难道,茗川真有此意?” 柳茗川低头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梅雪奈并没有江湖中人说得那样冷血可怖。” 他又抬头扫了座上一眼,“我觉得江湖名门正派能人辈出,不该集中江湖之力,一同欺负一个弱女子,如此做法,势必被后世唾弃。” 柳天青听了,剑眉一挑,怒道:“逆子!好大胆!还敢口出狂言?” 柳茗川连忙低头。 柳天青道:“今后,不准你与梅雪奈有任何来往,否则必当严惩。” 柳茗川正待说话,柳天青抬手止住他。 “你小小年纪,不知深浅,还不退下!” 柳茗川听了,只得起身,侍立在下手。 天剑门正院正厅的喧闹丝毫影响不到花圃的宁静,梅雪奈站在美丽的花草丛中,感受着花花草草动人的韵致。 她那颗早已冰冻的心竟然感觉到异样的温暖,如同一直在阴暗角落生长着的纤弱花朵,突然接受到阳光的抚慰。 花香弥漫中,她有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瞥见自己的一角黑衣,她一直披在身上的这件黑斗篷。 这件衣服与周围明艳动人的花草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种暗黑的颜色甚至觉得像是在美丽的图画上抹上了一片污渍。 梅雪奈不禁动容,摸摸身上,里面还是穿着柳茗川送她的那身衣服。这套衣服蓝白相间,柔和淡雅,与周围的花草琴瑟和谐。 伸手解开系斗篷的带子,将斗篷脱下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时近深秋,冷风阵阵,这件衣服本适合夏末至中秋时节穿着,现在她功力没有恢复,只穿这个,感觉到沁骨的寒意。梅雪奈眨眨眼睛,伸手抱着双臂,把黑斗篷抱在怀里。 这时,修竹从后面走过来,笑道:“梅姑娘,外面冷了,屋里烹好了茶,姑娘到屋里休息一会儿吧。“ 梅雪奈回头看着他,摇头道:“不必,我站一下就好。” 修竹道:“梅姑娘,您不要客气啦,我们二少爷都说过了,让我好好照顾您,若是在这里吹风感冒,让我怎样跟少爷交待呢?还是快随我屋里休息吧。” 梅雪奈听着他打趣开心地说话,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步出花丛,跟在修竹身后,穿过简单古朴的回廊,走进正屋。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满室的清雅之气。 无论是靠窗的几案,案上横放的古琴和随意摆放的书籍,还是简洁的坐榻和文房四宝,主人的淡泊从容无处不在。 书香满室,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修竹奉上香茶,招呼道:“梅姑娘,不要客气,随便坐,这些都是我们二少爷喜欢的书,您随便看,这也是二少爷最喜欢的茶,您尝尝。” 梅雪奈被他客气招待,有些愕然地抬手接过他奉上的茶,抿了一小口,顿觉茶香满颊,呼吸都感觉格外清爽。 她勾起唇角,向修竹微微一笑。 修竹立即怔了一下,她那双眸子,竟如同清透的湖水般空灵无限。 梅雪奈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那种脱离了冰寒之气的明净眸光,到底有多美。 修竹陪着笑连连鞠躬点头,“梅姑娘,您好好休息,修竹告退。” 他回身向外走,一行偷偷笑着自言自语道:“完了,我们少爷,这次真的逃不掉了。这位姑娘......真的是......好美啊。” 梅雪奈端着茶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面前是柳茗川平时看的书籍,她顺手翻翻,却都是些诗词歌赋,并无武功书籍。案上的古琴雅致古朴,而且整理得洁净无尘。 手指慢慢划过桌面,划过书脊,又划过琴弦。 这些,都是他平时接触的东西,甚至房间里都满是他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 突然想起昨夜,他那样亲昵地拥抱着自己,一夜安眠。 那种温暖,那种关爱,还有他身上的书香,好生让人依恋。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温暖的怀抱,如此温柔的眼神。 不由自主双颊竟开始泛起轻微的红晕,甚至自己听到自己包裹心脏的冰壳在融化碎裂的声音。那种感觉有些疼痛,又如饮琼浆,使人沉醉。 她呆呆坐在那里,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轻笑声,让她瞬间回神。 “我当是谁,竟然是你,你果然被柳茗川迷住,还被他带回家来了。” 梅雪奈回头看去,见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身穿着精致的锦衣,粉面桃腮,朱唇皓齿,正是程素弦。 “是你?你在这里?”梅雪奈喃喃道。 “当然。”程素弦迈步走进房间,笑靥如花,“我是柳茗川的未婚妻子,当然在这里。怎么,看得出你和他也很熟,他没有告诉你么?” 梅雪奈空灵的眸光顿时染上了冰寒的光彩,变得冰冷沉重。 “你是他的未婚妻子?” 程素弦点点头,笑意更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拜堂成亲,那时候,会请你喝喜酒哦。” 她又思索一下,摇头道:“可是,茗川的父亲是剑术泰斗,天剑门也是武林名宿,就怕他们不肯请你啊。不过不要紧,到时候我们会单独请你喝酒的。” 梅雪奈站起来,将黑斗篷披在身上,又系好衣带。 程素弦故意吃惊道:“怎么?你要走么?不要客气,多坐一会儿啊,等茗川回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好不好?” 梅雪奈一言不发,双眼如同冰潭般幽冷。 她迈步向门口走去,正要出门,只听程素弦在身后道:“这个江湖啊,说什么名门,还是邪教,说起来,谁不想得到寒血经呢?就是茗川,他也不能免俗啊。” 梅雪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程素弦轻轻叹口气,“我一直追踪你,也一直拿不到寒血经,孰不知茗川比我聪明。他救了你,又跟你友好相处,没有丝毫厌弃,这样,应该会更容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吧。” 梅雪奈立即转身回来,走到程素弦面前,冷得结霜的目光紧盯着程素弦的脸。 “你是说,柳茗川接近我,是为了寒血经?” 程素弦冷笑一声,“若不为寒血经,他一位名门正派的公子,为何要跟你友好相处呢?你见过他的武功,他若拿起剑,必将成为天下第一剑客,若有了寒血经,更是美事成双,难道不是这样么?” 梅雪奈怔怔地看着她,随即转过身,裹紧斗篷,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爱要怎么说出口,大家心里好难受...... 第24章 寒血秘笈 第二十四章寒心秘笈 天剑门正厅,柳茗川侍立在柳天青身后,听着在场的武林中人商议捉拿梅雪奈的计划。 他听得不寒而栗。看着这些高手一个个一脸兴奋,又无话可说。对面,金存宝也是一脸惶惑,还不时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那边华山派大弟子道:“既然她从不暗中动手,我们也可以公开约战她。就算她武功高绝,还有寒血经在身,她也不会是我们华山剑阵的对手。” 丐帮长老冷笑道:“华山剑派的剑阵固然厉害,我们丐帮的打狗棒阵法也是非同寻常的。” 峨眉弟子道:“那个魔头虽然侥幸战胜了我们掌门,但若对抗我们峨眉山的阵图,就没那么便宜了。” 柳天青端坐在座位上,低眉垂目,默然无语。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大厅门口。 暗黑、寂寞,那个身影强势,又万分孤独。 柳茗川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人,正是梅雪奈。她竟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还没有恢复武功,而这里的人都在商议怎样捉拿她。 现在,根本用不着华山剑阵,也用不着丐帮的打狗棒阵,在座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地擒住她,杀了她。 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武功。 在柳茗川看到梅雪奈的同时,厅上所有的人也已经看到了她,纷纷站起来。 华山大弟子冷笑一声,率先道:“梅雪奈,你竟然不顾死活,闯到了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梅雪奈没有说话,探寻的目光扫过座间,最后停在柳茗川脸上。那眼神冷如冰雪,让人心胆俱寒。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冰冷的目光所震惊。但是,只有柳茗川,看到了那双眼睛深处潜藏的那点伤心与绝望。 丐帮长老道:“既然你毫不畏惧,前来这里挑衅,那说不得我们要维护武林正义,为江湖铲除妖孽!让你见识一下丐帮的打狗棒!” 话音刚落,厅外已经闪出十来个丐帮弟子,手持打狗棒,等待丐帮长老下令布阵。 丐帮长老尚未下令,梅雪奈突然沉声说话,那声音也如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霜。 “柳茗川,你,竟然也想要寒血经。” 她说出这句话,尾音微微一颤,冰冷的余韵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柳茗川怔了一下,眉头慢慢收缩,“你说什么?” 梅雪奈依旧抬眼看着他,越过满堂高手,目光只凝注着他一个人。 “你接近我,照顾我,救我,原来也是因为寒血经。” 柳茗川瞬间睁大了眼睛,惊道:“你为何如此说?我当然没有。” 柳天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剑气凛冽。 短暂的沉默,梅雪奈收回了目光,眸中闪过一片凄然。她又扫视着众人,面无表情道:“你们,都想要寒血经,是么?”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如果,身为一个武林中人,说自己对高深的江湖绝技,玄妙的武林秘笈丝毫不感兴趣,那必定是撒谎无疑。 梅雪奈道:“寒血经功力无穷,至阴至寒,冷血无情。但是,最神奇的,是练成者可以非常快速地掌握所学武功秘笈的精髓,只要短短几天,便可以融会贯通。” 她抬眸看着柳天青,“我自幼学习各门派武功,虽然精熟,但无高深造诣。因为寒血经练至高阶,各门派武功才会突飞猛进,才能在武林大会证实寒血经确实是最强的功力。” 她低下眼睫,低声道:“我娘,一直要我证实寒血经,我生而为此,死而为此......” 她的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似是微笑,又似无奈叹息,“柳茗川,我本来以为,世上还有不同的人,如你这般......也好,就这样罢了。” 柳茗川听着她的声音,感觉身心一片冰冷,情不自禁迈步走过来,也顾不上父亲投向他的严厉的目光。 “雪奈......” 他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梅雪奈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视线也一如以往那般冰寒,点点头道:“好,你若要寒血经,我给你便是。” 柳茗川猛地一愣,连在座的武林人士也都寂然无声。 “你当然知道,我不要寒血经。” 柳茗川双目锁住她的视线,平时淡然的眼睛早已打破了一贯的平静,带着焦急与伤心。 梅雪奈道:“我不知道。” 她伸手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木盒,递到他面前,“这个便是寒血经的秘笈,你要,拿去好了。” 柳茗川感觉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抽痛起来,眼中满是凄然。梅雪奈冰冷的眸子与他对视,其中并无一丝情绪。 “梅雪奈,若是我告诉你,我不要寒血经,你是否相信?” 梅雪奈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拉过他的手,将木盒放在他手里。 柳茗川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你不信我?” 梅雪奈道:“我信不信,有何意义?” 她放开自己的手,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裹了裹斗篷,缓步走下台阶。 柳茗川抬眼看着她,见她一步步走过正院,而外面那些弟子,无论是天剑门,还是华山、峨眉、宝刀帮以及丐帮的门人,没有人阻拦她。连正厅内在座的高手,也没有一个人发一言相阻。 柳茗川手里拿着木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篇寒血秘笈,好似本身就带着无比寒冷的温度,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不久,那位丐帮八袋长老才咳嗽了一声,冷笑道:“柳公子果然不俗,以接近安抚之法,获取了梅雪奈的信任,竟然轻而易举得到了寒血经的武功秘笈。此等智谋高远,我等自愧弗如。”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议论之声。 柳茗川眉梢不由轻轻跳动,回身面对众人。 立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手里的小木盒上。 华山派大弟子率先道:“早已听闻寒血经盖世奇功,威力无穷,练成者当称霸天下。现在秘笈就在面前,不如大家一观如何?” 众人立即随声附和,人们的眼睛竟如同燃烧起来,带着火热的光彩。 柳茗川感觉到他们热切的眼神,不由合拢手掌,将那木盒握住。 柳天青突然道:“你小小年纪,竟也想得到寒血经的秘笈?可是,那梅雪奈怎会那样轻易将寒血经给你?” 秦夫人一惊,“夫君的意思,这个寒血经是假的?” 柳天青道:“自然是假的,寒血经盖世奇功,怎会轻易显露人前?梅雪奈又怎会随身携带?” 座上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惶惑不已。 华山派大弟子抱拳道:“柳掌门果然高见,只是这梅雪奈,竟然弄了一个假的秘笈逃过一劫,我们倒不如立即追赶上去。” 柳天青微微一笑,“这段时间,凭梅雪奈的功力,你又怎么能追得上呢?就算追上,我想,她第八重寒血经的功力,你们的华山剑阵也不是对手。” 丐帮长老道:“柳掌门却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我们联手,她也不一定可以取胜。毕竟,她还没有练到顶重。” 柳天青道:“如此,将来若有机缘,我倒想看看你们联手的威力。” 他威严的眼睛扫了柳茗川一眼,一挥袍袖,“你还在这里没有看够不成?还不退下!去院中长跪,不许吃饭!” 柳茗川垂下眼睫,欠身行礼,退下正厅而去。 出了天剑门,走过后山那片平缓倾斜的山坡,梅雪奈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在这里,她曾经倾泻过内心的苦痛,对着那个叫柳茗川的男子。 然后,他还送了她这套衣服。 这件她有生以来,穿过的最美的衣衫。 不禁低头,手指抚过黑斗篷里面那件衣服上精致的纹路。 早已习惯了苦痛,心早已坚硬冰冷,可是,竟然因为他,再次感觉到疼痛和酸涩。 柳茗川。 秋风乍起,沁沁生寒。她的身影在一望无际的旷野如此孤单,前路漫漫,不知归处何方。 这么久了,她一直没有家,早已经把家忘记,只知道延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前面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枝干横斜间,有一个破败的鸟巢。在那个残破的地方,还住着一窝鸟儿。天气转凉,也许这样的气候,已经不适合这些雏鸟生存,可是那只大鸟依旧守在巢中,展开翅膀护住自己的孩子们。 梅雪奈不由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这个鸟巢。 不由想起来初遇之时,那个把掉下树的雏鸟送回巢中的年轻男子,不由想起他手里捧着那只小鸟,对她温暖地笑。 他的笑容如此温暖,竟然可以融化她心头的万年寒冰。 这样温暖的他,竟然是因为要得到寒血经而接近她? 他因为体会到剑的含义,生而为杀的本质,宁愿永远弃剑。 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浇灌着自己的花圃。 难道,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是如同程素弦说得那样冷血?那样工于心计? 梅雪奈猛地抬起头,眸中一道光芒闪过,便立即转身,想向回走去。突然,一阵轻笑声传来,不由又停住脚步。 随着衣袂破空之声,三条身影掠过眼前,行动迅疾不凡。 梅雪奈抬头观看,见面前正站着三个女子,为首那个女子花容月貌,衣着华美,怀抱琵琶。 她的身后,跟随着侍女品相。 正是十面埋伏程素弦和她的侍女品儿,相儿。 第25章 夜色阑珊 第二十五章夜色阑珊 程素弦站在梅雪奈面前,身后是她的两个侍女,品儿和相儿。她美艳的脸上春光明媚,双目闪烁着灼灼光华。 梅雪奈裹紧斗篷,站在对面看她,一言不发。 程素弦终于笑起来,笑声如同风吹檐铃般清脆悦耳。可是,这么动听的声音,却说着凶狠异常的话。 “我终于等到了,梅雪奈,你失去了功力,现在的你,内力无存,是我的囊中之物,是么?” 梅雪奈默然不语。 程素弦道:“在花圃,我靠近你时便有所感受,但我还是不敢确定,所以后来出来找你。方才,你这样的行路方式,还有,竟然我们跟在你身后你都不能察觉,我终于认定,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了!” 梅雪奈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如何?” “如何?”程素弦媚然一笑,向她伸出一只手,“把寒血经的秘笈交给我吧。” 梅雪奈垂目道:“寒血经没有在我身上。” 程素弦冷笑道:“你还想骗我么?我知道,寒血经你是从不离身的。你现在没有内力,我若想,完全可以杀了你,再在你身上找寒血经。” 梅雪奈看了她一眼,“好,动手好了。” 程素弦面露狐疑之色,“怎么?寒血经真的没有在你手中?如果真的如此,你把它放在了何处?” 梅雪奈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说完,迈步便向前走去,好像程素弦根本没有站在她面前。 擦身而过的瞬间,程素弦突然手起掌落,一掌斜削在梅雪奈肩头。那一掌带着她五成功力,梅雪奈内力全失,顿时眼前一黑,神志一片混沌。 程素弦伸出手,扶住倒下去的梅雪奈,交到侍女品相的手中。她冷眼看了品儿和相儿一眼,恨声道:“她竟然与寒血经分开,还要我们费心去找了。回去后我要封住她全身穴道,这样即使她功力恢复,经脉受阻也难以运行内力。” 品儿道:“姑娘,既然寒血经不在梅雪奈手中,那梅雪奈就已没有用处,何不趁此机会杀了她,省得费事。” 程素弦微笑道:“不,她当然有用,柳茗川如此在意的人,怎可轻易杀了,我要留着她。” 夜凉如水。 柳茗川跪在天剑门正院的阶前,手中紧握着那个装着寒血经秘笈的小木盒。 暮色苍茫,恢弘的正殿在夜色中投下暗黑的阴影,将他的身影完全覆住。 虽然从早到晚一直不吃不喝,还在这里罚跪,他却没有非常不适的感觉。只因为,他一直心乱如麻。 梅雪奈竟然以为,自己是因为想要得到寒血经,才故意救她,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难道,真的看错了么?那个有时眸光如此空灵的女子,竟然真的冷血到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感情?难道她的世界中只有寒血经,只有杀戮,只有她不为人知的悲伤往事? 柳茗川闭上眼睛,四年前,他突然练成了那种快得可以一招制敌的快剑,当时的他,也曾经这样震惊过。 那一剑出自自己之手,却吓到了他自己。 风驰电掣的速度、力度,在他面前纷纷倒下的小树和枝桠,连他自己都惊异于这一剑的威力。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一剑下生还,甚至,他们都看不清这一剑是怎样刺出的。 他并没有惊喜于自己练成绝世剑术,而是开始怀疑自己。 他,不愿意杀戮。因为,他认为,没有人拥有夺取别人生命的权利。 生命多么宝贵,在这世间,一切皆可重来,可以改变,可以争取和放弃,只有生命,任何人没有重新来过的资格。所以,这个世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应该值得敬畏,都应该被尊重,被爱护。 于是,他放下自己的剑,再也没有去碰过它。还是年幼的他,就这样放弃了心里原本最爱的东西。 他的心一直平淡无波,在美丽芬芳的花圃中,他感觉不会再在意世间的一切。他不在意父亲的冷淡,不在意夫人的轻视,也不在意柳洪川的暗中做梗。 因为他早已退出,是个局外人。 然而,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这个叫做梅雪奈的女子? 如果反思一下自己的心路,可以说,自从那次在望穹峰相见,她就一直在他的心里,没有离开过。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魔头,然而在他心里,她不过就是一个可怜、柔弱、孤单的姑娘,很多时候,他会为她清澈透明的目光深深感动。他甚至想试着用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她,有时甚至会不计后果。他觉得,她就像一株柔弱的花草,被风吹雨打。他希望,可以站在她背后,为她撑起一把伞,为她遮挡住风雨的摧残。 甚至,他曾见过她那种完全没有冰寒之气的目光。那样的眼睛美得让他心旌摇曳。 可是,原来在她心目中,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知为什么,他本不在意任何事的心觉得如此难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在意一件事,一个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柳茗川回头看去,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延着屋檐下的阴影,悄悄向他走过来。 他看着那人影慢慢接近,逐渐看出银红色的衣裙,和头上几点闪烁的珠光,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 他认出来,这个女子正是秦夫人的贴身丫鬟,朵儿。 这个丫鬟的地位虽然很高,却并没有自傲,对其他下人甚是亲和,对于他这个庶出的二少爷,也从来没有看不起,甚至经常为他说话。 现在因为柳茗川罚跪,修竹早已被禁足在花圃,不许他给主人送饭,现在朵儿提着篮子前来,肯定是好心为他悄悄送饭。 朵儿看看四下无人,才走到柳茗川身边。 柳茗川抬头看着她,陪笑道:“朵儿姐姐。” 朵儿将篮子递到他手里,满面愁容。 “二少爷,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快吃点吧,我来给你看着,不会有人知道。” 柳茗川接过篮子放在地上,“没事,我不饿。” 朵儿道:“你在这里跪了一天,怎么可能不饿呢?这是朵儿亲手做的,好歹尝尝吧。” 柳茗川听她如此说,只好打开篮子盖,见里面装着酱牛肉和炒的蔬菜,还有样式可爱的面点。虽然不是珍馐美味,却看得出来制作者很是用心。 柳茗川看了一会儿,苦笑一下,“朵儿姐姐,多谢你如此用心,只是,我真的并不想吃。” 朵儿怔了怔,突然整整衣裙,在他身边跪下来。 柳茗川一惊,“你......这是为何?” 朵儿微微一笑,虽不算美艳,却娇羞可人,“二少爷,没事,你一个人跪着,很可怜,我陪你跪一会儿好了。” 柳茗川禁不住笑了一下,“可是,母亲那里,你不需要去伺候么?” 朵儿道:“夫人今天累了,这时已经歇下,我已经让小丫头在旁伺候,不会有事。” 柳茗川见她如此,只得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朵儿侧头看着他的脸,本来满含笑意的眼中漫漫泛起一丝忧伤之色。 “二少爷,你很不开心,这些年,在这个天剑门,你虽然一直被冷淡,却一直过得很快乐。可是现在,你真的变了。” 柳茗川叹道:“我一直想要逃避,却发现还是无法逃避,如此而已。” 朵儿听了,想了一想,“不只如此,二少爷,你真的相信,梅姑娘会把你当成一个骗子?一个为了武林秘笈欺骗她的人?” 柳茗川回眸看看她,“你也知道?” 朵儿叹息一声,“我已经全都听说了,虽然我没有见过梅姑娘,但已经听修竹说过很多次,我很难想象,修竹说的那个美丽、单纯的姑娘会是一个魔头。” 她再次回过头看柳茗川,却见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在我印象中,梅姑娘只是一个受过很多苦的可怜姑娘罢了,就算她杀过很多人,甚至杀了自己的娘亲,都一定是有原因的。二少爷,你既然在意她,就应该更了解她一点。” 柳茗川怔住,“在意她,更了解她?” “对啊,就算她是一块冰,可是二少爷你知道么?你这个人啊,比太阳还要暖呢。” 她展开笑颜,仿佛花朵对着明媚的阳光。 柳茗川不禁被她的话感动,竟感觉自己的心快速跳动起来。 其实,那个目光清澈纯净的女子,那个对他微笑的女子,哪里像一块冰,那分明是一剪孤寒世外的梅花。 朵儿的声音又飘进他的耳中,有些欣喜,又有些哀伤。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回过头,遥望着广阔的星空。 “二少爷,你难道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没有道理,不计成败,不计回报。你就算是陷在了里面,也心甘情愿,你就算不能在她身边,也总会想着她,念着她,希望她快乐平安。” 柳茗川听着她说,不禁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原来如此,现在开始面对自己的内心,才突然发现,他的心里早已满都是那个女子的身影。 朵儿又转头看他,一面悄悄拭去挂在腮边的泪珠。 二少爷,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个小小的丫鬟,她的心里也和你一样。可是,无论多么喜欢你,她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第26章 跟踪 第二十六章跟踪 天剑门,秦夫人的院落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跨院,因为秦夫人非常喜欢程素弦,所以她们主仆三人就住在这里。 院落虽然不大,却也如秦夫人的房子一样精致华美,装饰都价格不菲,就连随手的帘幕幔帐,都应用了华贵的面料,可见秦夫人对程素弦的喜爱之情。 此时,这个院中的正屋,房门紧闭,品儿和相儿在门口左右站立,屋内鸦雀无声。 正屋里的一个小套间,程素弦面带微笑站在榻前,而在榻上平卧着的那个完全没有知觉的女子,正是梅雪奈。 她安静地卧在那张华贵的锦榻上,身上还是穿着她那件黑色的斗篷,苍白的容颜上,长长的睫毛覆盖住那双冷如冰潭的眼睛。她的身上刺着许多钢针,分别在膻中、百会、命门、关元、足三里、合谷、内关用粗针封住,然后又用细针封了其他穴位。 程素弦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欣赏着自己的成功作品。这次,就算是她的寒血经功力恢复,全身大穴全部被封,她也无法运行功力了。 梅雪奈,终于落在了她的掌中。 虽然目前寒血经的秘笈不在她手中,但毕竟有了她,就离寒血经近了一步。 程素弦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出来,关上套间的小门,于是,梅雪奈便被安全地隐藏了起来。房门打开,程素弦站在门口,看见品儿和相儿在向她行礼。 “姑娘。” “怎样?有什么消息么?” 品儿相儿对视了一眼,再次行礼道:“姑娘,奴婢等已经打探清楚,梅雪奈离开天剑门前,当众将寒血经的秘笈交给了柳茗川。” 程素弦双目一闪,发出兴奋的亮光,“柳茗川?这样说来,寒血经就在柳茗川的手里?” “是,姑娘。” 程素弦步下台阶,娇媚的容颜容光焕发,一阵轻笑声传来,“柳茗川,梅雪奈竟然就这样把寒血经给了你,不过她不知道,你,早晚是我的。” 一直到二更时分,才有小厮来报,说掌门人发了话,让二少爷回房休息。 朵儿一直陪柳茗川跪在那里,这么久的时间,腿都麻了。柳茗川只能扶她起来,她还是一瘸一拐。 朵儿红着脸道:“二少爷,真是奇怪,你跪了一天了,起来竟然没事?” 柳茗川笑了一下,“不是没事,跪了一天,腿早已麻得没有知觉,不过,我还是比较善于控制它们而已。” 朵儿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扶着自己的手臂,不禁脸颊更加红起来。她提起地上的篮子,递给柳茗川。 “少爷快回房休息吧,这菜都凉了,回去让修竹热一下再吃,不要吃坏了肚子。” 柳茗川接过篮子,点头道:“好,我一定好好品尝。不过朵儿姐姐,天黑了,你又行动不便,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朵儿慌忙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劳动少爷,朵儿是个丫鬟,哪里有那样娇嫩,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正说话间,柳茗川敏锐的听力突然捕捉到暗夜中的破空之声。 急促而锐利,伴着衣衫飞舞的声音。 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柳茗川从容地两指一伸,一把飞刀已夹在他指间。 那是一把普通的飞刀,发出飞刀的人内力虽然浑厚,却并不是很善于利用暗器。 飞刀上串着一封信。 朵儿大惊失色,在这江湖名门的天剑门,谁能够这样来去无踪施放飞刀呢? “二少爷,什么人啊?” 柳茗川将书信取下,展开看时,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天剑门后山十里外,柔香苑,洒扫以待。梅雪奈。” 柳茗川看着这简单的书信,眉头紧锁。他没有见过梅雪奈写字,她连话都很少说。朵儿探头在一旁看着,又抬头看柳茗川,“二少爷,是梅姑娘的信啊,我就知道,梅姑娘不过是一时糊涂,错怪了少爷而已,她怎么会真觉得少爷是那样的人呢?你看,她约你出去,一定是要向你道歉,希望这一次,你们可以尽释前嫌啊。” 柳茗川疑惑道:“柔香苑,你可知道是一个什么地方?为何从未听说过?” 朵儿道:“管他是什么地方,只要梅姑娘在那里就好了。” 柳茗川点头道:“好,我去看看。” 朵儿连忙用力点头,“那我就回去了,二少爷小心点啊。” 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向秦夫人院落的方向走去。在背过身的那一刻,一滴泪珠滑落在面颊上,但是她没有回头,依旧尽量快地离去。 在这个丫鬟的心里,只要他开心、快乐,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朵儿走过回廊,拐进秦夫人院落的时候,一个人正从檐下闪出来,目光跟随了朵儿一会儿,便一眼看见正院中的柳茗川。见柳茗川目送朵儿离去,然后提着手中的篮子,向大门走去,连忙运足轻功,悄悄跟在后面。 此人正是柳茗川的哥哥,柳洪川。 他今日懊恼至极,半夜不眠,才去了秦夫人房中,把已经就寝的母亲叫起来,相谈到这个时候。 本来,他早已对柳茗川的剑法嫉恨已极。 他是长兄,又是嫡子,在天剑门有少主的地位,然而,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样比得上这个庶出的弟弟,柳茗川。 他从小天资出众,样样都比他强,无论读书、诗文,还是武功剑法,都胜他一筹。每次比武,他都会以失败告终。 那时,母亲一直责怪他不争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有多么努力。 他一直看着父亲看向柳茗川的那种欣赏和期望的目光,听着母亲埋怨的话语,可以说,柳茗川虽然是他的亲弟弟,在他的心里,却没有过丝毫的爱的感情,有的只是嫉恨和憎恶。 天可怜见,他竟然突然扔下了那把他使用得繁花似锦的长剑,自愿退守到了他娘亲活着时住的那个小花圃中去。 于是,父亲渐渐失望,越来越冷淡他,而自己的地位,才在天剑门慢慢稳固起来。 即便如此,他每次见到这个弟弟,心里还是如同打着一个结。 再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武林大会上,他竟然再显锋芒,刺出了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一剑。 虽然握在他手中的只是一根树枝,但是,只要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若他手中是剑,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一剑下逃生。他竟然掌握了这样的剑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捧起天下第一剑客的称号。 而现在,他手上竟然还有寒血经。 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 谁练成了寒血经,谁就可以拥有称霸天下的力量。 母亲与他一样不安,但现在也只能相机而动,好在,柳茗川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 还有,程素弦。 他对程素弦一见钟情,也曾多次向母亲言明,而且母亲对程素弦也非常喜爱。可是,程素弦一直想嫁给柳茗川,而不是他。在他的眼里,柳茗川简直就是一个强盗。自己,虽然地位比他高,名分比他高,却还是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中。 当他心事重重地路过正院,却一眼看见了柳茗川。他在这里罚跪了一天,深夜时分,不知要去哪里。 柳洪川心中一动,难道,是为了寒血经,要有什么隐秘的行动? 他跟在后面,故意跟得很远。柳茗川的武功惊人,他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发现。 出了天剑门,走过后山,渐渐来到那个小集镇。 夜幕中,柳茗川在市集中空荡荡的街道上踯躅前行,目标也不固定。他看上去也在寻找,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柳洪川心下更疑,不由得紧跟上去。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见过这个弟弟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此时的柳茗川,心下的疑惑也并不比柳洪川少。这个市集他来过几次,却从没见过一个叫做“柔香苑”的地方。 而且,他早已发觉,后面有人跟着他。他确信这件事并不是梅雪奈的行为,好似隐藏着什么阴谋,柳茗川决定转身回去,不再赴约。本来,他对一切心机和谋划都是避而远之的。 他了解的梅雪奈,虽然神秘,却从不会如此偷偷摸摸,她号称是一个冷血的魔头,但行事却是光明正大的。 正要停步回头,突然看到,前面一个单独的小院,大门紧闭,但是门口挂着一缕轻纱,在随着夜风轻轻飘荡。 柳茗川上前伸手拉开轻纱,见那上面正写着“柔香苑”三个字。 墨迹未干,一定是有人不久前才写上去。 在这静静地夜里,这个黑暗的小院和飘荡在门口的轻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难道,梅雪奈住在这里? 可是,据他所知,梅雪奈根本没有住处。还有,这个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柳茗川突然感觉心烦意乱起来,这个地方,一定不会是梅雪奈的住处,她那样一个简单直接的人,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同时还让人在后面跟随。 柳茗川一甩袍袖,后退几步,无论这里有什么阴谋算计,他都不想参与。 他提着篮子飞身而起,脚尖在屋檐树枝上轻点,身形早已闪出几丈之外。 柳洪川见他突然离去,猛得一怔,但待到要追寻他的去向,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追上几步,面前,是那个方才柳茗川驻足的小院,还有那块写着“柔香苑”的轻纱。 柳洪川疑惑看着这个诡异的院落,难道,这里隐藏着柳茗川的什么秘密? 他情不自禁走上去,伸手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不说了,日更! 第27章 柔香苑 第二十七章柔香苑 木门左右分开,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一片黑暗,柳洪川集中目力,向门里看去。 借着星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虽然陈旧,却很干净,一座小房子在小院正中,屋檐上、院墙上挂满了和门口一样的轻纱,五彩缤纷,上面还都写着“柔香苑”三个字。 若是白天,这轻纱弥漫的样子一定很是好看,可是,在这黑暗的夜里,这种景象给人的联想一点也不美好。 柳洪川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迈过门槛,小心翼翼走过轻纱飞舞的小院,来到了小屋门前。 一片寂静无声,这间孤独的小房子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他试探着去推眼前的木门。 木门应手而开,顿时,屋内一片微光弥漫开来。 在屋门打开的一刹那,房间里便氤氲起朦胧的亮光,透过满屋柔曼的纱帘幔帐,显得无比柔和。与此同时,口鼻间弥漫开了诱人的香气,似麝如兰,温存得让人沉醉。 方才那种诡异阴森的氛围就因为这一点温柔的亮光和香气荡然无存,心情瞬间放松下来,竟然马上就感受到诱惑的味道。 柳洪川情不自禁掀开门口的纱帘,向屋内走去。 幔帐深处,有一个曼妙的身影随着烛光轻轻摇曳。即使看不见面目,也能感觉到那个女子的美丽风姿。 柳洪川不由惊呆了,他虽然没有看到这个女子的脸,却看见了她怀中那把琵琶的影子。 一阵迷离的琵琶声传来,音韵缠绕,犹如天籁。 除了程素弦,还有谁能弹出这么美的琵琶,还有谁有这样娇柔的倩影? 柳洪川几乎抑制不住冲口而出的呼唤,但静立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揭开帷幔,慢慢走进去。 一道道帘幕展开,最后只留下一道薄薄的纱帐,他完全看清了面前的女子。 那果然是程素弦。 她背面坐在一张精美的绣榻上,长发披散,衣衫半褪,身上仅有的一层薄薄的纱衣,衬得光洁的皮肤充满诱惑。 他推门进来,她一个人在这里等候,难道,她就是在这里等他?而且,在他出现的时候点起烛光,以这种温存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柳洪川感到头脑一片空白,程素弦在这里等的人,难道真的是他?还是,方才来到这里又离开的柳茗川? 如果不是跟着柳茗川,他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这个他从来也不知道的地方? 柳洪川感觉热血一下冲上了头顶,这个他一见钟情的女人,竟然在这个气氛暧昧的地方,等着柳茗川。 他猛地转过身,想要离开。 一阵娇笑声传来,“柳茗川,既然来了,为何急着逃走?就算我不是梅雪奈,好歹也是你的朋友,而且还给你带来了梅雪奈的消息。” 柳洪川听到她叫出柳茗川的名字,停步转身,两只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 程素弦抚着怀中的琵琶,声音无限温柔,“茗川,现在在你眼前的人,是一个对你一往情深的女子,我不信,你会当真看不见我,只看见梅雪奈。” 她放下琵琶,缓缓转过身来,然而,她的身子还没有转过来,背后的人已经疾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程素弦尽管心理强大,还是被惊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柳茗川在认出她后对她如此反应。但她还是马上放松下来,发出满足的笑声。 “原来你也如此渴望,是我对你了解不够而已……” 她顺势依靠在背后的人怀里,正要抬头看他,一块锦缎落下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感觉到他把那块锦缎系在自己脑后,然后又用力抱住她,俯身吻她的脸颊和嘴唇。 他竟然如此主动,程素弦心花怒放,一面接受他的亲吻,一面笑道:“茗川,原来这是真的,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么?” 这个名字叫出口,竟然感到他在自己嘴唇上狠狠咬下去。 一点血腥弥漫,嘴唇疼痛而甜蜜,她不禁笑着伸手抱住他的颈项,抬头回吻他,喉间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吟。 本来就单薄半褪的衣衫很快滑落下去。 程素弦此时已经完全被美梦成真的喜悦迷惑,尽管眼睛看不见对方,也想当然的以为他只是因为喜欢这种方式才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来不及探问,来不及怀疑,急于抓住这意外的惊喜。 两人的衣袍落了一地,拥吻着倒在宽阔的锦榻上,纱幔纷飞,烛光摇曳,温香暖玉,一梦巫山。 柔香苑,一苑柔香,这一夜,竟连梦都旖旎无边。 直到天亮,阳光透过层层纱帐,撒在锦榻之上,程素弦才从香艳的梦境中醒来。 没有想到那个美梦全部都是事实,因为她仍然感受得到睡在身边的人。她勾起嘴唇,发出轻轻的笑声,然后抬手拉下蒙在眼睛上那块已经松开快要脱落锦缎。 躺在旁边拥抱着她的人,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柔黑的长发与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脸埋在她的枕畔,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 程素弦抿唇微笑,伸手抚着他的头发,还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 枕边的人受到惊动,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犹如遭受了雷击,程素弦大睁着眼睛紧盯着眼前的这张脸,惊得魂飞天外。 那不是柳茗川的脸。 虽然一样英俊不凡,却没有柳茗川那种淡然出尘的气质。这个人,竟然是柳茗川的哥哥,柳洪川。 程素弦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坐起来,拉过身边的衣服裹住身体。柳洪川刚刚清醒,被她猛力一推,竟从锦榻上摔下来,摔倒在地上。 程素弦柳眉倒竖,满面怒容,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大叫道:“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柳洪川看她的样子,顿时心如刀绞,“素弦,是我,我......喜欢你。” “你!”程素弦目眦欲裂,全身发抖,“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柳洪川见事已如此,索性横下一条心,从地上站起来,整整衣衫。 “素弦,你可知道,这世上,真正爱你的人,便是我。你约那柳茗川到这里来,他竟然来到门口就转身离去,根本不屑进来看你一眼。只有我,你知道么?我这么做,也是因为情难自禁,你跟我回去,嫁给我,将来,你就是天剑门的少夫人,天剑门的一切,都是你的,好不好?” “你给我住口!”程素弦大怒,“谁要嫁给你,你少在这里痴心妄想!” 她怒视着眼前这个人,突然一把抓起琵琶,抱在怀中。 “你这个畜生,竟敢蒙住我的眼睛,□□于我,你不得好死!” 手指狠命划下,琴弦激烈震颤,发出裂帛之音,真气激起尖锐的刀锋,向柳洪川猛烈袭去。 柳洪川一惊,这记琴刀在她情急时发出,虽然失了精准,却带着十成功力,威力强大,甚至看得到将他一劈两半的决心。 这个昨夜还对她软语温存,投怀送抱的女子,今日最大的心愿,便是杀了他。她竟然对他没有丝毫爱意,甚至只有仇恨。 柳洪川出于习武的本能,身形一转闪开了琴刀,然而他的心,却如同已被琴刀劈成了碎片。 “素弦,你......”他目中满是痛苦绝望,“你为何会喜欢那个庶出之子,他根本就不爱你!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他喜欢梅雪奈那个魔头!” “住口!住口!”程素弦闭上眼睛,只顾双手飞快拨动琴弦。 凌乱的刀风一下挨着一下,满屋的柔纱被削得粉碎,甚至墙壁上都满是刀痕。 柳洪川躲闪不及,也被其中的两刀划到手臂,鲜血淋漓。他用手箍住自己受伤的手臂,只是抬头看着疯狂拨动琴弦的程素弦。 柳茗川,你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让这个女子对你如此痴迷。亲自上门为自己提亲不算,还设计了这样香艳的场景,百般诱惑。 如今,她又为你而疯狂。 终于无法忍受,大吼起来:“程素弦!你醒了没有,就算你杀了我,柳茗川也不会喜欢你!” 程素弦终于停下来,睁开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满室狼藉,和这个站在屋角的男子。 “柳茗川!我不会饶过你的!” 她扔下琵琶,把衣服穿好,走到妆台前坐下,开始梳理头发。 柳洪川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她回眸看了他一眼,眸中的血红竟已消失,还换上了诱人的笑意。 她把梳子递过来,巧笑嫣然,“洪川,来,帮我梳头。” 柳洪川诧异走过来,接过梳子,开始梳着她柔黑的秀发。 程素弦突然皱了一下眉,娇嗔道:“好笨,看你,都扯痛我了。” 她站起身投入柳洪川的怀抱,还轻轻抚摸他受伤的手臂。 “痛不痛?对不起。” “你......”柳洪川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温情脉脉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程素弦娇笑起来,手指一点他的额头,“看你傻样,还是我来替你梳头吧,你受伤了,我来替你包扎,好不好?” 柳洪川被他扶着坐在椅子上,疑惑问道:“素弦,你......你不恨我?” 程素弦冷笑一声,“我恨你做甚?但是,你要帮助我,对付这个柳茗川。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8章 交涉 第二十八章交涉 即便在深秋季节,花圃依然开着应季的鲜花,那个小小池塘中的残荷已经清理过,在秋风下水波荡漾。 柳茗川站在花草间,手里拿着剪枝的剪刀,却无心修剪,只是有一下无一下地理着身边的花枝。旁边的石凳上,金存宝坐在那里喝着茶,一面欣赏花草,一面又不时看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金存宝突然笑起来,叹口气道:“好啦,我看你呀,根本就没有心情修剪,不如过来坐吧。一会儿不知哪棵花倒霉,会被你剪成秃子的。” 柳茗川听了,干脆放下剪刀,回身也来到石桌旁坐下,端起茶来喝。他看看金存宝,微微一笑,“我记得上次武林大会过后,大家也曾经来往走动,不过也就只是稍作停留,就告别分手。没想到这次,在天剑门已经停留了好几天。” 金存宝睁大眼睛瞪着他,“你这话的意思,是嫌我在这里烦你了?” 柳茗川忙道:“哪里哪里,金兄何必误会?我只是说,这次大家都舍不得离去,真是奇怪。” 金存宝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家伙,整天什么武林正义,什么江湖公道,那都是他们说的漂亮话罢了。这次,他们名为追拿梅姑娘,实际上还不是对寒血经有兴趣?” 柳茗川摇头道:“寒血经虽是盖世奇功,但是阴毒无比,练功者要身受邪功的折磨,他们竟然还是会这样感兴趣,难道都想练这种武功不成?” 话音刚落,一串笑声传来,柳茗川和金存宝不约而同抬头看去,见程素弦身着锦绣衣衫,怀抱琵琶走进园门。 “柳二公子现在就手握寒血经秘笈,为何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也是为了寒血经费尽心机么?” 柳茗川手里端着茶杯,看了她一眼,笑道:“此言何意?” 程素弦道:“我自从见到梅雪奈,便一直跟着她。她母亲将寒血经看得比一切都重,而梅雪奈,她的生活里除了寒血经,就根本没有其他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秘笈交给你。我不相信,你没有为了得到秘笈而耍手段。” 柳茗川目光一闪,梅雪奈冰冷绝望的眼睛又浮现眼前。她把秘笈交给自己,还不是因为,她也认为自己是为了秘笈而接近她么? 他站起身走到程素弦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道:“是不是你,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才会那样以为,对我产生如此误会?” 金存宝一惊,也在后面站起身来。 程素弦冷笑一声,慢慢踱着步,随意看着花草。 “梅雪奈何曾对你误会?那一夜在柔香苑,她等了你一夜,可是,谁知道你对她无情,竟然没有去找她。还是说,你有了寒血经,就不想再看她一眼了?” “柔香苑?”柳茗川诧异道,“她绝不会在那里等我,她的性格我很了解,若是找我有事,她便会直接来找我的。” 他猛省道:“原来那封信是你给我的,在柔香苑里的人,是你,是么?” 程素弦转身回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换上了痛恨的表情。 “对,是我,确实是我在那里等你。可是,你竟然都不屑进来看我一眼。我程素弦,能够自己为自己做媒,又准备为你献上自己,都是因为,我想要嫁给你,如此而已。可是你,你竟然一再辜负我!” “辜负你?”柳茗川一怔,“我对你从无承诺,何谈辜负?” 这时金存宝从后面走上来,看看柳茗川,又看看程素弦,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程大姑娘啊,我看出来了,早就看到了,你喜欢柳茗川,可是,人家不喜欢你啊。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就不要这个样子一再纠缠了,好不好?让别人知道了,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么?” 话音未落,程素弦突然一拂袍袖,一道掌风掠过,金存宝已被掀飞出去,眨眼间向一盆墨菊摔下去。 身子还未落下,柳茗川已经闪身来到他身后,伸手扶住他,阻止了他摔倒在地。 金存宝惊魂未定,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谢。” 柳茗川回头看了看墨菊,摇头道:“不必言谢,你若摔下来,不只是你,我这盆花也要受苦了。” 金存宝睁大眼睛,鼓着腮道:“你!竟然是救你的花啊,不是救我!” 程素弦见金存宝还在玩笑,双目都喷出了怒火,喝道:“柳茗川,我告诉你,梅雪奈失去武功,已经被我擒获,她现在在我手里,你若要她活命,就拿寒血经来交换!”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还没走到园门,柳茗川的身影已经挡住她的去路。 抬眼看去,他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向淡然的表情。 原来他竟如此在意,这句话一出口,他便如此失态。 程素弦眯起眼睛,咬住嘴唇,抑制着流泪的冲动。 耳中响起柳茗川紧张的声音,焦急而急促。 “你说什么?她在哪里?” 金存宝也赶上前来,着急道:“程素弦!你为什么要一直追着梅姑娘不放?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程素弦冷笑道:“我与她的恩怨,始于祖上,由来已久。我不放过她,只是要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柳茗川道:“你究竟把她藏在哪里?快说!” 程素弦狠狠盯着他的眼睛,“好,你既然如此在意她,今夜三更,到柔香苑来。” 柳茗川一惊,“柔香苑?她竟然真的在那里?” 程素弦道:“你可以不来,但是,你若想要梅雪奈活,用你手中的寒血经来交换。” 她说完,伸手推开柳茗川,几步跨出了园门。 柳茗川后退两步,心绪早已飞远。 自从他遇到梅雪奈,便遇到了程素弦,她一直追踪着她,寻找她失去武功的机会下手,可是一直没有寻找到机会。这次,在梅雪奈武功没有恢复之前,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虽然没有深入接触,柳茗川从这个女子的种种行事,早已感觉到她的心狠手辣,梅雪奈落在她的手里,一定会凶多吉少。 金存宝也在冥思苦想,“程素弦说她追着梅姑娘不放,是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她要拿什么东西呢?” 柳茗川回头看他,“寒血经。” 金存宝道:“怪哉,难道寒血经是程素弦的东西?” 柳茗川低头不语。 金存宝道:“柳兄,你会不会把寒血经给程素弦?” 柳茗川放眼看着满园的花草,“寒血经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种传说中的武功,虽然神奇,却不近天理,残酷无情。这个江湖上,没有人不对寒血经心存畏惧,又心存渴望,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对梅雪奈如此敌视。” 金存宝连忙道:“梅姑娘看上去很冷,却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虽然杀了我们宝刀帮的兄弟,但都是因为要自卫,从未首先动手。所以,即使我爹爹知道了会骂我,我还是会去救她。” 柳茗川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苦笑一下,“各大门派的人都没有离开天剑门,现在寒血经在我手里,我的一举一动,他们肯定很快就会知道,如何救她,可能还需再想办法。” 一言未了,只见修竹已经快步走来,慌张道:“二少爷,二少爷,掌门叫你马上去外书房见他。” 柳茗川又看了金存宝一眼,“你看,我爹爹已经知道了,我这个地方,以前从来无人过问,没想到现在,变得如此引入注目。” 天剑门外书房,就在天剑门正厅旁侧。房间布置仍是同样的恢弘大气,还增加了雅致的韵味。柳茗川走进外书房时,见柳天青和秦夫人,以及柳洪川都在里面就座,便上前行礼。 柳天青抬起眼眸,利剑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秦夫人坐在书案旁翻着一本书,见他进来,回头看看柳洪川,两个人不动声色。 柳天青看着柳茗川行过礼,低头站在面前,便深吸了一口气,漫声道:“茗川,现在寒血经在你的手里,你想要如何处理?” 柳茗川拱手道:“爹爹,这个秘笈是梅雪奈托我保存的,自然日后还是还给她。” 柳天青眯起眼睛,“你不会想要练其中的武功么?” 柳茗川道:“爹爹知道,这些年,茗川不再用剑,也不再练习其他武功,怎会想要练寒血经?” 秦夫人突然在一旁冷笑道:“那也不尽然吧,也许,你不喜欢练一般的武功,却想要练寒血经呢。” 柳茗川道:“母亲知道,自古以来,真正练成寒血经的就只有早年间的那个女子和梅雪奈两个人,所以,即使寒血经在手,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练成寒血经的。” 秦夫人道:“确实,修练寒血经可能需要特殊的天分,但是,江湖上每一个人,可能都会认为自己就拥有那种天分,而且,就算不想修练,江湖上也没有人不对寒血经兴趣浓厚,是么?” 柳天青突然一挥手,止住秦夫人的话。 “听说程素弦抓住了梅雪奈,要你用寒血经去交换,你待如何?” 柳茗川刚要说话,秦夫人已经笑道:“素弦是我的客人,我对她了解非常。她抓住了那个魔女梅雪奈,是一件大好事,当然趁此机会为武林除害。至于寒血经,素弦早已说过,那本是她家的东西,是被梅家抢夺去的,本来应该还给她。” 柳天青回头道:“夫人知道梅冷香如何得到寒血经的么?” 秦夫人冷笑道:“其实很久以前,程梅两家的人都是寒血经的传人,但是,梅家的人抢夺了寒血经秘笈。程家的人世世代代都在寻找梅家的人,就是为了夺回寒血经。需知修练寒血经时那种不时发生的功力反噬,根本是因为梅家的人修练不得法造成的,只要依法修练,根本不会出现那种不适。素弦说,她便知道这种修练的真正方法。” 第29章 如约而至 第二十九章如约而至 寒血经,这种神奇的武功,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解释。秦夫人的说法与江湖上普遍流传的说法都不一致,而且,她的说法来源于程素弦。 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很多年前,那个练成了顶重寒血经的女子,因为无法忍受顶重功力反噬带给身体的痛苦折磨,自尽身死。而后,寒血经秘笈不知去向,也再没有出现过练成这种武功的人。 直到梅雪奈出现,并且在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上力挫群雄,还使用了寒血经的天地凝霜。 梅雪奈让人们看到了寒血经的威力,也领略了这种武功的神奇。而且,柳茗川也亲眼目睹,她与多年前那个女子一样,经历着功力反噬的折磨。 所有人的都认为,梅冷香和梅雪奈便是当年那个冷血女子的后人,一直掌握着寒血经的秘笈。然而今天,秦夫人却说,程素弦也是寒血经的传人,她没有修练寒血经,只是因为,梅家祖上从程家抢夺了秘笈。 但是,梅家的人因为练功不得法,才会经受功力反噬的痛苦。 柳茗川道:“如此说来,多年前练成顶重寒血经的那个人,也是修练不得法造成的么?” 秦夫人笑道:“素弦说过,真正的修练方法,无论是那位顶重功力的女子,还是梅家的人,全都是知道的。但是她们都没有做到,就算是那位真正练至顶重的女子,也没有做到,所以才会落得自尽的结果。” 如此说来,梅雪奈也是因为无法做到按照正确的方法修练,所以才会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功力反噬,还会内力全失。 那么,真正的修练方法是什么呢?是怎样艰难的事情,让这两个练成了寒血经的人,都明明知道,但就是无法做到呢? 秦夫人见柳茗川沉思,突然笑道:“茗川,我知道你这个孩子最有怜惜之心,不忍心伤害任何东西。但是梅雪奈这个人,整个武林都说她是一个魔头。你不如把寒血经还给素弦,至于素弦与梅雪奈的恩怨,是她们两个家族的事情,你没有必要牵涉其中。” 柳茗川听了,连连摇头道:“程素弦要我拿寒血经去交换梅雪奈,我怎能把寒血经交给她,又不管梅雪奈呢?她曾经救过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她死。” 柳洪川在一旁冷笑道:“我看你是被那个魔头的美色迷惑,爱上她了吧?” 柳茗川回头看着他,“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秦夫人听他如此说,立即拍案站起来,回头对柳天青道:“你看到没有?梅冷香就是不怀好意,她都死了,都不能放过我们。她的女儿,分明就是来勾引你儿子的,就如同当年她勾引你一样。” 柳天青正色道:“夫人,往事休提。” 他扫了柳茗川一眼,起身道:“现在武林中没有人不关注寒血经,你若不想介入武林纷争,便离寒血经远一点。若是你做不到,那就准备经历腥风血雨吧。” 说完,他一抖袍袖,迈步出门而去。柳茗川看着父亲的背影,默然不语。 寒血经,本身就代表着冷血无情,代表着妄杀和独步天下的能力。 这些与他格格不入的事情,他却无法逃避。现在,他的心已经无法在那个美丽的小花园里得到安宁。 夜幕降临,天剑门后山外的小镇又归于平静,那个挂满轻纱的浪漫小院,在夜风中轻纱曼舞。 依稀的星光下,可以看到门口挂的轻纱上写着柔香苑三个字。 夜虽然寂静无声,却有暗潮在涌动。黑暗中人影憧憧,慢慢接近这个小院。 即使天剑门如此安静,即使白天程素弦才做了那个约定,那些盘桓在天剑门的高手们也早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而且将细节都打探得明明白白。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便是天剑门的少主,柳洪川。他的身后,华山派、峨眉派以及丐帮、宝刀帮的高手们几乎一个不缺。 金存宝也夹杂在人群之中,虽然他的武功在这些人中间根本不作数,但他却也代表着宝刀帮。 大门打开,人们纷纷冲进这个小院。 院子里依旧挂满轻纱,夜风中漫天飞舞,却无声无息,显得如此诡异。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黑魆魆的小屋。大家都在等待,在这里,柳茗川要用举世无双的寒血经秘笈交换梅雪奈,那么寒血经的秘笈自然会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 虽然,谁也不知道那个秘笈是真是假。 突然,小屋亮起柔和的灯光,如梦似幻,格外迷离。 柳洪川一惊,不禁想起那个销魂无限的夜,也是这样的灯光,让他难以自拔深陷其中。他可以确信,程素弦就在这里。 众人与他一样,都注目盯着那片灯光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向两边打开,两个女子走出来,分开站在两旁。正是程素弦的侍女,品儿和相儿。门的正中间有一张椅子,椅上坐着一个女子。 身穿着黑色斗篷,两手平放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她的两只眼睛依旧如同冰潭,发出冷得发蓝的寒光。 屋外的人面面相觑,这个人正是梅雪奈。她虽然很清醒,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金存宝定睛看去,终于看清她身上刺着无数钢针,各大穴位全部封住,气血根本无法运行。只有她这样的功力,才能坚持到现在,若是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可能早已因为气血受阻而死去了。 金存宝不禁咬住嘴唇,暗暗心惊,可是再仔细看时,更加心痛不已。 梅雪奈平放在扶手上的两只手,脉门处竟然用很粗的钢针穿透,钉在扶手上。 程素弦竟然对她使用这样狠毒的方法,果然心狠手辣。金存宝伸手握住腰间的宝刀,狠狠咬牙。 这时,一位华山派弟子突然大笑起来,推开人群,快步走上去。 “十面埋伏程姑娘果然言而有信,梅雪奈果然在这里。只是,现在我们没有看到柳茗川,也无从知道柳茗川手中的秘笈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阵衣袂飘飞的声音。一个锦衣女子从天而降,琵琶抱在怀中。 华山弟子笑了一笑,抱拳道:“程姑娘果然如约而至。今日就让我们一睹寒血经的秘笈如何?” 程素弦微微一笑,“没想到我和柳茗川一个小小的约定,竟然惊扰了这样多的前辈。你们来此,就是为了看一看寒血经的秘笈么?” 丐帮长老也走上前去,抱拳道:“当然,我们也希望为武林除害,杀掉这个魔头。我们正派人士,没有人希望一个魔头危害武林。今日程姑娘若不杀她,我们可以替你动手。” 程素弦看了梅雪奈一眼,哼了一声,“寒血经本来是一种奇异高深的武功,却被她们误练,走火入魔。其实,真正的寒血经,并非梅雪奈所练的这样。” 丐帮长老道:“据我们所知,寒血经虽然厉害,却是一门邪功。修练者虽然可以武功冠绝天下,却是冷血无情,终至嗜血妄杀,而且会一生经受功力定期反噬的痛苦。所以,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恶毒的武功和魔头存留于世。” 程素弦冷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寒血经确实是天下奇功,修练低阶功力,便可以武功翻倍。高阶功力,可以快速掌握所学的任何武功,并且做到融会贯通。修至顶重,则达成神力,成为神祗一般的存在。其实,从古至今,并无一人真正练成寒血经,包括你们所知的那个女子。” 众人听了,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程素弦嫣然一笑,继续道:“那个女子本来有两个弟子,一个姓程,一个姓梅。她们的师父因为自尽身死,把寒血经秘笈传给了两个弟子。可是,她们经过修练,都连低阶功力都无法练成,只好保存秘笈并且流传下来。 “很多年来,无论程家还是梅家,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练成。这说明修练寒血经是需要特殊的体质天分的,练不成也是缘分使然。 “可是,当年梅冷香却突然从我母亲手中抢走了寒血经,可能是她也无法修练,就让她的女儿练了这种武功。没想到,梅雪奈竟然天赋异禀,练成了此功,并且达到了高阶的功力。 “但是,无论如何,她们都做不到真正的那种方法,做不到真正的心无旁骛。所以才会伤人伤己,让武林中人认为寒血经是一种邪功。” 她回头看着梅雪奈,而后者虽然说不出话,也在抬头默默凝望她。 “梅雪奈的武功即将达到顶重,到那时,她功力至顶,威力无边,而且妄杀嗜血,可能会导致武林浩劫。但是,她自己同时也会经受更加深重的功力反噬之痛。所以,无论是为武林着想还是替她考虑,现在杀了她,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金存宝惊慌地东看西看,又无计可施。 程素弦四面看看,笑道:“既然柳茗川还没有来,梅雪奈反正要死,就不妨让哪位前辈为武林除害好了。” 话未说完,只见半空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影飘然而下,背面站在众人面前。 浅素衣袍随风飘动,手无存铁,全身也无半分杀气。 在惊奇的目光中,他转身回眸,面对众人,手中拿着一个木盒。 “寒血经在此。” 第30章 真情 第三十章真情 柳茗川站在一众武林高手面前,站在程素弦面前,依旧手无寸铁,手中只有那个神奇的木盒。 这个木盒是上次梅雪奈在众人面前交给他的,据说,这里面装的就是举世闻名的寒血经秘笈。他站着那里,神情淡然无波,装束随意安闲,并无半分誓决生死的杀气。 程素弦眼睛凝视了那个木盒一会儿,又看向柳茗川的脸,美艳动人的脸上突然闪出几分凄楚之色,但又稍纵即逝了。 “柳茗川,你终于还是来了,终于来到了这个你那天没有进来的地方。你带来了寒血经,可惜,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把礼物带给我,而是为了救梅雪奈。” 柳洪川听了她的话,脸立即阴沉得暗无天日,双眼射出仇恨的寒光。 柳茗川并未看到他的哥哥那种满是恨意的目光,只是把视线投向屋门前椅子上的梅雪奈身上。她身上的钢针在星光下偶尔闪现一点微芒,双手的脉门处被穿透的皮肤上渗着淋淋鲜血。 那双清透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中的木盒。 柳茗川清雅的眉眼在轻轻跳动,虽然不动声色,额上却有一两条青筋隐隐爆起来。 他旋目看向程素弦,“你看,这寒血经,是真是假?” 程素弦媚然一笑,“自然是真的,梅雪奈随身携带的,正是真正的寒血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议论,当时柳茗川刚刚得到寒血经,柳天青曾极力说这个秘笈不会是真的,弄得大家也心生疑虑。现在想来,柳天青当时把柳茗川赶出去长跪,也有阻止众人抢夺的意思。 一位丐帮长老道:“他娘的,这个柳天青,非要说这秘笈是假的,看来也居心叵测啊。” 柳茗川道:“程素弦,现在寒血经就在你面前,你把梅雪奈放了,我把寒血经给你。” 梅雪奈双眼凝视着柳茗川,听到他的话,便眨了眨眼睛。 程素弦冷笑一声,“凭你和梅雪奈的武功,我若先放了她,还有谁能从你们两个手中抢到寒血经呢?” 柳茗川道:“如此,你说应该怎样?” 程素弦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开心道:“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做梦都想看到你站着我的面前,出言求我。今天,终于还是实现了。告诉你,梅雪奈是一个魔头,早已不容于世,今日天赐良机,她落在我的手里,焉能不除?” 柳茗川不禁暗暗吃惊,程素弦的心思秦夫人竟然都已明了,她这次,就是要杀了梅雪奈。他咬咬牙,沉声道:“好,你竟如此不讲信用,你若伤害她,我便立即毁掉寒血经。” 他伸出另一只手按在木盒上。 以他的功力,随时可以摧毁木盒以及里面的秘笈。 程素弦眯起眼睛,“你为了梅雪奈,竟然打算破釜沉舟?你可知道,寒血经绝无仅有,你若毁了寒血经,将会成为江湖千古罪人。” 柳茗川道:“想让寒血经流传于世,放了她就好。” 程素弦咬咬牙,恨声道:“柳茗川,武林大会上,所有人都见过你的本事,可是,你虽然是一个剑客,手中却从不拿剑,从不参加剑术的挑战。现在,你还用这么一个没有生命的木盒子威胁别人,算什么英雄?你若要梅雪奈不死,干脆拿起剑,跟我过上几招!” 柳茗川听了,随手将木盒掖进袖中,坦然道:“若要过招,何须用剑,你直接冲我来,不要虐待一个经脉被封的人。” 程素弦冷冷一笑,竖起琵琶,“好,我倒很想领教你的武功,你拿不拿剑,与我无关。只是,你那种真正的剑法,我还是很想领教。” 柳茗川目光凛然道:“我不希望任何人领教那种剑法。” 程素弦一歪头,“却是为何?” 柳茗川道:“领教了那种剑法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程素弦微微一怔,随机娇媚地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柳茗川凝目看她,突然道:“你一定不信,但是,我最不希望的,便是拿起剑,使用剑。” 程素弦猛然收住笑,身形向旁一闪,手指猛地挥向琴弦。琴声骤然发出,内力激发的琴刀风驰电掣般向柳茗川袭来。 柳茗川早已纵身而起,身形旋转闪动,琴刀都随着他的旁边擦身而过。 金存宝大睁着眼睛看他们交手,不由张口惊叹。 电光火石间,已经过了几招。 程素弦唇角突然挑起一抹轻笑,手指一颤,一记琴刀突然猛袭向坐在椅子上的梅雪奈。 虽然看似随意发出,却准确地直指心脉。 金存宝发出一声惊叫。 柳茗川见程素弦偷袭梅雪奈,将身一侧躲过琴刀的同时,突然向梅雪奈的方向掠去。 半空中一掌前推,掌风扫向梅雪奈的椅子。 门口的品相两个侍女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阻止,掌风已至,将那把椅子推进门里几尺距离。 琴刀凌厉的攻势猛然走空,门前悬挂的轻纱被刀风削断,七零八落掉在地上。柳茗川前进的身形却未停止,直向梅雪奈扑去。 程素弦一惊,只要柳茗川接近梅雪奈,拔出她要穴的钢针,梅雪奈便可运用真气冲开穴道。急乱间她运起十成功力,也飞身而起,琵琶横举,一记猛烈的琴刀斩向柳茗川的面前。 柳茗川身形前进间刀风已至,无法再行接近梅雪奈,只得收住内力,抬头仰身,身法后旋,急退向当院。 琴刀相阻间,他依稀看到梅雪奈清澈急切的眼睛。 程素弦在梅雪奈面前定住身形,举起琵琶,运足功力,又一波琴声的刀锋席卷而来。 柳茗川向旁边一伸手,一片坠叶落在他手中。他的两指夹住那片树叶,反手将它放在唇边。 顿时,一声尖利的高调的叶笛声平地拔起,直冲云霄。 叶笛声凝聚着浑厚的内力,与琵琶的琴刀猛烈相击。真气的强烈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震荡不已。 在场所有的高手都意识到在这里交手的两个人内力之深,纷纷惊叹。而金存宝因为修为不够,只能拼命捂住耳朵,以免被强烈的内力冲击震伤。 柳洪川紧握着配剑的剑柄,眸中如同要喷火一般。 双方在院中僵持,虽然并未近身相斗,这种内力的交锋更加惊心动魄。 突然,半空中一声剑鸣,冲破了双方的内力声浪。一道剑光闪过,一个人飞身跃到柳茗川面前,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直指着他的胸口。 柳茗川抬眼看去,眼前的人身穿紫袍,腰系金带,长剑如虹,双目满是憎恨的怒火。 他的哥哥柳洪川。 “大哥,你......” 柳洪川狠狠哼了一声,“柳茗川,你一意孤行,不顾武林正义,与魔头为伍。你现在马上交出寒血经,否则,你就拿起剑,与我一决生死!” 柳茗川手里的树叶落在地上。 程素弦抱起琵琶,嘴唇轻抿,透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柳茗川道:“大哥,只要她放开梅雪奈,我马上交出寒血经。” 柳洪川怒道:“寒血经和梅雪奈,你都必须放弃!” 柳茗川见柳洪川挡在他身前,拔剑相向,毫不容情,不禁抬眸再次看向远处的梅雪奈。 她根本无法动弹,椅子的扶手已被血染红。 一阵笑声传来,一位丐帮长老大笑着道:“柳二公子真是个多情之人啊,梅雪奈虽然是一个魔头,却是个美丽的女子,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柳二公子是爱上了这个魔头,才甘愿为她背叛武林,是么?” 话音刚落,人群传来一阵嘲笑和议论之声。 金存宝立即急红了脸,大声道:“休要胡说!哪里的事?你们都是武林高手,怎么这样随意推断呢?” 柳茗川突然向金存宝一抬手,然后摇了摇头。金存宝不再说话,诧异看向他。 柳茗川再次旋目看着梅雪奈的方向,突然凄然一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何须隐瞒?此事确实属实,我虽不承认背叛武林,但是我却承认......我爱上她了。” 他的笑容突然不再凄然,变得非常温暖,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如同星辰的光芒。 梅雪奈睁大眼睛,默默看着他。 人们再次纷纷议论起来。 金存宝皱起眉头,却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而程素弦,几乎将嘴唇咬出了鲜血。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竟然如此直接地说,他爱上了她。 爱上她,甘愿为她牺牲,为她奔波,就算她是魔头也好,他也毫不介意。 程素弦的眼中禁不住淌下愤恨的泪水。 柳洪川看了看程素弦流泪的脸,狠狠转头对柳茗川道:“好!你要救她,拿起剑,先杀了我!” 他突然一转身,从旁边一位峨眉弟子剑鞘中拔出一把长剑。 一道寒光掠过,那把剑斜插在了柳茗川身边的地上。 柳洪川依旧举剑指着柳茗川的胸口,大叫道:“柳茗川,把剑拿起来,和我决战!大家都见过你一招制敌,你的剑术这个江湖无人能及,拿起剑,使出你的剑术!” 柳茗川低头看看身边颤抖着的长剑,默默摇头。 “大哥,不要逼我,放了她,我愿代替她死。” “你!”柳洪川眼睛喷发着怒火,喝道:“你还不拿剑!” 他的长剑已经抵住了柳茗川的前胸的衣服,不断接近中,那剑尖便慢慢刺进了他的胸口。 第31章 相助 第三十一章相助 柳洪川手中的长剑,锋利无比的剑锋正抵在柳茗川心脏的位置。随着剑锋慢慢前移,逐渐陷入,已经有鲜血顺着剑脊淌出来。 柳洪川目眦欲裂,高声喝道:“柳茗川!你还不拿剑!” 柳茗川没有躲闪,更没有拿身边斜插的那把剑。 “大哥,你若恨我,杀了我好了,但是,不要伤害她。” “你!”柳洪川握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伴着剑身的抖动,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染红了那件浅素的衣衫。 “柳茗川,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有能力,你样样都比我强,但是你却把自己隐藏起来,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么?即使爹爹表面那样轻视你,我也知道,他心里对你的期待,要远远超过我。你藏起来也就罢了,又在武林大会突然显示一下你的剑术,怕这个江湖会忘记你,是么?你虽然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什么都有了,而我,我什么都没有......” 他怒火中烧,剑锋在柳茗川胸口猛烈震荡,随着更多的鲜血浸透出来,柳茗川脸上也不禁出现了痛苦之色。 柳洪川回头看看程素弦,看见她在平静地观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一阵心寒。 “你拿起剑,跟我好好比试一场,无论是生是死,我也绝无怨言!” 一面说着,长剑又向前送了一送。鲜血喷涌而出,柳茗川的脸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 那是心脏的位置,只要再前进一分,柳茗川便性命难保了。可是他仍然没有后退,只是抬起头,向人群中扫了一眼。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于天剑门两兄弟的对峙,一个执剑相向,一个毫不退却。 眼看天剑门的少主就要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谁也不知道柳茗川为何不加躲闪,难道是因为梅雪奈要被杀死了,他也在自寻死路? 寂静中不时有人在切切私语。 突然,一个人拨开人群走出来,用力咳嗽两声。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那两兄弟身上,突如其来的大声咳嗽让众人不由一惊。 回头看去,却见金存宝站在了前面,看看程素弦,又看看柳洪川,大声道:“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的,有没有搞清楚一件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程素弦冷笑道:“金公子,你想说什么?” 金存宝道:“你们都说梅雪奈是魔头,杀人不眨眼,可是,她可杀过你们的人?” 华山派弟子看着峨眉弟子,大家又看向丐帮长老。 金存宝笑起来,伸手指着这些人,“你们啊,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还说什么为武林除害?” 他突然回头看着梅雪奈,“若说杀人,梅雪奈杀了我们宝刀帮好几个弟兄,还杀了我们的金刚煞。那么,无论报仇也好,为武林除害也罢,不是应该由本少帮主来做吗?” 一言落地,众人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纷纷点头。 程素弦冷冷哼了一声,“好,金公子既然提了出来,我们当然没有理由阻拦。若说要杀梅雪奈,谁也没有金公子更有资格。” 她向后退了两步,微微一笑,“那么,金公子请吧。” 金存宝大咧咧笑了一下,迈步便向梅雪奈走去。 柳洪川冷冷一笑,眼睛却没有离开柳茗川,手中的剑也丝毫没有放松,仍死死钉在他的胸前。 柳茗川的面颊已经毫无血色,连嘴唇都苍白得吓人。仿若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会贴近尖锐的剑锋。 他抬起眼睫,盯着走向梅雪奈的金存宝。 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而凝聚在了金存宝的身上,只有程素弦和柳洪川,仍然在不时逼视柳茗川,担心他会做出阻止的举动。 金存宝走到梅雪奈面前,突然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宝刀。 刀光闪动,烁烁生寒。 金存宝看着梅雪奈的眼睛,目光热切而严肃。 梅雪奈淡然看着眼前的人,她虽然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曾抓他做过人质,但是对他并无了解。 金存宝向她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如同孩子一般单纯无垢。 “梅姑娘,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笑着道,“虽然杜先生曾经向爹爹求过情,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求情,但是,爹爹和我,必须对死去的宝刀帮弟兄们有所交代。” 他举起手中那把镶嵌着宝珠玉石的单刀,指着梅雪奈的面门。 “梅姑娘,无论如何,认识了你,总不能白白相识一场。无论结局怎样,你自己保重。” 他突然手腕一转,一刀直冲梅雪奈面门而去。 正在关注柳茗川的程素弦和柳洪川也禁不住侧目看过来,因为转瞬间,世间唯一一个练成寒血经的人就会人头落地。 他们没有注意到,柳茗川虽然也无比紧张地观察着金存宝的一举一动,却并没有绝望和激动。 而此时此刻,锋利的刀刃已经接近了梅雪奈,却在几乎碰到她额头的瞬间改变方向,向斜上方削去。 耳中一声细微的金属碰撞之声。 刀锋正击上了梅雪奈头顶的一根钢针。 那根很粗的钢针正刺在她的百会穴上,阻止着全身的经脉气血。 百脉之会,贯达全身。百会穴是各经脉气聚会之处,通达阴阳脉络,连贯周身经穴。此处的钢针封住百会,是所有针封中最重要的一针。 而金存宝的一刀自下而上,与钢针的碰撞正好让钢针失去了固定的位置,向上移动了半分。 程素弦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金存宝会使出这样的一招。 可是,还未待她做出反应,那根钢针便如同离弦之箭,突然飞离了梅雪奈头顶,一点微光消失在暗夜之中。 梅雪奈突然睁大了眼睛,百会穴的钢针去掉,无疑让所有受阻的经脉有了回转的余地。就算是武功平平的人也会顿感舒适,何况她是梅雪奈,她本身就掌握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功力。 程素弦见此情景,惊慌大叫起来,“金存宝!你竟敢耍花样救这个魔头,你找死!” 话未说完,梅雪奈身体四周如同绽开了一层光雾。 她全身穴道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钢针,竟然全部弹射而出,被她凝聚的真气击飞出来。 那两根贯穿了她手腕的粗针,也同时爆射出去,受伤的脉门处闪过两道血光。 柳茗川轻轻眯起眼睛,他知道,以梅雪奈的功力,即使是全身大穴被封,只要稍稍解开一处穴位,尤其是百会穴,其他部位的穴道她便可以自行打开。 程素弦抱起琵琶,右手五指如钩,向琴弦猛力划下。 与此同时,站在门口两侧的侍女品相已纵身掠在了程素弦的身边,两人与程素弦的位置相对,呈现犄角相援之势。 琵琶激荡,内力激发的刀锋喷发而出,在品相两个侍女的内力协助下,以更强劲的冲击扑奔梅雪奈和金存宝。 金存宝此时仍挥刀斩在梅雪奈面前,凌厉的刀风向他袭去时,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而此时,梅雪奈已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她的身形闪动,黑斗篷犹如一片黑雾,在夜幕中模糊不清。 黑雾飘渺中,她右手已在轻轻翻转。 天地凝霜。 那一招寒血经的高阶掌法从金存宝的头顶掠过,与程素弦发出的琴刀猛烈相击,顿时阻住了琴音的强劲声浪。并且,天地凝霜的掌风立即就破开了琴刀,向程素弦猛力过来。 程素弦大惊失色,天地凝霜的力量无人能及,寒血经出现在江湖以来,也只有柳茗川曾经接住过天地凝霜,但也受伤昏迷,几乎丢了性命。 她,万万也不愿接住这样的一掌。 那边的柳洪川也意识到程素弦危急,突然收回长剑,纵身冲向梅雪奈。 但是,他离程素弦较远,没办法冲过去帮忙。而且,即使他冲到了前面,他也接不住天地凝霜的一掌。 此时,两侧的侍女品相已经同时出掌,在程素弦身形后退闪躲的同时,迅速加快了她的动作,还使她的身体离开了天地凝霜的范围。 天地凝霜一掌打空,击在了空地上,那一片地面竟立即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阴寒之气顿时充斥开来。 此时院中的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却又被天地凝霜的功力震慑住,没有人上前。 柳茗川苍白的唇角闪过一丝微笑,用手按住受伤的胸口,后退了两步。 金存宝意识到梅雪奈救了他一命,并不及去想其他,只是横刀向梅雪奈大喊:“梅姑娘!快走!” 半空中,黑色斗篷荡起,梅雪奈的身影如同闪电,早已掠到柳茗川身边。她突然伸出手,抓住柳茗川的手臂,以免他摔倒。 黑暗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深远清透,凝视着柳茗川的眼睛。 柳茗川回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快走!” 梅雪奈道:“一起走。” 听到他们的对话,院中的人们才意识到,梅雪奈和寒血经,都将离他们而去,纷纷拔刀撤剑,赶上前来。 程素弦与柳洪川更是立即调整了一下身形,便欲扑过来。 梅雪奈的眼睛再次闪过冰冷无比的寒意。 右手抬起,便要轻轻旋转。 再一次的天地凝霜,也许这里的人便会立即横尸当场。 可是,那只手尚未凝聚内力,却被另外一只沾血的手抓住了。 梅雪奈一惊,回眸看着柳茗川。 他在轻轻摇头,苍白的唇角勾起,微笑着道,“不要......杀人。” 梅雪奈眨眨眼睛,眼中寒意全失,只是默默看着他。 柳茗川突然从袖中取出那个木盒,手掌前推,木盒顺着他掌风的方向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发点小糖果,敬请品尝~ 第32章 冰雪消融 第三十二章冰雪消融 那个飞在半空的木盒,据说,里面装的就是武林奇功寒血经的秘笈。那天在天剑门正厅,很多人曾亲眼看到梅雪奈亲手把这个木盒交给柳茗川。 这个木盒的出现几乎是立即阻止了众人对梅雪奈的追赶,所有的注意力都立即凝聚在了那个小小的,也是很普通的木盒子上。 这个江湖,果然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不对寒血经这样的秘笈抱着浓厚的兴趣。 人们纷纷调整方向,纷纷追向那个木盒。但是由于事发突然,竟有几个人因为追赶的角度不利,互相撞在了一起,甚至被撞得仰面倒地。 须知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互相撞一下,力道也是不小,竟有人撞得头破血流,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然而,那个木盒从柳茗川手上飞出,就并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着明确方向。 它准确地躲开了所有赶上来接近的手,准确地落在金存宝张开的手中。几乎在同时,金存宝似乎早已做好准备,拿了木盒,便一回头纵身而去。 即使是轻功高手,这样快而且突然发生的事情也会猝不及防。刚刚摆脱了混乱,再要追时,金存宝已经踪迹全无。 柔香苑外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不知什么时候,宝刀帮的人已经布置了快马,肯定早已经将金存宝接走了。 程素弦和柳洪川立即回头看时,方才站在一起的柳茗川和梅雪奈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场混乱中,人们的注意力刚一发生转变,他们便快速离去了。 就算是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以这两个人的轻功,也没有人可以追上他们。 程素弦被气得咬牙切齿,“好啊,柳茗川和金存宝竟然事先算计好要救梅雪奈,还转移了寒血经!” 柳洪川紧握着手中滴血的长剑,愤恨道:“这些狡猾的骗子,难道就这样算了?” 程素弦道:“他们肯定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在这里相互配合。现在,寒血经肯定是被宝刀帮夺走,梅雪奈虽然不容易抓到,但是柳茗川,我不信他从此不回家!” 这时,华山、峨眉的高手,丐帮长老也都纷纷围拢过来,丐帮长老冷笑道:“柳公子,没想到你这个弟弟竟然与宝刀帮勾结,里应外合啊。当日金存宝为柳茗川掩饰行踪,我们就应该有所察觉,但是没想到他们竟为救梅雪奈不择手段!” 华山派弟子冷哼一声,“如此安排,竟然还被梅雪奈逃掉。不过,柳茗川和金存宝与魔头勾结,来日见面,定不容情!” 柳洪川立即向众人抱拳道:“柳茗川如此行径,在下身为长兄,难辞其咎。回家定会禀告父亲,严惩不贷。” 众人听罢,这才愤愤地收了兵器。 柳洪川见众人开始纷纷退去,才走到程素弦面前,看着她满面的怒容。 “素弦,你辛苦了,还是先跟我回去休息吧。” 程素弦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带上品相两个侍女,转身离去。 暮色四合,夜风凛凛。 时近深秋,山间的夜晚越发寒凉。 虽然提起真气运足轻功,但毕竟身上带着伤,无法一口气走出很远的路。 柳茗川胸前的伤口很深,而且靠近心脏,若不是自己点了止血的穴道,他一定早已因为失血而脱力,无法赶路了。 梅雪奈全身的穴道刚刚打开,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也来不及运功调理。 这里是诸神岭地界,一片荒山野岭,虽然不易被人发现,却也无处休息。 淡淡星光下,两个人的脸色都非常苍白。不得已停住脚步,梅雪奈回头看着柳茗川毫无血色的脸。 柳茗川正在低头看自己的伤口,梅雪奈看到他松开按在伤口的手,不由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伤口周围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此时又在不停地涌出血来。 梅雪奈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柳茗川又点了一次止血的穴道,费力地喘着气看她。 突然发现,此地已经距离上次梅雪奈功力反噬修养的山洞不远了。 梅雪奈道:“我们去上次那个山洞,你能支撑住么?” 柳茗川提起外袍的下摆,按在伤口处,然后回眸看梅雪奈手腕的伤。 “我可以的,你......没事么?” 梅雪奈目光闪了闪,“你伤这样重,还来问我。” 她顿了一下,似是压下了什么情绪,才低声道:“你怎么这样傻?” 柳茗川咬牙忍着伤痛,苍白的唇角颤了颤,微微一笑。 梅雪奈伸手揽住他的腰,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尽力向前赶路。柳茗川已经无法提起真气,一路只能依靠在梅雪奈肩上。 终于走到山洞的时候,柳茗川终于支持不住,手臂从梅雪奈肩头滑落下去,摔倒在地上。 当斑驳的阳光透进深深的洞穴,撒在眼帘,柳茗川才感觉到意识逐渐恢复,轻轻动了一下,胸口便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 睁开眼睛,洞中嶙峋的怪石被洞口透进的光线照着,粗糙冰冷。身下也是坚硬的石头,但是,好像铺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他动了动,感觉全身酸痛,不禁皱起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立即,一只凉冰冰的手抚在他额头上,连忙抬眼看去,只见梅雪奈坐在他身边。 四目相对,柳茗川觉得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梅雪奈那双眼睛,眼波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温柔澄澈,并无半点杂质,而且,也全然没有以前那种寒冷如冰的感觉。 他连忙撑起手臂,努力坐起来。 梅雪奈伸手扶他,口中喃喃道:“你终于醒了。” 柳茗川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是身上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他躺的石头上,铺着梅雪奈那件黑斗篷。 再定睛看时,见梅雪奈身上穿的是自己送她的那套蓝白相间的衣袍,因为曾被钢针封住穴道,衣服上沾着点点血迹。 梅雪奈见柳茗川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双颊突然染上了一抹微红。 她的眼睛眨了两下,明净的眸子和唇边突然漾起温柔的笑意。 那笑容明媚清明,令人心旌摇曳。 柳茗川不禁也微笑起来,冲口叫出她的名字。 “雪奈......” 梅雪奈低下头,“对不起,我昨晚给你包扎伤口,解开过你的衣服。” 柳茗川喉间梗了一下,笑道:“这......应该我向你道谢才是,你一个女子,都没有介意,我怎会怪你?” 梅雪奈抬头看他,“可是,我最对不起你的,是我错怪你,把你当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柳茗川想起自己跪在天剑门正厅阶前时心中的难过,不由点头道:“你不应该听信程素弦的话,我从未欺骗过你。” 梅雪奈道:“那,你昨晚在那些人面前,说的话,是何意?” 昨天晚上,柳茗川曾在一众高手面前,坦言爱上了她。这件事,在她的一生中,是从未遇到的事,因为,她早已不懂,爱是何物。 柳茗川淡然一笑,回望着她的眼睛,“我昨晚说的,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已。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我的意思很明确,我爱上了你,无可否认,我也不想否认。” 梅雪奈再次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却说不出话。 柳茗川道:“从小到大,也许我最在意的人,便是我的娘亲。她那样爱我爹爹,却只能寂寞地守在那个花圃,很少能见到爹爹一面。她去世以后,我曾经把练剑作为自己最热衷的事情,但是,却突然发现,那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他凄然一笑,清雅的眉目间那样温暖,充满思绪,“我曾以为,世间再也没有我真正在意的东西,直到遇到你。我从没如同现在这样,如此在意一个人,虽然我也纠结过,但是我以后不想再否认,我喜欢你,想要与你一直在一起,就是这样。” 他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梅雪奈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道明亮的华光。 “你......喜欢我?” 柳茗川道:“是,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也喜欢我。” “我......”梅雪奈愕然,它从未听到别人对她说喜欢这个词,就连她的娘亲,都从没有说过。 那个年幼的小女孩,不顾寒冷在冰天雪地里修练寒血经,就算身体承受再大的痛苦,她都从来不吭一声。 因为,只有她的功力进步了,娘亲的脸上才会有一抹笑容。也许,她取得了更大的进步,练成了寒血经,娘亲就真的会喜欢她。她为此不停的努力,不惜放弃生命,放弃所有童年的快乐。 然而,她还是没有听到过喜欢这个词。 梅雪奈静静看着面前的人,那颗冰冻的心突然剧烈地悸动起来,几乎从胸中跳出来。 他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双明亮的眸子中突然水光潋滟,竟然有一颗冰凉的泪珠滚落下来。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她早已不记得,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心早已冰封,泪也早已枯竭。 柳茗川锁起眉头,抬手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却还是有晶莹的泪滴溢出那双美丽得让人心碎的眼睛。 “雪奈......”他不禁轻声呼唤她,“不要哭,你若不喜欢我,我不会介意。” 梅雪奈连忙摇头,抬起手来按下他的手。 “我......并没有,只是,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柳茗川的笑容如此温暖,使人如沐春风,即使是心头多年难以融化的冰雪,也不免在这样的目光中消散殆尽。 “应该相信,既然无法阻止,我们也无须回避。无论发生过什么,也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雪奈,我爱上了你,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着,伸手拉住梅雪奈的肩膀,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文继续发糖~ 本人构思的新文,《异世医侠》已曝光文案,有兴趣的小天使过去看看哦~ 第33章 世外桃源 第三十三章世外桃源 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形容那个温暖的怀抱?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梅雪奈被柳茗川紧紧抱在怀里,贴近他的身体,感受着他一双手臂用力的环抱,以及他的脸颊与自己的脸颊亲昵相贴。 耳边只听到他快速有力的心跳,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那颗一直冰冷冻结的心脏,也在跟随着他心跳的频率剧烈跳动,几乎要跳出了胸口,与他的心碰撞在一起。 如此陌生,如此激动,伴随着有些害怕的感觉,却又无比惊喜。 在此之前,她从未如此贴近一个人,记忆中,就连她的娘亲,也从没有拥抱过她。 柳茗川激动地感觉到,怀里的人,这个掌握着世上最高功力的人,竟然这样柔弱,让他无限爱怜。 她纤弱柔软的身躯,不知所措地颤抖着,惊慌却又不愿逃避。 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紧她,闭上眼睛,将脸颊埋在她的长发之中。 因为牵动,胸口的伤剧烈疼痛起来,柳茗川身体颤抖了一下,只得放开了手。梅雪奈立即意识到,马上离开他的身体,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 “很痛么?” 她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眸子深处情绪起伏,波涛汹涌。 柳茗川惊讶地发现,这双以前一直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一旦情由心发,竟然这般多情,美不胜收。 他因为疼痛而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还是禁不住温暖地笑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梅雪奈摇头道:“你的伤口很深,还离心脏很近。你为什么不躲闪,如果他的剑再深一分,你......” 柳茗川微笑道:“若不如此,金存宝就不能接近你。” 梅雪奈道:“那个金存宝,是与你商议好了么?他为何要救我?” 柳茗川抬手理理她的头发,“不是每一个人都当你是魔头的。而且,我想,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对你一见倾心。” 梅雪奈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满是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柳茗川笑了一下,“好了不说了。” 他双手捧起梅雪奈的双手,锁眉看着她两个手腕上被钢针洞穿的伤口,又扫视着她满身的血痕。 “你满身都是伤,我们都需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修养一下。现在只要是武林中人一定都会关注我们,丐帮的人又无处不在,白天不宜动身。我们今晚出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梅雪奈看着他点头,又微微地笑。 柳茗川见她无比信赖的样子,不禁又轻轻拥住她,口中喃喃道:“雪奈,你永远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美。” 山野之间,一无所有,梅雪奈早晨采回了野果,两人只能勉强充饥。 虽然只是些不知名的野果子,味道却也鲜美,梅雪奈时常在野外风餐露宿,积累有很多生存的经验。 一白天的时间,两人就呆在山洞里,运功修养,直到夜幕降临。 丐帮弟子广布天下,无论在何处活动,都不免被他们发现。何况他们两个人身上有伤,满身血迹,就算不被丐帮弟子发现,走在路上也难免引起路人围观。 直到暮色苍茫,柳茗川才与梅雪奈一起走出山洞,可喜夜空晴朗,明月斜照,走夜路倒也相宜。 梅雪奈经过一个白天的运功调息,功力已经恢复。而柳茗川胸前的伤口虽深,毕竟未伤到要害。两人相互扶持行走,间断运起轻功,加快速度,时而缓步慢行休息,逐渐离开诸神岭地界。 时快时慢,行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 不知名的低矮山丘环抱,一条清澈的小河环绕,晨曦中满山红叶,尽是无边的枫林。 小河边稀稀落落有一些简单的房舍,各自之间离开很远,却也错落有致。村落还在沉睡之中,河水在清晨的微光中拍打着房前屋后的埠头,一片静谧从容。 柳茗川带着梅雪奈走到一座小房子面前,抬眼看了一会儿,好像在回忆往事。 他突然纵身而起,一手攀住篱笆门的顶棚,从上面取下来一把钥匙,打开尘封的门锁,走进这个小院,又推开小屋的门。 梅雪奈好奇看着他熟练而又有些伤感地做这些事情,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以前来过这里么?” 柳茗川扫视着低矮的房屋中简单的桌椅家具,笑了一下,“这里是我娘的家,她嫁给我爹爹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梅雪奈目光中闪过一道思绪,“你娘,是明兰若?” 柳茗川走进屋子,挽起衣袖开始打扫起来,一面道:“我小时候,常会陪我娘来到这里住几天,其实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娘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一切都没有变。” 梅雪奈拉住他的手臂道:“你的伤很重,又赶了一夜路,还是休息一下吧,我来打扫。” 柳茗川听她如此说,不觉忘记了感叹往事,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打扫好了。” 两个人从小河打开清水,互相帮助着整理清扫这个小屋,不久,小屋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这一下,本来就染了血的衣衫又沾染了灰尘,更加狼狈不堪。 柳茗川走进里间,打开衣橱,拿出来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把一套本白色的女式衣裙递给梅雪奈。 “雪奈,这是我娘以前的衣服,你暂且替换一下吧。” 梅雪奈接过衣服,看了看柳茗川胸前的血迹,“那你呢?” 柳茗川拿起另一套男式的衣袍,笑道:“这个是我爹爹以前的衣服,现在的我一定也可以穿了。” 于是,两人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趁着打来的河水清洗一身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衫。因为伤痕累累,洗浴时还要避免弄湿伤口,收拾好以后都很疲惫。 梅雪奈穿着那套干净简洁的衣衫从里间出来时,柳茗川正在自己给伤口换药。见他额头上挂着汗珠,脸色也异常苍白,梅雪奈知道他很是痛苦,连忙上前接过他正在缠绕身体的布巾。 “不要动,还是我来帮你换。” 柳茗川确实脱力,只好由她为自己包扎好伤口,才拭去额头的汗水,睁眼看她。 她穿那件衣裙很是合身,虽然只是一件简单的白布衣裙,却衬得她那样空灵飘逸。虽然依旧是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依旧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她却好似变成了一个冰雪的精灵,一个超脱尘世的仙子。 柳茗川正在出神地看她,突然见她洁白无瑕的脸颊泛起红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虽然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密密,却还没有穿上衣,肩膀都露在外面。 慌忙拿起衣服穿上时,梅雪奈已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穿上衣的样子,她还是禁不住脸红心跳。 柳茗川自幼习武,虽然近几年很少动武,其实武功只有进益,并无半分荒废。又因为修练内功的原因,他的身材修长有致,肌肉线条流畅,精干优美。 他穿好衣服,向她微微一笑,清秀的容颜如同春风拂过。 “对不起,我失礼了。”他上下打量梅雪奈,“不过你穿这件衣服,真的非常合适,好看极了。” 梅雪奈理理身上的衣裙,“你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柳茗川环视着这个房间,似在回忆,“在我印象中,我娘一直很年轻,因为她走的时候,我只有五岁。”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走着,不时伸手整理一下那些儿时曾经很熟悉的摆设。 “她一直住在花圃,随意地养养花草,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遥望正院的方向,盼着能见爹爹一面。有时,她会带我到这里来小住,因为在她还没有嫁到天剑门之前,爹爹经常到这里来找她。所以这个地方,也只有爹爹、娘和我知道。” 他回头看向梅雪奈,漫声的:“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娘?你难道一直就没有家么?” 梅雪奈明净的眸子突然笼上了一层寒雾,她低下眼睫,长长的睫毛覆上了深潭一般的眼睛。 “我当然有过家。那是一座墓穴,我娘就在那个墓中生下了我,我就在那里长大。我出生,没有其他的理由,唯一让我活在这世上的原因,就是寒血经。” 她抬眼看去,见柳茗川站在她对面,闪闪发光的眼睛专注而温暖。 “我从记事起便练寒血经,还练习我娘给我的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我每天拼命练功,希望能够很快进步,希望可以看到我娘笑一笑,可是,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将寒血经练到了第六重,进入高阶,她却还是没有笑过。” 她的嘴唇颤了颤,凄然一笑,“我和她相依为命,却从没有见过她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换来她的喜欢。她不爱我,她生下我只是因为寒血经,也碰巧我真的可以练成。” 柳茗川走过来几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梅雪奈面前,伸手握住她的双手。 “雪奈,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为何杀了你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了首小诗大家不要嫌弃啊 夏日偶得 细雨初晴夏风岚, 蔷薇满架雾满帘。 最是午后幽窗下, 尽得茶香一杯闲。 写得不好表喷我~ 第34章 河屋 第三十四章河屋 梅雪奈睁大眼睛,清澈通透的眸子中,一缕缕寒意在涌动。 无论如何,在柳茗川心中,这件事情都是最深的疑问,因为对于他而言,娘亲是世上最美好的回忆。 但是上次,他曾经亲耳听到,梅雪奈承认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他很难相信她会真的这样做,即使有这样的事,他也一直想要弄清个中原因。 如今,他更加不相信梅雪奈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因为他分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 可是,这件事一旦说出口,她眼中的冰寒之气立即泛滥起来,虽然那两只眼睛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变成冰潭,但依旧让人心生寒意。 “我说过了,我杀了她。” 柳茗川道:“我知道,但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梅雪奈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寒意。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 柳茗川一惊,“她一直想要?难道她一直要你杀她?” 梅雪奈冷笑了一声,“这是她最大的心愿。我练寒血经练到第六重时,她便一直要我杀她。一年前,我练成了第七重,她便服下了一种剧毒。” 柳茗川道:“那她是中毒而死,怎会是你所杀呢?” 梅雪奈道:“那种毒并不致命,却让她生不如死,所以,她一直要我杀她。” 她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她躲开柳茗川的目光,不想再与他对视。 一年了,自从那天之后,她便成为了一座冰山,把所有的一切都封冻在万年不化的坚冰之中。 “我杀了她,一剑穿心,没有一丝余地,于是,她也没有受任何痛苦。然后,我按照她事先的吩咐,封闭了那个坟墓,从那以后,我便一直一个人,没有了家。” 柳茗川缓缓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 她总是说这种冷冰冰的语言,可能,她从小也没有听过温情的话。 虽然如此,柳茗川依然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那样强烈的震撼。 那个年幼的小女孩,从记事开始,便被要求练寒血经。没有快乐,没有母爱,也没有童年。她为了能看到母亲的笑容,得到母亲疼爱,拼命练功,希望母亲可以看到她的进步。可是,在她练成高阶功力的时候,母亲却要她杀了她。 她一定是无法动手,于是,母亲就自己服了毒,让女儿看着她生不如死。 于是,终于有一天,她一剑杀了自己的娘亲,结束了她的痛苦,冰封了自己的所有感情。 梅雪奈站在窗前。旭日东升,满天红霞,那个身影仿若站在霞光之中。 柳茗川走上前去,从后面拥住她。 她的头靠在他的锁骨上,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头发。 那种温暖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耳边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轻声道:“雪奈,可不可以,让我给你一个家?” 梅雪奈原本孤绝料峭的身体突然柔软起来,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他,却正与他四目相对。 他明亮的眼睛温柔澄澈,让她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家?” “从今以后,你我都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没有剑,也没有寒血经,好不好?” 梅雪奈怔怔地点点头,突然又微笑起来。 她清秀的容颜在微笑中绽放着明丽的光芒。在这一刻,她突然脱离了过往所有的寒冷悲伤,好似一切不幸都可以忘记,就连人生都可以从头再来。 隔绝尘世的小小村落,邻里之间也很少交往,柳茗川因为幼时经常来此,多年不来,也和梅雪奈一起拜访了一下就近的邻居。这些邻居都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所以他们除了拜望也感谢他们帮忙看护这座房子。 小屋有里外两间,梅雪奈住在里间,柳茗川则在外间搭了一张床。 去小村里买回一些吃的,回到小屋,见梅雪奈在屋后的埠头,就着河水洗衣服。 她穿着那套本白色的布衣,坐在河埠头上,认真清洗着他们两个人沾了血迹和尘土的衣衫。及膝的长发随便挽了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 她的样子,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杀人、魔头和寒血经。 他们在简单的小厨房里,一起做简单的饭菜,互相帮助着包扎伤口,然后各自运功疗伤。 日子就这样简单地度过,仿佛忘记了过往,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这个江湖。 简单的生活,如此放松,如此快乐。 柳茗川几乎不记得梅雪奈就是原来那个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子。她经常在洗衣烧饭,打扫房间。有时候她就坐在小河边,看着清清的河水。有时候她也会对着水光梳理她长长的秀发。这个时候,她温柔如水,空灵无限,那双闪亮的明眸,竟比那河水还要清澈明净。 而在梅雪奈眼中,世界似乎都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从前的生活一直冷酷绝望,现在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可以有这样美的感受,人生竟有如此美的风景。 而那个温润如玉,淡雅清新的男子,在她身边,眼波那样温暖柔和。 最重要的,他的深情无时无刻不在融化她心头的冰霜,这颗解冻的心也变得无限温暖,时常为他而悸动。 一切就是因为他而改变。 他们经常在茶余饭后,并肩坐在河边的埠头上,看河水温柔地流淌,看满山红叶绚烂,看漫天繁星点点。 于是,不想计算时间,直到两人身上的伤都慢慢痊愈。 天气变冷,柳茗川买回衣料,梅雪奈自己动手为两个人做衣服。母亲没有照顾过她,她的织补做得非常好,手艺竟比一般的裁缝还要出众。 这天柳茗川见她坐在桌旁,在他以前送她的那件蓝白相间的衣衫上刺绣。 因为被钢针封穴,那件衣服已经千疮百孔。 柳茗川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绣在破口上那些小小的梨花,笑道:“雪奈,这衣服破成这样,不要了吧,这样织补很费时费力的。” 梅雪奈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我很喜欢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可能是她今生第一件合身又适合她气质的衣衫,而且是柳茗川相送,难怪她异常珍惜。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从桌上拿起另一件衣服。 柳茗川定睛一看,这件衣服正是自己受伤时穿的那件淡蓝长衫。 因为胸口被长剑刺伤,这件衣衫的前襟处便有一个很大的破口。可是,当梅雪奈双手抖开衣衫时,只见原来破损的地方绣了一枝梅花,正将破口掩盖住。 刺绣的梅花浓艳又异常清新,如同水墨画就,在淡蓝的背景下灵动飘逸,摇曳生姿。 柳茗川微笑赞美道:“好美的梅花,你刺绣的技巧真是精湛。” 梅雪奈垂下眼睫,细长的手指抚上那朵梅花。 柳茗川同样伸手抚着精致的刺绣道:“多谢你替我修补衣服,这枝梅花,正和现在一样,在我心里面。” 梅雪奈怔了怔,因为破口在心脏的位置,这枝梅花也就绣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她的脸颊略红了一红,抿唇一笑,“你能不嫌弃我的过去,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柳茗川笑道:“你是不是故意把梅花绣在这里,意思就是要我把你装在心里?” 梅雪奈拉过衣服道:“我是无心之举,你若不喜欢,不要穿就好。” 柳茗川见她也会开玩笑,心中正在欢喜,却突然看到她锁住眉头,脸色也异常苍白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双手抱住肩膀,瑟瑟发抖。 “雪奈,你怎么了?” 柳茗川一惊,忙坐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寒冷如冰,还在明显地颤抖着。 柳茗川意识到,她又一次在经受寒血经的功力反噬。 忍不住倾身抱住她,“寒血经?是么?” 梅雪奈在他怀里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这么短的时间,寒血经就再次折磨她了,她的痛苦并非只有寒冷,还有刺骨的疼痛。 “雪奈,告诉我,我能不能帮助你?” 梅雪奈摇着头,努力推开他,一面用力道:“不要,我没事。”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推开柳茗川,跌跌撞撞地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柳茗川在外面敲门道:“雪奈,你让我进去,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只听梅雪奈在里间低声道:“没用的,让我自己呆着就好。” 柳茗川无法,想起上次在山洞里她痛苦的样子,便心痛不已,可是,他又根本无法帮忙。 一天时间,梅雪奈一直没有走出来,柳茗川便一直在门前守候。直到第二天早晨,里间的门才慢慢打开,梅雪奈脸色惨白得站在门口。 柳茗川连忙迎上前去,“雪奈,你怎样了?” 梅雪奈看着他,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了么?” 柳茗川把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上,发现她再一次功力全失。 “你被寒血经折磨,这样频繁?” 梅雪奈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以前不是,但是功力升级,就会变频繁,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会这样。” 柳茗川道:“我听程素弦说,你也好,以前那个练成顶重寒血经的人也好,都练得不得其法,所以才会这样。还说你们都知道,但就是做不到,你说,那究竟是什么?” 梅雪奈苍白的容颜好似有冷风吹过,苦笑一下,“是的,程家和梅家的宿怨,就如她所言。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人练成那种真正的寒血经。”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的温情后面,还有大事发生哦~ 第35章 反噬 第三十五章反噬 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 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邪功,修练成功者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很早以前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另一个就是梅雪奈。 梅雪奈和那个女子一样,不时经受着功力反噬的痛苦,而且功力越是升级,痛苦越是严重。 而这种痛苦,其实是因为修练不得法。 梅雪奈走出里间,在桌旁坐下,淡然道:“没有人练成秘笈中的那种真正的寒血经,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做到。” 柳茗川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事,如此难以做到呢?” 梅雪奈抬头看他,微笑道:“不必介怀,我知道我今后,更是不可能做到了,但是不妨事,这样很好。” 柳茗川把方才熬好的粥打开,一面用小碗盛,一面道:“你难受了一天,也没吃东西,喝点粥吧。我不管需要做到什么艰难的事,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练寒血经,好不好?” 梅雪奈眨眨眼睛,有些吃惊道:“不练寒血经?” “对。”柳茗川把粥放在她面前,又用小勺搅着让它变凉,“练寒血经,并非出自你的本心。既然练了这功力如此痛苦,倒不如不练,想办法消除这种功力。” “消除寒血经的功力?”梅雪奈越发吃惊起来。 柳茗川道:“可以肯定,寒血经的功力若要消除,一定非常艰难,但是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是么?” 他淡淡地笑着,“我知道你从小唯一的事就是练寒血经,但那是过去了。掌握那种功力,成为神祗,却要一生受这种折磨,太残酷了,是么?” 梅雪奈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寒血经在你手里时,你没有看,甚至没有打开过木盒?” 柳茗川道:“我虽然对神奇的武功很感兴趣,但是现在在我心目中,寒血经是你的所有伤痛的根源,我不想看。” 梅雪奈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看也好......” 柳茗川道:“现在突然有些后悔,我该看看,然后帮你找到化解的方法。” 梅雪奈迷茫地抬眼看他,喃喃道:“茗川,无论如何,很谢谢你。” 柳茗川长眉轻轻挑了挑,“何必言谢?在我心里,早已把你我系成一人了。过去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突然抓住梅雪奈的一只手,凝视她道:“我回去天剑门面见爹爹,我要与你成亲。” 话音刚落,梅雪奈另一只手中的羹匙便落在了碗里。 “成亲?”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溢满水汽。 “是啊,你嫁给我,我们携手共度一生,难道不好么?”柳茗川回望着她,目光异常坚定。 “茗川,你......”梅雪奈细长的眉尖轻轻蹙了蹙,低下头去,“其实,你能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感谢了。可是,成亲,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既然看清了内心,我不想回避了,你嫁给我,好不好?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多艰难,我都不在意。” 梅雪奈咬住嘴唇,沉声道:“为什么?既然知道会很艰难,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柳茗川道:“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情系于你,认定了要与你一世相伴。” 梅雪奈愕然抬头看他,眉头收缩在一起,慢慢抬起手来,细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 “其实,我也真的很希望,可以与你共度一生......” 柳茗川握住她的手,脸上绽开笑容,“那,你愿意嫁给我,是么?” 梅雪奈唇角颤了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突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溢出她的眼睛,她不由自主倾过身,依上柳茗川的肩膀,伸手抱住他的挺拔有力的腰身。 于是,那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下来,她只能拼命咬住牙抑制着肩膀的抖动。柳茗川低头看她流泪,不由伸手捧起她的脸颊,拭去她腮边的泪水。 “雪奈,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 四目相对,视线交颤。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她的嘴唇苍白颤抖,带着沾染的泪痕。 柳茗川低下头去,慢慢靠近她。 梅雪奈突然意识到他的靠近,立即推开他,直起身子。 柳茗川怔了一下,脸颊红了起来,笑笑道:“对不起,雪奈,我......一时情不自禁......” 梅雪奈拭去泪水,摇头道:“不,是我不好。” 柳茗川道:“过两天,你功力恢复了,我就回天剑门去面见爹爹。” 梅雪奈拿起羹匙,接着喝着粥。与他共度一生?是一个梦么?既然他没有看秘笈,那么,就在梦里也好。 可是,如今的她,究竟还有没有未来呢?一个练无情武功的人动了真情,她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柳茗川眯眼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我回天剑门前,应该去一下倚霞镇。金存宝和我一起配合,救了你,还拿了寒血经的秘笈,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糟糕。我需要去看看他,才能放心。” 梅雪奈点头道:“你也替我谢谢他。” 她突然觉悟,起身又拿了一个碗,盛了粥,“你一定也没有好好吃饭吧?过一会我去给你炒两个菜。” “好。”柳茗川接过碗,看着梅雪奈的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如此温柔,那些冰寒的冷光几乎完全变成了清澈的水光,让他如饮甘露。 又一次来到倚霞镇,刚到镇上,便感觉到与往日不同。 倚霞镇早已不再被寒血魔所威慑,却依然气氛诡异。客栈驿馆,都有很多江湖人进出,虽然人很多,却都保持着沉默安静,似在观望探听。 这一定与金存宝手拿寒血经秘笈有关。毕竟寒血经对江湖人来说,是传说中的神奇武功。即使不想修练,也会想要一探究竟。 柳茗川不加停留,直奔宝刀帮总舵。 接近宝刀帮,江湖人却变得稀少起来。在兴趣的最中心,人们往往不会过于表现,反而在远处观。 柳茗川暗暗心想,果然,金存宝帮自己救了梅雪奈,拿到寒血经之后,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他不管周围有无监视,神情自若走向宝刀帮大门。 大门口守卫的门人似乎已经认出了他,正在互相议论,还有人想要迎上前来。 正在此时,半空中轻微的破空声掠过,柳茗川眼角捕捉到一抹黑色的衣角。 什么人敢在大名鼎鼎的宝刀帮飞檐走壁,运用陆地飞腾之术? 一定不是寻常之人。 柳茗川反射性地跟随着那片飘逝的衣角纵身而起,半空中脚尖点了几下飘落的树叶借力,身形已经掠出一丈开外。 他的目光已然摄住了正在纵身逃逸之人。 那人全身黑衣,头裹黑巾,黑纱蒙面,身法很是矫捷,还看不出是男是女。 无论如何,此人的出现一定与寒血经有关。 柳茗川提气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黑衣人意识到柳茗川的迫近,突然剑光一闪,一把长剑拔在手中。 那人一剑递来,剑气如虹,那出剑的手法方位,正是天剑门的剑法。 柳茗川一惊,这人天剑门的剑法非常正宗,一看就是得到了天剑门的真传。但是,就此人的轻功看其内力修为,应当是个武林高手,相比较之下,剑法却还像是新手试剑。 此人剑法虽然用得有模有样,却还像是天剑门的入门弟子。 柳茗川疑惑间,那一剑已经直扑面门,他轻轻闪身,半空中躲过剑锋,却顺势伸出右手,三指直点那人持剑之手的脉门。 出手快速无比,根本无法看清。 眨眼间那人已经被柳茗川扣住脉门,两人身形也落在宝刀帮总舵大门的穹顶之上。 柳茗川手指如钩,可以感觉到那人已经力竭,面纱后呼呼带喘。 柳茗川凝目看向蒙面人,沉声问:“你是什么人,因何要藏头露尾?” 蒙面人仅露着的一双眼睛只有两个小小的孔洞,其中放射着恶狠狠的光芒。 柳茗川见那目光,顿觉毛骨悚然,锁起眉头正要再问,突然感觉脑后金风扑来。 来不及回头细看,已经感觉到一把剑正向背后刺来。而且,就算没有回头,也可以感觉到用剑之人剑法超群,内力深厚。 柳茗川只能松开扣住蒙面人脉门的手指,感觉着来剑的方向,身形旋转飞起。人在半空,那道凌厉的剑气已然擦耳而过。 这一剑气势恢弘,无坚不摧,竟也是纯正的天剑门剑法。 柳茗川飘落在另一边的屋脊,抬眼看时,见对面手提三尺长剑,锦袍金带的公子,正是柳洪川。 回头看时,方才那个蒙面人,早已趁势逃走,不见了踪影。 柳洪川稳住身形,回头看他时,似是一惊。 “二弟?是你?” 柳茗川见不及追赶蒙面人,便站在屋脊上抱拳施礼。 “茗川冒犯,不知兄长在宝刀帮。” 柳洪川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胸前逗留片刻。 “嗯,我来宝刀帮有事,突然见两个人影在当空施展轻功,没想到是你。” 他回头看看,冷笑一声,“怎么?那逃走的黑衣人,是梅雪奈?” 柳茗川怔了一怔,“当然不是,小弟刚到宝刀帮,突然看到那人,不知有何阴谋,刚刚拿住他。” “哦?”柳洪川道,“这样说来,倒是我放走刺客,碍了你的事了?” 柳茗川道:“小弟并无此意,兄长何必如此说。” 两人正在搭话,突然听得下面有人高声喊道:“好啊!你们两个都是宝刀帮的客人,来了不到正厅就坐,倒都跑到屋顶上,是怪我们宝刀帮待客不周么?” 第36章 请柬 第三十六章请柬 天剑门两兄弟正站在屋脊之上,忽听下面有人高声喊道:“你们两个都是宝刀帮的客人,却不在正厅就坐,倒都跑到屋顶上,是怪我们宝刀帮招呼不周么?” 柳茗川低头看去,却见金存宝衣着锦绣,腰佩宝刀,精神抖擞站在下面。 虽然手握寒血经秘笈,还被无数武林人士关注,金存宝倒是一点也没有心烦意乱。看他穿得华丽丽的,站在装饰奢华的庭院中,一派无所谓的样子。 柳茗川回头看了柳洪川一眼,提气从屋脊飘落下来,正好落在金存宝面前。 “金兄别来无恙?” 他向金存宝拱手问好间,柳洪川也已跃下了屋脊,在一旁冷眼旁观。 金存宝道:“别来无恙?什么别来无恙,你倒是逃了,把寒血经这块烫手山芋撇给我,你看看我们倚霞镇,现在都被江湖人围起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柳茗川一番,“不过你的伤,好了没有?” 柳茗川笑道:“多谢金兄挂怀,在下已经痊愈了。” 金存宝突然脸一红,“那个......梅姑娘,可好?” 柳茗川道:“雪奈很好,还让我向你表达谢意。” 金存宝干咳两声,伸手搔搔头,“雪奈?叫得很是亲近呢。你们......好了我不会问你们在哪里。” 他突然转头看向柳洪川,“这些江湖人倒也畏惧我们宝刀帮的威名,一般都不敢随意靠近,没想到竟然有贼人仗着轻功出众,敢在宝刀帮如入无人之境。我武功不济,没能发现,大公子既然发现了追上去,可看见了那人是什么人?” 柳洪川上前几步,斜眼看着柳茗川,“我当然看见了,我看见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这位弟弟,另一个是个黑衣蒙面人,那人已经趁机逃走了。” 金存宝一惊,睁大眼睛道:“难道,那个人是......梅姑娘?” “当然不是。”柳茗川道,“雪奈并未跟我来宝刀帮。” 金存宝点点头,“好吧,我当然相信你。” 他又向柳洪川拱手道:“大公子今日亲临宝刀帮,不知有什么事?” 柳洪川微微一笑,“今日前来拜访,确实是有要事面见金帮主。” 金存宝笑道:“好啊,我去通报爹爹,但是看你兴高采烈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吧?” 他又回头瞥了柳茗川一眼,“难道是因为你这个没出息的弟弟没有被你杀死,你脱了杀死亲弟之罪,想要庆祝庆祝?” 柳洪川脸色青白,抖抖袍袖道:“岂有此理,我今日本是来给贵帮送请柬的。” “请柬?什么请柬?难不成柳茗川死而复生,要办个宴席款待我们?” 柳茗川见他如此说,忙阻拦道:“金兄不必多言,我兄长当时也并非真的想要杀我。” 柳洪川冷笑一声,眯眼道:“是,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也相信我剑下的准头,才故意不加躲闪。这样,不仅趁大家不备救走了梅雪奈那魔女,又让武林人士亲眼目睹我残害亲弟。是么?” 柳茗川摇头叹道:“我何尝如此多谋,当时情急而已。” 柳洪川道:“你情急?你明知梅雪奈日后必成武林大祸,却百般庇护,为儿女私情而废江湖大义。如今让这魔头逃脱,你该当何罪?” 柳茗川尚未答言,金存宝已在一旁拍起手来,大笑着道:“哎呀呀,大公子果然是一代大侠啊!宁愿维护武林正义,抛弃亲情,果然不愧是天剑门的希望!” 宝刀帮正院守卫的弟子们开始暗暗发笑,还窃窃私语,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是一片入耳的窃笑声。 金存宝故意一瞪眼,“你们这群糊涂混账东西,笑什么笑?没见过大义灭亲的大豪杰么?” 柳洪川分明知道金存宝故意讽刺他,宝刀帮的门人还自发配合,也别无他法,只能咬着牙不说话。 这时有门人从里面跑出来,直到金存宝面前弯腰行礼,“少主,方才尊少主之命,已经禀告了帮主。帮主言道,杜先生现在病中,他心情不好,在后堂休息,不便相见。请少主自行定夺,好好款待柳公子。” 金存宝撇着嘴一笑,向柳茗川一指,“方才让你通传时只有大公子,现在二公子也在。不过这二公子又算不了什么,就不用再通传啦。” 门人会意称是,侍立一旁。 金存宝向柳洪川挑眉道:“大公子,听见了没有?我爹爹在休息,杜先生也在养病,送请柬的话,给本公子就好啦。” 柳洪川冷笑道:“好啊,既然如此,就有劳少帮主啦。” 他侧头看看柳茗川,“十月中,是我大婚之期,还请金帮主、少帮主和杜先生光临寒舍。” 金存宝和柳茗川都怔了一下,从未听说他定亲之事,怎么突然就要大婚? 金存宝又撇撇嘴,“哎呀呀,原来是大公子要成亲了,这可是大喜事呢,之前没听说你定亲,不知道新娘是哪家的名媛淑女呢?” 柳洪川又瞟了柳茗川一眼,朗声道:“那是江湖上号称十面埋伏的程姑娘。” 柳茗川听了,心下了然。早已看出兄长对程素弦一往情深,只是程素弦不领情而已,如今,他们成亲,倒也可以避免这女子对自己的纠缠。 金存宝早已笑起来,“应该早些想到才对呀?那天在柔香苑,就看到大公子与程姑娘齐心协力,共同对付被封了全身穴道的梅姑娘了。如此看来,你们两个早就心意相通了啊。” 柳洪川道:“既然金公子又提到了梅雪奈,我就要问你,梅雪奈杀了你们宝刀帮的弟兄,你自己也说过,你们宝刀帮最有资格杀她。可是,你却以德报怨,救了那个魔女。若我说,那是因为你也被梅雪奈的美色迷惑,是不是会让宝刀帮的弟兄心中不满呢?” 金存宝听了,不由收起笑容,脸色红了一红,“那不关别人的事,我们宝刀帮,上下一心,我的事就是弟兄们的事,弟兄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杜先生早就说过,不为难梅姑娘,那梅姑娘就是我们的朋友。就算是九泉之下的金刚煞和其他宝刀帮弟兄,也不会介意!”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周围的宝刀帮门人都一个个举起手中的钢刀,高声大喊,“宝刀帮!宝刀帮!宝刀帮!” 柳茗川心下一惊,不由放眼环顾。见这些彪形大汉,竟然都是一脸兴奋,群情振奋。 从第一次来到宝刀帮,就感觉很是奇怪。宝刀帮虽然也有几个算是武林高手,但除了主管杜亭之,刀法威震江湖,为人深谋远虑,其他人都算不得出众。尤其是宝刀帮的掌门人金贵恒,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 很多人都会奇怪杜亭之为何会臣服于金贵恒和他的儿子金存宝麾下。更奇怪以宝刀帮的实力,怎样取得了现在的江湖地位。 柳茗川曾经听金贵恒说过,宝刀帮的帮主之位,可以让杜先生坐,也可以让任何一个兄弟坐。 他这话并非玩笑,宝刀帮的人心之齐,江湖上并没有第二个门派可以比拟。 金贵恒确实是一个大老粗,但他心胸的广阔却也无人能比。因为,世上并没有第二个人如此不在意已经在手中的金钱和地位,即使宝刀帮财富万贯,即使他并不懂得如何显得贵气而非财气。 可是,他确实在与大家分享这些财富和地位。所以,即使他整日嘴里喊着“他奶奶的”,却没有一个人不心服他,包括他的儿子金存宝。 杜亭之在金贵恒手下臣服,必然有他的道理。 柳茗川正在暗思,突然感觉到柳洪川的目光尖锐地盯着他。 “二弟,既然你伤势痊愈,不知是否会回家参加愚兄大婚?” 柳茗川道:“兄长大婚,小弟自然会回家贺喜。” 柳洪川哼了一声,“好,但是因为你与梅雪奈之事,父亲已经震怒,你还是要好自为之。” 柳茗川尚未说话,他又走近两步,沉声道:“你来宝刀帮,也是因寒血经而来吧?若是你能让金存宝交出寒血经,再襄助我们灭掉梅雪奈,天剑门一定会原谅你。” 柳茗川抬眼看他,那目光一片淡然无波,倒让柳洪川暗暗心惊。 “不劳兄长嘱咐,我回去面见爹爹,自有话说。” “就是!”一旁金存宝道,“听见了不曾?你又不是真的关心,何必说话吓唬人?你还是回去忙着娶你的媳妇是正经!” 柳洪川抖抖袍袖,取出请柬来递给金存宝,睨着他们道:“好啊,那在下就不久留了,你们要叙叙旧,可以请便,在下就此告辞。” 金存宝故意道:“我爹刚刚发了话,让我好好款待大公子呢。这可不是我不款待你,是你非要离开,不给我机会,怪不得我啊。” 柳洪川哼了一声,回身而去,竟是急匆匆赶出宝刀帮大门去了。 金存宝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这个小子,真他娘的,我倒是希望他快点走,也不必着急走这么快吧?” 柳茗川忙道:“金兄,寒血经在何处?容我一观。” 金存宝笑道:“你自己揣了好几天,都没想要看一眼,怎么,现在又想起来看了?” 一行说,两人一行快步向后院走去。 过了后花园,便是宝刀帮少主的院落,谁知刚刚推开院门,两人俱是愣住。 本来守卫森严的院落,已经支离破碎,破烂不堪,满院都是被刀剑劈断的残枝败叶。 而最令人心惊的,还是横在院中的十几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因为正在设计大阴谋,印堂发暗...... 第37章 秘笈失窃 第三十七章秘笈失窃 金存宝的院子,一片血战后的景象。 华贵的装饰和花木一片狼籍,满地鲜血,十几具尸体横卧当院。 金存宝被惊得大睁着双眼,看看被杀的宝刀帮门人,又看看一起进来的柳茗川。 “寒血经!” 他突然大喊一声,便向正屋冲去。 柳茗川环视了一下院中的惨象,也快步跟随金存宝进了正屋。 转过正堂,后面就是金存宝的卧室,床帐后面一扇暗门大开,露出里面隐藏的暗格,金存宝目瞪口呆地站着那里。 柳茗川心下了然道:“你把秘笈藏在暗格里面?” 金存宝道:“是啊,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柳茗川道:“其实最安全的做法,还是随身携带,秘笈很小,也很容易。” 金存宝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你说得轻巧,梅姑娘的功夫,天下没人近得了身,你呢?你虽然不拿剑,可你的手法剑法,谁不畏惧?寒血经在你们身边确实安全,可是我呢?我觉得,还是藏在这里,多派弟兄看守更加安全。” 柳茗川叹道:“当时情势危急,出此下策,让你保管寒血经,确实也难为你了。” 金存宝道:“谁让你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意拿起剑反击呢?可是,我们宝刀帮的高手,江湖上也都有一号的呀,谁这么大的本事,一下全杀了他们,外面的人还一点也没有察觉呢?” 柳茗川道:“我刚到宝刀帮遇到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必然就是凶手。” 金存宝惊道:“那到底是什么人?” 柳茗川走到暗格面前,看了一下被削断的机簧,“这确实是被利剑砍断的。那个人身法非常快,内力深厚,轻功非凡,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 他回头看向金存宝,“可是,方才他与我交手,用的却是天剑门的剑法。” 金存宝一惊,“什么?你说他是天剑门的人?” 柳茗川道:“很奇怪,虽然他用的是地道的天剑门剑法,却很是生疏,未通真意,像是一个入门不久的弟子,而他的内力修为,却极其深厚。” 金存宝指着暗格,“不管他是谁,你看,他抢走了寒血经,这怎么办?” 柳茗川转身返回院中,开始查看这些宝刀帮门人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被锋利的刀剑一击致命,杀人者动作干净利落,不留半分余地。 金存宝也蹲在尸体跟前,口中喃喃道:“奇怪,这都是我们帮派的高手,在这里怎样说也有一番缠斗,竟然这样快就被人所杀,而且还是一个天剑门剑法的初学者?” 他突然抬头道:“我相信梅姑娘,她虽然懂得天剑门的剑法,而且可以瞬间杀人,却不会这样暗中来杀人夺取秘笈的,是么?” 柳茗川道:“雪奈的天剑门剑法高深莫测,就连天剑门的高手都望尘莫及,绝不是初学者的水平。” 他垂下眼睫,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而且这些人,并非死于寒血经。” 一阵深秋的寒风吹过,吹透了襟袖,颇有凛冽之感,卷过这片血腥。 抢掠和杀戮,可能来自任何人。对于传说中的神奇武功寒血经,即使明知能够修练成功的人迄今只有两人,还是会有很多人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第三个。 一阵重重的拍案声响起,宝刀帮外书房接着便听到帮主金贵恒的高声怒吼。 “他奶奶的!你个小兔崽子!不是跟你说过么?既然手里握着这样的东西,就该好好藏严实。要是没本事,就别接这块烫手山芋。这下可好,把人家东西丢了不算,还连累自家兄弟被杀,我看你小子怎么跟宝刀帮的弟兄们交代!” 金存宝连忙跪下,哭丧着脸道:“爹爹不要生气,我本来是藏在最严密的暗格里的,只是出去迎柳洪川的一会儿时间,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接着,又低声咕哝道:“早说要交给你保管,你说什么自己接的事情,自己做好,不管我的闲事,现在却来怪我。” 金贵恒听了,立即将桌子拍得山响,骂道:“你说什么?混账的兔崽子!你身为少帮主,整天就会花天酒地,在倚霞镇耀武扬威的。现在遇上大事,就摆出这么个草包样。他奶奶的,再敢多言,老子打死你这小王八蛋!” 柳茗川站在一旁,见金存宝果然被骂,连忙上前行礼,“金帮主,此事说来不怪金兄,我当时为救雪奈,不得已把秘笈扔给了他,给宝刀帮招来麻烦,确实是很欠考虑,还要向帮主请罪。” 金贵恒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书案后杜亭之形容消瘦,不时掩面咳嗽着,此时见金贵恒盛怒,才勉强向他拱手道:“帮主息怒,此事少帮主本也很是尽心,只是无奈贼人志在必得,才失窃了秘笈的。帮主想一下,少帮主藏匿秘笈的所在如此隐秘,贼人怎么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找到,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人又抢走秘笈呢?” 他一席话说完,便低下头连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金贵恒忙过来亲手斟茶,“哎呀,先生病中,不要劳神才对,都是这个小兔崽子,实在不让人省心!” 柳茗川略一思忖,才向杜亭之拱手道:“杜先生的意思,贼人本就知道秘笈藏匿之所?或者,有人里应外合?” 话音刚落,又一声拍案声响起。 金贵恒立即跳起来,瞪眼盯着柳茗川道:“胡说!杜先生怎会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宝刀帮,上下一心,一万年也不可能有内鬼,也不可能有人里应外合!” 杜亭之饮了一口茶,平复呼吸,抬手拉拉金贵恒,“帮主,你也不必气恼,大家也不必忧虑。至于寒血经,那本来就是一种害人的邪功,谁修练这种武功,都会身陷苦难。江湖上的这些人,乐此不疲地追逐这秘笈,不过是他们想不开罢了。他们要盗去,便送他们好了。” 柳茗川微微一笑,“杜先生果然豁达,其实茗川想要一观秘笈,也只是想找到如何化解消除这种功力的方法。” 杜亭之一惊,“什么?你难道想要化解梅雪奈身上寒血经的功力不成?” 金存宝听了,便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拉住柳茗川的手臂,“梅姑娘的功力,真的可以化解么?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再那样经受反噬的痛苦来呢?” 还没说完,腿后一酸,竟是被金贵恒一脚又踢跪在地上。 “放你娘的屁!谁叫你站起来?还没饶你,给我跪下!” 柳茗川道:“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还是一定要找到寒血经的破解之法,帮助她远离寒血经的伤害。” 杜亭之紧皱双眉,愣愣看着他发起呆来。半晌才点头叹息道:“你有这样的心,很是难得,但又谈何容易啊……” 柳茗川道:“天道自然,万物有因必有果,我想寒血经既然有修练之法,便必然有破解之法。” 杜亭之突然又咳嗽起来。 柳茗川待他咳嗽平复,才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先生,请先生休怪。” 杜亭之道:“何事?” 柳茗川道:“在下知道先生认识雪奈的娘亲梅冷香,对雪奈也很是照顾,不知旧时是什么渊源?” 杜亭之垂下眼睫,冷笑一声,“你们天剑门的夫人秦璐,应该提起过梅冷香吧?说起渊源,还不是你们天剑门与她们母女渊源更加深厚?” 柳茗川听罢,心下了然。他已知道旧时梅冷香曾一心情系父亲柳天青,即使在他成亲后也不放弃。直到秦夫人生下柳洪川,又纳了自己的娘亲明兰若为妾,她才心灰意冷,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去见柳天青。 想起当初梅雪奈刚刚听说自己是天剑门公子之后惊愕的样子,以及梅雪奈只身去天剑门挑战,两招战败柳天青,不能不说她对天剑门也颇有忌恨,或许是想要完成母亲的心愿。 只听杜亭之道:“对于梅雪奈,她年幼之时我曾见过她。她......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孩子。你虽有心相救,但是,恐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还请公子随时召唤,在下愿意倾力相助。” 柳茗川见他如此说,心中高兴道:“多谢先生深情厚意,说不得到时要来叨扰了。” 金存宝听了,连忙笑道:“好好好,若是什么地方需要本公子,柳兄也只管吩咐就是,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倚霞镇,金存宝还是个人物的!” 他的话刚刚说完,已经被金贵恒一掌拍在后脑勺,骂道:“少他奶奶的放屁,你算哪根葱,现在已经坏事无数了还不够,还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他向柳茗川道:“听见了没有?我们宝刀帮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今天,杜先生的事,也是我们宝刀帮的事,杜先生说了帮助你,宝刀帮也会帮助你!” 柳茗川缓缓点头,果然,宝刀帮可以在江湖立足,绝非偶然。 只见金存宝已经在与金贵恒商议安排被杀的门人家属安置和养老之事,按照宝刀帮的一贯先例,一切都想得非常周到细致。 入了宝刀帮,无论是生是死,竟然就是有了一生立足的根本。 只听杜亭之还在喃喃自语道:“可是,这个趁柳洪川到访同时盗走寒血经的蒙面人,究竟是谁呢?究竟是谁无声无息杀死宝刀帮十几个高手呢?” 柳茗川一怔,难道,此人的出现真的和柳洪川和自己的到访有关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有震惊江湖的重大事件要发生啦,要有心理准备哦~ 第38章 水榭夜 第三十八章水榭夜 从天剑门外书房返回花圃时,已过掌灯时分,柳茗川心烦意乱,没有直接从近路回去,而是向后院的小花园走去。 修竹跟在他身后,也一言不发,他知道少爷一定是想要走走,所以才不直接回去。反正,从小花园绕一圈,也可以沿路绕回花圃。 前院虽然掌灯,但那些灯光已经离得很远。待走进小花园,眼前只能见到一片幽暗。 白日里这里的亭台水榭也颇为雅致,是个散步的绝佳去处,花草虽远不及柳茗川的花圃里面那样精致美丽,却也茂盛繁华。 现在,幽暗的星光下,那些花木都变成了摇曳的黑影,远处的水榭在天幕间投下暗黑的侧影,只有那片小水池,在冷风吹拂中闪着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波光。 修竹打了一个寒战,抱住肩膀,故意咳嗽了两声。 “二少爷,天黑了,夜风也凉,我知道你心里烦闷,可是也不要着了凉才好。” 柳茗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我走走就来。” 修竹瞪瞪眼睛,“我又不怕冷,是想劝你回去休息,你却要赶我回去。难不成留你一个人大黑天在这里不成?” 柳茗川见他抱着肩膀,便解开披风的带子,将身上穿的一件月白绒布披风脱下来递给他,“你若不回去,披上这个,免得着凉。” 修竹只好接过披风,皱着脸道:“二少爷,你不冷么?” 柳茗川唇角轻牵,笑了一下,回头漫步向水榭走去。修竹只得披上那件披风,紧走两步跟上。 “二少爷,依我看,你也不必过于烦恼,其实大少爷要娶程素弦,也是夫人的意思,掌门心里并不高兴,只是现在一者夫人一力做主,二者大少爷和程素弦两个人你情我愿的样子,他也无法阻止就是了。如今,你又突然提出要娶梅姑娘,他生气是一定的。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梅姑娘是寒血魔,还都说她日后一定会为祸武林。而且,我觉得,掌门最忌惮她的,是她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柳茗川听了,停住脚步。 这些道理,他又岂能不知?他在各大门派高手面前,与金存宝合力救出梅雪奈,现在,各门派一定也会以此为借口,对天剑门品头论足。 柳天青年轻时一把长剑威震江湖,怎会不介意? 而且,即使他一直拒绝拿剑,柳天青内心还是对这个儿子存有希冀的。可是他,正在不停地毁掉父亲的希冀。 今天,他向父亲提出要与梅雪奈成亲的事,父亲那双如同利剑一般锋芒毕露的眼睛立即射出凌厉的光芒。 “柳茗川,你可知道,何谓侠之大者?” 柳茗川正要搭话,父亲已经站起身来,右手按上了腰间回风剑的剑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堂堂七尺男儿,更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剑术高绝,已至化境,竟然不思进取,任其荒废。如今,你襄助梅雪奈,为救她不惜兄弟反目,现在天剑门也因为此事威名扫地。如今,你竟然还要娶那个魔女?” 柳茗川道:“难道爹爹也认为雪奈是一个魔女么?” 柳天青听了,双目的剑芒黯淡下来。 “自然。她年纪轻轻,武功已经到这样地步,我本来很是赞赏。她是梅冷香之女,以梅冷香的性格和她现在的样子看,她一定从小受了不少苦。对于她,我原本还是很怜惜的。” 他抬起眼眸,叹道;“可是,她毕竟练的是寒血经,如果她像以前那个女子一样将寒血经练至顶重,必定成为武林大患。所以,为了江湖的平静,我与武林同道意见一致,同意合力杀之。” 柳茗川道:“爹爹,雪奈因为寒血经受磨难,我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帮她找到化解寒血经功力的方法。” 柳天青一惊,便不耐烦的摇头冷笑道:“你是情迷双眼吧,寒血经是世上最神秘最巅峰的武功,你的想法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谈何容易。而且,据程素弦所言,梅雪奈是因为练功不得法,所以已经走火入魔,所以,你不可能控制于她。” 他转身看他,眸中情绪翻滚,“从今日起,不准你踏出天剑门一步,也不准你再见梅雪奈,去吧!” 柳茗川想到此,闭目摇了摇头,长嘘了一口气,迈步继续向水榭走去。 正在低头走路,忽然听到身后修竹大叫起来:“哎呀!谁?” 猛抬头看去,却见水榭旁边高高的栏杆外,有一个人影,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突然将身一倒,投下水去。 这个水池虽然不深,但如果不通水性,下去也必然致命,修竹不由惊呼起来。 呼声未起,柳茗川的身影早已一道闪电般飞掠过去,那人身形如水之前,已被他伸手抓住,就势一提一抱,从栏杆外翻身而上。 修竹不禁为柳茗川如此快疾的身法惊叹,连忙赶上前去。 柳茗川一手勾着那人的腰身,感觉这腰身纤细,必定是一个女子。 站稳身形,赶上来的修正已经大叫起来,“啊?朵儿姐姐?” 柳茗川低头一看,倚在自己肩上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女子,正是朵儿。不由心惊,只得将她放在栏杆后面的石阶上,轻声叫她。 “朵儿姐姐,是我,你为什么事要寻短见?” 朵儿慢慢睁开眼睛,星光下,目光最初还很迷离,后来看清了他俩,突然泪如雨下。 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修竹坐到她身边,着急拍着她肩膀道:“朵儿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嘛,你是我们这里最开朗爱笑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要寻短见呢?” 朵儿抬头看了柳茗川一眼,哭道:“二少爷,没有想到,我还可以见到二少爷一面。” 柳茗川知道朵儿并非那种性情柔弱的女子,今日投水自尽,必定有不一般的缘故,便弯下腰,正视着她。 “朵儿姐姐,你有何难处,可否对我一言?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朵儿抬眼对上他清明的目光,不禁满心凄凉,泪流满面。 “二少爷,你帮不了我,这次,我也只能有死而已。” 她低头拭泪,哭道:“过几日是大少爷与程姑娘的大婚吉日,夫人刚刚突然叫我,要将我同时赐与大少爷为妾。” 修竹倒吸一口冷气,“啊?难道夫人从早就存有此心么?为什么以前也未露端倪呢?” 朵儿道:“程姑娘一到天剑门,夫人就将她留在身边。开始时,是因为程姑娘嘴甜,又送夫人很多礼物,夫人便格外喜爱她。后来,夫人知道大少爷对她一往情深,心里便存了要她嫁过来的念头。不过时间久了,夫人也觉得程姑娘心机深重,肯定心存忌惮,但是大少爷已经认定,她爱子心切,不愿阻拦而已。可是,她又担心程姑娘婚后欺负少爷,让我在他们身边,也是为了在程姑娘身边安插眼线也就是了。” 修竹抿抿嘴,看着朵儿道:“那朵儿姐姐,你岂不是成了夫人的工具?而且程姑娘那样的人,你去做了妾,她不知要怎样欺负你,你以后......” 朵儿道:“我别的无所谓,只是,从未对大少爷有意,我宁可身死,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一阵击掌声传来,方才大家心情很差,此人轻功又很是出众,竟全然未被察觉。 那人孤身一人,星光下倩影袅袅婷婷,缓步行来。即至近前,才看出,这女子正是程素弦。 朵儿与修竹连忙起来欠身行礼。 “少夫人。” 程素弦看了他们一眼,便将目光投向柳茗川。 “朵儿,你的事,夫人已然告知于我,你虽然服侍夫人,地位非常,但能成为大少爷的如夫人,也是一步登天的美事。怎么?嫁给大少爷为妾还辱没了你不成?” 朵儿连忙低头拜道:“少夫人,朵儿不敢。” 程素弦微微一笑,“你明白事理就好,还不退下。” 修竹见状,回头看了看柳茗川,便与朵儿一道起来,退出水榭去了。 柳茗川淡然道:“既然你有雅兴夜间赏景,茗川也告退了。” 他刚要转身离去,程素弦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柳茗川惊讶回头,见黯淡星光下,程素弦美艳无双的眼睛闪着一道道骇人的亮光。 “茗川,你站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了不曾?我要嫁人了。” 柳茗川抖抖袍袖,闪过一边,“当然知道,我也是因为要参加兄长的大婚之礼,才回到天剑门的。” 程素弦道:“可是,你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为了你来到天剑门,为了你一直苦苦等待,今天,我再问你一句,若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里,放弃所有的一切,放弃追杀梅雪奈,只要你可以爱我,一切都可以不要,好不好?” 她再次上前一步,趁着黑夜,扑过去从后面抱住柳茗川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茗川,我这么爱你,难道你就真的体会不到我的心么?” 柳茗川一惊,立即双手扯开她的手腕,旋身闪避。身形转动之机,程素弦竟被他的身法带得后退了数步。 她站稳脚步,眸中一片狠厉,“你就这样讨厌我?” 柳茗川道:“程姑娘,你就要嫁给我的兄长,今后就是我的嫂嫂,天理人伦,不要如此不知羞耻。至于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喜欢的只有雪奈一个人,此生永不变心。” 程素弦怔了一怔,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笑声。 “梅雪奈!这个该死的梅雪奈,为什么每一件事她都要挡在我的前面?放心吧,有我在,她一定会不得好死!” 柳茗川一言不发,负手与她擦肩而过,快步离开。 “等等!” 程素弦厉声道,同时回头看向他,那双眼睛瞬间幻出似笑非笑的目光。 “梅雪奈,你只知道她的娘是梅冷香,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她的爹是什么人么?要知道她娘一生迷恋痴缠的,可是你爹爹柳天青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素弦:卧松云!你给我出来! 卧松云:程姑娘有何吩咐? 程素弦:有情人终成兄妹,是么?(邪恶脸) 卧松云:不要!我这次是一定一定要大团圆的! 程素弦邪魅一笑,抱起琵琶:好,我看一个死人,怎样写大团圆…… 卧松云:...... 第39章 天剑门大婚 第三十九章天剑门大婚 初冬,群芳摇落,万物萧索。 料峭寒风中,天剑门张灯结彩,轩昂巍峨的院落,红绫遍挂。庭院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今天便是天剑门少主柳洪川大婚之期,不少武林名门的掌门宗主都应邀前来庆贺。有些因为路途遥远不能前来,也纷纷送来了礼品和祝贺的书信。 路途最近的宝刀帮,帮主金贵恒和少帮主金存宝早已来到,总管杜亭之病体初愈,也跟随前来。另外,华山派掌门华苍松和丐帮帮主张图也赶来参加庆典。 鞭炮声声,鼓乐齐鸣。 站在阶前迎宾的柳茗川,却一直满腹心事,只是在勉强应付。 他从来都是简单清素的装束,今日因为参加大婚之礼,也穿了应景的锦缎衣衫。月白缎的长袍外面,穿着水蓝的织锦鹤氅,乌黑的长发用水蓝缎子的发带结束,在优雅洒脱之外,平添了难以言喻的贵气。 可是,这一切都难以掩饰他的心事重重,因为清秀的眉宇间那一片犹豫。 修竹见他很是敷衍的样子,只能一直在旁边提醒,以免对宾客有所怠慢。 无论外界何等喧嚣,柳茗川的内心里,一直在回旋一件事。程素弦说过的那句话。 他一直知道,梅雪奈的母亲是梅冷香,也知道梅冷香对父亲柳天青痴恋多年,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梅雪奈的父亲是谁。 她就是她,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为何还要寻根究底? 而且,梅冷香离开的时候,父亲刚刚纳他的娘亲明兰若为妾,梅雪奈比他小一两岁年纪,所以那个时候,梅冷香并不可能身怀有孕。 可是,程素弦冷笑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为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尤其是梅冷香那样执念极深的人?所以,梅雪奈的父亲只能是柳天青,而不可能是别人!” 她那双美艳的眼睛闪着刺骨的寒光,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我可以肯定,梅雪奈就是你的亲妹妹,柳天青最初看见她时也有这种疑惑。所以,他不可能同意你娶她。” 柳茗川不禁闭上眼睛,手指按在眉心上。 “修竹,我头痛得厉害,想回房休息,你招呼一下,好不好?” 他正要转身离开,修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一面向上面努嘴,一面低声道:“二少爷,吉时就要到了,掌门和夫人就在上面就座,你现在离开,是想找骂?你坚持一下,新人拜了天地再走。” 柳茗川抬头看看堂上端坐的父亲和秦夫人,只得依旧站在原地。 锣鼓喧天声中,花轿停在宽阔的大院。柳洪川身着新郎的吉服,大步走上前迎候。 喜娘打起轿帘,搀扶着新人下轿。 新娘身着大红色的锦缎华服,头上盖着红盖头,两侧搀扶她的,是穿着精致衣裙的侍女品相。朵儿并不会出现,她作为妾室,只会在正房大婚之后被接进少掌门的院子。 柳茗川站在门口,看着柳洪川和程素弦手里牵着大红绸缎的同心结,款步走过整齐铺设的红毡,向正厅走来。 脑中突然幻化出自己和梅雪奈的形象。 多么希望让她也这样成为自己的新娘,从此与她相依相守,为她遮风挡雨,给她一个家。什么寒血经,什么剑术,都全部抛开,远离江湖纷扰,只愿伊人素手相牵。 可是,她,到底是不是...... 虽然知道程素弦可能是恶意中伤,可是,此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待到大婚结束,他一定要去追问父亲,就算是被骂被罚也在所不惜。然后,他还要去找到梅雪奈,追问她一直没有提起过的父亲,究竟是谁。 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那是真的...... 思绪朦胧间,新人已经在堂上交拜花堂,一片祝福和欢笑之声。 “一拜天地,二拜花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片纷乱间,众人前呼后拥,新人双双离去。 柳茗川几乎在云里雾里一般跟着众人,看着闹洞房、揭盖头、新人饮交杯酒、撒帐。 那个满头珠翠的美艳新娘,不时向他投来一瞥轻蔑的目光,仿若看透了他纷扰的心事。几乎所有的人都为新娘惊人的美貌赞叹不已,然而柳茗川似乎并未看到任何好看的东西。 洞房红烛高燃,院落华灯初上。 整个天剑门喜气洋洋,酒摆佳酿,席绽珍馐。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很是热烈。 修竹伏在柳茗川耳边,悄悄道:“二少爷,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了,现在这么多人,不会有人注意了。若是问起来,我就说你不胜酒力。” 柳茗川摇摇头,抬眼看向主位。 秦夫人盛装华服,满脸笑容,正在向邻近的掌门宗主敬酒。而她身边的柳天青,却是一脸敷衍,虽然礼数周全,行动表情却毫无喜气。 这一整天,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其实,从柳洪川定亲,他也没有过赞成和欢喜的表示。柳洪川和程素弦成亲,本来就是秦夫人一力支持的。 柳茗川一直注意着父亲,这几天一直见不到父亲,这次酒宴结束,他要去找父亲细谈。 酒过三巡,丐帮帮主张图起身来向柳天青敬酒。 谁知刚刚站起,却突然身体晃了晃,向一旁栽倒下去,被身边的丐帮长老扶住。 对面的宝刀帮帮主金贵恒哈哈大笑起来,“老叫花!你平时不是酒量很好吗?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几杯就醉,恁的没用?” 他一面笑着,一面站起身来,想要走过去接着打趣。刚迈出脚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人大惊,金存宝已经抢先上去扶持,可是还没等来到父亲身边,便也一阵头晕倒下了。 众人正在惊讶,只听宝刀帮座上清晰又略带沙哑的语音传来。 “大家不要移动,各自守在原地,意守丹田,用内力压住剧毒!” 那正是宝刀帮总管杜亭之的声音。 柳天青愕然道:“杜兄,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中了毒?” 杜亭之已经端坐运功,沉声道:“不错,而且我认得这种毒。” 他抬眼看看周围,所有酒宴上的人都已经开始打坐运气。 柳茗川将手按在自己腹部,突然便感受到一股寒凉之气开始走窜经络,全身肌肉都开始酸痛起来。 他虽然无心饮食,毕竟敬酒还杯时也饮下了几杯,可见他也已经中毒了。 修竹在身后惊讶道:“二少爷,你没事吧?” 柳茗川摇头,立即气凝丹田,很快压住走窜经络的毒气。 只听杜亭之道:“在座都是高手,内力修为都不浅,而且我们都中毒不深,大家趁此机会,努力运功,将毒逼出来,还不难做到。” 众人点头称是,立即都开始运行真气,尽力逼出刚刚侵入体内的剧毒。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酒席宴前转眼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打坐运功。 过了一会儿,人们的口角开始溢出黑血,一个个虚弱地运功调息起来。 修竹见柳茗川浅淡的唇角也淌下黑色的毒血,额头冒出冷汗,才松了一口气,拿过手帕为他擦拭。 柳茗川睁开眼睛,接过手帕道:“修竹,没事,这毒不深,你去照顾一下爹爹和母亲。” 杜亭之已经收功,正在连连咳嗽。他身体比较差,常年疾病缠身,自然损伤更加严重。他喘息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看周围众人都已经成功驱毒,才松了一口气。 金存宝扶金贵恒站起来,向座位走去。金贵恒才擦着汗,骂道:“他奶奶的,谁这么大胆,在酒宴下毒,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柳天青,怎么回事啊?大喜日子的,你这个掌门怎么当的?” 柳天青正在帮助秦夫人驱毒,大家见状了然。天剑门的人也同时中毒,那么下毒者必定不会是天剑门。 何况,今天是天剑门大喜之期,他们更加不希望在这样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 人们正在细想,只听杜亭之道:“众位掌门宗主请了,方才大家不慎中毒,碰巧此毒杜某认识。” “哦?”柳天青剑眉一挑,马上追问,“杜先生既然识得此毒,不如言明,天剑门也好有追查凶手的证据。” 杜亭之道:“此毒缘自四川唐门,名唤无生。服此毒者,并无解药,却不会死。但是中毒后,毒气会侵入经脉五脏,使人全身疼痛瘙痒,痛苦难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唤作无生。” 柳茗川听了,猛然一怔。在娘亲的河屋,他曾听梅雪奈说过她母亲梅冷香的事。当时她就是服了一种剧毒,服毒后不会身死,却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愕然看向杜亭之,期待着他的下文。 华山掌门华苍松已经率先问道:“四川唐门与我们素无瓜葛,为什么唐门的剧毒会出现在这里?” 杜亭之叹道:“十几年前,我曾见过这种毒,所以记忆颇深,至今难以忘怀。许是这毒未曾用尽,尚有残留,所以有心怀不轨之人前来捣乱。今天这毒,只是用了极其微小的剂量,所以大家中毒不深,可以以内力驱毒。如若剂量再大一些,我们便难以摆脱厄运,只有自尽以求解脱了。” 柳茗川听了,不由着急追问道:“杜先生,十几年前,你曾见过谁用这种毒呢?” 杜亭之眸色转深,喃喃道:“梅冷香。” 柳天青在座上突然站起来,“杜先生,我听说梅冷香死于她女儿梅雪奈之手,却不知这无生是怎么回事?” 杜亭之长叹一声,正要答言,只听门外一片喧嚣之声。 叫喊声、快步奔走声,一霎那响成一片,伴着远处劈劈啪啪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在燃烧。 众人都从座位上起身,不约而同奔向门口。 “什么事?”柳天青一面探问着,却已经一眼看见了屋外的情形。 天剑门正院的后面,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幕,相距很远,已经感觉到一阵阵热浪扑面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程姑娘的琴刀可能真的劈到了我,又发烧又闹肚子,天啊难受死啦…… 可是我不会屈服滴!一定大团圆! 第40章 火海 第四十章火海 天剑门后院,已是火光漫天。 那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幕,比较近的地方,竟然可以看到直向上窜的火苗。 烟尘滚滚,四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天剑门到处一片喧闹之声,家人弟子都急匆匆地汲水灭火,前前后后乱作一团。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严重火势,哪里是几盆水就可以浇灭的呢? 混乱中,只听秦夫人失声叫道:“新房!新房在后面呢!” 今天是天剑门少主的大婚盛典,两位新人已经送入了后面少主院子的洞房里。然而此时,那里正燃着熊熊烈火。 秦夫人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拔地而起,如同流星一般掠向火海之中。 天剑门掌门人柳天青。 秦夫人放声大哭起来,华山掌门华苍松和丐帮帮主张图以及宝刀帮的人也都开始参与到救火之中。 然而火势太大,恐怕一切都是徒劳。 “爹爹!”柳茗川见爹爹飞身跃入火海,知道他是去救新房中的新人,顾不得许多,也纵起身形,随在柳天青后面,飞掠过去。 修竹在后面着急大喊道:“二少爷!你小心点啊!” 火海深处,热浪滚滚。 眼前的景象都已经变成了飘动的幻影,皮肤只感觉火辣辣的疼痛。房屋、树木都在燃烧,几乎看不出身在何地。 柳茗川前面早已看不到柳天青的身影,只能根据自己的感觉奔向柳洪川院落的方向。 烟气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火焰的炙烤简直难以忍受。他俯下身形,用衣袖掩住口鼻,摸索着前进。 忽然,前方小路上模糊有一个倒伏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 这里是柳洪川院落的大门口,柳茗川一惊,连忙紧跑几步,赶上前去。 地上倒卧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衣衫凌乱,面目烟熏火燎。但是可喜的是,她还没有死。柳茗川蹲在地上扶起她,仔细辨认,这个女子正是朵儿。 她已经被指认为大公子的妾室,今日便在这里伺候。 “朵儿!”柳茗川摇晃着她,又拍打她的脸颊,想要让她清醒。 朵儿刚刚被烟气所迷,被拍打得睁开眼睛,看向扶起自己的人。她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了柳茗川。可知,柳茗川一路赶进来,也已经被烟熏火燎得面目全非了。 “二少爷!是你!着......着火啦!” 柳茗川着急道:“朵儿姐姐,我大哥呢?” 朵儿强打精神,努力道:“我......找不到他们......” 她只能说到这里,便又昏过去。 柳茗川见她昏迷,抬头看看烈火焚烧的新房方向,暗暗心惊。那个院落已然全部变成了一片火海,根本没有了立足之地。自己若是冲进火海中救人,又不知将朵儿放在什么安全的地方。 正在着急,见火光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向这个方向走来。柳茗川定睛看时,大吃一惊,那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柳天青。 “爹爹!”他立即扶起朵儿,快步迎上前去。 柳天青看去很是虚弱,刚刚用内力逼毒,现在又在火海中奔波,已然精疲力竭。 “爹爹,有没有找到?” 柳天青摇摇头,一行咳嗽,断续道:“里面......我都已找过,没有人......” 这时,四周火势更猛,升腾的火舌不时舔舐他们的身体,炙热难耐又疼痛不堪。柳茗川一面扑打两人衣袍燃起的火苗,一面拉柳天青道:“爹爹,既然里面没人,想必已经逃出去了,这里太危险,我们马上退出去!” 柳天青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才点头答应。于是,柳茗川扶着朵儿,与柳天青一起寻路向火场外面奔去。 正在慌不择路间,他的眼角突然感觉黑影一闪。 四周弥漫的烟气火焰使他的感觉都变得极不敏感,但是他依旧看到了那个黑影,以及飘过火场的一角黑衣。 心脏仿佛停跳了一下。 来不及参祥,当时的情况如此危急,待到冲出火场,只见身后不只是后院,就连天剑门巍峨的正厅,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前来参加大婚仪式的门派早已退去,天剑门到处一片哭号,眼见这庞大的宅院马上就要毁于一旦。 无需统计,天剑门死伤肯定不计其数,财产也一定损失殆尽。 远远看见秦夫人和修竹以及几个弟子在大门外,看到他们出来,正在激动万分地招手。奔出大门,看到大家都已面目不分,衣衫破烂。 柳茗川连忙将朵儿交给迎上来的人,修竹和几个弟子忙着给他们拍灭身上的火苗,又给朵儿处理身上的烧伤。 秦夫人惊慌四顾,上前抓住柳天青的双臂,大叫道:“洪川呢?洪川呢?你有没有看到洪川?” 柳天青抓住她的手让她稳定情绪,一面道:“我们去了新房,那里......没有人,想必,洪川和素弦已经逃出去了。” “逃出去?”秦夫人大睁着眼睛,叫道,“逃到哪里去?我们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去了哪里?” 柳茗川见秦夫人激动得不能自持,连忙上前劝道:“母亲休慌,兄长的房间没有人,便说明他们没有在火场之内,也许情势危急,去了别处,来日我们再慢慢寻访,一定会找到他们。” 秦夫人听了,突然用力推开柳茗川,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妾生的逆子,平日专门与我们母子作对,处处压人一头!如今,你是不是故意不去救人的?这下,你总算可以称心如意了吧?” 柳茗川锁眉道:“母亲何出此言......” 秦夫人回头盯着柳天青,咬牙愤恨,“柳天青!自从我嫁给你,你便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你心里早有那个明兰若,只是因为想要借助我们秦家的财势,建立天剑门而已,是不是?” 柳天青道:“夫人,过往之事,何必再提?” 秦夫人道:“你不想提,是因为你心里觉得对不起我也就是了。你一直喜欢明兰若,瞒着我与她交往,又执意纳她为妾,生了这个逆子。你说,你心里眼里,哪一刻不是装的他们,何尝有我和洪川?” 柳天青无奈摇头,在这样的时候,秦夫人竟然如此不可理喻。 柳茗川想起倚门悬望抑郁成疾的娘亲,想起自己四年在花圃种花养草,何尝有一丝争斗之心?如今却被她说得如此不堪。 秦夫人接着道:“一个明兰若也就算了,还有一个梅冷香百般纠缠,天知道你们之间又会做下什么好事?那个梅雪奈,平白无故怎样来的?梅冷香到底是跟谁生了这个丫头?” 此言一出,柳茗川不由心中一惊,忙回头看向父亲。 只见柳天青摇头叹息,“夫人,你急糊涂了不曾?梅冷香虽然一直跟着我,我却只当她妹妹一样,从不曾对她动过心,至于梅雪奈,她比茗川还小,与我有何相关?” 秦夫人哼了一声,“此话是骗鬼罢了,我才不信你与梅冷香清清白白,她对你那样痴心,怎会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如今,她死都死了,还不放过我们,让她的女儿来残害我们家破人亡!” 一言落地,大家都惊愕看着她。 天剑门依旧燃烧着熊熊大火,救火的人悲泣着奔忙,但是,一切都是徒劳了。 秦夫人紧盯着远处燃烧的火苗,愤恨道:“难道,洪川大婚之日,下毒、放火之人还有第二个么?” 柳茗川惊道:“母亲!你可曾看到什么?” 秦夫人恨声道:“宝刀帮杜先生已经明言,无生之毒出自唐门,但我们与唐门无冤无仇,他们不可能加害我们,所以,最后拥有无生的梅冷香,只能将此毒交给她的女儿。” “不!”柳茗川立即摇头,“雪奈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秦夫人冷冷道:“你被梅雪奈迷惑,早已瞎了双眼,难道,你没有看见前面的那个人么?” 柳茗川惊讶抬头观看,只见一片火海,黑烟翻滚,炽烈的光,使眼睛都看不清。再留神细看,远处的小山坡上,暮色中,一个人影在火光的映照中若隐若现。 那人穿着一件斗篷,夜幕中看不清颜色,只看见猎猎风中衣摆飘飘。 柳茗川愕然看着那个身影,那人与梅雪奈如此相似,但是,却全然没有河屋中的温柔空灵,只有诡异的恐怖。 “雪奈......”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 天剑门这样大的房产家业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摧毁燃尽的。 清晨,寒凉的露水在荒野的草叶上凝结,天剑门仅存的一些人默默无言地守候在后山的山坡上。远处,那片巨大的废墟任何冒着滚滚黑烟。 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这味道只意味着毁灭和死亡。 柳茗川突然站起身,向那片废墟走去。 修竹刚刚要跟上去,被柳天青拦住。 “修竹,让他自己去走走吧。” 柳茗川一直走到那片废墟中后门的位置,来到以前自己居住的花圃的地方。 这里也是以前娘亲的房间。 这里的房屋都已烧毁,满园的花草都烧做了一片焦炭。就连那个小池塘,水也已经枯了。 柳茗川站在池塘边,站在一片烟尘废墟之上。 “茗川。” 一个声音划破沉寂。 柳茗川立即回头,却见池塘那边,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程姑娘的琴刀没有现代医学厉害,用了药已经好多啦! 第41章 废墟 第四十一章废墟 一片废墟,烟尘渺渺,这个美丽的花圃,只剩下了火后的余烬。 柳茗川站在废墟中,看着干枯的池塘对面的那个人。那一角黑色的斗篷,那个美得令人忘记呼吸的容颜。 她的眼睛一闪一闪,清明如水,黑白分明。而那个身影,迎风飘举,恍若要随风而去。 突然想起昨夜一片火光中,站在山坡上的那个黑色的身影,以及火海之中,飘然而过的一角黑衣。 “雪奈......” 柳茗川怔怔看着她,却如同钉死在原地,无法行动。 梅雪奈绕过池塘,漫步走过来。 她一步一步,踏过满是灰烬的地面,踏过他珍爱的花草的残骸,一直走到他跟前。 她的目光中只有闪烁的水光,并无初见时冰冷无比的寒意。 “茗川,你还好么?” “我......”柳茗川凝视着她的眼睛,心中感觉一阵阵血泪在翻涌。 “你几时来的?”他默然了很久,只能说出这句话。 梅雪奈眨眨眼睛,长睫闪过清澈的眼眸。 远处,柳天青、秦夫人以及朵儿和修竹都沉默站着,没有人近前。 梅雪奈的眉梢跳动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突然卷起一阵寒潮,平静的湖水瞬间被冰冷的激流冲散。 “你是说,我昨夜在这里?” 柳茗川喃喃道:“昨夜,我看到了一个穿黑斗篷的人。” 梅雪奈道:“那个人,便是我?” 柳茗川道:“不知道,我没有看清。” 梅雪奈垂下眼睫,唇边漾起一丝冷笑。 “好吧。” 她将斗篷裹了裹,缓缓转身。 “雪奈!”柳茗川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你告诉我,他们说的话我都不相信,你告诉我,昨晚的无生之毒,和天剑门的大火,都与你无关。” 他急切地抓住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平时淡雅的眉目也透着难以言喻的焦急。 梅雪奈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柳茗川不禁全身一震,打了一个寒战。 那双眼睛,方才还明澈动人的眼睛,突然变得如同冰潭一般的寒冷,绝望、无情,没有任何生气。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来。 “雪奈......” 梅雪奈的唇角又轻轻抖动了一下,这一笑竟如同万年冰山吹过一缕寒风。 “你若认为是我,就是我好了。” 柳茗川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为了你娘的仇恨,什么也不管么?” 梅雪奈冰寒的眼睛紧盯着他,“柳茗川,你记着,我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的人。” 她突然转过头,低声道:“我为何要出生在这世上......” 柳茗川感觉胸口一点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如割如搅,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闭上眼睛,将这疼痛狠狠咽下去。 “雪奈,还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她的声音如空谷回音,若有似无。 柳茗川道:“你的爹爹,是什么人?” 梅雪奈身体颤抖了一下,沉默片刻,终于道:“我没有爹爹......” 柳茗川苦笑着摇头,“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父亲,你娘梅冷香生前只爱过我爹爹一个人,是不是就意味着,你的爹爹就是......” 梅雪奈全身都发起抖来,那是一种明显的战栗。她回眸紧盯着柳茗川,幽深的目光冰寒彻骨。 “你说什么!”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她没有爹爹。 母亲二十年前就死心离开了柳天青,而她自己,只有十八岁。但是,确实,梅冷香这一生,只爱过柳天青一个人。而她练成寒血经的目的,也不过是战败柳天青,在天下人和柳天青面前,证明她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柳天青。那么,她难道会为了别的男人生下孩子么? 梅雪奈后退了几步。 面前的男子虽然经过了一夜奔波,疲惫不堪,衣衫破烂,脸也被烟火熏黑了,却依旧眉目清朗。即使满眼都是绝望的色彩,却还是温暖明净。 他,难道,是自己的哥哥? 心中那一缕陌生却温柔的情愫,突然变得龌龊不堪,她突然回过身,裹紧斗篷,就要转身离去。 突然,半空中一声断喝响起。 “梅雪奈!你往哪走!” 梅雪奈怔了一下,停住脚步。 这时,天剑门废墟之外,竟然已经围了许多人。 华山剑派掌门人华苍松,丐帮帮主张图,宝刀帮帮主金贵恒已经带领着门人弟子返回来。 梅雪奈回眸看着他们,冰冷的眼睛无半分情绪。 “你们,要杀我?” 丐帮帮主张图道:“梅雪奈,你练就邪功,冷血妄杀,与武林为敌,身为武林正派,又岂能放过你?” 华苍松抚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冷笑道:“你暗中下无生之毒,又烧毁了武林名宿天剑门,这么多生命因为你无辜枉死。如今,你只能用血,洗刷你的罪恶。” 梅雪奈冷冷地看着他们。 “好,你们要杀我,一起上好了。” 众人尚未答言,一个华山派弟子便迈步走上前去,冷笑道:“梅雪奈,你不必狂傲,今日便让你尝尝真正的华山剑法。 话音刚落,他已经如一阵风一般抢上来。 那把剑寒光闪动,一剑刺来,剑势奇险,角度刁钻,气贯长虹,正是正宗的华山剑法。 这人出的一剑,便可以表示他在华山派也是大弟子与成名剑侠的地位。因为那一剑确实炉火纯青,毫无瑕疵。 剑气恢弘,直刺梅雪奈。 梅雪奈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欺近。却在他出剑,剑锋逼近时,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柔弱纤细,看似无半分力度,只是平静地向前推着。但那把攻势强劲的剑,已经硬生生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剑尖距离手掌半尺距离,然而再如何递剑,如何进攻,都已经做不到。 隔空出手,竟可以完全阻挡住华山高手的剑。 那位华山弟子大惊失色,拼力激起真气,再次奋力欺近。 正在这时,梅雪奈平伸的手看似随意地旋转了一下。 华山弟子和他手中的长剑竟然不由自主跟着旋转起来,身形突然失去控制,摔倒在地。 他几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中的长剑已经到了梅雪奈手中,那缕寒光倏地闪过去,三尺剑锋也划过了他的颈项。 他还没有惨叫出声,颈间鲜血早已喷涌而出。 梅雪奈一松手,那把剑落在地上。鲜血横流,她站在已死的人旁边,面无表情。 柳茗川睁大眼睛看着她,双手都在颤抖。 华苍松大怒,厉声喝道:“梅雪奈!你竟如此狠毒!” 梅雪奈静立不动,冰寒的视线却扫向柳茗川。 四目相对,却没有以往的碰撞,只有绝望和心酸。 华苍松慢慢抽出了长剑。 华山剑派名满天下,剑术流派源远流长,剑法奇险,险中求胜,本是剑术大家。然而,武林大会之上,梅雪奈已经用正宗的华山剑法,击败过华苍松。高阶寒血经,可以让修练着更加快速深刻地掌握所有修习的武功,使本身练习的武功融会贯通,达到超高境界。 这也是寒血经如此神奇的重要原因。 然而,当日与他们对战之时,梅雪奈并没有真正使用寒血经。 华苍松目光如电,内力灌注,手中长剑发出铮铮剑鸣。 一只手突然从旁侧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华苍松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柳天青正在凝目看着自己。 “华兄,我们无法战胜她。” 寒血经,睥睨天下的功力。谁掌握了寒血经,谁便是武林的王者。 一声断喝响起,所有的人都不由回头观看。 丐帮门下两个八袋长老,大步走上前来,二十余个丐帮弟子,手持打狗棒。 “你们何必涨这个魔头的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我们就要让她尝尝我们丐帮打狗棒阵的厉害!” 话音刚落,二十余个弟子已经一同抢过去,将梅雪奈围在正中。 一片棍棒的敲击声,听似毫无规律,细听却蕴含着重重杀机。 二十余个丐帮弟子手持打狗棒,口中悠长地呼喝着,棍棒在地上敲击出一片戾气十足的节奏。 梅雪奈站在那群人中间,隔着重重人影,眼波扫过来,拂过柳茗川的脸。 那目光如此绝望,却又看似平静,毫无情绪。 柳茗川看着她,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道:“雪奈,不要杀人,好不好?” “不要杀人?”梅雪奈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竟不同往日的明净,显得一片凄凉,“那便杀我好了。” 她话未说完,那群丐帮弟子已经排开阵势,举棍进攻了。 打狗棒阵本着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以四相八卦为根本,变化莫测,威力无穷。 连绵不绝的攻势,向梅雪奈展开,然而她还是站在当地,没有动作。 转瞬间,最先的一棍已经击打在她的肩上,接下来后背也被一棍击中。 柳茗川大惊失色,梅雪奈竟然就那样站在那里,并不还击。 她说,不要杀人,便杀她好了。 她是在自寻死路。 第三棍击中后背腧穴之时,梅雪奈的唇角已经有鲜血溢出来。 势如闪电的第四棍,正是向着头顶的百会穴。 她依旧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当地。 那一棍落下,重似千钧,恨不得一棍击碎她的头骨。 然而一道掌风掠过。 那掌风强劲凌厉,不仅接住了劈头一棍,还使那一棍反弹出去。就连那个使棍的丐帮弟子,也被掌风袭裹着,向后掀飞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这个,咳咳,不说了...... 第42章 杀戮 第四十二章杀戮 重似千钧的一棍,一道劲力十足的掌风。 那个丐帮弟子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打狗棒脱手而出,一路叮叮当当落入干枯的池塘之中。 众人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柳茗川站在梅雪奈身边,衣衫无风自动,自是内力激发。 梅雪奈抬头看了他一眼,目中无喜无悲。 “柳茗川!你竟然又庇护这魔女!” 丐帮帮主张图在那边上下打量柳茗川,冷笑道:“梅雪奈虽然练成了寒血经,也杀过很多人,但毕竟没有滥杀无辜,所以,以前我们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并未一力追究。但是如今,这个魔女冷血无情,下毒放火,已经走火入魔,而且将来她功力再度升级,必将成为武林大患。你被魔女迷惑,再三出手与正派武林为敌,难道不怕成为江湖叛逆,被世人唾弃么?” 柳茗川面色苍白,目光扫视着丐帮众人,又抬头看向稍远处的华山派门人、宝刀帮门人。 还有自己的父亲柳天青。 柳天青站在那边,他脸上的表情一片淡漠,只是一直在凝望他。 柳茗川向张图抱拳,又向华苍松和金贵恒抱拳施礼。 “众位前辈,在下认为,无生之毒和天剑门失火之事,目前尚未查明,现在把一切罪责都推在雪奈身上,还为时尚早。众位都是武林前辈,做事何必赶尽杀绝?” 梅雪奈在一旁听他说完,冷冷一笑,“何必多此一举,要杀,便来杀就是了。” 柳茗川回眸盯着她,“雪奈,你说,这些事,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梅雪奈立即点头道:“我是魔头,自然都是我做的。” 柳茗川道:“只要你说,这些事不是你所为,大家一定会相信。” 梅雪奈道:“不必说了,不仅这些事,就是江湖上所有的罪恶,都是出自我之手,如何?” 柳茗川着急道:“雪奈!我无法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 梅雪奈目光幽幽扫来,“你自然是相信的,否则,你怎会站在这里问我这样的话。” 方才倒地的丐帮弟子已然起来回到阵中,丐帮八袋长老见打狗棒阵已然恢复,立即横棒道:“柳茗川!你让开,否则,不要怪我们棒下无情!” 柳茗川连忙抬手道:“各位前辈,希望暂时勿动杀机,容我将事情调查清楚。” 丐帮长老道:“有何不清楚,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说着话,打狗棒早已在此捣地有声,按照八卦方位猛烈攻击而来。 柳茗川如今不愿与丐帮正式交手,更不愿让梅雪奈自己求死,只能在阵内闪身退避,同时对梅雪奈以身相护。梅雪奈却干脆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并无一丝动作。 柳茗川毕竟身单力薄,在放弃攻击只求维护梅雪奈的同时无法兼顾闪避,突然被斜刺里一棍击中肩膀。 这一棍力道十足,要不是柳茗川意识到此棍躲不过,已经在运功抵挡,必定会骨断筋折。 但是,这一棍正中天宗大穴,截断气血运行,柳茗川还是张口吐出了鲜血。 丐帮长老收棍喝道:“柳茗川,你还不住手?我们看在柳掌门面上,还可以放过你!” 突然一声冰冷的女音响起,初冬冷风阵阵,竟也比不上这声音寒冷彻骨。 “你们不必放过谁,因为,你们都将成为死人。” 众人不觉全身一凛,举目看去,见站在原地不动的梅雪奈,已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冷若寒潭的眼睛,发出一阵幽蓝的光晕。 “雪奈......”柳茗川以手扶着受伤的肩膀,惊讶看向她。 梅雪奈微微一笑,如同冻结的湖面上冷风吹过。黑斗篷轻轻扬起,突然右手一翻。 柳茗川瞬间感觉一种强大的力量使自己不由自主向远处退去,那种隔空之力使他身形飞起,不紧不慢飞向废墟外面观望的人群之中。 他自己掌握提起真气落地,被身后的修竹扶住。 “二少爷,你没事吧?” 他来不及回答,连忙抬头看向交战的人群。 “布阵!” 人影晃动,打狗棒上下翻飞,一片风声。柳茗川推开扶住他的修竹,想要冲上前去。 突然一片寒凉的气息传来,虽然并没有彻骨严寒,却还是感觉身心一片冰凉。 柳茗川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前方。 一切都已经迟了。 梅雪奈身形旋转,黑披风随风而舞,手臂与身法看上去并无多大力度,然而她周围进攻的打狗棒阵都已经停下来。 人们都停止了动作,瞠目看向眼前恐怖的景象。 寒气四起,比起方才变得更加浓烈。 张图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正要冲上前去,被身边的柳天青和华苍松拦住。 “张兄,太晚了。” 随着话音落地,那群丐帮弟子已经纷纷倒地,手中的打狗棒尽数落在地上。 梅雪奈慢慢收起身法,垂目站在原地。寒风凛冽刺骨,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寒血经。 传说中最强大的功力,冷血无情的魔功。 虽然在场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人再说话。 梅雪奈踏着满地狼藉,向这边走过来。众人纷纷失色,一个个拔刀撤剑,严阵以待。 在寒血经的恐怖气息面前,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 然而梅雪奈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他们,这里的人,无论是当代高手还是掌门宗主,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她径直走到柳茗川面前,距离他十步,停住脚步。 柳茗川抬眼看着她。 她的目光就如同初见时一样如同寒冷的冰潭,看得人身心一片冰凉。 “你若出手,我非常愿意奉陪。” 她的声音也是如此的冷,并没有任何情绪。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茗川一个人身上。 柳茗川摇摇头,无奈看着她,“你知道,我绝不可能与你动手。” 梅雪奈道:“我若死,也只希望死在你的剑下。” 柳茗川眉梢跳了一跳,刚要答言,一只手伸出来阻止了他。 天剑门掌门柳天青,站在他身边,一双如同利剑般的眼睛盯视着他。那视线凝注了他一会儿,突然转向梅雪奈。 “冷香生前,要你来天剑门复仇,是么?” “是。”梅雪奈面无表情,冷冷答道。 柳天青眯起眼睛,“于是你向我挑战,战败了我,又在武林大会战败了所有门派的掌门,证明了你的寒血经确实天下无敌。这些,都是冷香的愿望,是不是?” “是。”梅雪奈再次点头。 柳天青道:“那这一切,还不够么?” 梅雪奈看着他,默然不语。 柳天青道:“冷香曾中了无生之毒,那么此毒如有遗留,必定在你手中。四川唐门久已不出江湖,而且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难道他们会来此地下毒么?昨夜天剑门大火,已被烧成一片瓦砾,多年基业付诸东流,我的儿子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这些都是冷香让你所为么?” 梅雪奈冷笑道:“好,你可以随意认为,我无不承认。” 柳天青听她如此说,按着腰间的回风剑,沉声道:“我最初,见你如此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又兼着你是冷香的女儿,无论如何,我也欠冷香很多,所以一直比较维护于你。没想到你冷血无情到这般地步,就连自己的母亲也被你亲手所杀。今日,就让我再次与你一决胜负,如何?” 梅雪奈道:“你难道不知?我是世上最冷血无情的人么?你不必动手,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柳天青不由全身震动了一下。 他从很年轻时便剑术有成,一把回风剑战尽天下名剑客,曾被武林中人冠以剑起风雷动,一剑扫江湖的美誉。 这个世上,还无人对他说过“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这样的话。 尽管他曾经两招败在这个年轻女子剑下,尽管他都没有亲自领教过寒血经的功力。 他的眼中不禁再次放射出剑的光芒,寒光一闪,回风剑已然拔在手中。 天剑门藏剑无数,却不知一场大火还剩几何,而如今,只有他手中的回风而已。 “梅雪奈!你出招吧!” 梅雪奈垂下眼睫,双手有轻微的颤抖。 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她再次看向柳茗川,那张曾让自己冰冻的心融化的脸,那双总是那样温暖含笑的眼睛,如今蕴含着无尽的痛苦无奈。 “柳茗川,拿起剑,杀了我。” 她淡然说道,既然这个世界无可留恋,又何必留恋? 柳天青也回眸看向他,冷笑一声,“好,既然如此,茗川,你就拿我的剑,与她一战。” 回风剑闪着凛冽的寒光,横在他的面前。 柳茗川却突然抬起眼睛,正视着父亲的脸。 “爹爹!你说,我与她是否有关?她的父亲是谁?” 柳天青听了,怔了一怔,锁眉道:“你说什么?” 柳茗川道:“梅冷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她不会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那么,雪奈,是不是你的女儿?” 柳天青颜色大变,突然举起左手,一掌甩在柳茗川脸上。柳茗川被打得后退几步,几乎摔倒。 “你这逆子!在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冷笑声传来,竟是秦夫人被朵儿扶着,走上前来。 “柳天青,你又何必否认?难道是在众人面前,担心丢了面子不成?我自从与你成亲,就知道你一直心系着明兰若,从未把我放在眼里,你要的,不过是我们家的宅院和钱财罢了。梅冷香一直苦苦纠缠你,你这样的人,又怎会不动心?如今,这宅院已经毁于一旦,你还有什么顾忌呢?” 柳天青怒道:“岂有此理?我与冷香,清清白白,从无逾矩,这个梅雪奈,年岁比茗川还小,那时冷香早已不知去向,她又岂会是我的女儿?” 秦夫人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未可知。” “你!”柳天青剑眉倒竖,仗剑道:“我可以以人格担保,绝无此事!” 柳茗川闻听父亲如此肯定的答复,虽然并无证据,心下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以父亲的为人,绝不会做撒谎骗人之事。 秦夫人尚未说话,梅雪奈突然道:“住口!何必多此一举,今日你们不杀我,就不要后悔。” 她看了柳茗川一眼,漫声道:“我走了,再也不会见你。” 她转过身,漫步走去,那脚步看似随意缓慢,人却在瞬间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分别后,再见发糖! 第43章 明兰若 第四十三章明兰若 偌大的天剑门,只剩下一片被烧尽的废墟。梅雪奈已然离去,她走得决绝而冷酷,好似早已对这个世界都失去了感情。 柳茗川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在他花圃的废墟之中。 家园被毁,他的兄长柳洪川,生死不明。 秦夫人边忍不住地抽泣,边把怨恨的目光投向柳天青和柳茗川。朵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后,满脸哀怨。 秦夫人哭道:“如今家业都已烧毁,我的儿子儿媳也不知去向,找到现在也找他们不见,说不定已经在火海中丧生了。” 说着,她便急着向废墟奔去,被旁边的华苍松和张图等人拦住。 “里面很是危险,我们门下的弟子们都在帮助寻找,夫人就不要去冒险了。” 宝刀帮帮主金贵恒道:“他奶奶的,这个毒,这把火,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我怎么觉得,梅雪奈那个小丫头,不象个干这种事的人呢?” 金存宝听了,连忙附和道:“我爹爹说得有道理啊,梅姑娘虽然练了寒血经,但是她从不滥杀无辜的,即便是要报仇,也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么?” 金贵恒手捻着虬髯点了点头,笑道:“嗯,这个王八蛋小兔崽子,这次到底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金存宝摸摸头,爹爹就算夸他,也夸得如此不堪。 秦夫人道:“怎么不是,除了她,还有谁和天剑门有如此大的仇恨?” 她满面怒气看了柳茗川一眼,便又看向柳天青,“你我之间,从来都是敷衍。如今家业已毁,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既然没有找到洪川的尸体,他就有可能并没有死。我要去到处寻找他,不得到他的消息,绝不罢休。” 她又扫了柳茗川一眼,“柳天青,你本来就只喜欢明兰若和她的儿子,对我们母子全无心思,从今日起,我便与你们父子一拍两散。” 柳天青道:“夫人何出此言?洪川下落不明,我自然也会去寻找,无论家业如何,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不可分散。” 秦夫人冷笑道:“算了吧,你有明兰若,又有梅冷香。她们即使都死了,在你心里地位还是一样重要。我说过一拍两散,我们便分道扬镳!” 她说完,回身瞪了朵儿一眼,厉声道:“朵儿!跟我走!” 说完,径直向废墟的方向而去,无论如何,即使大家都找不到,她也要亲自再找一遍。朵儿回头看了看柳茗川,那双眼睛里分明写着绝望和不舍。修竹看了看朵儿,又看看柳茗川,皱眉叹息,却也只能默然不语。 经过了几天的翻找搜索,整个天剑门,除了藏剑室里几把最坚固的名剑,其他东西都付之一炬。就连这些藏剑,也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柳天青最爱的那把上古名剑纯钧,踪迹全无,不知去向。 无数门人和下人的尸体,经过身份辨认,被安葬入土。 柳洪川和程素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他们已经被烧得无法辨认,混在了众多尸体之中。 但是,柳茗川觉得,像程素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火烧死呢?以她和柳洪川的轻功和内力,应该不难逃出来。 但是,若他们逃了出来,为何又会不见踪迹呢? 整理好一切,华苍松和张图向柳天青告别,各自离开。 本来是来应邀参加喜宴,却赶上一场灭顶之灾,还要跟着以身涉险,帮忙搜救。柳天青也只能向他们表示歉意,以及感谢之意。 宝刀帮也上前辞行,金贵恒暂时收起平时的气势,对柳天青道:“柳掌门,你也不要过于心急,你大公子武功这样好,程姑娘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金存宝见父亲与柳天青说话,便走到柳茗川面前,低声道:“告诉你,梅姑娘不可能是那样的人,这些事也不可能是梅姑娘所为,你这个人,实在不该冤枉她,你要快去找她才是。” 他顿了顿,咬牙道:“你若伤她的心,不去找她,那我就要去找她了,无论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柳茗川不觉一怔,回头看向金存宝。 他对梅雪奈,竟然还比不上金存宝的信任么? 梅雪奈曾经杀过宝刀帮的弟子,金存宝却可以因为她并非妄自动手杀人而不加追究。而且,一再帮助她,从未怀疑过她。 而他和梅雪奈共同经历的,那些互相扶助,互相倾慕的过往,难道还不够让他了解她么? 她虽然看上去如此冰冷,其实她的心却是如此柔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却没有童年的快乐,没有父母的关爱。即使她杀了自己的娘,也是因为,想要结束娘亲的痛苦。而且,这确实是她的娘亲逼她这样做的。 难道昨夜火海中一掠而过的黑影,后山上那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真的会是她么? 其实他的心也可以明确告诉他,那绝不可能。 既然喜欢她,就不该心存顾忌,就不该让她伤心。 至于她的父亲,既然自己的父亲否认了这件事,就绝不会说谎。 他的双眸亮了一亮,对金存宝点头道:“我一定会比你更早找到她的。” 金存宝笑了笑,那边金贵恒已经在发着怒叫他,便急着赶上去。 后面,杜亭之满面憔悴,目光扫过柳茗川的脸。 很快,其他门派的人渐次离去。秦夫人也带着朵儿离开了。 柳天青把天剑门废墟中找到的银两分发给门人,让他们各自离去。这些人多数跟随柳天青多年,许多都不忍离开。但目前天剑门如此光景,也无法继续维持,只得含泪离去。 到了修竹,还未说话,他便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我一直服侍二少爷到现在,哪里也不去,还要跟随二少爷。” 即使柳茗川在天剑门很不受重视,甚至被忽视,修竹却从来没有过怨言,一直在花圃里陪他,确实忠心不二。 柳天青点头,看看柳茗川,“如此,我们走吧。” 家园变成残骸,无家可归。柳天青再次体会到自己年少时代浪迹江湖,天涯流落的滋味。父子二人没有商议,甚至没有说话,却是不约而同,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虽然多年没有走过,柳天青还是很熟悉这条偏僻的路。 那条偏僻的路带领他们走向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 那个依山傍水,虽然荒凉,但很是清幽的所在,那里是明兰若的家。 行在荒凉的山路间,见柳天青和柳茗川虽然一言不发,目标却很明确。一脸疑惑的修竹终于忍不住了,在后面悄悄问柳茗川。 “二少爷,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到过这地方啊?” 柳茗川侧头看看父亲,沉声道:“去我娘的家。” 话音刚落,柳天青突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茗川,你最近来过?听说上次你受了伤,和梅雪奈一起逃走,难不成你们来了这里?” 柳茗川低头道:“当时我们身上都有伤,无处存身,于是便带她来了这里,事先没有请示爹爹,还望爹爹不要怪罪。” 柳天青沉默了一会儿,叹道:“那里是你娘的屋子,你当然可以来,我又有何资格怪罪于你?” 柳茗川道:“那里毕竟曾经是爹爹和娘一起住过的地方。” 柳天青点点头,“是的,可是我很对不起兰若,我纳她为妾,本是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它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对柳茗川,“茗川,你是不是怨恨为父?” 柳茗川也跟着停步,低头道:“茗川不敢。” 柳天青苦笑一下,“我与兰若早年相识,当时我江湖漂泊,唯一在意的事情便是名剑和剑法,希望可以一举成名,可是,她只是一个隐居山野,不问世事的女子。她连武功都不会,也无法襄助我在江湖立足,所以,我只能与秦璐成亲,继承了她家族的宅院和财产,创建了天剑门。” 柳茗川低头听着父亲说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想起娘亲在家里倚门悬望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既然已经与别人成了亲,为何又接我娘亲进天剑门?这对我娘亲,很不公平。” 柳天青看看他,长叹一声,“是的,你说的很对,我既然已经娶了别人,就不该继续耽误她的青春。但是那时候,我却是难以忘记她。” 他突然目光灼灼盯着柳茗川,“茗川,你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喜欢的姑娘,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父这一生,只爱过你娘这一个女人。” 柳茗川不由抬头看他。 他一直以为,娘亲只是一个失宠的小妾,一个每天思念着夫君却得不到夫君怜爱的女子。 他又垂下眼睫,“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如此冷落她。” 柳天青道:“你确实有权利责怪为父,我虽然把她接到我身边,但因为天剑门的宅院财产都是正妻所赠,并不敢时时来见她,致使她望穿秋水,抑郁而终,说到底,这些都是我的错。”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江湖上剑术泰斗的柳天青,名震天下的天剑门。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却是一个内心很无奈的人,是么?” 柳茗川道:“爹爹,是因为,你介意的事情太多了。” 柳天青怔了一怔,点头道:“不错,你与你娘一样,是个从不在意名利地位的人。其实,这一点,也是我最欣赏她的。” 柳茗川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那么,梅冷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第44章 梅冷香 第四十四章梅冷香 梅冷香,梅雪奈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因爱成恨,一生都无法摆脱执念,柳天青和寒血经,就是她的一切。 “我从来也不知道冷香是寒血经的传人,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你娘,对她并无半分心意,可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几乎是我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柳天青走到路边,捡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他们一直在赶路,也该休息一下。 “其实那时他不过就是一个任性有点蛮横的小姑娘,与魔头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也许是见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已经有了一妻一妾,便心灰意冷离开了。” 他抬头看向站在路边的柳茗川。 “茗川,我可以再次明确告诉你,我待冷香一直如同一位妹妹,她离开了后我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所以,梅雪奈,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柳茗川点头道:“这件事爹爹已经说过,我当然完全相信爹爹的话。” 两个人都安静着,不再说话,山间冷风阵阵,一片凄凉。 修竹见他们突然不语,不由抱住肩膀,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静默持续了一会儿,柳天青突然冷笑一声。 “天剑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我柳天青也只不过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剑客而已了,有的不过也就是几把毁损的名剑。是哪位高人还会对我有兴趣呢?” 柳茗川退后两步,站到父亲身边。 修竹恍然大悟。柳天青和柳茗川都内力非凡,他们一定是方才察觉到附近有人秘密跟随。难道这样荒凉偏僻的山路,有强盗不成?他连忙解下背在身上的行囊,紧紧抱在怀里,躲到柳茗川身后。 一阵衣袂破空之音,伴着山间的寒气,一个身影已然从天而降。 柳天青和柳茗川都抬眼看向他。 那个中年男子,高挑身材,年轻时的俊美已经离他远去,只留下满面憔悴和病容。 此人竟然是宝刀帮的总管,杜亭之。 柳天青起身,愕然看着他,“原来是杜总管,你一直暗中跟随我们来到此地?有何见教?” 杜亭之突然弯下腰咳嗽起来,这人武功这样高深,身体却这样糟糕。 柳天青和柳茗川只好站在那里看他咳嗽。待他慢慢平稳了呼吸,才抚了抚腰间悬挂的单刀,目光冷冷地看过来。 “柳天青,这么多年了,有一笔账,我一直想要与你清算,又不知从何算起,所以一直很少与你接近。可是若是再不言明,恐怕我们就越来越老了。” 柳天青一怔,“哦?我却不记得与杜总管之间还有何没有清算的账。” 杜亭之道:“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是,梅冷香的夫君。” 一言落地,一片静默。 他是梅冷香的夫君,也就是说,梅冷香离开后嫁给了他,也就是说,梅雪奈也是他的女儿。 柳茗川不由回想起初到宝刀帮时,金贵恒不放过梅雪奈,杜亭之求帮主不再追究此事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他慌慌张张地跑去见自己的女儿,而且他第一次向梅雪奈提起了她的娘亲。一直感觉这个杜亭之在梅雪奈面前点怪,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柳天青惊讶看着他,“什么?你是冷香的夫君?为何你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杜亭之道:“因为,冷香已经明言,她生下雪奈,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再无相关。” “这......”柳天青不觉向他走近几步,“你是说,冷香生下女儿就离开了你?” 杜亭之道:“她虽然嫁给我,我们搓土为香私定终身,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爱过我。她嫁给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因为她无法练成寒血经,所以她要生一个孩子,让自己的孩子练寒血经。” 梅雪奈经常喃喃自语的话不由回荡在柳茗川脑中。 “我生而为何......” 杜亭之又弯腰咳嗽,平复气息,“冷香这一生,只在意寒血经和柳天青这两件事,因为你伤透了她的心,她唯一的目的便是练成寒血经,战胜你,成为天下武功最好的人。” 柳天青叹息道:“本来,冷香是一个好姑娘,只是性子刚烈,执念太深。我确实很令她伤心,但是她应该知道,我这一生与她一样,也只爱兰若一个人。” 杜亭之道:“我知道,这只能怪她自己一直无法解脱,可是,她所有的苦难,雪奈所有的苦难,根源还是在你身上。不错,雪奈已经战胜了你,完成了冷香的心愿,但是今天,我还是想要领教一下你的回风剑!” 梅冷香虽然是他的妻子,心中的人却始终是另外一个人,甚至与他成亲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生一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练成寒血经,挑战柳天青。 但是,如果她的孩子依然无法练成寒血经呢?毕竟自从很早以前那个女子练成了这种武功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练成。 她似乎也没有想过,只是孤注一掷赌一场罢了。 这个女子的执念就是如此之深。 梅雪奈的出生就是为了寒血经,所以,她也注定会因为寒血经经受痛苦煎熬。 柳茗川心中再次泛起酸痛,她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此时,面前的杜亭之已经缓缓撤出自己的佩刀,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是那把刀的刀光,却凛冽异常。 柳天青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确实伤了冷香的心。早听说杜先生刀法奇绝,无缘一会,今日可以领教,也是三生有幸。” 他反手拔出回风剑,长剑随意一挽,左手伸出,口中道:“请!” 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剑花,就已经感觉剑气逼人,不容正视。 杜亭之不由得点点头道:“回风剑果然名不虚传。” 话音刚落,刀光剑影已然一起喷发挥舞起来。 那一片闪光与内力激发如同翻江倒海,顿时,山间原本凛冽的寒意也逊色了几分。 修竹抱住行李,睁大眼睛瞩目着这场虽然不经意间发生,却是激动人心的比试。 江湖上精彩的挑战比武,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发生,今天的比试在山野之间,却是一场剑术与刀法的辉煌对决。 柳茗川沉默地看着,在他眼前,无论是刀,无论是剑,招招式式,无懈可击。柳天青的剑招堪称完美,杜亭之的刀法滴水不漏。 正在刀光剑影相互交缠不分胜负之际,刀光剑影却瞬间分开两边。柳天青和杜亭之相距十步,孤绝而立。 “柳天青果然不负剑起风雷动,一剑扫江湖的美誉。” “杜先生果然刀法绝妙无双,宝刀帮之所以称为宝刀帮,就因为杜先生在。” 杜亭之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柳茗川一眼,“可是,在二公子看来,我们的比试,已经不屑一顾了,武林大会之时,他发出的那一剑,应该比我们更高一个层次。” 柳天青垂目道:“作为一个剑客,却不拿剑,他已经不是一个剑客。” 杜亭之道:“岂不闻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么?” 他的话刚说完,便又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见他咳嗽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所有人都不觉怜惜起来。他的武功这样好,身体却是这样差。却不知当年他身体还好之时,武功又会是什么样子。 待他咳嗽平复,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柳天青才道:“杜先生身体欠佳,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杜亭之摇头道:“今日既然提到了冷香,我便将雪奈的事情一并告诉你们。雪奈会象现在一样冷酷,都不是她自己所愿,所以无论她做过什么,请你们谅解她,而且,下毒之事和天剑门的大火,也绝不可能是她所为。” 柳茗川听了,不由走近他,抱拳施礼,“既然前辈是雪奈的父亲,那雪奈的事情,必定知道得很多,还望据实相告。” 杜亭之抬头看看他,叹道:“当时冷香怀了身孕,便决然与我分手,逼我写下休书,将她休弃。我知道她心意已决,再纠缠也是枉然,便让她离开了。 “她虽然离开,我依旧对她放心不下,便一直暗中跟随。她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荒山之巅的一座墓地居住,那个坟墓是她离开柳天青后为自己所建。她在那里一个人生下了雪奈,我在暗处看着她受苦,也不敢接近,因为,她就是那样一个一意孤行的女子。 “她抚养雪奈长大,我一直未曾远离她们母女,隐居在山下的一处荒弃农舍里。雪奈从小长大,冷香从来没有给过她笑脸,从会说话懂事,她便开始让雪奈练寒血经,并且发现她天资奇佳,竟然很快练成了第一重。 “也只有那一天,冷香曾经开心笑过,后来,她在雪奈面前,再也不曾笑。 “雪奈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懂事有爱心的孩子,我即使未曾与她接近,也能看得出来。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母亲不开心,而只有练寒血经有所成就,才能让母亲开心起来,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是经历了许多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只为自己功力升级,可以让母亲笑一笑。 “三年前,雪奈的寒血经练到了第六重,突然出现了不定期的寒冷疼痛,然后短期丧失功力的情况,看得出冷香非常失望,对雪奈更加冰冷,并无半分母爱可言,后来,她甚至毒打雪奈,到了最后,她逼雪奈亲手杀了她。” 柳茗川猛然一惊,梅雪奈杀了自己的母亲,确实是母亲逼她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一直以来支持和帮助我的读者和作者们,你们就是我继续坚持的动力,爱你们~ 第45章 情殇 第四十五章情殇 梅冷香确实曾经苦苦相逼,逼迫女儿杀了自己。 尽管梅雪奈早已说过此事,柳茗川的心里,依旧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如果梅冷香为情所困,不想再苟活于世,她完全可以选择一个人默默离开,而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女儿亲自动手杀她。 杜亭之看看柳茗川,又看看柳天青和远处的修竹,冷笑了一声。 “二公子可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吧?其实雪奈从记事开始,冷香对她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寒血经。” 他眯起眼睛,脸色愈发凝重,“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修练寒血经,最重要最难的一点,便是要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我看到冷香在雪奈很小的时候,就教她虐杀小动物,虐杀花草,并且从小变大,慢慢变本加厉。雪奈是一个非常柔弱非常有爱心的女孩子,经常被吓得放声大哭,甚至晚上睡不着,在那个墓门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即使如此,冷香也丝毫没有心软。 “我当时很可怜她,曾经想要走过去安慰她,可是她看到我的身影,就被吓得立即跑回去,再也不敢出来。后来我听到雪奈向冷香说这件事,冷香不以为然,而且告诉她说,世上本就有许多厉鬼,只要练成了寒血经,就不要说鬼,连神,也无所畏惧了。 “雪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寒血经,以及冷香早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门派的武功典籍,因为寒血经一旦练成,学习的所有武功都会达到很高境界。雪奈非常听娘亲的话,无论怎样冰冷地对待她,她都一门心思地练功,只是想博得娘亲的高兴。我时常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她的功力升级了,娘亲会不会喜欢她一点呢?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要被逼亲手杀死自己的娘亲。 “那时候雪奈每天都痛苦万分,因为修习寒血经以及所有的遭遇,性格也越来越冰冷了。 “我再也忍不住,暗中去见冷香,没想到她丝毫没有吃惊,竟是早就知道我在附近。我为了雪奈与她大吵了一场,可是她丝毫没有生气,还拿出我梦中所期盼的妩媚,对我百般柔情蜜意,我当时便被她迷惑就范,很快便什么都答应了她。她让我做了几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寻访唐门的无生之毒。 “我见她回心转意,一心梦想夫妻父女团聚,再没有想到,她让我去做另一件事支开我后,自己就服下了无生,每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且每天让雪奈看着她痛苦的状态......” 杜亭之说到这里,痛苦得埋下头去,肩膀抖动。 柳茗川道:“那么,在你又回来时,你发现雪奈已经因为无法忍受看着娘亲受苦,一剑杀了娘亲,结束了她的苦难。” 天色渐晚,轻暮昏沉。 山间凄凄冷风,伴着杜亭之无声啜泣,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为情所伤的人呢?他如今落得一身残病,虽然掌握着高绝的刀法,却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潇洒豪迈地闯荡江湖了。 柳天青上前,伸手轻拍杜亭之的肩膀,叹道:“冷香会变成这样,确实因我而起,我不仅害她惨死,还害了她的女儿和你,真不知如何弥补我的过失。” 杜亭之道:“此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你,都怪冷香执念太深罢了。” 柳茗川苦笑了一下,“寒血经,冷血无情,雪奈即使一直被逼迫为冷血无情的人,甚至杀了自己的母亲,但其实,她依旧不曾真正冷血,也不曾无情。她杀自己的娘亲,其实也是因为,不忍娘亲受苦罢了。” 杜亭之道:“雪奈本来就是一个善良多情的姑娘,天性如此,又岂会变?那时我回到那个坟墓,雪奈已经离去,墓穴被封闭,冷香已经在里面长眠。我当时在暗中看到了程素弦和她的两个侍女,偷听她们对话,才知道雪奈杀了娘亲之事,痛心不已,幸得金帮主义气深重,在宝刀帮容我一席安身。那次在宝刀帮见到雪奈,也是我们真正第一次相见,她那样冰冷,而且练成了第八重寒血经,但我知道,这些只是表面,她的心不会变冷,永远也不会。” 柳茗川道:“对,我也相信,在我眼中,她从来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杜亭之起身,看着柳茗川,点头道:“我深知二公子对雪奈一片真情,日后如果能够找到她,还希望你好好对待她,她......已经受了很多苦。” 柳茗川抱拳道:“我一定会找到雪奈,此生绝不负她。” 杜亭之破涕为笑,回头对柳天青道:“在下曾听说二公子向柳掌门提出与雪奈成亲之事,被掌门断然拒绝。如今掌门知道事情原委,应该相信雪奈并非什么魔头,也绝不会做下毒放火之事。不知掌门是否可以成全他们?” 柳天青看着柳茗川,叹息道:“原本我对梅姑娘也有惜才之心,只是后来听说她杀母,才心存忌惮。如今,你二人既然彼此有意,我便同意你们的婚事。只是,你还是要找到她才是。” 柳茗川听了,立即向父亲躬身行礼,“茗川多谢爹爹成全,我一定会找到雪奈,也要找到寒血经,想办法消除寒血经对她的伤害。” 杜亭之双眼一亮,“寒血经是天下奇功,你想要消除雪奈身上寒血经的反噬,又谈何容易?” 柳茗川道:“我相信道法自然,万物自有因果,无论多么困难,我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杜亭之点头道:“雪奈得二公子如此深情,确实是她的福分。能有二公子在她身边,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他说着起身,向柳天青和柳茗川抱拳,“天色已晚,在下不耽搁你们赶路,这就动身回宝刀帮,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柳天青道:“杜先生身体疲累,一路辛苦,还望多多保重才是。” 杜亭之点头称谢,回身而去。 柳茗川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时不时咳嗽着,却一直按刀而行,脚步无一分停顿。 他的刀法确还是高绝无匹,但是他为情所伤,因情所苦,身体已经垮了,不复往年风采。无论如何,像宝刀帮这样重义和单纯的门派,也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天黑后,已过掌灯时分,三个人才来到了那个依山傍水的小村。 山影月色,水流潺潺,迷茫的暮色也难以掩盖这个小小世外桃源的清幽景致。 修竹没有来过这里,初见这静谧风景,不觉心神一荡。 小屋一片漆黑,走进院子,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屋门口两棵小树间系的绳子上,还晾着两件衣服。 浓浓的生活气息,仿若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洗衣打扫。 柳茗川突然快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黑暗,生息全无。 “雪奈!”他不觉呼唤了一声。即使知道不可能,他依然盼望着她能马上迎上前来。 一片寂静,与预料的一致,这座小屋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柳天青与修竹跟进来,修竹打开火折子,点燃了案上的烛台。 烛光下,简单干净的小屋,收拾得整整齐齐。 柳天青环顾着这个房子,他已多年未曾来过,这个小房子摆设布置与当初别无二致。 仿佛看到明兰若坐在灯下缝衣服的样子。 往事如烟,物是人非,而今伊人何处? 柳茗川已经奔进里间,见梅雪奈的床上被褥铺着,竟是未曾叠被,好像半夜起床的样子。 突然,修竹在外面喊了一声:“二少爷!这里有一封信!” 柳茗川连忙返身回到外间,见修竹拿起了案上茶杯下压着的一张纸。 柳茗川从修竹手中拿过这张纸,展开观看,梅雪奈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茗川如晤,别君后心神颇为不安,今日尤甚,夜不能寐,患有灾祸降临,故星夜前去天剑门寻君。若君先返,无需寻找,自当归矣。” 柳茗川看了看案上灯烛的长度,又看看信,才抬头看向柳天青道:“爹爹,雪奈果然是后半夜才从这里出发去天剑门的。所以,她不可能是下毒放火之人。” 柳天青锁眉道:“不知什么人如此阴损,不仅干出下毒放火之事,还冒充梅雪奈在我们面前现身,此人居心何在。” 他决然地抚了抚腰间的回风剑,“天剑门大难,当然不可就此罢休,你大哥与大嫂下落不明,我认为他们一定还在人世,只是不知何故无法脱身回见家人。你母亲也不知去了何处。今夜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动身,分头寻找你大哥大嫂、你母亲和梅雪奈的下落,就是走遍天涯,也要查到火烧天剑门的仇人。” 柳茗川听了,抱腕当胸道:“是。” 寒夜孤寂,柳茗川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突如其来的家族惨祸,致使家人离散。而雪奈,他当时一时的意识偏差,一定已经深深伤害了她的心。 那颗冰冻的心才刚刚回暖,却再次遭遇严冬酷寒,想起她冰冷彻骨的眼睛,不禁人心痛不已。 脑中一直浮现出站在树下凝望着一窝小鸟的那位姑娘,她在河埠头上洗着自己的衣服,回眸一笑间,竟然无一丝寒意,满眼尽是温柔和空灵。 即使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下章开始新一轮冒险之旅。 下卷 伊人踏香来 第46章 江湖漂泊 第四十六章江湖漂泊 一个冬天的风雪过后,又是来年的春风,花开花谢,月圆月缺,已经是一年过去了。 柳茗川让修竹跟随柳天青寻找,自己则一个人在江湖间奔走。 一年了,他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梅雪奈、柳洪川、程素弦以及秦夫人的消息,寒血经秘笈更是如同石沉大海,踪迹不见。 他踏着萧瑟秋风,重新回到这个小村时,又是满山红叶,清冷无限的时节。 小屋没有人居住,到处都蒙上了一层尘土,只有屋后清澈的河水,依旧自在奔流。 他站在小屋前,从衣襟里取出那张看了太多次的陈旧的纸。 梅雪奈留给他的那封信。 “茗川如晤,别君后心神颇为不安,今日尤甚,夜不能寐,患有灾祸降临,故星夜前去天剑门寻君。若君先返,无需寻找,自当归矣。” 她说,不要去找她,她会自己回来。 可是,到现在,她一直也没有回来。茫茫的江湖水,波涛汹涌间那些翻腾的水花,甚至没有一朵属于她。 柳茗川把信叠整齐,依旧藏在怀里,然后卷起衣袖,开始打扫这座简单却很舒适的房子。他清扫院落,擦拭灰尘,很快这里又恢复了窗明几净的清洁。 他从袖中拿出几颗晒干的梅子,来到院里,把梅子种在屋前。 播种下去,又在周围用石头分别砌成防护矮墙。 这几颗梅子,是他游荡江湖时,七月间在山上看到几只梅树,便采摘下来后晾干的。此地土地肥沃疏松,必定很是适合梅树成长。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每天照看,临走前又为将要成长起来的小树做好了过冬的保暖。 他的花圃没有了,希望几年后,这里可以有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他离开小院,锁好柴门,又独自站在院门前良久,才转身离去。 他依旧奔波在江湖间,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小河屋照顾照顾这几棵正在成长的梅树,剪剪枝,也顺便打扫一下房间。 每次,他都会坐在屋后的河埠头上,遥望上游翻滚而来的浪花。 人生在世,正如这波涛滚滚的河水,一去不返,日复一日,久别的人,到底在何方? 秋去冬来,春尽夏回,光阴飞逝,又是四年。 柳茗川江湖漂泊,依旧迈着安闲的脚步,依旧清雅淡然,可是人却变得憔悴了。茫茫尘世,芸芸众生,他时常一个人伫立在大街上,山野中,看着人们匆匆的脚步,静观天边云卷云舒。 可是,还是没有梅雪奈的一点消息,柳洪川、程素弦也都无丝毫踪迹。 又是盛夏季节,柳茗川又一次路过倚霞镇。诸神岭群山环抱,望穹峰高耸在炎炎夏日里。 不由再次想起了望穹峰顶那片火阵,以及火阵中全身通红的女子。 既然到了这里,不如故地重游,也许有些收获。时至正午,柳茗川来到镇上那座隶属宝刀帮的客栈。 客栈里热闹非凡,大堂中举杯豪饮,还是有很多行走江湖的人。 柳茗川走到屋角的一张桌子前,让店小二随便上了两个小菜,一面吃饭,一面留心听着堂上就餐的江湖人一面斗酒,一面闲聊江湖上的事。 正在这时,两个挂着单刀的大汉擦着汗走进来,径直走到柜台前,拍着柜台叫道:“小二哥!给我们来两碗酒,这鬼热的天气,快要热死了,我们解一下渴还要去回复少帮主呢!” 店主听了,亲自端了酒上来,放在柜台上,笑着问道:“你们却是何事?大中午不在总舵凉快着,跑到我们这里瞎逛?” 那两个大汉道:“你们还不知道么?倚霞镇又出了大事,我们刚刚去打探了一下,马上去回复少帮主呢!” 店小二也凑上来笑道:“什么大事?难不成天上掉下了金元宝,砸在你们两个头上?” 那两个大汉把脸一沉,一面将酒一饮而尽,一面沉声道:“你们开店就知道赚钱了?消息这么闭塞。告诉你们,那个寒血魔,又在这里出现了,而且还杀了人!” “寒血魔”三个字一出口,大堂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扭头看过来。 柳茗川手中的筷子抖了抖,落在桌子上。 “寒血魔?”店主一惊,“不就是叫做梅雪奈的那个小姑娘么?咱们宝刀帮早就不再追究她了。而且,帮主和少帮主也都相信她不是坏人,少帮主还救过她,她怎么会又在这里杀人呢?” 大汉睁大眼睛道:“你说的我又岂会不知?可是我们去了现场已经看了个清楚,死的并不是宝刀帮的人,那两个死者,一个是年逾七旬的老妇,一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尸体全部冰封,肉上全是冰茬,正是死于寒血经!” 店小二吐着舌头道:“我听说梅雪奈就算与武林中人交手,也从不首先动手的,现在居然杀老妇和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大汉冷笑道:“那就不知道了,无论如何,横竖死人就躺在那里,帮主和杜先生自然会做判断,是么?” 两个大汉放下酒碗,刚一回头,却同时被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这个年轻男子清秀淡雅,随意的素净衣衫穿在他高挑的身上,却丝毫也不显随意,只是衬得他越发气质出尘。 两个大汉对视了一下,又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番,不由惊喜笑道:“哎呀!这不是柳二公子么?这么多年不见,我们少帮主经常说起您的,一直不知道您去了哪里,怎么今天会到了咱倚霞镇了?” 柳茗川清眉紧锁,脸色苍白,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 “你们方才说的死人,在何处?” 两个大汉眨眨眼睛,“就在镇外不远,许是上山去采蘑菇,被人杀死在路上。” 说着,两个人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柳茗川已经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两个大汉一愣,连忙跟着往外跑,一面叫道:“二公子,我们少帮主也要去呢,不如大家一起去看吧!” 柳茗川脚步未加停留,早已迈出客栈,来到大街上。 远处一片烟尘滚滚,几匹马奔腾而来。 柳茗川抬头看去,见为首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身着华贵的锦袍,腰悬镶金嵌宝的宝刀,正是金存宝。 赶上来的那两个大汉连忙快步迎上前去。 金存宝看见迎上来的人,手提丝缰,那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嘶。 他在马上用手一指,气呼呼道:“你们两个饭桶,这样没用!让你们赶过去看看,你们看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报!” 两个大汉拱手道:“少帮主,我们两个都把轻功用到极限了,可是当真没有偷懒啊。” 旁边随行的人道:“少帮主,您也是太心急火燎了,他们刚走,您就备马赶出来,他们两个可是打来回的,就是把腿跑断,也没您快啊。他们已经回来,说明真的没有偷懒。” 金存宝一瞪眼,“放屁!叫他们先去就是为了更早知道消息,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就第一个去看!” 他目光一闪,突然便落在路旁的柳茗川身上,不由一怔。 柳茗川见金存宝看到他,便走上前来抱拳。 金存宝连忙翻身下马,迎上来,上下打量了柳茗川一阵,锁眉道:“真的是柳兄?一晃都五年过去了,没有你的音信,一向可好?” 柳茗川道:“茗川江湖漂泊,没有一定之所,今日也是碰巧旧地重游,得遇金兄。” 金存宝靠近一些道:“那这些年,你可有梅姑娘的消息么?” 柳茗川叹道:“我一直未得到雪奈的消息,连我兄长,也下落不明。” 金存宝道:“宝刀帮也有人在各处打探,但一直没有音讯。我想,她若是成心不想我们找到她,我们就必是难以找到她。” 他又回头骂两个大汉,“两个废物,二公子在此,何不早报?” 大汉笑道:“少帮主,您见了我们两个,就一通骂,我们哪里有时间禀报啊?” 金存宝眨眨眼睛,看着柳茗川道:“柳兄听说死人的事了么?” 柳茗川道:“我正要去看,既然金兄来了,不如一同前去。” 金存宝点点头,回头对门人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了,在镇中好好查访,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是。”门人应诺,正要退下,金存宝又抬手拦着他们道:“等一等,你们遇到什么事情,多用脑子想想,别整天狗屁不通的,什么都查不到,听到没有?” 门人都连声称是,金存宝又从随行门人手中牵过一匹马,与柳茗川上马,两个人都一抖缰绳,沿街奔驰而去。 门人们见他们走远,索性进客栈先喝杯酒,一面玩笑道:“咱们少帮主啊,就会用帮主骂他的话来骂我们。他胆量说起来也不大,你看,他让咱们跟他一起,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武功不济?你看,遇到柳二公子,他就不需要咱们跟了吧?” 柳茗川与金存宝一前一后,纵马飞驰,很快离开了倚霞镇,向事发地点而去。很快进入诸神岭山地,远处有几个宝刀帮弟子在树林中值守防护。 柳茗川和金存宝来到近前,飞身下马,冲向林间的那片小小空地。 那里,一大一小两块白布,盖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形。 柳茗川走到跟前,深呼了一口气,才蹲下身,伸手揭开了白布的一角。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 白布下面,盖着的正是一具冰封的尸体。 第47章 望穹峰 第四十七章望穹峰 如此炎热的夏日,这两个人已经死去多时,却依然冰封,尚未完全解冻。面目上甚至还凝结着未化的霜花。 柳茗川探手触摸了一下,尸体的肌理间僵硬冰冷,还有着冰茬的摩擦感。很显然,这样怪异的尸体,只能出自寒血经的高阶掌法,天地凝霜。 而当今天下,遍观江湖,练成了寒血经的人只有一个,梅雪奈。 柳茗川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目光再次扫过这两具尸体。 一个是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妇人,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他咬住嘴唇,双手在轻轻发抖。 金存宝早已过去看了尸体,在那里摇着头自言自语。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突然站起来,涨红着脸冲到柳茗川面前,冲着他大喊起来。 “柳茗川!你又在想什么鬼?你是在想,这两个人是梅姑娘杀的,是么?告诉你,不可能!梅姑娘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要我相信梅姑娘会残忍无情杀这样的老人幼童,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些!” 柳茗川大睁着眼睛看着金存宝眸中燃烧的火焰,突然双睛一亮。 “这当然不是雪奈杀的。” 金存宝马上讶然看着他,惊道:“怎么?你是不是发现了其他线索?” 柳茗川道:“这两个人,确实是死于寒血经的天地凝霜,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你不要忘了,寒血经秘笈早在五年前,被人从你的房间盗走,至今音讯全无,是么?” 金存宝立即兴奋叫道:“对啊!寒血经的秘笈早就不在梅姑娘手里了。那个神秘的人偷走了寒血经,肯定是为了修练。所以说,这个人一定是在这五年间练成了寒血经,然后杀了这两个人。” 柳茗川看着他,默然不语。 金存宝搔搔头,又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梅姑娘可是从小就开始修练寒血经的。她练到高阶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可是这个人,只用五年,就能发出这种掌法?再者说,从古至今,听说曾经练过寒血经的有很多人,而真正练成的只有很久以前那个女子和梅姑娘两个人。这个人就是偷走了秘笈,难道就能练成?这也......太凑巧了吧。” 他突然抬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相信梅姑娘做这种事!” 柳茗川凝视着尸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金兄,现在是什么节气?” 金存宝想了想,“现在么?夏至刚过,已是伏天。” 柳茗川抬起双眼,看向远方。 金存宝诧异地看看他,见他聚精会神凝视着远方的天际,不由回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碧空万里,夏日炎炎,诸神岭山麓覆盖着茂密的林木,只有远处的望穹峰,光秃秃的山顶在蓝天下高高耸立,反射着强烈的阳光。 金存宝左看右看,都是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没有看到什么特殊,便皱皱眉,回头看来。 却见柳茗川突然回身,从一旁的树上解下马缰,飞身上马,一抖缰绳,那马已经飞也似的向着望穹峰的方向而去。 金存宝吓了一跳,连忙也解下马匹,一面叫着。 “嘿!柳茗川!你去哪里呀?你等等我!” 两人两骑一前一后,向山上奔去,开始行得飞快,后面的山势渐渐变得陡峭,马儿便行走艰难起来。 林木地带已经消失,崎岖山路上只有一些晒得干枯萎蔫的杂草。 柳茗川跳下马,将马牵到一条细水长流的小溪边,拴在一块石头上。 金存宝赶到近前,不知原委,只好照做。 看着马在溪间饮水,金存宝看看高耸入云的望穹峰,讶异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柳茗川看看金存宝,“我要到山顶看看,当初雪奈练成第八重寒血经,就是在这座山的山顶。” 金存宝睁大眼睛,“那么,如果还有别人练寒血经,就也有可能会在这里,是么?” 柳茗川道:“雪奈说过,寒血真经第八重,阳中求阴功自成。只有练第八重寒血经,才会采用阳中求阴之法。方才我观察那两具尸体,感觉功力与雪奈不相上下,所以,感觉此人也有第八重的功力。” 金存宝摇头道:“这也太不靠谱了。如果有人练了第八重寒血经,用了阳中求阴之法,也不一定就和梅姑娘一样,在这里练吧?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刚刚练成的吧?倘若你上到峰顶,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也不能说明任何事啊?” 柳茗川道:“但是,倘若山顶上留有什么痕迹呢?” 金存宝搔搔头,“要是那样的话,倒是就可以说明一切了。可是,这也只是碰巧罢了。” 柳茗川道:“所以,我一定要上去看看。” 他看看金存宝,“金兄能上去么?” 金存宝听出他话语中不信之意,不禁一瞪眼,鼓了鼓腮,“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轻功不济,是么?笑话,我就算轻功再不济,这么一座小山头,本公子也是如履平地!” 柳茗川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便迈步向山上走起。金存宝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山势越来越陡,脚下的荒草也慢慢减少,变得光秃秃的,很是凄凉。柳茗川开始提气运功,脚步在陡峭的山岩间轻巧踏过,如同在平地走动一般潇洒自如。 金存宝也运起了轻功,开始时还勉强跟随着柳茗川的脚步,时间一长,便开始力不从心,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了。 最后,他终于放下了面子,开始叫喊起来:“柳茗川!你等等我不行么?” 柳茗川无奈,只得徐徐缓行,待到来到那座绝壁面前,金存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柳茗川看了看在一旁累得汗流浃背的金存宝,又看看眼前的悬崖峭壁,道:“金兄休息一下吧,我上去看看。” 金存宝喘着气道:“可是,我也好想证实一下,我觉得梅姑娘不会杀那两个人。” 他话未说完,只觉肩膀一紧,身子已经凌空而起,直向峭壁上飞去。 金存宝吓得大叫一声,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柳茗川一手挽着他的肩膀,带他向上攀越。 不得不赞叹柳茗川轻功高绝,自愧弗如。犹如一阵风一般,凌空而上,如同飞翔,很快已经来到峭壁之上。 柳茗川身形一闪,跃上山顶。 金存宝惊魂未定,伏在山崖的边上,心中暗暗敬服。 梅姑娘,你那么高的武功,也只有如此的高手,你才会放在眼中吧……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面的柳茗川。 柳茗川呆呆站在山顶的空地上,一动不动。 金存宝一惊,向远处看去。 炎炎烈日下,这片空地正中用木炭的灰烬铺成了一个圆形,圆心处有一块很大的青石。 这些木炭已经烧成了灰,因为山顶的风吹,已经一部分失去了圆的形状,想必当初,这个圆形一定是非常完美。 柳茗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观察着这个圆,以及那块青石台。 眼前仿若又浮现出坐在熊熊烈火中那位周身通红的姑娘。 金存宝爬起来,走到柳茗川身边,歪头看着这个圆。 “柳兄,这是什么?” 柳茗川道:“这个,就是寒血经第八重修练时摆的火阵。” 他长眉挑了挑,目光移开,看着远处明亮的天空。 “在夏至之时,高山之巅,坐在熊熊烈火中,取阳中求阴之意。五年前,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雪奈......” 金存宝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捻了一点灰烬,深锁着眉道:“这个,不可能是五年前梅姑娘练功时留下的。在这高山之巅,五年来风吹雨淋,原来的早就应该没有痕迹了。” 柳茗川道:“不只是五年前,就算是一年前,也不会留下痕迹。所以说,这只能是几天前的夏至之日,有人在这里留下的。” 金存宝道:“对,这些灰烬,也只不过经历了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几天前,有人在这里修练了第八重寒血经。” 他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拉住柳茗川的衣袖,大声喊道:“这是不是就说明,在这世间,除了梅姑娘,还有一个人将寒血经练到了第八重,而且是在倚霞镇上。所以,山下的那两个人,就是这个人杀的,是么?” 柳茗川道:“那么,这个人会是什么人呢?” 金存宝如释重负地笑道:“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不是梅姑娘就好!” 柳茗川叹道:“我自然知道不是她,但江湖上的人却不会相信。而且,这个人盗走了秘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修练到如此高阶的功力,实在怪异。” 金存宝道:“是啊,梅姑娘从小修练,才练到如今的程度,这个人练到第八重却只用了五年?” 柳茗川想起天剑门那场灭门的大火,不禁神魂飘荡,火中闪现的那一角黑衣,以及后山上站着的那个黑影,如同还在眼前。 “我感觉,此人与五年前的天剑门大火以及无生之毒有关,而且,她似乎在模仿雪奈,我曾在宝刀帮与此人交过手,当时大家就把这人当成了雪奈,后来天剑门惨祸,连我都以为那就是她。如今,这人又残杀妇孺,江湖上的人肯定又会认为是雪奈所为。” 金存宝咬咬牙,“这个人残酷凶狠,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连那样的老妇人和孩子都杀死,简直不是人。” 柳茗川目光飘过火阵的余烬,喃喃道:“看来,江湖上又要起一场风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很多读者大大都猜到了,寒江不要说啊~ 五年了,又要武林大会啦~ 第48章 月下黑衣人 第四十八章月下黑衣人 倚霞镇的夜晚,早已一片寂静。 自从镇外发现了死于寒血经的那两具尸体,倚霞镇便再度陷入了恐慌之中。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人们基本不会出门。一到傍晚,家家便关门闭户,整个倚霞镇如同变成了一座死城。 主要是,五年前因寒血经而死的人,还都是些身强力壮的武林中人,而如今,死去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 会对这样的老人和孩子动用寒血经的功力,此人一定已经没有丝毫人性。 晚上还会亮着灯火,招待四方来客的,也只有宝刀帮的客栈和宝刀帮的门人了。即使是在掌灯后还做了一阵的生意,也在比平时早的多的时间就关闭了大门,熄灭了灯盏。 这座客栈也早已寂静下来。 柳茗川躺在二楼的一间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 月色迷茫,月光清冷,似乎使地上的暑热都减退了几分。 如此美的月夜,倚霞镇的大街小巷却丝毫没有美的气息,到处都被恐怖所笼罩,月光下空荡荡的街道只是显得异常诡异。 虽然受到金存宝的邀请,柳茗川还是没有到宝刀帮去借住,而是住在客栈之中。一者不愿贸然去见杜亭之,二者,此处隐于市井,似乎更容易得到江湖上的消息。 再有两个月的时间,便是中秋。江湖上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又将在磬州举行。五年前天剑门毁于一场大火后,不可能再组织武林大会相关事宜。宝刀帮距离磬州最近,便理所当然接过组织主持武林大会的任务。 就算天剑门在江湖上地位再高,举世瞩目的武林大会也不能因为一个门派的兴衰而废止。 今日下了望穹峰后,金存宝便将武林大会的事告知了柳茗川,并邀请他在倚霞镇暂住,届时参加武林大会。 五年前,梅雪奈用比各门派掌门人更精湛的本门武功,战胜了各门派的掌门人。相信五年后的武林大会,寒血经的传人一定会再次在武林大会露面。 无论这个人是谁。 柳茗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茫茫月色,心潮起伏。 突然,他漫无目的的目光凝滞在对面的屋顶上。 那个屋顶与这间客栈的二楼同高,朗月当空,屋顶一片雪亮。 月光下一个黑衣人分明站在那里,夜风中,黑斗篷飘飘摆摆。 似乎这个人也在看着窗内的柳茗川。 柳茗川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因为,那个身穿斗篷的人影,象极了梅雪奈。 两个人在月夜中相互遥望,一动不动。 那,究竟是不是她? 黑衣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身,意欲离去。 柳茗川一惊,脑中尚未反应,人已腾空穿窗而出,脚尖一点窗棂,身形已飞上对面的屋顶。 那个黑衣人背面而立,似是意识到柳茗川已经追出来,便没有动作,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柳茗川停住身形,上下打量,此人身量与梅雪奈也极为相似。 他终于开口道:“雪奈,是你么?” 那人没有说话,却是缓缓转过身来。 在如此闷热的夏夜,此人还披着黑斗篷,带着风兜,而且,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月光下看不清那双眼睛,只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若此人真的是梅雪奈,她竟然此时恰好就在倚霞镇? 柳茗川突然迈步走向这个人。几乎在同时,那人身形一转,斗篷下手掌转动。 一阵寒冷彻骨的掌风袭来。 天地凝霜。 那一掌已到近前,看去柳茗川似已无法闪避。 然而,柳茗川的身体突然顺着掌风的方向倒下去。 他本是站在屋檐上,身体后倒,自然倒向了屋檐下面,而他的脚却倒钩着屋檐,于是,整个身子便如一张弓一般倒挂在了屋檐之下。 与此同时,那一道寒冷彻骨的掌风已经自他上方飞掠过去。 那一掌走空,正击在街心的一棵大树上,却听一阵噼啪之声传来,整棵大树枝摇叶落,枝叶间还传来阵阵冻结之声。 柳茗川双腿用力,已然一个倒翻重新飞上屋顶。 他凌空跃起,却没有在屋顶停留,而是身形一闪,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刚刚发出一掌,却没有料到柳茗川身法如此之快,措不及防间,被柳茗川冲到近前,探手一把扣住了肩臂。 黑衣人一惊,抬头看来,正与柳茗川四目相对。 此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连头发都用斗篷的风兜罩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柳茗川与此人的目光相对,突然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那是一双冰寒彻骨的眼睛。 柳茗川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手指松开,那人一抖袍袖,纵身而起,身影转瞬间消失在月光下。 柳茗川站在屋顶,遥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却没有再追上前去。 两人交手的声音和街心大树被天地凝霜击中发出的轰鸣声,早已惊动了客栈中的江湖人。客栈立即亮起了灯火,几个宝刀帮的弟子拔刀在手,冲出客栈,还有几个跃上屋顶,冲到柳茗川身边。 “怎么?二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柳茗川摇摇头,却继续看着月色朗照的天际,若有所思。 “大哥!快来看,这棵树的叶子,都结了冰啦!” 几个宝刀帮弟子在下面大叫着。 “快去禀报少帮主!” “寒血魔都走了,还叫少帮主来有什么用?” “少帮主英明神武,就算是寒血魔走了,也能发现一些线索的。” “少帮主要是睡了,我去吵醒他,不会被骂死么?” “没听见少帮主说么?多长点脑子!这么大的事你不去报才会被骂死呢,小兔崽子,还不快滚过去!” 柳茗川听见一片吵嚷声,摇摇头,跃下屋顶,回了客栈。 他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掌起灯烛,静听着街上宝刀帮的弟子们一直在吵吵闹闹。 不一会儿,这些声音里面加入了金存宝的声音,仍然是一些好笑的骂骂咧咧。 耳边楼梯声响,房门被推开,金存宝闯进他的房间。 柳茗川抬眼看他,金存宝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柳兄!你看到了那个人么?究竟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柳茗川微微一笑,“怎么?金兄也心存疑虑?” 金存宝搔搔头,苦笑一下,“我当然知道梅姑娘不会残杀妇孺,但是,我还是愿意亲眼看到。” 柳茗川低下头,“我看到了那个人,还交了手,此人确实用的是高阶寒血经的功力,样子也与雪奈非常相似。” 金存宝道:“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不是......” 柳茗川突然站起来,“不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并不是雪奈。即使都是一样的黑斗篷,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寒血经,也是一样的冷若冰霜。但是,我还是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雪奈。” 金存宝道:“你可看清楚了么?” “没有,”柳茗川道,“这人蒙着面,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却看到了她的眼睛。” “眼睛?”金存宝诧异道。 柳茗川道:“这个人的眼睛和雪奈一样,冷得如同冰雪,但是,这个人的眼睛除了彻骨的冰冷,并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与雪奈截然不同。” 金存宝惊讶看着他,默然不语。 柳茗川道:“雪奈的眼睛,虽然冷,却如同清冷的水般清澈明净,她的目光美丽空灵,如同超脱了尘世。她的眼睛是我最熟悉的,也是我最迷恋的,无论什么人,怎样伪装,也难以伪装出她那样的眼睛。” 金存宝叹道:“柳兄,你说的话太主观了,我当然可以相信你,但是,这样的理由难以取信于江湖。” 柳茗川微微一笑,“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只要我信,就已经足够了。” 金存宝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信任确实让人羡慕,既然你这样说,我当然也是深信不疑。但是,为了避免江湖中人对梅姑娘误会加深,我们还是需要尽快揭穿这个寒血魔的真面目。” 柳茗川垂下眼睫,深深呼了一口气,“其实,方才我心情很矛盾,我希望见到雪奈,又不希望那个人是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雪奈,究竟身在何方,这么多年,她竟然狠下心,不再见我一面......” 金存宝道:“当年,她离开你时,确实也非常伤心。如果是别的人被人怀疑,也许不会那样伤心,只是因为,也许梅姑娘有生以来,可以付出真心,付出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 柳茗川道:“是,我不该不信她的......” 他闭上眼睛,静坐窗前,窗外月色清明,映得他侧颜如玉。 接下来的日子,宝刀帮全面动员,开始在倚霞镇搜索寒血魔的下落。帮主金贵恒和总管杜亭之听了柳茗川和金存宝的叙述,也深信梅雪奈并非现在的寒血魔。这个人,必定是五年前盗取了寒血经秘笈的人。 然而,即使宝刀帮的门人搜遍了倚霞镇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到关于寒血魔的任何消息。 正在人们开始怀疑寒血魔已经离开了倚霞镇的时候,如同给他们一个答案。人们再次发现了几具死于寒血经的尸体。 这些尸体与之前一样,被寒血经的功力冰封,而且,死者都不是武林中人,而全部是镇上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包括老弱妇孺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又要举行啦,欢迎各位武林同道来参加啊~(敲锣打鼓) 第49章 磬州城 第四十九章磬州城 在这些冰冻的尸体面前,才会感受到寒血经那种真正的冷血无情。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甚至是老幼妇孺,却不明所以地死在这种传说中的神奇武功下,即使在炎热的夏季,尸体还带着冰茬。 柳茗川看着这些可怜人的尸体,心中燃起无限悲愤之情。他,本是一个最热爱生命的人。 谁可以有这么大的权利,竟然如此荼毒生灵,残杀人命?即使掌握了神祗的力量,即使有俯瞰天下的地位,也无权随意结束他人的生命。 因为,生命,本是世上最美的东西。 就算是一朵花,一棵草,一个最卑微的小生灵,都坚强地活在世界上,即使渺小,即使短暂,即使要经历残酷的自然法则。 而且,世界如此美丽,不就是因为世界上有生命么? 自从他感觉到自己可以在瞬间发出杀人的剑,可以一剑穿心将人置于死地,他便丢弃了自己曾经最钟爱的长剑,再也没有触及。 即使他曾经如此痴迷地练习剑术。 只是因为,他在练剑的时候,还并没有真正领悟到“剑者生而为杀”的道理。 纵横江湖的剑客,哪个不是拼斗厮杀,才可以证明自己呢?他不想厮杀,所以也放弃证明自己。 如今,眼前这些惨死的人,让他再度心旌摇曳,而且,瞬间对自己这些年的坚持产生怀疑。 生命如此美丽,却又如此脆弱,他可以照顾守护着花草,又如何照顾守候这些无辜的生命? 如若面对着一个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何守护这些脆弱的生命不受摧残呢? 剑,是杀人的利器,那么,侠,又是什么? 若没有济困扶危,悲天悯人的情怀,又怎能称得起一个侠字? 柳茗川独自站在诸神岭的山坡上,遥望着山下恐怖笼罩下的倚霞镇。风吹动他的衣袍,如同吹动着他的心绪。 他抬起自己的手,凝目看着,很久很久。 正在倚霞镇上的居民们人人自危之时,寒血魔杀人的消息却突然消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宝刀帮的门人一直没有中断调查,却也一直没有任何发现。 正在人们感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江湖上突然传来惊天噩耗。华山剑派总舵遭到寒血魔进攻,华山派弟子死伤惨重。 华山剑派天下闻名,剑术功法源远流长,在江湖上地位显赫。挑战华山派,残杀华山弟子,一时间引起巨大的江湖震动。 正当柳茗川与金贵恒和杜亭之等人商议,要与宝刀帮一起共赴华山时,又有许多乞丐被杀的事件传来。 而且,这些丐帮弟子也是死于寒血经。 丐帮弟子广布天下,各地都可以看到乞丐的身影,但是观察这些乞丐被杀的地点,可以明显看出一条从华山返回倚霞镇的轨迹。 这说明,杀人者正在从华山返回倚霞镇。 在返回的途中,竟然顺手屠杀丐帮弟子。这个人,竟然如此狂妄,全不将当今武林放在眼中。 金贵恒胡乱整整腰间镶金嵌宝的板带,皱着杂乱的眉毛,回头看看杜亭之。 “这个杀人的家伙傲气得可以啊,不过这个样子,还有寒血经武功,怎么看,怎么都还是最像梅雪奈那个丫头。” 杜亭之缓缓摇头道:“一天不看到这个真正的凶手,我便一天不会相信。” 他又咳嗽着,弯下腰去。 金存宝忙道:“爹爹,柳兄都与那个凶手交过手,也看到了那个人,他说过,那根本不是梅姑娘。” 金贵恒一瞪眼,“你这个小兔崽子懂个甚,就算交了手,那人蒙着面,又没看见真面目,是不是梅雪奈,谁敢肯定?况且梅雪奈不见了多年,她的性情有没有变化,也没有人知道。毕竟,她是练了寒血经的人。” 站在窗前的柳茗川突然转过身,清明的目光异常坚定。 “我可以保证,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雪奈。” 金存宝立即转头看他,杜亭之也立即抬起头来。 金贵恒道:“你小子也就看了一眼,那人还蒙着面,就这样肯定?” 柳茗川漫声道:“即便是只看了一眼,我也绝对不会看错,因为,我永远不会看错雪奈的眼睛。” 他回身看向窗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不要说过了五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她也还会是她,永远也不会改变......” 杜亭之听了,微笑点头,“雪奈得你如此,是她的幸运。只是,即使我们相信现在的寒血魔另有其人,江湖上的人们却是不会相信的,甚至,这么多年,谁又会真正相信寒血经秘笈失窃之事?” 柳茗川道:“是与不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只要揭开这个凶手的真面目,疑云自然消解。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这个人。目今此人正在返回倚霞镇,我愿即刻迎去,必要会她一会。” 此时,几个门人突然从外面进来,向上抱拳道:“启禀帮主、少主、杜先生,我们打探消息,发现寒血魔从华山返回途中,一路残杀丐帮弟子,如今却在接近诸神岭后,停止了杀人,于是我们也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不知这人去了何处。” 金贵恒听了,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他奶奶的,这个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这分明是用杀人的方法向世人显示自己的行踪,做给江湖人看呢!” 金存宝皱眉道:“这个人接近诸神岭不再杀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金贵恒道:“你小子越发草包了,当然是故弄玄虚,不想别人知道行踪了而已。” 金存宝道:“隐匿了行踪,这人又去了哪里呢?” 金贵恒撇撇嘴,又向金存宝一瞪眼,“我怎么知道?这人去了哪里,也只有鬼知道罢了。” 柳茗川突然道:“五年前雪奈在武林大会上战胜了一众高手,如今五年过去了,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从华山返回倚霞镇的路线,也正是去磬州的路线,是么?” 杜亭之听了,起身走到金贵恒面前,“柳二公子言之有理,这个寒血魔,一定是去了磬州。如今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召开,这人一定会在武林大会露面。” 金贵恒理理虬髯,点头道:“对对,这家伙怎么可能放弃在这么大的场面上出风头的机会呢?咱们马上赶去,看看这家伙捣什么鬼!只要见到这个人,自然也就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了。” 自从诸神岭附近发现了死于寒血经的乞丐尸体之后,江湖似乎归于平静,再也没有寒血魔的消息。 然而,不仅是宝刀帮和华山派以及丐帮,整个武林界已经处于一片哗然中。 虽然寒血魔暂时停止了杀戮,却绝对不等于会消失不见,目前的平静,只是一种沉默,一种等待。等待的结果,往往是更大规模的腥风血雨。 很快金风送爽,暑热减退,时近中秋,还未到武林大会的时间,金贵恒和金存宝,以及柳茗川,已经带着几个宝刀帮高手,来到了磬州城。 因为天剑门的败落,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从本次开始由宝刀帮承办。早在一个月前,杜亭之便已安排宝刀帮门人,在金存宝的带领下开始了准备。如今,那片广场和擂台,早已准备停当,连磬州城的大小客栈,也已经开始与以往一样,留出了充足的客房,以备各大门派高手前来暂住。 因为并不知道寒血魔具体的行踪,倚霞镇的人们仍然非常恐慌,宝刀帮出发前,金贵恒便要金存宝留下。但金存宝这次坚持要跟来磬州,也不管父亲又打又骂。金贵恒无奈,更兼杜亭之身体状况不佳,便只得留下杜亭之看守总舵。 一到磬州,大家便发现此次的武林大会与以往截然不同。 武林大会定在中秋,以往各门派都会在中秋前一两天到达磬州,安排居住和休息。而今年,离武林大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磬州城竟然已经到处是各大门派高手的身影。 几乎在寒血魔失去消息的同时,武林人士便同时想到了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于是,各大门派高手很快聚集在磬州,自然也是为了寒血魔。 然而,他们口中的寒血魔,就是梅雪奈。 除了柳茗川和宝刀帮的人,没有人相信世上除了梅雪奈以外,会出现第二个寒血魔。 安置好客栈以后,几乎所有武林人士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柳茗川身上。 在他们眼中,五年前,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从程素弦手上,救走了本已被控制的梅雪奈。后来梅雪奈在天剑门下毒放火,他竟然还是不愿出手一搏,甘愿放走这个魔头。 上次的武林大会上,在天下武林高手面前,他曾经用一根树枝充当长剑,用一招惊人的快剑战胜过梅雪奈。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与梅雪奈一战并可望取胜的人,也许只有他一个人。 当年武林界曾经达成共识,梅雪奈继续修练寒血经,将来必定成为武林的大患。很久以前那个练成寒血经的魔女,曾经证明过这件事。如今,忧患即将变成现实,可以说与柳茗川优柔寡断有关。 所有人都认为,柳茗川被梅雪奈的美色所迷惑,与魔头为伍,完全有失侠义之道。 华山、峨眉、点苍、崆峒,以及少林和丐帮,都拒绝与宝刀帮共住一个客栈,也并无相互拜访。因为柳茗川身在宝刀帮,连承办武林大会的宝刀帮都受到了牵连。 尽管各大门派严阵以待,寒血魔却一直不见行踪,江湖到处依旧一片平静。 半月过去,时到中秋,武林大会在五年后,又一次在磬州城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日,上了一天班,外面气温竟然39度,医院空调系统一到最热的时候就不给力,无论忙碌的医生护士还是病人,都汗流浃背。 下班回来快完菜啦,想起夜班的同事们还在坚持,忍不住为他们祈祷,但愿夜班可以平安无事。 第50章 重聚 第五十章重聚 中秋佳节,五年为期,天下闻名的武林大会,在磬州再次拉开帷幕。 五年前的武林大会,各门派掌门之间的巅峰对决,变成了梅雪奈挑战各门派掌门的决战。五年后,各大门派依旧齐聚磬州,却根本无心相互切磋技艺。 只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寒血魔已经来到了磬州,而来磬州的真正目的,自然便是武林大会。 江湖上的小门小派,甚至都没有出手,只有几个功夫一般的弟子,在擂台上随便表演了一下拳脚。 其实,即使台上真的有高手的对决,也不会有人真心去看。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寒血魔出现的那一刻。 柳茗川坐在宝刀帮的席位上,依旧挑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座位。但即使他坐的位置很不起眼,依旧有不少人在注意着他。 武林大会在心不在焉中举行,各派首席弟子和掌门人几乎没有上过台,台上一直是平淡的比试。 第一天在平淡中度过,然而,这场武林大会,台上平淡无奇,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却无时无刻不紧紧揪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不在台上,而是在台下观众人群中。 天知道这个身法诡异神功在手的寒血魔,会突然出现在哪里。 到了第二天,依然如旧。 寒血魔一直没有露面,人们的心情更加紧张,连台上做样子比武的人都更加心不在焉了。 一位华山弟子登台,竟然并没有人应战,他只好一个人在台上开始表演华山剑法。 突然,华山派席位上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桌子的声音,在人们心绪全部紧如弓弦的时候,这声脆响使很多人大惊失色,同时回头看过来。 只见华山掌门华苍松已经长身站起,手按佩剑,绕过面前的桌子,举步登上擂台。台上舞剑的华山弟子见掌门登台,连忙收了招式,躬身行礼。 华苍松挥挥手,那弟子垂首退下。 华苍松高站在台上,举目四周观看,眉宇间满是仇恨的怒火。 “梅雪奈!你既然有胆量残杀我们华山派的人,而且有胆量来到了磬州,为什么此时还不露面?你有寒血经的功力,就想要称霸江湖么?这一次,就让我以华山剑法,再次向你挑战!”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的一群乞丐已经大声喧哗起来,丐帮帮主张图手提打狗棒也一径飞身上台来,站在华苍松身边。 “梅雪奈,我们丐帮弟子行侠仗义,本来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你不予理会。没想到你残杀无辜,毒害武林人士,火烧天剑门,屡次屠杀我丐帮弟子,今日你若在磬州城,何不早日出来,我们名正言顺决一雌雄?” 立即,台下一片吼声,名门正派的高手,几乎全部愤愤不平,一个个按剑握刀,摩拳擦掌起来。即使在第八重寒血经面前,毕竟各门各派都同心同德,不妨一战。 柳茗川抬眸看着怒火中烧的人们,一言不发。 只要这个杀人者出现,一定要揭开这人的真面目,为雪奈洗刷罪名。 喧嚷声慢慢落下去,因为只有众人的怒吼,却依然全无回应。 难道,这个人并未来到磬州?那么,这些天踪迹不见,江湖如此平静,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于是,一切又归于平静,而且,越发平静得诡异起来。 华苍松与张图相互看了一眼,疑惑不解。 还未再次发言探问,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很是低柔沉静的女音。 “既然众位都在等梅雪奈,梅雪奈在此。” 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内力激发的震撼,却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大惊失色。 柳茗川立即站起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在武林大会的场地之中,却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 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纷纷闪开,让出了一条路。 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众人自动让开的空地上。 梅雪奈。 没有任何掩饰,甚至也没有穿着那件标志她身份的黑斗篷。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本白色衣衫,一头及膝的长发,依然简单地挽着,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一般女子的钗环。 可是,明明如此简单的装束,却使她更加像一个不染凡尘的精灵。 她的容颜清丽得令人心悸,神态淡然无波,眉目流转间依旧清冷,却与以前大为不同。 那种冰冷的寒意,竟然荡然无存。 她眸光闪闪,眼波越过台下拥挤的人群,最终凝注在柳茗川身上。 柳茗川站在原地,与她目光相接。 目光的碰撞,如同迸发出心醉的电流,激起感动的火花。 “雪奈......” 他喃喃道,五年了,她的身影她的容颜,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之中,如今再次相见,竟还是如此惊艳。 梅雪奈看着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那一笑明媚如同春风,又好似嫩芽初发的柳枝,微拂在清冷的早春之中。 她迈步走过人们自动让开的道路,一直向他走来,眼睛一直锁住他,好像这里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了反应,惊诧于寒血经传人的突然露面,更惊诧于梅雪奈空灵出尘的形象。 她从尘世中走来,却仿若行走在一片虚空之中。 柳茗川立即迈步迎上前去,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相遇,伸出双手,十指交握。 梅雪奈抬头看他,清澈的眸子波光荡漾。她再次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 柳茗川紧紧握着她冰凉纤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眼眶湿润起来。 “雪奈,五年了,你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梅雪奈微微蹙眉,眸中一点泪光闪动,却并未流泪。 “我知道......” 她又展颜笑了,“我想好了,无论如何,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柳茗川看着她的微笑,心中的离情难以抑制地荡漾开来,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五年的思恋,牵绊,心中的情越发深沉。如今,顾不上这里是天下闻名的武林大会,也顾不上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刻,只想拥抱着她,直到永远。 闭上眼睛,脸颊紧贴着她清香的秀发,感受着彼此心跳的节奏,也感觉到她的泪终于滴落在自己的胸前。 在这一刻,全场竟一片寂然,只因为在众人面前深情相拥的两个人。 华山掌门华苍松首先惊觉,猛的拔剑在手,寒光闪闪的剑锋指向台下。 “梅雪奈!你竟敢无视天下武林中人,杀人放火之后,全然不觉有罪,你是欺名门正派无人么?” 柳茗川一惊,立即抬头,抱拳道:“众位前辈,下无生之毒,火烧天剑门,以及最近残杀人命之事,绝非雪奈所为。在下愿以性命担保。” 华苍松挑起眉毛,冷笑道:“柳茗川,你已经被这个魔女所迷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凭什么以你的性命担保?” 柳茗川道:“我与宝刀帮金公子在望穹峰顶发现了修练第八重寒血经的火阵,这说明近期有人在那里练成了寒血经的第八重功力。雪奈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练成,那么这次修练寒血经的人必定另有其人。” 张图道:“五年前天剑门大火之时,许多人都在火海中和天剑门后山见过梅雪奈的身影。天剑门大火后,梅雪奈残杀丐帮弟子,难道是我们看错了不成?” 柳茗川摇头道:“当时我们都在现场,丐帮弟子的打狗棒阵意欲杀雪奈,她出手也是出于自卫。” 华苍松哼了一声,“柳茗川,你自幼天资过人,无论你的父亲柳掌门,还是点苍派陶掌门,峨眉陈掌门,还是我,都对你寄予厚望。谁料你现在虽然掌握了高绝的剑术,却迷恋魔女,对抗武林,难道,你要做一个武林败类,被天下所不齿么?” 柳茗川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身边的梅雪奈。即使在天下武林人士的反对和仇视中,她也并没有在意的样子,她依旧微笑着,清澈的眸光锁着柳茗川。 在她的眼中,其实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他就好。 柳茗川在她的微笑中心绪平静下来,也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天剑门大火,我痛失家园,自然更加希望早日找到下毒放火的凶手。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若不找出真凶,惩治罪恶,又怎么配做一个武林中人?但是,我们要找到是那个凶手,不是雪奈。” 那边点苍派掌门陶正风和峨眉掌门陈白元相视摇头,“这么多罪证,都指向梅雪奈,却还不醒悟。” 青城掌门飞玄子口称无量天尊,便沉默不语。 这时,宝刀帮的席位上突然跳起来一个人,几步冲到前面,叫道:“就算是柳茗川陷入感情,说的话都不做数,我金存宝说的话总还可信吧?望穹峰顶的火阵余烬是我和柳茗川一起找到的。而且,据我对梅姑娘的了解,她也绝不会做残杀无辜的事。这件事,我金存宝也愿意以性命担保,好不好?” 华苍松侧目看看金存宝,冷笑一声,“金公子当年与柳茗川一起救走过梅雪奈,至于陷入感情的事,我想不只柳茗川一个人吧,你金存宝,也许比他陷得更深也未可知啊。” 金存宝听罢一惊,立即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们......无论你们怎样说,你们就是错怪了梅姑娘,这么大的事,也不调查清楚,就这样盲目判断,亏你们还是各大门派的宗主!” 柳茗川牵起梅雪奈的手,喃喃道:“雪奈,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真凶,替你洗刷冤屈。” 梅雪奈微微一笑,“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看法,无论他们说我是魔头也好,凶手也罢,只要你心里知道,便已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寒江大大一直以来的关注,非常喜欢分卷的建议,还有你经常帮我解决的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非常感谢~ 好希望这篇可以完结包月,可以比以前有点进步,毕竟一直在用心去写,默默祈祷中...... 第51章 其人现身 第五十一章其人现身 在各大门派的高手面前,梅雪奈一直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所有的控诉和声讨。 她的身影清冷出尘,眸光淡然,但在注视着柳茗川时,她的容颜就会变得格外动人,仿佛有明净的光辉在围绕着她的脸。 这个江湖的一切,她全然不介意,她介意的,只有这个爱花的人,这个世上最热爱生命的人。 因为他,她懂得了珍爱,懂得了被爱的感觉。她的心终于冰消雪化,溢满温情。 柳茗川握紧她的手,环顾着台上台下的武林高手,“众位前辈,我柳茗川在此保证,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洗脱雪奈的罪名,也要为江湖伸张正义。” 一言未了,众人还未做出反应,柳茗川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作为一个剑术高手,他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剑的戾气非常重,可见此人是一位内力深厚的顶级高手。 那道剑气的方向,正对着梅雪奈。 柳茗川一惊,下意识拉住梅雪奈的手,身形旋转,意在帮助她避开来剑的攻击。 谁知道梅雪奈的身形却没有跟随他转动,她依旧站在原地,并且回握住柳茗川的手,将他向自己身边拉过来。 柳茗川大惊,因为这样一来,梅雪奈的身体便整个暴露在袭来的剑气下,她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雪奈!” 他刚刚失声叫出来,却见梅雪奈正在看着自己,双眸中波光闪闪,还蕴含着一些笑意。 柳茗川一怔,却见她另一只手举起,从自己的肩膀上立掌指向身后。 明显感受到强劲的内力激发出来,甚至可以看到她掌前闪着寒光的气旋。 她的内力比五年前更加犀利深厚,令人难以置信。 一把剑在她设置的严密屏障前嘎然而止,持剑的人身形落地,一双眼睛闪着仇恨的光芒。 柳茗川看到眼前的人,大吃一惊。 “兄长!” 这个手持长剑正对梅雪奈的人,正是柳洪川。 他正要上前,柳洪川却突然挽起长剑,剑走偏锋,一剑向他刺来。 那一剑避开了梅雪奈的隔空之力,剑气吞吐,气势如虹。 柳洪川是当年天剑门的少主,剑术尽得柳天青真传。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他也曾在一众首席弟子中脱颖而出,自然剑法非凡。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柳茗川出剑了。 柳茗川见他的剑锋逼近,只得身形一闪,躲开他的戾气,同时右手两指化为剑指,以令人无法看清的速度迎上去。 顿时,那把迅疾的剑停止了动作,三尺剑锋夹在他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柳茗川按下梅雪奈的手,梅雪奈收起功力,向后退了一步。 兄弟两个隔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相对而立。 “大哥,五年了,你去了哪里?爹爹和我,分头在找你们。” 柳洪川冷哼一声,侧目看了梅雪奈一眼。 “你找我做甚?事到如今,你还在袒护梅雪奈这个魔女。实话告诉你,我亲眼所见,天剑门大火,正是梅雪奈所为!” 当年天剑门大火之日,正是柳洪川的成亲大典,起火时新房的位置正在火海之中,虽然其他人并未看清,柳洪川却最有发言权。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柳洪川身上。 柳茗川愕然看着他,因为程素弦的原因,柳洪川一直很是针对梅雪奈,可是,他竟然在天下人面前说出这种谎言,还是他始料未及。 梅雪奈半夜从河屋出发,凌晨才赶到天剑门,她不可能在天剑门放火,这个放火的人,当年就处处模仿梅雪奈,自然就是现在练成了寒血经的人。 柳洪川并未停止,继续道:“当年我和素弦在大火中逃生,被梅雪奈所擒。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她的控制之下,受尽折磨,素弦的两个侍女,也被梅雪奈所杀。” 柳茗川回头看向梅雪奈,见她的容颜虽然依旧清淡无波,却也睁大眼睛看着柳洪川。 她的眼神里蕴藏着惊讶的意味,虽然从不在意被人误解,也不在意别人叫她魔头,可是,面对无端的谎言,还是不由吃惊。 柳茗川向柳洪川躬身行礼,“兄长,我知道并无此事,你为何要如此说?你们这些年到底在哪里?难道,今日之事,你是受人胁迫?” 柳洪川听了,猛力一把抽回长剑,大怒道:“柳茗川!你身为天剑门的传人,竟然一力庇护天剑门的仇人,简直不可理喻,难道你宁可相信这个魔女,却不相信自己的兄长不成?” 柳茗川正要答言,擂台上的华苍松和张图,擂台下的陈白元、陶正风、飞玄子,已经同时挺身而出,指着柳茗川道:“柳茗川,天剑门少主在此,还正是当年大火的受害人之人。他亲眼所见之事,自然便是真相。你被魔女迷惑,竟然到了执迷不悟的程度。还不退后!如若不然,我们为江湖除害,为死者报仇血恨,必将株连到你,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少林方丈觉空大师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柳二公子现在若是幡然悔悟,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还当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 说着话,各大门派掌门已经纷纷亮出兵器,成相援之势,将柳茗川和梅雪奈围在正中。 柳洪川见了,闪身向后退了一退,唇角微扬,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此间的形势,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解释了。 就算是一个个摆出所有的证据,天下的武林中人也不会相信,世上除了梅雪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盗走了秘笈,练成了第八重寒血经。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柳茗川心中溢满绝望,向梅雪奈靠近了几步,挡在她的身前。 即使是他们两个人,一个拥有神奇的剑术,一个掌握着睥睨天下的寒血经,面对各大门派的掌门宗主和高手,也没有绝对的胜算。而且一旦交手,必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柳茗川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厌恶已极,并且因此拒绝拿起从前心爱的长剑。 他拒绝杀人,而如今却被逼迫,要被人所杀。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回头看去,面前是梅雪奈清淡的容颜。 她微微一笑,按着他的手,推他到旁边。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四周云集的武林高手。那目光平淡、清澈,如同寒凉的秋水。 方才纷扰的人群在她的眼神中竟然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刀光剑影中,众人都专注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梅雪奈突然又笑了一下,淡然道:“既然一直跟着我到了这里,何不出来见大家一面?” 声音异常清晰,字字入耳。在场众人不由心中疑惑,面面相觑。 梅雪奈抬起眼睛,看向武林大会擂台上高高的木柱。顿时,心存疑惑的众人也纷纷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柳茗川抬眼看去,不由心惊。 秋日碧蓝的天空下,搭起的擂台上几根木柱高高耸立,木柱之间相连着几面旗幡,在秋风中飘飘荡荡。 在那些单薄的旗幡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 裹着黑色的斗篷,严密地戴着风兜,还用黑色的巾帕蒙住了脸。全身黑色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冰冷的寒光。 柳茗川看到那个目光,顿觉身心一片冰凉。不同于梅雪奈,这样的目光让人心里满是绝望和恐怖。 这个人正是在倚霞镇与他交手的黑衣人。 站在单薄而且并不结实的旗幡上,甚至身体还在随着旗幡的飘动轻轻晃动。 这个人的轻功,可想而知,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全场这么多的高手,竟然没有人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在场的众人已经全部看到了这个黑衣人,这个装束酷似梅雪奈,连目光都很是相像的人。 震惊,疑惑,原来,他们一直信以为真的事情,竟然会是错误的么?确如柳茗川所言,世上还有一个人,练成了寒血经么? 梅雪奈凝望着这个人,眸中也闪过一道道寒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依旧站在迎风飘扬的旗幡上,并未动作。 空中传来一阵有些沙哑却很是好听的女音。 “梅雪奈,我们又见面了。” 梅雪奈道:“你盗走秘笈,今日可否还我?” 那人发出娇柔的笑声,声音带着幽深的尾音。 “你觉得可能么?” 梅雪奈看着她,听着这个女子肆虐的笑。 “梅雪奈,你竟然如此不堪,修练寒血经,可以练成的人确实根骨奇佳,但是你练到第八重,竟然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而我,练到第八重,仅仅用了五年!” 她继续笑着,“如今,寒血经已经为我所有,你已经无法继续修练,掌握天下的人,只有我一个!” 梅雪奈轻轻摇头,叹道:“世事难料,胜败岂有定数?” 那人微微侧头,“怎么?你想要领教一下我这第八重的功力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功力,只能在你之上!” 梅雪奈道:“我正要讨教。” 她回眸向柳茗川微微一笑,“茗川,你带众人远退。” 柳茗川惊道:“雪奈,此人的寒血经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功力不在你之下,你与之交战,并无胜算。” 梅雪奈道:“无妨,你自当相信我......” 她又笑了一下,清冷的容颜沉浸在凉凉的笑意里。 “难道,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此后要虐一下,请读者大人们暂时忍耐,虐完了会发大大的喜糖~ 第52章 顶重 第五十二章顶重 凉凉的笑意,带着一抹淡淡的伤感,却又转瞬即逝。 梅雪奈突然垂下眼睫,柳茗川感觉到身前陡然旋起了寒冷的气流。 她的双臂伸展开来,人已经飘然而起,向空中飞去。 这样的轻功已经不同于平常所见的习武之人高来高去和陆地飞腾,也无须显示诡异的身法,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足尖轻轻踏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与对面的黑衣人一样,她的身影伴着树枝的颤动,随风摇曳。 两个人高度一样,面对面站在高处,身形也极为相似。 可以明显感受到寒气的升腾,两个寒血经的修练者已经提起真气,这场较量将是一场亘古少见的比试。 柳茗川立即抬手向众人道:“寒血经功力过强,列位还请退后。” 在场的武林人士已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意,听了这话,立即收起兵器,向远处退去。 寒血经是传说中至阴至寒的武功,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功力极限发挥之时,威力有多么巨大。 寒意弥漫,并且越来越浓烈。空中两个人影,竟然各自浸透在一片淡淡的寒气中。 这两个人如此相似,却又极为不同。 一黑一白,一明一暗。都是一样的寒冷,但是,一个如同霜天上沁凉的冷月,一个如同深谷中幽暗的冰泉。一个好似高高的冰山,闪着晶莹剔透的寒光。一个却如阴森的冥界,发出地狱的幽冷。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观望着这两个神奇的人,屏住呼吸,不敢移开目光。 黑衣人斗篷下手掌转动,突然发出一掌。这一掌只在转瞬之间,带着绝望已极的阴森之气。 天地凝霜。 那些带着冰茬的尸体,全部是因为这样的一掌。 在梅雪奈面前,这人已经运起了全部功力,江湖上没有人可以耐受这样的一掌。 梅雪奈轻轻伸出右手,纤弱的手指举在面前,看似非常柔弱无力,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更挡不住即使是最普通的一拳一掌。 然而,那样严寒的天地凝霜的掌风在她的面前停止下来,甚至因为真气相遇,当空着闪过一道幽蓝的光晕。轻微的爆裂声中,更加浓厚的寒气激荡开来。 众人虽然已经退到了远处,还是感觉到冰冷的寒意在渗入肌骨,连忙提起真气,抵御刺骨的寒毒。 黑衣人突然低啸了一声,身形从旗幡上飞腾而起。 黑斗篷随风飞舞,当空快速旋转,几道利剑般的掌风猛烈向梅雪奈袭来。 梅雪奈却突然闭上了眼睛。 柳茗川惊愕地看到,她的整个身体竟然发出一种淡蓝色的光晕。 她突然将双臂抱在胸前,低下头去。 这时,黑衣人的掌风已经冲到她的近前。四周传来一片诡异的噼啪声,却像是流水在瞬间冻结的声音。 黑衣人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寒血经!” 远处的武林高手都已被连天扯地的寒气震惊了。在这秋日的白天,也只是微冷的天气里,竟然刮起了冬日的寒风,终于,天空中有微雪在飘荡。 “你!你竟然练成了顶重的寒血经!” 黑衣人高声尖叫起来,那声音沙哑又刺耳犀利。 她发出的掌力在顶重功力面前都已破碎冻结。 “不可能,秘笈不在你手中,你无法修练!” 梅雪奈睁开眼睛,双眸闪过两道明亮的光。 “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的目光凝滞了一下,突然一抖黑斗篷,纵起身形,飞快掠去。那个黑影转瞬之间便消失在磬州的重楼之间。 梅雪奈并未追赶,只是展开双臂。顿时,如同冬日的严寒慢慢消散了,她收起了寒血经的功力,身影像一片白色的羽毛一般,轻轻飘落在地上。 此时,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高手全部哑然无声。 方才,在他们眼前,显示的,便是传说中的顶重寒血经。 梅雪奈只是将功力提到了顶重,抵挡了黑衣人的进攻,而并未发出攻击。设想如果这样强劲到可以改变天象气候的功力,真正发出进攻,那将是什么样的景象? 天地凝霜,玉石俱焚。 这便是称霸武林,足可以毁天灭地的寒血经。 然而,这个站在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并没有一丝锋芒,甚至,她都没有关心过,称霸武林,究竟有什么用。 如果,梅雪奈早已将寒血经练至了顶重,那么,那些死于天地凝霜掌力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是被她所杀。 况且,方才大家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个掌握了第八重寒血经的人。 他们看到了她身穿的黑斗篷,看到了她使出第八重的功力,看到了她与梅雪奈如此的相似的形容。 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事都不攻自破,再加上柳茗川和金存宝发现的证据,完全可以证明,原本加再梅雪奈身上的罪证,全部都不成立。 梅雪奈并未理睬在场所有的人,只是走到柳茗川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 “茗川,我们走吧。” 柳茗川回眸看了看在场的人,现在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他向四周抱拳,然后拉起梅雪奈的手,快步离开了武林大会的现场。 直到他们离开,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高手还是无人说话,他们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好。 而此时,柳茗川已经拉着梅雪奈走远,离开所有的喧嚣,穿过磬州的街道,穿过街上人们的目光,一直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 他们已经离开得太久,他们有好多的话要说。 五年了,在这五年里,都发生过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他们在一起。 回到客栈,刚刚走进房间,柳茗川突然发现,梅雪奈的脸苍白得非常厉害,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雪奈,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柳茗川正要扶她坐下,梅雪奈突然身体一震,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出来,溅落在地上。 柳茗川大惊失色,却见梅雪奈吐血后便是虚弱脱力,倒在他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雪奈!”柳茗川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伸手试探她的脉门,却感觉到她气血虚浮,没有一丝内力。 她再次失去了武功,就如同以前一样。 一种沉痛的恐怖突然慑住了柳茗川,他突然想起来有关很久以前的那个传说。 传说中那个唯一练成了顶重寒血经的女子,因为无法忍受顶重功力带来的痛苦反噬,最终自尽身亡。 现在,梅雪奈就练成了顶重的功力,那么,她是否就也在一直承受着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呢? 柳茗川坐在她的身旁,拥住靠在他肩上的柔弱女子,内心满是震惊和绝望。到底怎样才能救她,化解她身上折磨着她的恐怖功力? 如果,她练功真的是不得其法,那么真正的方法,又是什么?那到底是一个怎样难以达到的境界,就连很久以前的那个女子,也因此命丧黄泉? 他轻轻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呼唤着,良久,梅雪奈似是努力战胜了压抑着自己的黑暗,用力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柳茗川焦急的样子,她坐直身子,向他微笑。 “雪奈,你感觉如何?”柳茗川按着她的脉搏,锁眉问她。 梅雪奈摇头,“我没事,你看,已经好了。” 柳茗川道:“你方才的反应,似是比过去更加严重。都是因为我不好,让你如此伤心,你才会去练顶重的功力,是么?” 梅雪奈连忙摇头,“不,寒血经秘笈不在我手中,我无法修练,顶重的功力,是因为......” 她抬眼看看柳茗川,双眼一丝光芒闪过,“我不后悔,这样很好。” 柳茗川着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五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你?” 梅雪奈道:“你没有看到我的信么?” 柳茗川道:“看到了,其实,就算我没有回到河屋,没有看到信,我也不该怀疑你。不要说我并没有近距离看到那个人,就是看到了,我也应该知道,那绝不会是你。” 梅雪奈摇头道:“她若让你近距离看到,你自然就知道那不是我。” 柳茗川道:“确实,我在倚霞镇与她交手,第一次看到她,便知道那不是你。” 梅雪奈道:“既然你看到了信,就不该着急找我才是......” 柳茗川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最后曾写道:“如君先归,不必寻找,自当归矣。” 她说过,不要找她,她会自己回来。 柳茗川眨眨眼睛,惊道:“难道,你也回了河屋?” 梅雪奈叹道:“我这一生,还没有一个地方,让我这样有家的感觉。” “可是......” “这五年,我虽然并未见你,却是时常看着你的。你种的梅花,很美。” 原来,这五年来,她竟然就在河屋附近悄悄看着他,竟然曾经去看过那几株梅花。 “那几株梅花,去年冬天就已经开过几朵,今年冬天,一定会更美的。”柳茗川看着梅雪奈的眼睛,黯然道,“雪奈,五年了,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却一直找不到你,你可知道,我曾经以为,我这一生,都见不到你了。” 梅雪奈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喃喃道:“对不起,我确实曾经想就这样,也许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忘记我......” “雪奈......” 梅雪奈一笑,“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无论如何,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柳茗川低头看着她清淡的微笑,心中溢满酸涩的离情,不禁又倾身抱着她,将这份相思紧紧抱在胸前。 “雪奈,告诉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想程姑娘了吗?她就要出场啦~ 不知道为什么设定了更新时间却到时没更,晕...... 第53章 无情之墓 第五十三章无情之墓 梅雪奈凝眸看着柳茗川,似要将他深深印进自己的心里。 “我为寒血经而生,在这世上,除了寒血经,其他事情,对于我,原本都没有意义。但是现在,还有你......” 柳茗川道:“顶重的功力,是否让你受尽了苦难?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肯定一直在独自受苦。雪奈,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秘笈,找到化解你痛苦的办法。” 梅雪奈轻叹道:“梅雪奈本只是一个心死之人,能够遇到你,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知应该以何相报。” 柳茗川刚要回答,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雪奈,你的爹爹,你可曾看到我留给你的信?” 梅雪奈目光一闪,“我看到了你留在河屋的信,也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抓一些山里的小动物,让我杀死它们。可是我下不了手,看到她杀小动物,还吓得哭。那时山里经常会有一个陌生人,开始我看见他以为他是鬼,后来有几次,我偷偷把娘亲抓来的小动物放掉,那个人就会暗中救它们离开。想来,那个人就是......” 柳茗川点头道:“杜先生确实一直暗中跟着你,只是在你娘死后,你离开了那里,他才心灰意冷。” 梅雪奈道:“虽然我从未看清他的脸,可是却感受到了他的关爱。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好想跟他说说话。可是,最后娘亲那样痛苦,我还是狠心......从那以后,我的心冷了,我想要放弃自己。如果没有遇到你,也许世上,已经没有梅雪奈这个人。” 柳茗川刚要答言,忽然房门打开,一位夫人走进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柳茗川一惊,这位夫人正是秦夫人,身后跟的丫鬟正是朵儿。 这五年来一直没有她的音讯,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柳茗川忙起身跪下,大礼参拜,“孩儿多年未曾得到母亲音讯,今日相见,母亲一向可好?” 秦夫人站在他面前,抬眼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梅雪奈,冷笑道:“茗川今日与心上人相见,竟然不管自己兄长和嫂嫂的下落,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柳茗川忙道:“孩儿一时疏忽,不知兄长现在何处?” 秦夫人道:“我刚来到这里,因为当时场面混乱,我只看到了洪川的身影,现在,竟不知他去了何处。” 她回头向身后斜了一眼,只见又有一个人从后面进来,一直走到柳茗川跟前。 “茗川,起来吧。” “爹爹......” 柳茗川站起身,面前的柳天青神采还似当年,只是两鬓添了不少霜雪。 “原来爹爹早已找到了母亲,真是可喜可贺。” 只见柳天青身后又跟进来一个小厮,抹着眼泪对他道:“二少爷。”却是修竹。 柳天青道:“为父与你母亲一直在寻找你兄长和嫂嫂的下落。却一直毫无音讯。方才趁乱之中,你兄长又踪影不见,不知是自己逃去,还是又落入了那人之手,真是令人担忧。” 柳茗川道:“此人残杀无辜,泯灭人性。我在倚霞镇曾看到过那些老幼妇孺的尸体,大有感悟。我一定会找到兄长,揭开此人真面目,令她还死者公道。” 柳天青捻须道:“为父已老,年轻时的朝气早已荡然无存,天剑门没落后,慢慢的,反而觉得很是轻松,江湖地位,名誉感觉也不想再计较。” 秦夫人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朵儿忙着向柳茗川点点头,便紧跟着秦夫人出去了。 柳天青叹口气,目光射向柳茗川,眸中再次出现了那种凌厉的剑意。 “茗川,你还年轻,你有武林中人都望尘莫及的武功,能发出一招制胜的剑,可是,方才面临大敌,你竟没有出手。” 他看向梅雪奈,“你再次令我失望,难道你没有看到,所有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么?梅姑娘尚且愿意与其一战,我不知道,这次你是否愿意拔剑。” 柳茗川看着父亲,在他的心中,自己一直是一名出色的剑客。 他瞬间出剑,瞬间制敌,却从未真的杀过人。 头脑中再次闪现出那些冰封的尸体,他们并非江湖中人,而是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的人。 柳茗川再次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爱花,爱所有的生命,这个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确实都值得人去爱,去尊重。 然而,他的内心,是否一直在纠结,在挣扎?他是一个淡泊宁静的人,又何尝不懦弱?他看到自己在逃避,用花的香气,逃避掩盖着世间本就存在的血腥之气。 他自己并未看到,他清朗的眉宇间有一道剑气闪过。 其实,他,一直就是一个剑客。 荒山、峭壁,悬崖。 这一带的荒山远离市井,地处一片荒芜之中。而在深山中一座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之巅,这个无人到达的地方,赫然有一座坟墓。 一座死气沉沉的墓地。 坟墓建得很简单,也早已陈旧,甚至长满荒草。枯黄的草木,在初冬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一座墓碑立在坟墓的前方,上面刻下的字迹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依稀辨别出几个平淡的小字:“无情之墓”。 没有死者的名字,更没有立碑者的名字和死者的生卒年月。 墓门一定经过了封闭,现在又被外力强行打开,成为一个漆黑的洞口。 这里,是梅雪奈再也不愿触及的地方,这个无情的坟墓,埋葬着她的心,也埋葬着她的母亲。 是她亲手按照母亲的指示,封闭了这座坟墓,也封闭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这个寒冷的,从没有温情的,完全被寒血经占据的家。 从那天起,她便一个人漂泊江湖,没有情,甚至没有心。 然而如今,这座坟墓却被强行打开了。因为这里,已经不单纯是一座坟墓,而是作为了其他人的家。 墓穴看起来不大,里面却有很多的空间。当初梅冷香建造这座坟墓时,不仅将它建成了自己将来的安眠之所,更把它建成了女儿练功的专属之地。 墓穴深处,是一间很宽大的练功房,练功房的旁边,便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卧室。 这个卧室以前曾经是梅冷香的居处,而梅雪奈,她的日日夜夜,一直是在练功房里。 因为她除了练功,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事。 练功房一角,地上有一个很普通的陶罐,那就是梅冷香的骨灰。 现在,在梅冷香原来的房间里,红罗幔帐代替了以前平凡的床帐,宽大舒适的绣榻摆放在正中间,房间四壁都装饰了锦缎,遮盖住原本陈旧的石壁。这里已经俨然变成了一个奢华的卧室。 馥郁的清香弥漫着,床前的玉鼎上方升腾着袅袅烟雾。这种芬芳的香气,使人沉醉情动,心身欢愉。 锦帐深处,绣榻上枕衾凌乱。两个相拥的身体横卧其间。 其中那位年轻公子已经醒来,却依旧靠在枕上不敢挪动,唯恐惊醒了怀里的美人。 看着她沉睡中美丽的容颜,以及绣花锦被掀起处露出半褪的丝质寝衣间,细腻莹润的肌肤。 她亲密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毫无遮挡的香肩和玉臂搭在他胸前。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好像才完全属于他。 自从那晚情定柔香苑,他整个人,整个心,就已经完全是她的。以前他曾经在意的一切,名誉、地位、武功,都已无所谓。 他终于得到了她,还得到了她的柔情。 然后,她还答应嫁给他。 如同在梦里一般,柳洪川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旋涡之中。只要她愿意,他便可以放弃一切,也愿意做一切事情。 他帮助她抓住梅雪奈,帮助她练天剑门的剑法,帮助她盗取寒血经,还有,所有疯狂得不能再疯狂的事。 天剑门的少主有什么用?江湖地位有什么用?只要拥有了她,他便觉得是拥有了一切。 可是现在,他却感觉依旧抓不住她的心。 这个美艳动人的女人,这个他第一眼看到就深陷沉沦的女人,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柳洪川微微一笑,无论她想什么,现在,她在自己怀里,于是,一切都不重要。 闻着浪漫的熏香,看着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再次情动,不禁低头亲吻美人丰盈的嘴唇。 程素弦微微锁了一下眉,突然睁开眼睛。 柳洪川一惊,立即离开她,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寒冷彻骨,发出地狱般幽暗的阴寒之气。 寒血经。 柳洪川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程素弦依旧凝视着他,目光依旧寒冷,嘴唇却妩媚地一勾,发出一串欢乐的笑声。 “夫君……” 一声呼唤,柳洪川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她这样称呼他,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叫他,他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素弦......你......” 程素弦继续笑着,“看你,这样激动,难道,你不是我的夫君么?” 柳洪川见她轻轻抬起身,一头乌黑的秀发泼洒在自己胸膛上,不禁心潮澎湃。突然壮起胆子,伸臂抱住她,将她拉回自己怀里。 “素弦,这次在武林大会,我们本可以借刀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估计梅雪奈也不死带伤。你又何必出现在那里,跟她对决呢?” 程素弦这次没有丝毫恼怒,而是伏在他胸前,娇滴滴地笑着。 “梅雪奈手中没有秘笈,根本无法修练,她练成了顶重功力,我非常困惑。不过这几天我又反复研究了秘笈,原来竟然是这样。” 她轻声笑着,“你出现指责梅雪奈,这借刀杀人之计本来很好。可是我低估了她,以为她功力不及我,不会发现我的存在。后来,既然她发现了,我却突然很兴奋,我多么想尝试用寒血经战败梅雪奈的感觉啊……” 柳洪川道:“可是顶重的功力如此强悍,现在我们岂不是拿她没有办法?” 程素弦冷笑一声,“你这傻子,梅雪奈的顶重功力,不是她自己练成的,她呀,已经没有多久好活了。” 柳洪川慢慢点头道:“素弦,看来你才是寒血经真正的传人。” 程素弦笑道:“洪川,有你的帮助,我才能如此顺利。” 她抬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魅惑地笑着,目光却依旧冷得吓人。 “有了你,我才能夜夜欢愉,体验人间极乐......” 柳洪川听了,不由心中跳了一下,虽然面对着她冰冷的目光,心却融化在她的柔情的言语里。 “素弦,你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程素弦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敛起了笑容。 “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还有20章完结,已经全文存稿,欢迎来看大结局哦~ 武侠确实很冷,但是仗剑江湖的气概不会冷,侠之大者的情怀不会冷。写文使我快乐,读者大大的关注更让我感动,我为了你们而坚持,不会放弃梦想,所以也不惧寒冷。 爱你们~ 新文《异世医侠》会比较轻松,蠢作者正在绞尽脑汁构思剧情,欢迎收藏关注,么么哒! 第54章 人生如河水 第五十四章人生如河水 找遍了磬州城,还是没有找到梅雪奈。 她在那次对战后完全失去了武功,身体虚弱,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原本说过,再也不离开他了,可是现在,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茗川见金存宝仍然带着宝刀帮的门人在磬州城寻找,干脆自己出了城。 她自从失去娘亲离开了自己那个冰冷的家,就一直餐风饮露。其实,到城外去找她,反而找到的机会更大一些。 柳茗川按照梅雪奈的习惯,尽量远离人多的市集,沿路来到一片荒凉的小山坳。沿着树林间的一条小河,极目寻找。 没想到,竟然很远就看见了她。 梅雪奈坐在河边的草地上,背对着他,好像在独自看风景。 柳茗川从远处看到她无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举步走上前去。 秋日的凉风阵阵,河面上荡漾着粼粼的波光,河水缓缓流淌,衬着林间鸟鸣啾啾,很是安闲适意。 柳茗川从背后走近梅雪奈,叹了一口气,“雪奈,你竟然自己找到这样美的景致,也不唤我一起来,倒叫我们好找。” 梅雪奈武功全失,自然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反而吃了一惊,全身抖了一下,微微侧了侧头。 她没有说话,继续盘膝坐在河岸上,又回头对着河水。 柳茗川道:“你失去了武功,虽然现在各门派的人们都已经知道你不是那个凶手,但一个人出来,还是很危险的,下次不可如此。” 梅雪奈依然没有说话。 柳茗川怔了怔,感觉到她的异样。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去看她的脸。 当他的手接触到她,才感觉到她全身的冰冷和强自压抑的颤抖。 “雪奈,你怎么了?” 柳茗川大惊,眼前的梅雪奈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溢着丝丝鲜血。 见柳茗川靠近过来,已经无法遮掩,她只得睁开眼睛看向他,苍白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挤出一个微笑。 “不必担心,我没事。” 即使再迟钝,也可以看得出,她强硬地压抑住巨大的痛苦。 柳茗川感觉心头剧烈的惊怖袭来,顶重寒血经。 多年前,第一个练成了寒血经,并且将功力练至顶重的人,因为无法忍受顶重功力的痛苦,自尽而死。可想而知,这种痛苦有多么深重。为了摆脱这痛苦,可以不惜放弃生命。 “雪奈!”柳茗川扶住她的身体,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你怎么这样傻......” 她一定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才离开客栈,离开磬州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忍受。 但是,即使他就在她身边,又如何帮助她,哪怕让她的痛苦减轻一分? “为什么,要练这么残忍的武功......” 柳茗川无奈地喃喃低语,他想要找到帮助她的办法,可是到现在还是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邪功摧残。 梅雪奈道:“我说过,秘笈不在我身边,我无法修练。如今功力达到顶重,也是不得已。” 柳茗川用衣袖轻轻拭去她额头的冷汗,“无法修练,功力怎会达到顶重?难道,顶重的功力是自发达到的么?” 梅雪奈抱着双肩,慢慢摇头,“无论如何,我不后悔……” 她突然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在她苍白虚弱的脸颊上如此明媚动人。 柳茗川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梅雪奈清澈的眼眸异常明亮,“茗川,能够认识你,我无怨无悔。” 她把头倚在柳茗川肩上,看向波光闪闪的河面。 “茗川,你看,人生一世,不是就如同这河水一般,只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流向?” 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冷汗不住从额头渗出来。 “河水里翻起的每一朵浪花,时间都那么短暂,转瞬即逝,但是毕竟在阳光下绽放过。” 柳茗川抚着她的肩头,“雪奈,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就算你功力达到了顶重,我也不会放弃寻找化解的办法,也求你不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只是,想要好好感谢你。”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梅雪奈再次笑了笑,“我这一生,本来毫无意义……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只知寒血经的活死人。我想要谢谢你,谢谢你的花。” 柳茗川慢慢拭着她的冷汗,与她深情对视,“我更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永远看不到人世,只是沉醉在自己为自己制造的梦里,永远不会醒来。” 他淡然出尘,从不在意名利地位,不愿介入江湖纷争,甚至放弃自己曾经最钟爱的剑。因为他那样热爱生命,尊重生命,不愿剑出见血,不愿在自己手中有任何杀戮。 但是,他身在花圃,不等于江湖就不存在。他只是在逃避,将自己织进一个繁花似锦的梦里。 剑不在手中,剑又岂非一直在他心中? “雪奈,就算找遍江湖,我也要找到那个人,找到秘笈,想办法化解你的痛苦。” 梅雪奈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似是感觉较方才稍好,才抬头道:“难道你还没有想到那个人是谁么?” 柳茗川道:“我心中已有猜疑,但是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梅雪奈道:“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柳茗川道:“我也想到了程素弦,她的前辈和你一样是寒血经的传人,她一直追踪你,得到寒血经的期望比谁都强烈。她曾经到过你的家,也许得到过无生之毒。可是,天剑门大火之日是她与我兄长的大婚之日,难道说那场火与他们有关?” 他一边想,一边暗暗心惊,“我兄长是天剑门的少主,他一直最在意的就是天剑门,难道,他会因为程素弦,做这样疯狂的事情?我简直不敢想。” 梅雪奈道:“五年前,我离开天剑门的废墟后,在天剑门后山的一个小山洞里,发现了程素弦那两个侍女的尸体。” 柳茗川一惊,“是品相两个侍女么?她们竟已死了?” 梅雪奈道:“我验过她们的伤口,是出于程素弦的琴刀。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程素弦已经得到了秘笈,开始修练寒血经了。” 柳茗川道:“开始修练寒血经,与杀死品相有关么?” 梅雪奈回眸看了看他,“茗川,寒血经至阴至寒,断情绝欲,要真正练成寒血经,就是要嗜血妄杀,面对任何人,都将他的生命视如草芥,无论他素不相识,还是至亲骨肉。” 她说到这里,突然全身一震,口中再次溢出鲜血。而后,全身的疼痛寒冷再次袭来,她的脸色更加惨白,抱住双肩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雪奈!”柳茗川抱住她的身体,心痛不已。 梅雪奈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茗川,她现在一定是去了那里......” 刚说完,便低下头,额头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 柳茗川见她痛苦难当,别无他法,只得伸指点了她几处大穴。梅雪奈终于失去知觉,倒在他的怀里。 也只能这样暂时减轻她的痛苦。 寒血经的功力达到了顶重,竟然在动用了功力以后,不仅武功全失,还被内力反噬,痛苦不堪至此。 这种磨难,竟然也如同无生之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道解脱的方法,也与无生之毒一样,只有死这一条路? 柳茗川心胆俱寒,今后的事根本无法想象。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柳茗川回头看去,却见是金存宝带着宝刀帮的几个大汉从远处奔来。 “哎呀!你竟然已经找到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满城乱翻,差点翻个底朝天!” 他开开心心冲到面前,一眼看见梅雪奈的样子,立即惊道:“梅姑娘,她怎么了?没事么?” 柳茗川坐在原地不动,“她受顶重功力反噬,肯定是不愿我们看到,才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金存宝在他身边蹲下身,紧锁着眉头,“她昏过去了,现在怎么办?” 柳茗川突然抬头道:“我知道了,雪奈说的地方,是那里。” “什么?”金存宝搔搔头,诧异看着他。 “金兄,我们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也想到了她的藏身之处。我想要找到寒血经的秘笈,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救雪奈的办法,还有,我大哥,可能也在那里。” “你大哥?柳洪川?和那个人在一起?”金存宝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又突然睁大眼睛,“天哪!你说,那个人,就是十面埋伏,程素弦?” 柳茗川看着他,点了点头。 金存宝一歪身坐倒在地上,咬着牙道:“我知道了,从宝刀帮盗走寒血经还杀了我们兄弟的人,就是程素弦。她肯定是和柳洪川一起来的,柳洪川来下请柬,引得我出去迎他,然后程素弦乘机下手。” 柳茗川道:“程素弦确实有短时间内杀死那些人的能力。” 金存宝道:“这个女人一直对寒血经志在必得,不择手段,现在竟然被她练成了第八重。现在她残杀无辜,竟然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柳茗川突然道:“我立即动身,雪奈就请金兄照顾。另外,她醒来后,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她,还有我爹爹和母亲,免得他们担心。” 说完,也不等金存宝答言,轻轻将梅雪奈放在草地上,又抚了抚她的额头,咬咬牙,起身快步离去。 金存宝立即惊慌失措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柳茗川!你去哪里呀?你何时回来?” 没有回音,柳茗川背影已渐行渐远。 金存宝又搔着头看了梅雪奈一会儿,才突然对远处那几个茫然不解的宝刀帮门人大喊:“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愣在那里喝风呢?还不去找车,把梅姑娘接回客栈去!” 作者有话要说: 金存宝:柳茗川,你老婆昏迷着,你就这样撇给我,可真够心大的。难道你自己认识路? 柳茗川:我不认识路,有人认识,我实在是一时也等不了了。 金存宝:那你不怕我对你老婆...... 柳茗川:你敢么? 金存宝:唉,我哪里只是不敢,就是她醒来要问我什么,我也没办法瞒她啊…… 第55章 悬崖 第五十五章悬崖 山野荒芜,峭壁之上,无情之墓。 陡峭的悬崖下,溪涧奔流。千仞之上,依旧可以听到激流回旋的嘈杂。 柳茗川徒步登上高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就是宝刀帮的总管,杜亭之。 梅雪奈说,程素弦练寒血经,必定在一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就必定在这里。 这里是梅雪奈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她修练寒血经的地方。 即使有时要到其他特定地点修练,但是这里,依旧是为了寒血经而存在的地方。这里是梅冷香的坟墓,更装满了梅雪奈所有冰冷的回忆。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除了程素弦,只有梅雪奈和杜亭之。 柳茗川求见杜亭之,本是想请他指引道路,谁知杜亭之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也顾不上身体还在病中,执意亲自带他前往。 梅雪奈,是他的亲骨肉,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真的可以找到办法救她,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们登上这座悬崖,老远就看到了被外力强行打开的墓门。 “他们果然在这里,我以前为何没有想到?” 杜亭之按住腰间的宝刀,迈步向坟墓走过去。 柳茗川一惊,这里地势险恶,并不知对手隐身在何处,这样直接闯进去,岂不是很危险?他刚刚赶上去两步想要阻拦,突然,一阵婉转的笑声从半空中传来。 柔媚,诱惑而又轻快,却让人闻听汗毛竖起。 因为那乍听很是娇柔的笑声中,隐藏着彻骨的寒冷。 杜亭之和柳茗川都不由停住脚步。 那笑声继续着,仿若就回旋在半空中,却又不知具体来自何处。 “你们很聪明……” 那个带着沙哑余韵的声音,正是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的那个寒血魔的声音。 “杜亭之,你竟然就是梅冷香的丈夫,梅雪奈的爹。没想到,梅冷香离开柳天青,竟然会与你生下孩子,简直是讽刺……” 杜亭之苍白的额角渗出冷汗,弯下腰咳嗽起来。 “其实,我知道梅雪奈不可能是柳天青的孩子,因为若是他的孩子,梅冷香又怎会舍得?其实,她生下梅雪奈,也只不过因为她自己无法练成寒血经,想要一个梅家的传人而已,是么?” 柳茗川眉稍微微跳动。五年前,正是程素弦告诉他说,他和梅雪奈可能是兄妹。虽然她也并未提供充足的证据,却使他心下生出了疑虑,还因为这个纠结不安。 这纯粹是一种叫恶意的挑唆。 但是后来,即使在并不知道梅雪奈的父亲是谁之前,他也绝对相信自己的父亲,知道并无此事。而梅雪奈,在这五年里曾多次回到河屋,也早已见过自己留在那里的信,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杜亭之的声音响起来。他虽然病体沉疴,声音却依旧清晰有力。 “程素弦,你错了。你以为冷香不爱我,就不爱自己的女儿么?” 冷笑声响起来,“她若爱自己的女儿,又怎么舍得让她那么小就练寒血经?你应该知道梅雪奈是怎样长大的吧?” 杜亭之叹了一口气,“冷香对雪奈的爱,又岂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理解的呢?” “梅冷香那样的女人,也会有爱么?” “她当然有爱,你认为她没有爱,是因为,你才是一个没有爱的女人。” 微微的笑声嘎然而止,一切都沉寂下来,空气如同结了冰,连山崖下飞泻的流水好似声音都减小了许多。 一个人从那个漆黑的洞口走出来。 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依然那样美丽,那张明艳的脸如同自己发着光。 她不再穿伪装的黑斗篷,而是身穿着富丽华贵的衣裙。云鬓高挽,酥胸半露,全身都透着诱惑的韵味。 然而,她的眼神,与以前大为不同。她的目光一改往日的妩媚风情,变得寒冷如冰。 那种冰冷又与梅雪奈那双清冷的眼睛有着天壤之别,因为这种目光不仅使人冷彻心扉,更有着使人丧失希冀的力量。 那双眼睛正是在倚霞镇与柳茗川月下对战的黑衣人的眼睛。柳茗川看见这双眼睛的第一眼,就认定她不是梅雪奈。 程素弦怀里已经不再抱着她以前从不离身的琵琶,她的侍女品相,也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 柳茗川看着她,瞳孔都不禁收缩起来。 这个女人,血洗华山,还大肆杀戮丐帮弟子。这还不算,她竟然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孺,甚至还亲手杀死一直跟随着她的忠心耿耿的侍女。 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柳茗川和杜亭之面前,勾起红唇,微微一笑。 她的嘴唇在笑,可她的眼睛依旧冷得发寒。 “我是一个没有爱的女人,是么?柳茗川,我有没有爱,只有你知道!” 柳茗川淡然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你觉得,你那种占有欲,就叫爱么?” 程素弦再次笑起来,“占有欲?不错,我想要占有的,我全部都会占有,而你,最终,你也会是我的。” 她突然停止了笑,双眼发出凌厉的寒光。 “我是永远也不会放过你的。” 柳茗川没有看她,只是抬头遥望着远处的峰峦和雾霭蒸腾的天空。 他的身影在程素弦冰冷的目光中清淡如水。 他突然回过头,一向淡然无波的眼睛突然闪过两道剑光。 锋芒毕露,凌厉无比,只有真正的剑客,目光中才会有这样的剑意。 “程素弦,你以为,你走到了这一步,我还会放过你么?” 程素弦微微怔了一下,突然赞赏地一笑,“你终于走出了你的花圃么?你终于要拿起你的剑么?好,我希望能够与你一战。” 话音刚落,一声断喝响起来,这声音充满了愤恨,嫉妒,几近疯狂。 一个身影从墓中冲出来,几步奔到柳茗川面前,挡在程素弦前面。 柳洪川,他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匣中的长剑吭然作响。 “大哥!”柳茗川一惊,连忙回身看着他,“你真的在这里,你可知道,爹爹和母亲很是担心你。” “住口!”柳洪川吼起来,一道剑光闪过,他已拔剑在手,剑锋直指自己的弟弟。 “柳茗川,你休要在这里装好人。你一直人在花圃,心在江湖,你的手放下了剑,你的心却并没有放下剑。你一直高我一头,还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没有一天不在与我争。就连素弦,你也要与我争!” 柳茗川眨眨眼睛,他可以知道柳洪川对他的嫉恨,却从未想象他的嫉恨如此之深。 “大哥,你何出此言?我从未与你争过什么,也从没有想过要与你争什么……可是,天剑门的火,请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素弦将双臂抱在胸前,向后退了两步,满意地看着两兄弟拔剑相向。 杜亭之也不禁惊讶地看着这个几乎丧失理智的人,这个以往一向温文尔雅的天剑门少主。 柳洪川的剑锋慢慢垂下来,双眸中满是悲愤。 “天剑门,天剑门......” 他用力摇着头,似是想要将痛苦的记忆摇出自己的大脑。 “那场火,是我,是我......” 他突然向前跨了几步,举剑指着柳茗川的面门,剑尖还在瑟瑟发抖。 “就是我放了火,烧了天剑门,我的天剑门!” 柳茗川瞥了一眼正对着自己的剑,又抬眼看向程素弦。 “大哥,你被这个女人迷惑,竟然放火烧了自己的家。你可记得,你是天剑门的少主,天剑门对于你,曾经是最重要的,那曾经是你最珍视的东西。” 柳洪川道:“不错,我最珍视。但是,从小到大,我都比不上你,剑法、学识,就算你弃剑,可是我仍然不如你。就连素弦,她虽然与我结为夫妻,心里想的却一直是你,我都知道!” 程素弦发出一声轻笑,“夫君,你若想要我忘记他,只要一剑杀了他就好了。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尽可以动手。” 柳洪川听了,双目圆睁,目眦欲裂,手中的长剑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甚至都可以听到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柳茗川惊讶地看他,他对自己拔剑相向不止一次,而这一次,似乎他的决心最是强烈。 一旁的杜亭之突然道:“程素弦,你激柳洪川出手,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未免太过分了吧!” 程素弦冷笑道:“听说你也是刀法的绝顶高手,倒不如陪我一战,如何?” 杜亭之轻抚着腰间的单刀,沉声道:“好,我倒想要领教一下你的寒血经。” 程素弦道:“梅冷香地下须也寂寞,就让我送你过去,与她夫妻团聚吧。” 山崖上的空气突然泛起微微的寒气,程素弦伸开双手,阴寒的内力积聚起来。 杜亭之缓缓拔出了他的刀,那把也曾游历江湖,如今甘于寂寞的刀。 刀光闪烁,刀锋指向眼前掌握着传说中神奇武功的女人。 程素弦突然举起双手,十指如钩,指向冷冽的天空,双手微微转动。 天地凝霜,她也知道杜亭之刀法高绝,所以并不准备与他技巧对决,一出手便是寒血经的杀招。 天地凝霜一出,冰寒内力袭来,猛烈地扑奔杜亭之,任他的刀法再是高妙,也无用武之地。 杜亭之身形转动,在那寒冷彻骨的掌风中穿过,巧妙地躲避每一掌的攻击,并且试图向前接近,也便反手攻击。 柳茗川不禁暗暗惊心,他也曾见过杜亭之与父亲刀剑对决,知道杜亭之的刀法。但是,在寒血经面前,他毕竟难以久战,更何况,他还在病中。 他突然伸出手指,快速一弹面前那把颤抖的剑,柳洪川那把剑本就握得不稳,立即被他强劲的指力弹飞出去。 正在柳洪川受惊之际,柳茗川已经提起真气,身形一闪,来到了程素弦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金存宝红着脸,搔搔头,又摸摸鼻子:那个......我找对象的事,那个......先不急,不急...... 宝刀帮门人:哼!我们少帮主英明神武,怎会找不到对象呢?多少漂亮姑娘追着呢,是吧? 金存宝一瞪眼:去去去!我要是找不到对象,也是你们这帮饭桶闹的!整天跟你们在一起,我自己都快成饭桶了。 宝刀帮门人:弟兄们!都给我放机灵点,从今以后不当饭桶,听见了没有?耽误了少爷找对象,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第56章 骨肉 第五十六章骨肉 柳茗川挡在杜亭之前面,面对程素弦。 寒风瑟瑟,寒血经的功力之下,山崖上一片阴冷。 程素弦美艳的脸上如同都泛起了冰冷的光,眼眸如同黑暗的地狱。 “柳茗川,你要出手么?好,你可以拔剑,与我一战。我早就知道,只有你,有与寒血经交战的资格。” 柳茗川眉目依旧清淡,寒风中衣袂飘飞。他慢慢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已经多年没有握过剑。 程素弦道:“上次的武林大会,你与梅雪奈的较量,你虽然手中拿着树枝,却全身都是剑意。你可以与梅雪奈一战,当然也可与我一战。” 柳茗川道:“我自然会与你一战,我来到这里,就是要找你,拿回寒血经的秘笈。” “寒血经的秘笈?”程素弦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颜,“你想要救梅雪奈?好吧!” 她回手轻抚着颈间戴的一块儿美玉,笑道:“这就是寒血经的秘笈,它竟然是这么美的一块儿玉。梅雪奈以前一直随身携带着它,却从不敢将它戴上,是为什么,你知道么?” 柳茗川默不作声。 “因为她不敢,因为她练的寒血经,根本不是真正的寒血经。” 她开心得笑起来,笑声柔媚,却令人心胆俱寒。 “你看,我可以佩戴它,可以随心所欲得发出功力,从不会受什么功力反噬的痛苦,不会隔一段时间就丧失功力。古往今来,我是唯一一个真正练成了寒血经的人。而梅雪奈,她是个弱者。她没有秘笈,是被迫修成了顶重,她已经活不久了,我现在再也不用介意她,只要等着她寿终正寝就好。” 柳茗川眉尖微动,“你,什么意思?” 程素弦道:“你以为拿到了寒血经,就可以研究其中的道理,帮梅雪奈消除功力么?做梦!寒血经是天下最强大的武功,梅雪奈现在已经置身于天下的至寒之地,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一闪,突然抬抬头,摆出一副诱惑的姿势。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与我交战,我们完全可以不做仇人。你可以喜欢梅雪奈,也可以喜欢我。是么?” 一声脆响,站在远处的柳洪川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 他全身颤抖得厉害,眉目扭曲。 “素弦,我放弃了一切,只为与你在一起,难道,你还是没有忘记他么?” 程素弦看了他一眼,“忘记?有什么区别么?忘记你,忘记他,无论我心里有谁,或者没有谁,有什么用么?” 她凝视着柳茗川,“这个江湖,这个天下,都是我的,一切都将拜服在我的脚下。但是,柳茗川,你到底对我有不同的意义。” 柳洪川并未低头拾剑,而是迈着踉跄的脚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柳茗川面前。 “你......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柳茗川看着眼前这张扭曲的脸,锁眉摇头。他是自己的兄长,从小一起在天剑门长大,即使他对自己有再多的嫉恨,都毕竟与自己血脉相连。 他忌惮自己,即使自己从不与他相争,他也在整天患得患失。而因为程素弦,这种嫉恨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他对这个女人一见钟情,陷落在她张开的毒网里,不能自拔。为了她,她烧毁自己最珍视的天剑门,放弃了以往最在意的天剑门少主的地位。为了她,他做了所有他可以做到的和不能做到的事。 看着他眼中的绝望,柳茗川心里泛起阵阵酸涩。 “大哥!你醒醒吧,你已经走得太远,难道还不懂得回头么?” 柳洪川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可怕,“我走得太远?是的,我知道,我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了头了。” 他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抓住柳茗川的衣领,推着他向前走去。 柳茗川无奈,被他推搡着,只好步步后退,竟然越来越接近悬崖边上。 “大哥!你难道为了这个女人,真的要杀我不成?就算你再喜欢她,你一直在她身边,她的所作所为,你难道没有看见么?” 柳洪川大声吼道:“听到了没有?我回不了头了!” 杜亭之见此情景,举起手中的单刀。 “茗川,你手中无剑,但是我相信剑一直在你心中。你拿起我的刀,为江湖除害吧。” 柳茗川抬头看向杜亭至手中的刀,又看向面带笑容的程素弦。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 他身体猛地一震,猝不及防,连忙低头看去。 一把短刀正插在自己的腹部,鲜血喷溅在握刀的人手中。 而那把刀,正是握在柳洪川的手中。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慢慢抬起头看向柳洪川。 虽然忌惮到了极点,他却没有想到柳洪川竟然会真的突然拔刀,杀他。他们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 柳洪川的手剧烈地颤抖,那把刀没柄而入,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他的手上、身上已经满是鲜血。 柳茗川的眼睛看着他,想要说话,张开嘴,却发现已经说不出,代替喷涌而出的,竟也是血。 “茗川!”杜亭之刚刚看见柳洪川突然从靴筒拔出一把短刀,近距离突然刺入柳茗川腹部,几乎惊呆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有所反应,已经晚了。 “柳洪川!你疯了么?你竟然!” 杜亭之惊恐地叫起来。 远处程素弦默然看着,唇角轻挑,双目依旧寒冷如冰。 柳洪川突然松开手,那把短刀兀自留在柳茗川身上。 疼痛泛滥起来,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衫。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黑暗。 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他感觉身体已经无法站稳,反射性地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柳洪川的手臂。柳洪川正在颤抖着后退,突然被他抓住,全身不禁剧烈抖动起来。 他猛地一抖袍袖,甩掉了他的手,同时用力一推。 柳茗川的身后便是悬崖峭壁,其下是深渊溪涧。 柳茗川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下去。 带着一道血线,他的身体就这样摔出峭壁之外,摔下身后的深渊。 杜亭之身形快速掠过来,但还是晚了。 他的手伸出来时,柳茗川已经落下了悬崖。 那一片淡素衣衫,向悬崖下飘去,如同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儿。 杜亭之惊慌失措地伸着手,却只能遥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在诡异的寂静里令人毛骨悚然。 杜亭之回头看去,见几个人站在山崖上。 他们是刚刚登上山崖,却也是刚巧目睹了柳茗川中刀,落下悬崖。 发出惊叫的人,正是秦璐。 她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满身鲜血的柳洪川,以手掩面,说不出话来。 与她同行的柳天青,也已完全惊呆了。 他们两个人身后,便是跟随的修竹和朵儿。 “二少爷!”修竹第一个大叫起来,直向悬崖边冲去。 朵儿便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修竹趴在悬崖边,向着崖下痛哭:“二少爷!二少爷!” 崖高千仞,崖下涧水奔流。耳边只听得远远一片湍急的流水声。 就算不受那一刀,从这里摔下去也是性命难保。 修竹突然回头对着柳洪川大叫起来。 “大少爷!你疯了不成?你要什么,二少爷从来没有挡过你的路!你竟然杀他,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柳天青步履蹒跚走过来,看了一眼悬崖,便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洪川,你竟然真的与这个女人在一起,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秦夫人听了,已经惊慌地大叫起来:“洪川!你不会的,是不是?你不会这样做,你告诉娘!” 话音刚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又有两个人登上了崖顶。 首先上来的女子长发及膝,身穿着简素的布衣,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越发显得目光清澈如水。 “梅姑娘,你慢一点,等等我!” 她的身后,那个锦衣公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冠歪带斜。 金存宝不是一个心里可以瞒住大事的人。 尽管柳茗川一再叮嘱他不要向大家透露消息,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他脸上,只要稍一留神,便知道他有事在隐瞒。 所以,梅雪奈刚刚醒来,便开始追问他,而后,所有的人都开始追问他。而他,本就不是一个经得起追问的人。 很快,金存宝就把柳茗川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担心? 梅雪奈自从离开这个地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这里满是她悲伤的回忆。但是如今,她立即不顾一切地动身向这里赶来。 于是,所有人都追随着她的脚步,跋山涉水,一直来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梅雪奈悔恨万分,为何要向柳茗川说出自己所想,可恨的是,她竟然就在那时昏了过去,还忘记了,杜亭之就是自己的父亲,而且就在附近的宝刀帮,他自然也认识通往这里的路。 她的功力反噬刚刚好一些,待到来到山下,便已精疲力竭了。 于是,她和金存宝落在了后面。 梅雪奈睁大眼睛,看着在悬崖边痛哭的修竹,以及绝望发抖的柳天青和秦夫人。 她看到柳洪川右手已经被血染红,身上也满是鲜血。而程素弦,脸上带着冰冷的微笑,看着这一切。 然后,她看到悬崖边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迈步走过去,跪下去,低头看着那滩血迹。 她突然抬起头来,迷蒙的眼睛看着修竹,“茗川呢?他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头顶锅盖,默默看着你...... 第57章 夫妻 第五十七章夫妻 千仞悬崖,其下奔流的溪涧,悬崖边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梅雪奈痴痴地跪在悬崖边,颤抖的双手抚着地上的血。修竹在一旁泣不成声,远处杜亭之,柳天青、秦夫人和金存宝都默然呆住。而朵儿,已经在一旁昏了过去。 柳洪川全身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手上的鲜血正在淋淋漓漓滴落下来。程素弦依旧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看。 在她眼里,面前正在上演着一出精彩的好戏,她,只不过是一个观众而已。 梅雪奈抬头看着修竹,低声道:“茗川在哪里?他在哪里?你可看见了他?” 修竹一手掩面,另一只手慢慢伸出来,指向悬崖。 梅雪奈低头看看深不可测的悬崖,便继续看着地上的鲜血。 这时,金存宝已经再也忍不住,冲着柳洪川大吼起来:“柳洪川!你难道是疯了么?” 杜亭之撤刀走到金存宝跟前,“少主,他确实疯了,他因为这个女人而走火入魔,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鬼了。” 秦夫人听闻,早已大哭起来:“洪川,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喜欢素弦,娘已经成全你们成了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剑门,那是你的家啊,那个宅院,也是秦家所有的祖产啊!你难道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放弃了么?” 她又看向程素弦,目光变得满是仇恨,“素弦,我一直很喜欢你,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我,这样害洪川?” 程素弦道:“洪川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害他?他做的事情,全部都是他自己愿意的,是么?” 她无限温柔地看着柳洪川,风情万种,仪态万方。 柳洪川也回头看着他,那个眼神却异常绝望。他深陷在她的风情里,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即使他想要逃离,也无法逃离,只因为她的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无法抗拒。 寒光闪动,一把剑的剑光划破长空。 柳天青慢慢拔出了回风剑,双眼再次放射出利剑的寒光。 “程素弦,怪我瞎了眼,竟然没有看出你的心肠。既然你已经练成了寒血经,既然我已经家破人亡,就让我领教一下你寒血经的功力吧!” 程素弦侧目看了他一眼,挑唇冷笑,“你以为,你的剑法已经登顶了么?你们天剑门的剑法,我早已胜过了你,我尽可以在两招之内战胜你,用你本门的剑法。” 她自然在得到寒血经之前,就让柳洪川教了她天剑门的剑法。在练成了寒血经之后,她的剑法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胜一筹。 柳天青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战胜我的。” 他的剑在手中轻摆,剑气激荡,发出呜呜剑鸣。 这时,一道刀光也突然掺入了剑光之中。杜亭之已闪到柳天青身边,单刀直指程素弦。 “寒血经是盖世奇功,就算是我们刀剑并举,你也应该无所畏惧,是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悬崖,“寒血经这害人的武功,我后悔没有早一点杀了你,酿出今日之祸!” 程素弦道:“你们这些人,不是一直叫嚣什么为武林除害么?你们杀不了梅雪奈,自然也杀不了我!” 她突然回头看向山崖,“这个世上,连梅雪奈我也已经并不顾忌,也只有他,值得我去看一眼......” 她突然笑了,笑声凄厉可怕,“柳茗川!你不爱我,好,我得不到你,你就去死吧!还有你们,你们都去死吧!” 她的话音未落,柳天青与杜亭之的身形已经跃起,半空中刀剑闪动,每人都在瞬间向程素弦发出四五招。 只在一眨眼之间,也只有绝顶高手,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发出多个招数,而且,虚实莫辨。更厉害的是,这两个人从未联手,却可以做到招数相连,相互包容,几乎无懈可击。 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奋起一搏,与程素弦决一死战。 然而,他们两人再是无懈可击的招数,都淹没在寒血经的海洋里。 程素弦已经运起寒血经的功力,柳天青和杜亭之感觉到,他们的刀剑不是不能攻击到她,但是所有的招数用在她的身上,却都如同用在了棉花上一般,根本用不上一分力度。 抽刀断水,水流不止。 她的身法并不很快,她的出手也很柔美,如同舞蹈一般,但是这种以柔克刚的打法,却已经做到了极致。 武林中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武功不在少数,但是寒血经,却全然不同。只因为它的柔美,已经到柔到了骨子里,阴寒,也冷到了骨子里。而且,不仅阴寒,还处处渗透着无边的绝望。 梅雪奈曾多次展示过寒血经的功力,却只是展现了阴寒的内力,从没有这样充分地展现过寒血经武功的阴柔。即使在武林大会,她也只是用了各门派的本门武功。 她看着程素弦与柳天青、杜亭之交手,突然慢慢站起来。 她的目光清澈见底,虽然一直在盯着程素弦看,却并无一丝寒意。因为她的眼神里已经只剩下了绝望,再无其他情绪可言。 她慢慢迈步走过来,向他们三人的方向走去。 那方交战的三个人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在柳天青和杜亭之眼里,梅雪奈武功应该还未恢复,现在还是一个功力全失的弱女子。而程素弦,她虽然知道梅雪奈不时经受着顶重功力的反噬,却也无法真正判断她现在功力的状态。 梅雪奈,毕竟已经掌握了顶重寒血经的功力。那是连她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突然双手一转,冰寒的掌力迅即发出,准备速战速决,结束目前的较量。 柳天青和杜亭之在程素弦面前本就取不到半点好处,只能抵挡。如今面对天地凝霜的掌力,明显不敌,只有闭眼受死的份。 程素弦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杀了他们,然后全力对付梅雪奈。 柳天青与杜亭之大吃一惊,但未及躲闪,掌风已近。 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使人心胆俱裂的绝望气息。 突然,一片带着淡蓝色的光晕在四周荡漾开来。一种本来很是柔软却无法冲破的屏障使天地凝霜的掌力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因为那种屏障似是将那力道完全包裹了起来。 天地凝霜的掌力被再次阻隔、化解。 梅雪奈站在他们面前,纤细柔弱的双手伸出,全身浸在淡蓝色的寒光里。 她顶重寒血经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了么?明明方才登山时,她刚刚摆脱功力反噬的身体还很虚弱,无法跟上别人登山的步伐。 杜亭之突然惊恐地喊起来:“雪奈!” 然而程素弦,并未听出这声喊叫里面的含义。 自从她知道梅雪奈已经将寒血经练至顶重,便一直很是纳闷她没有秘笈如何修练,待到她回到无情之墓再一次仔细研究了秘笈的内容,才如梦初醒。 她原本判断梅雪奈现在还没有恢复功力,因为她的功力是自发升级的,她所受的反噬会更加严重。 甚至,她本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她也就不再顾忌她了。 没想到她现在还掌握着强大的功力,挡住了自己的天地凝霜。 她的眼睛放射着阴寒的光芒,突然伸手,不远处呆呆站着的柳洪川便站立不稳,身形不由自主地掠向她身边。 秦夫人惊慌大叫起来,柳天青一惊,待到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 柳洪川已经被程素弦扣住后颈,无法行动。 “程素弦!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的儿子!”秦夫人叫着,放声大哭,“你要什么,我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我儿子!” 程素弦微微一笑,虽然刚刚经过了激战,她却依旧美丽动人,鬓发无一丝纷乱,脸色依旧像早起刚刚经过了晨妆。 “放了洪川?他是我的夫君,你却要我放他?你自己问问他,他会不会舍得离开我?” 她伸头将下巴放下柳洪川肩头,眼睛斜睨着他。 “夫君,听听你娘的话,她竟然要我们分开,怎么可以这样......” 柳洪川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才突然睁开双眼,叫道:“爹!娘!我已经回不去了,你们就忘记我吧,就当......从来没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柳天青道:“洪川,只要你迷途知返,无论你以前做过了什么,我们毕竟是你的爹娘,我们自然会原谅你。” 柳洪川抬眼看看远处的悬崖,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太晚了,自从那天,我第一次看见那个怀抱琵琶的女子,便太晚了……”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肩上那张美艳的脸颊。 “素弦,我爱你,爱到这样的程度,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可以为了你去死。你想要什么,我都无法拒绝你。我愿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只为看着你的微笑。但是,你知道么?我好希望,你依旧是那个怀抱琵琶,素手拨弦的姑娘。因为我好怀念,那天柔香苑的琴声......” 程素弦看着他,唇角挑了一下,目光却越发冰冷了。 她闭上眼睛,抬头在柳洪川的腮边轻轻一吻。 然而,那只娇美的柔荑,还是颤了一颤,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传来。 柳洪川的头以不正常的角度歪向旁边,然而他的嘴唇却还是微微抽搐了一下,似是笑了一笑,随即,那双眼睛便慢慢失去了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也不说了,闭着眼睛等挨刀片,反正下下章就会好了...... 第58章 如此无情 第五十八章如此无情 待到柳洪川的身体慢慢倾倒在地上,秦夫人才惊恐地叫出声来。然而,她的声音也只是梗在喉间,没有办法发出来。 伴着颓然的金属撞击声,回风剑从柳天青的手中脱出来,剑锋在山石上激起几星微弱的火花。 秦夫人向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刚刚清醒的朵儿连忙挣扎着扑上去扶住她。修竹哭着退到柳天青身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日之内,甚至说几乎在同时,天剑门的两位公子都命丧无情墓前。 柳天青几乎要站不住,他本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他坚持着,奋斗者,甚至为了泰斗的地位,放弃了自己的真爱,只为成就天剑门的大业。 如今,他还有什么? “程素弦!”他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便已抖得说不出话来,放大的瞳仁凝注着地上柳洪川的尸体。突然,他脚尖一挑,地上的回风剑冲天而起,闪电般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双眼再次发出了利剑的光芒。 然而,他还没有出剑,便有一只手迅猛伸过来,按住了剑格。 抬眼看去,却见杜亭之站在他前面,一手按住他的剑,焦急的目光投向梅雪奈。 梅雪奈站在程素弦面前,双手抱住肩膀,面色惨白。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一切。 “雪奈!”杜亭之终于厉声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梅雪奈突然张开双手,身形一转,横袖向程素弦击出一掌。 她的身法与刚才的程素弦极为相似,看似不快,却在瞬间发生。但是,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柔美中带着不染尘垢的仙气,衣袂飘举,仿若就要随风而去。 而且她的掌力,是一派纯正的阴柔和寒冷,铺天盖地的寒意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几乎令人无法闪避。 这时,这个绝望中的姑娘,一身尘灰,长发散乱,眸光空洞,血泪斑斑,在发出这顶重功力的掌法时,却凄美得如同不属于人间。 但是这时的程素弦,已经早有准备。 她在拧断了柳洪川的颈椎后,便已运起了十成功力,在梅雪奈发出掌力的同时,她已飞身逃去。 一阵志得意满又娇媚动人的笑声中,她锦绣华丽的身影已经随风远去。 无论如何,顶重的寒血经,她还是忌惮的。 梅雪奈一掌打空,伸出的手掌颤抖着,冰寒之气在她的四周慢慢消散。 她突然步履蹒跚向后倒退。 杜亭之放开按住柳天青手中回风剑的手,向她走过来。 那边金存宝也急着想要冲过来。 “梅姑娘,你怎么样?你的功力恢复了么?没有事吧?” 梅雪奈突然身体一震,鲜血冲口而出。 “梅姑娘!”金存宝大惊,快步冲过去。 她一定只是在方才,功力才刚刚开始恢复,她不顾一切地马上动用了顶重功力,必然会遭受更加严重的反噬。 程素弦若是早知道这些,她不仅不会逃走,还会留下来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杜亭之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他从小一直关注长大的,命运如此悲惨的姑娘。他虽然是她的父亲,却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梅雪奈一手按着胸口,突然抬头向他看过来。她的眼睛依旧那样清澈,不掺一丝杂质,而且,温和如水。 她突然笑了一笑,带血的嘴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多少牵挂,多少哀怨,都在那一笑之中。 杜亭之几乎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雪奈快速收回目光,转身向悬崖边跑去。 她的脚步非常轻快,长发在身后飞舞飘扬,衣角随风掀起。 金存宝心胆俱裂,只能运足轻功向她掠过去。 但是此时,梅雪奈已经冲出了悬崖。 金存宝的手伸出悬崖外时,他惊恐的眼睛看见了梅雪奈的回眸一瞥,毫无保留,却包含着一丝安慰的眼神。然后,她的身形便向着峡谷深涧直坠下去。 此时,杜亭之也已经赶到了悬崖边上。但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只能看着那个白衣黑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不!不!梅姑娘!”金存宝的手兀自在半空抓着,泪流满面地叫着。 “雪奈......”杜亭之伏倒在悬崖边,喘息着,不停地咳嗽起来。鲜血喷溅在手上和衣襟上。 她竟然追随着柳茗川的身影,一同共赴了千仞悬崖绝壁,不再生还。 也许,她早已失去了一切,如今,她又失去牵挂着她活下去的动力。 “杜先生,杜先生,为什么会这样!”金存宝扑倒在杜亭之面前,痛哭失声。 杜亭之努力压抑着咳嗽和喘息,突然伸手拍拍金存宝的肩膀,“少主,这样也好。雪奈对柳公子动了真情,又没有秘笈在手,所以功力爆发自成。她顶重功力并非是她自愿修练的,这种自发形成的功力一直在折磨着她,让她经受非人的苦难。而且,一旦功力自成,她已经性命不久了......” 金存宝擦着眼泪看他,“性命不久?这是什么意思?” 杜亭之道:“刚才我看到程素弦的样子,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以前,我一直有些怨恨冷香,不是因为她不爱我,抛弃我,而是因为她那样狠心地对待雪奈。如今,我突然明白了,冷香也是爱雪奈的,她的心,其实比谁都苦。” 那边,秦夫人抱着柳洪川的尸体正在嚎啕大哭,修竹和朵儿低声啜泣。柳天青颓然站在旁边。 他听到杜亭之的话,茫然看过来。 杜亭之遥望着泛着雾气的山涧,悲伤饮泣,“程素弦说,雪奈练功不得其法,就连多年前那位先人,也是因为不得其法,才会遭受寒血经的反噬。可是程素弦,她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却没有影响。原来只有她,才做到了这一点。” 金存宝道:“她做到了什么?” 杜亭之回眸看了柳天青一眼,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冷。 “无情。”他喃喃道,“只有真正的断情绝义,才能练成真正的寒血经。” 程素弦亲手杀了自幼相随在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女品相,便是修练寒血经的开始。今日,她杀了痴心爱她的柳洪川,自然是就要开始修练顶重。 在她的眼里,心里,似乎再也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在意的,再也没有一份情是值得留恋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将寒血经练到如此高阶的程度,而且,不会经受那种功力反噬的痛苦。 所以程素弦说,世上竟还没有一个人练成真正的寒血经,就算是很久以前那个练至顶重的女子,也没有做到。 问世间情是何物,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人可以摆脱感情羁绊。 杜亭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又满是悲伤,“冷香之所以那样对待雪奈,就是想要让她做到真正的无情。实际上,她本是这世上最多情的人啊。她虐待雪奈,不过就是想要让雪奈的心变冷,这样在她练成高阶功力,顶重功力时,才不会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可是,冷香这样做,她自己的心会有多痛,我实在无法想象。后来,她发现雪奈开始出现功力反噬,竟然不惜让雪奈亲手杀自己,以为这样可以做到真正无情,希望可以解救雪奈。殊不知,她太傻了,雪奈会杀了她,只是因为看到她在经受无生之毒。她杀她不是因为无情,她是被逼无奈,只能用这种方法结束娘亲的痛苦啊。” 他突然惨笑起来,“那时候我找她理论,她就曾经说过,寒血经冷血无情,若是动情,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成就顶重功力,但是也同时被功力反噬生不如死。而且,这样以后,生命也就没剩多少时间了。可惜,我那时候没有注意......” 金存宝听了,只能点头道:“是的,梅姑娘对柳兄动了真情,她手中没有秘笈,本是无法修练顶重的。现在她的顶重功力,不过就是最后的辉煌罢了。” 他突然抬头道:“杜先生,梅冷香确实可怜,但是,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她的执念而起的么?她因爱生恨,为了自己根本没有意义的信念让梅姑娘练寒血经,就算她很苦,她还是亲手害了自己的女儿!” 杜亭之听了,点头道:“我知道,冷香用情太深,执迷不悟……如今,雪奈也算是解脱了,她既然深爱柳公子,能与他同生共死,也是幸事。不似我,活着,也是一个活死人而已。” 他慢慢回转身,步履蹒跚走去,一边走,一边咳嗽。他的背影看去瘦削佝偻,不再复年轻时的挺拔,他已经是一个病弱垂老之人,只是在蹉跎岁月罢了。 梅冷香害了自己的女儿,岂非更是害了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得到过梅冷香的爱,却一生不悔,他的痴情,又岂在柳洪川之下? 无情之墓,如此无情。 柳天青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抱紧柳洪川尸体的秦夫人,以及在一旁哭泣的修竹和朵儿。 金存宝依旧伏在悬崖绝壁上,茫然看着雾气弥漫的山涧。这个深不可测的峡谷,根本就没有路可以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小天使陪伴我度过这些虐,从明天开始,剧情逐渐开启发糖模式,快来一起吃糖吧~ 第59章 别有洞天 第五十九章别有洞天 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冰天雪地,一切都白得耀眼,也纯净得让人不忍践踏。可是,靴子踩在上面,竟然并未留下脚印,也并未破坏这片完美的洁白。 柳茗川感觉自己就这样在雪原上漫步,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方向。 但是他的心却很焦急,急于在这冰雪中找到什么东西。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他却一直不知道,只知道急匆匆地寻找。 突然,前方洁白无暇的冰川前,绽放开了一片红霞。那红色如同晚霞灿烂,如朝阳明艳。而且,冷风吹来,清幽淡雅的香气溢满了喉间。 那竟然是一片梅林。 在纯白的冰雪世界中,一株株红梅傲雪绽放,一朵朵晶莹剔透,如同瑰丽的图画。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一瞬间,他竟然已经置身在了梅林之中。震惊于梅花摄人心魄的美丽,虽然置身冰天雪地之中,竟然也开得这般动人。 原来,即使在寒极之地,也绽放着一剪最浓艳的寒梅。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正在心神荡漾间,突然天空划过一道寒光。 柳茗川不由一惊,连忙抬头看去。 那道光芒耀眼夺目,带着凌厉的剑气,柳茗川感受到那种非凡的气息,一颗心不禁激动得砰砰直跳。 远处,一把长剑斜插在雪地上。 他的内心虽然忌惮,却一直埋藏着这种剑气,而那个看着病弱的娘亲倚门悬望的小男孩,心中更多的是爱和怜惜。 他钟爱武功,根骨奇佳,却从没有认识到他练的剑,是可以杀人的兵器。直到突然有一天,他刺出了匪夷所思的一剑。 少年时代的他被自己的那一剑吓到了,这么多年,竟然再也不敢去触及。只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驾驭自己的剑,更因为,他害怕被剑驾驭。 那片美丽的花圃,是他沉醉的天堂。 爱与恨,如此遥远,又如此贴近。而花与剑,其实也并非相悖相反。 他看着那把剑,突然微笑起来,目光淡然如水,带着欣赏与期待。 他看着剑的目光,与他在花圃间看着花时竟是完全一样的。 深重的寒冷泛滥起来,伴着尖锐的疼痛,眼前的梅花和剑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意识恢复的时候,最先恢复的还是身体最难忍受的痛苦。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深邃的蓝天。群山环抱,身边是激流回旋的声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腹间传来,痛得让人难以承受。他努力低下头看去,只见自己正躺在一片砾石堆积的沙滩上,身体一半都浸在水中。而身旁不远处,一条急流澎湃的小河顺着险峻的山势奔流。 悬崖下的这条河流如此湍急,不知道已经把他冲出了多远。但是,他竟然还没有死。 他周围的水都呈一种浅红色,因为他的腹部有一处很深的刀伤,那把刀已经脱开身体不知落在了何处,血正在不停地流淌出来。 不知道已经流了多少血,只知道身体的虚弱随时可以淹没意识。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眼前仿佛再次闪现出他的兄长,柳洪川那张扭曲的脸,绝望的思绪泛滥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失去了知觉。 柳茗川在冰冷的河水浸泡中昏迷的时候,梅雪奈也清醒了过来,仿佛,做了一个绝望的梦。 在那个梦里,她在冰天雪地中挣扎,冷得瑟瑟发抖。 她那颗冰封的心,刚刚融化,享受着春风的和煦,即使知道生命所剩无几,依旧无怨无悔。 当她发现自己的功力被迫自动升级时,她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寒血经的残酷。修练寒血经,一旦动了真情,功力便会最后爆发,短期内成就顶重,而后便是死路一条。 其实她早就感觉,自己不能拥有常人之寿,但是,对于她来说,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 如今,她突然对生命有了依恋,对人生有了期待。却发现已经步上了最后的路。 她犹豫踌躇过,不愿接受他的真情,也许,他忘了自己更好。 现在,她不后悔,即使还能活一天,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他竟然先她一步,命丧黄泉。她已经完全生无可恋,只是向自己的父亲投去了最后一瞥,便追随着他去了。 生死与共吧,即使是死,跟你在一起也好。 她睁开眼睛,身心一片冰凉,却突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简单却很温暖舒适的床上,身上还盖着柔软的棉被。 抬眼看去,眼前是一间木屋结实的房顶,身下是一张古朴的木床。 她想要坐起来,却全身酸痛,难以移动,不禁低声哼了一声。 几乎在同时,一只温暖的手在她额头上抚摸了一下,便听到一个苍老却非常和蔼的声音笑着道:“好了,总算是不烧了,姑娘,你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梅雪奈吃惊地转过脸来,见床边坐着一位布裙荆钗的老婆婆。 这位老妇人虽然看上去年纪已经很老,皮肤却依旧很有光泽,身材也并未完全走样,而且她的眼波明亮,如同两泓清泉。 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看着梅雪奈吃惊的目光,老妇人温和地笑了,“姑娘,跳下山崖,为求一死,其实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是么?” 梅雪奈一惊,“老奶奶,是你救了我么?” 老妇人道:“这里的荒山,本就人迹罕至,这座山崖,更没有人上来。至于这山崖下无路可通的山涧,我和老伴在这里已经住了不知有多少年,从来没有访客。” 梅雪奈连忙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抓住老妇人的手。 “老奶奶,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的人?他也是从这里摔下来了,你有没有见到他?” 老奶奶微笑着拍着她的手,“我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叫做茗川?” 梅雪奈不由惊喜道:“如此说来,他也得救了么?他在哪里?” 老妇人连连摇头,“姑娘不要心急,我是因为听到姑娘昏迷中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所以才会说出这个名字。” 梅雪奈听了,心下顿时一片冰凉,放开了手,移开视线。 “原来如此,他死了,我却一个人活下来。早知如此,又救我何用?” 老妇人看着她的样子,不觉点头叹道:“又是一个情痴,自古多情空余恨,却是偏偏有这样多的痴男怨女无怨无悔。姑娘,天无绝人之路,那位公子有你牵挂,也断不会放弃生命的,你暂且放宽心,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好与他相见。” 梅雪奈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相见,他流了很多血,一定是受了重伤,还跌下这么高的悬崖,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与他相见?也罢,反正我命不久矣,也许来世,还可以再见到他。” 老妇人笑道:“傻孩子,今世的缘分尚未理得清楚,哪里谈得到来世?我且问你,你姓程,还是姓梅?” 梅雪奈听到她的话,不由吃惊,连忙回头问道:“老奶奶,你因何知道这两个姓氏?” 老妇人道:“你说了,我自会告诉你。” 梅雪奈道:“我姓梅,梅雪奈。” 老妇人立即拍手笑起来,“果然果然,你是我们家的人,雪奈,你可知道?我也姓梅,我们两个都是梅家的人呢。” 梅雪奈眉梢挑了挑,“梅家的人?老奶奶的意思,寒血经的梅家?” “是啊。”老妇人道,“我救了你后,就探出你身上有寒血经的功力,断定你不是梅家,就是程家的后代。” 她叹口气道:“这么多年了,寒血经的秘笈一直在程家和梅家两个家族中争来抢去,江湖上的虽然也有很多人想要夺取秘笈,但是始终没有夺取。而且我们两个家族的人,无论男女,都一直保持着这两个姓氏。” 梅雪奈道:“那么,老奶奶应该是我的长辈,是么?” 老妇人道:“自然,我不仅是你的长辈,甚至可以说是你的祖辈。因为,我已经记不得我的年纪了。寒血经的功力,让我一直在这个世上健康地生活,一直活到了今天。” 梅雪奈睁大了眼睛,讶然道:“寒血经?难道老奶奶也练成了寒血经不成?” 老妇人笑道:“难不成经过了这漫长的岁月,就真的只有那位先祖练成了寒血经,此后便再无人练成了?无论程家还是梅家,练成寒血经的人其实应该不止我们几个呢。只不过都避世而居,不为世人所闻罢了。” 梅雪奈不禁上下打量这位和蔼的老妇人,她的身上,哪里有一丝寒血经的冰寒之气,哪里有半分阴冷? 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练成这冷血无情武功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甚至还获得了这样长的寿命? 老妇人看着她惊讶的样子,颔首微笑道:“可以理解你心底的疑惑,明明秘笈上的话,又怎会有错?我知道你也已经成就了顶重功力,现在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但是,只要你心中那份爱不曾磨灭,你就可以渡过难关,并不会如秘笈中所言,灰飞烟灭。” 第60章 隐居 第六十章隐居 梅雪奈自幼练习寒血经,自从开始练习,寒血经的秘笈就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不敢佩戴那块无瑕的美玉。 那块玉石小巧玲珑,莹润剔透,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秘笈的内容,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阅读。 但是,自从练成了高阶功力,她一旦佩戴那块美玉,就会遭受更加严重的内力反噬。那是因为,练习寒血经必须真正断情绝欲,而她,从来没有做到真正无情。为了让她真正无情,梅冷香对她进行残酷、冰冷的训练,甚至逼她亲手杀自己。但是,即使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其实也是因为要帮她摆脱苦难,而并不是因为无情。 也许这个道理,身在其中的她,自己都没有参透。 详细查看秘笈,就会发现秘笈上注明了功法成就顶重的必须条件。冷血无情寒血经,独步天下第一功。练寒血经的人,一旦动情,轻则遭受反噬生不如死,重则短期自然置顶,然后性命终结。 无论早年间那位女子,还是梅雪奈,都没有做到无情。甚至,梅雪奈对柳茗川动了真情,功力自发升级至顶重,内力严重反噬,可能无法生存多久了。 都知道寒血经冷血无情,却竟然在这避世的山涧之下,还隐居着已经练成了寒血经的高人。 不仅如此,这位梅奶奶身体非常好,寿命长得记不清自己的年纪。 她的容颜也许老了,但她的眼睛依旧很年轻。那双晶莹的眸子明亮如星辰,烁烁生辉。 她看着梅雪奈疑惑的表情,不禁再次莞尔,伸出柔软温暖的手,抚了抚她的肩膀。 “孩子,你练了这么多年的寒血经,你懂得了寒血经么?” 梅雪奈道:“我是为寒血经而生的,本来我的人生也只有寒血经这一件事,但是,我其实并不懂。” 梅奶奶道:“是啊,对于你而言,寒血经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不幸。你虽然练寒血经,心中却在痛恨这种武功,是么?” 她又慈祥地笑了,“其实,我们还不都是一样?就连我的老伴,也是如此。其实当年,我们练寒血经,也都是被逼无奈的。世上哪里有人可以真正无情?更何况,我们虽然身处势不两立的两个家族,却倾心相许。” 梅雪奈睁大眼睛道:“难道老奶奶的夫君,也练成了寒血经么?” 梅奶奶道:“我姓梅,他姓程,想当年,我们练功时,也是因为心中有情,承受了多少痛苦磨难啊。直到功力自发登顶,我们依旧无怨无悔,反正死也就一起死了。谁知道,正因为我们没有因此放弃感情,我们并没有死,反而一直活下来,而且从那以后,功力也不再反噬。虽然这种功力再也不象以前那样冰冷可怕,却使我们身体很健康,心性也更淡泊。我们放弃了俗世生活,隐居在了这里。也许两家的人都以为我们没有练成武功就死了。” 梅雪奈惊奇地看着她,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生活着一对这样的神仙眷侣,而且,竟然是世仇之家,程家与梅家的结合。 梅奶奶双目含情,仿佛还在回忆往事,“寒血经,寒血经,虽然秘笈写得很清楚,但是我想,创立寒血经的先人也许是不愿神功绝于人世,又不愿后辈遭受痛苦,所以才写得如此含混不清。天下哪有绝情之人,但是情比金坚之人却也不多。雪奈,在你跳下悬崖追随他而去时,寒血经就已经为你做出了选择。是成就姻缘,还是功力爆发而死。” 梅雪奈闻听此言,才意识到自身,连忙试着运行内力。谁知道除了跌下山涧后被冷水冲击造成的全身酸痛外,并没有其他痛处,也丝毫没有感觉冰冷。 她在山崖上曾经动用了顶重功力,本来会遭受难以忍受的反噬,之后功力全失,然而现在,既没有反噬,她的内力还变得平稳深沉,大不同前。 梅奶奶道:“怎样?雪奈,你已经脱胎换骨,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有那种冰冷残酷的功力。其实,真正冷血无情的不是寒血经,而是人心啊。” 梅雪奈怔了片刻,低下头道:“那又如何?就算我活下来,又有何用?” 梅奶奶拍手笑道:“好好,没有听到我说的么?天无绝人之路。” 话音刚落,木屋的门被人陡然撞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利落地跳进屋子,眉开眼笑地大叫起来。 “大娘大娘,看看我的功力怎么样?我说行,就是行的!” 梅奶奶连忙站起来,摆手道:“大哥,没看见姑娘刚醒过来么?毛毛躁躁的。” 梅雪奈连忙回头看去,见那老者个子不高,皓首银髯。虽然年纪已经过百,可是脸色还是白里透红,身材更是强健灵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一看便是内力非凡。 这对老夫妻,老婆婆叫老爷子大哥,老爷子叫老婆婆大娘,真是稀奇。 程老爷子看见坐在床上的梅雪奈,连忙捂住嘴,还快速眨着眼睛,那样子好像一个顽皮的孩童一般。 梅雪奈看看点头微笑的梅奶奶,连忙向他行礼道:“想来这位就是程爷爷吧,雪奈见礼。” 程老爷子干咳了两声,眼神闪烁,“好好好,都是一家人嘛,不必客气。” 一面说,一面两步窜到梅奶奶身后,拽住她的袖子,“大娘,大娘,快呀,快跟我去看看啊……” 梅奶奶连忙向雪奈笑道:“我家夫君从年轻时性格就是这样,到老也不改,雪奈休怪。家里有点别的事,我先去一下,你自己好好休息。” 梅雪奈忙道:“梅奶奶请便。” 看着这一对老夫妻一起走出屋门,一路说这话,那位程老爷子还跳过来蹦过去,兴奋不已的样子,梅雪奈不由心中一阵酸涩。 茗川,你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说天无绝人之路,但是,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就算我摆脱了必死的命运,就算我功力脱离了反噬,就算我健康长寿,没有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紧肩膀,蜷起双腿。虽然体内的功力已经平顺,不再反噬,但她却依旧感觉心那么酸痛。 程梅二老的居处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因为多年隐居,他们已在这里建了几间木屋,开辟了一些必须的田地,日常生活用度一应俱全。虽然简薄,倒也舒适自在。 梅雪奈住的小木屋在小院一隅,一旁紧邻院门。而程梅二老则住在小院的正屋之中,邻着几间厢房。 院子外面有一片梅林,冬季花开,夏季遍结梅子。小院便座落在飞瀑之旁,梅林之中。 曾经落下那样高的悬崖,虽然是落入了水中,身体还是有许多处受了伤。而且,吸入了冷水,梅雪奈虽然退了烧,依然是休息了好几天身体才恢复正常。 在此期间,她不时会忍着身体的不适,离开程梅二老的小院子,在山谷中寻找,沿着那条奔泻的激流,寻找柳茗川的踪迹。 梅奶奶每次看到她这样,都会一边笑着一边把她拉回来,说吉人自有天相,天无绝人之路,让她放心等待。 时令入冬,天气越来越寒冷,甚至河流的两岸,都开始结冰。 梅雪奈坐在窗前,抬眼看着山谷中平淡而宁静的风景,心如死灰。 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希望。柳茗川,她一直没有找到他。也许,他早已死了,天人永隔,相见无期。 她突然恨自己还活着,活在这本无可留恋的世上。就如同从前,她曾经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别无他求,她只是每天跟着梅奶奶料理家里的杂事,帮着她整理他们的小菜地,缝补浆洗衣衫,劈柴提水,还忙着在小厨房烧菜做饭。 她整天忙碌,想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悲伤。梅奶奶看着她的样子,都会用手肘碰碰程老爷子,两个人摇头叹息。 这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梅雪奈一直在自己的小屋里缝补程梅二老的冬衣,不曾走出房门。这时房门打开,梅奶奶走进来,身上如同带进了屋外的阳光,脸上也阳光灿烂。 “雪奈,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还闷在屋里,还不出来晒晒太阳么?” 梅雪奈笑笑,也不做答,只是低着头干活。 梅奶奶走到她跟前坐下,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老头子,实在顽皮,我也是多年来不与他争辩惯了,拿他没有办法。其实何苦如此?傻孩子,快跟我出来吧,今天天气这么好,风景也好,你出来走走,一定不会后悔的。” 她一行说,一行夺下梅雪奈手中的针线,强拉她起来,一起走出屋门。 屋外阳光明媚,连冬日的寒冷都减弱了几分。周遭草木虽已凋零,院外的梅花却开始绽放,临着巍巍山崖,淙淙流水,显得格外清冷出尘。 梅奶奶拉着雪奈的手,拖着她走出院门,向河边走去。 还未到河边,梅雪奈便已突然怔住了。 悬崖之下,湍急的河水岸边,梅花掩映中,一位青衣的公子负手而立。 玉树临风,衣衫飘举,修长的身姿在这山水间美如诗画。 梅雪奈呆呆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忘记了跳动,千仞悬崖,万丈碧波,都已不见。因为她眼中只剩下了那个人。 那人,正是柳茗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捂脸 第61章 金风玉露 第六十一章金风玉露 似是觉察到身后的动静,柳茗川转身回眸看过来。 越过流泉飞瀑,越过淡淡梅香,两个人的视线猛然相撞,顿时,山川都失去了颜色,只因为,在他们眼里,再多的美景都已无法容纳。 真的是你...... 梅奶奶放开了拉着雪奈的手,向后退了几步。那边程老爷子已然笑眯眯地走过来,站到梅奶奶身边。 梅奶奶嗔怪地斜了他一眼,只是引起他脸上更多顽皮的笑意。 梅雪奈身不由己地向河边走过去,激流飞瀑旁,那人也快步迎了上来。 脚步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是跑起来,终于,伸手,手指相牵。 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睡里梦里都一直思念的人,竟然突然出现在眼前。这,难道又是梦? “雪奈......真的是你......”柳茗川的眼眸闪着晶莹的亮光。 梅雪奈抬头看着他,好似要把他的样子印入心田。 “我......是不是在做梦?” 柳茗川突然笑了一下,“我不管,就算是做梦也好。” 他拉过梅雪奈的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头贴上他的胸口,只听到那颗心剧烈地跳动,他的怀抱那样紧,几乎将她整个淹没。 梅雪奈伸手环上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面颊,一颗心激动地要跳出喉咙。 不由再次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也低头看向自己。 “茗川,我们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柳茗川道:“清醒也好,做梦也罢,再也不要离开你。” 他情不自禁慢慢靠近过来,两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嘴唇相贴。 即使在这寒冷的冬日,这个接触依然激发了火热的电流。虽然彼此都很生涩,发自内心的深情却让这个吻如饮琼浆。 嘴唇相互碾磨的温度越发火热,紧闭的双眼前泛起灿烂的烟花,忍不住地清泪夺眶而出,一阵阵幸福的晕眩,不知身在何地。 远处,梅奶奶笑着拉拉程老爷子,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拉回小院去了。 那个吻如此忘情而缠绵,仿佛天荒地老,永生永世,都在这一吻之中。 悬崖飞瀑间,梅花点点,重重山水,淡淡云烟。 一生得一心人,夫复何求? 几乎要站不住,两个人才慢慢分开,睁开眼睛,迷蒙的目光锁住对方的视线。然而,泪水却让视线越发模糊,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再次含着泪水紧紧拥抱。 “真的,真的是你,不是做梦,茗川,你没有死,没有离开我,是么?” 柳茗川的脸颊贴着她的秀发,喃喃道:“雪奈,我真的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梅雪奈突然醒悟,急忙闪开身,大睁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可是,你受了伤,伤在哪里?现在不要紧么?” 柳茗川微笑一下,“是程爷爷救了我,还用自己的功力帮我治好了伤。若不是他,我真的没有命再见到你。可是,他对我说,你跟着我跳下悬崖,已经......原来他在骗我。雪奈,你知道么?我已经生无可恋了,我原想,上天怎么会如此残忍,让我捡回一条命,又失去你?” 梅雪奈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刚苏醒的那天,程老爷子那样高兴地拉着梅奶奶去看,是去看他给柳茗川治伤的效果。 他们竟然一直就在各自身边,只是没有察觉。难怪梅奶奶嗔怪程老爷子,故意不让他们相见,等到各自身体好转后再这样安排,一定是程老爷子的主意。 这位老者一大把年纪,竟然这样浪漫情怀。不过,也许他也只是不愿两个人伤病中相见,徒增悲伤罢了。 此时梅奶奶回到正屋,还在数落程老爷子的不是。 “大哥,不是妾身说你,既然就在一个屋檐下,你偏偏把柳茗川藏起来,弄得有情人不得相见。你也知道,我就见不得这相思之苦,何况,雪奈是我们家的孩子。” 程老爷子接过梅奶奶递上的热茶,嘿嘿一笑,“难道今天你没看见这场好戏?常言道:不受别离苦,谁知相见难?” 正在说话,屋门打开,柳茗川与梅雪奈走进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双双跪倒在地。 “多谢两位前辈救命之恩。” 说罢,两个人伏地叩拜。 梅奶奶连忙伸手相搀,“好了好了,快快起来。” 程老爷子一面喝茶,一面笑道:“大娘,你坐着就是,他们两个加起来的年纪,都抵不上我们一半,又是一家人,拜拜何妨?” 梅奶奶道:“大哥,你看你,只是一味地玩,还是让孩子们起来一起坐,不是更好?” 程老爷子道:“这有什么?乖孙辈磕的头,我老人家就是受得。依着我,他俩既然情投意合,就在咱们两个面前拜堂成亲,又有何不可?” 梅奶奶怔了一下,突然笑道:“对啊,大哥,你虽然经常出一些小孩子的主意,今天说的这句话却是甚合我意。我是雪奈的祖辈,你是茗川的救命恩人,就给他们做主,让他们拜堂成亲,却是名正言顺呢。” 程老爷子立即跳起来,拍着手道:“大娘也赞成这个主意啦?好,那我们家就是要办喜事啦,是么?” 跪在地上的柳茗川和梅雪奈听了,不由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只能低头听下去。 现在就算他们说话,也根本插不上话,因为程梅二老已然讨论婚事讨论得津津有味了。 梅奶奶正兴高采烈间,突然看见他们还跪在面前,这才上前拉他们起来,拍着自己额头道:“看我老糊涂,都还没有问你们两个的意见,你们意下如何啊?” 柳茗川回头看了梅雪奈一眼,见她脸颊泛起红潮,眼波如水,满面羞涩,清秀中又填了一些妩媚,不觉心神飘荡。自己脸颊也涨红起来。 只好吞吞吐吐道:“我自然希望与雪奈结为连理,而且我爹爹也早已同意了此事,只是,目前在这个峡谷之中,我二人的父亲都不在眼前,这样唯恐于理不合。” 程老爷子闻听,立即撂下脸来,把手中茶杯向桌上重重一放,哼一声道:“你这小子,小小年纪,这般世俗。什么礼数,都是一些市井之人的胡诌罢了。江湖儿女,哪里那么多事?你不愿意,我家雪奈还不要嫁给你,将来我老头子亲自去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强似你一百倍!” 梅雪奈闻言,忙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 梅奶奶笑道:“大哥不要胡说,一会儿吓到孩子。” 程老爷子道:“你们的爹,不就是柳天青和杜亭之那两个娃娃?你们成了亲,将来就告诉他们,就是我们程梅二老做的主,看他们谁敢放屁!” 柳茗川听了,又想起当年柳天青许诺自己与梅雪奈成亲之事,便点头道:“既然如此,茗川自然求之不得。” 言罢,他又看向梅雪奈,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见自己看她,连忙红着脸移开目光。 梅奶奶笑道:“好好,雪奈这里早已应允了,现在就定下亲事,早日完婚。” 程老爷子连声叫好,高兴得连满脸银须都要跳起舞来。 接下来的几天,程梅二老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成亲事宜。找出多年前他们成亲时的吉服,按照新人的身材修改,缝补洗净。又找出了家里所有的红布,在小院子里里外外结束起来。用红纸剪了无数大红喜字,最后又不知哪里找来的龙凤花烛,把西厢的房子布置成洞房。 他们精力充沛,整天忙里忙外,比自己成亲还要兴奋上心,没有一丝疲态。柳茗川要帮助程老爷子干活,却被他一把推开。 “去去去,哪里有新郎官自己布置新房的?还不到处逛逛?娶了老婆,就如同捆住了手脚,想再玩乐都难,知道不曾?” 柳茗川道:“程爷爷上了年纪,这些活我自己做就好。” 程老爷子一瞪眼,“怎么?你嫌我老了,看不起我老头子么?” 柳茗川只能摇头微笑,回身时,却见梅奶奶拉着梅雪奈的手从她的小屋走出来。梅雪奈忽然抬头与他目光相接,脸上便立即泛起红潮,宛如三月桃花一般。 柳茗川看她的样子一时失神。她一向都脸色苍白清冷,如今不仅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冰寒之色,连脸色都如此娇艳动人。 突然想起来雪奈没有娘亲,如今大婚之前,梅奶奶一定是叮嘱她洞房花烛之事,难怪她满脸娇羞。 想到此,他也不禁咳了两声,红了脸,低下头去。 梅奶奶笑着放开梅雪奈的手,只说还有事要忙,便闪身走开了。 柳茗川见梅雪奈站着不动,便走上去拉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出了小院,向山谷间梅林中走去。 寒天澄澈,山明水净,点点梅花凌寒绽放,暗香疏影,景色怡人。 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奔流的河水而行,一面欣赏着世外的美景,身心如醉。 梅雪奈突然道:“梅奶奶说,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你今日拉我出来,不怕失了礼数么?” 柳茗川道:“这话若被程爷爷听到,肯定又要笑这是世俗之论了,其实又真的何必在意这些?” 他停住脚步,转身对着她,双目深锁着她的目光,“经历了千难万险,都无所谓,能与你结为夫妻,才是我一生之幸。” 梅雪奈面对他的深情凝视,不禁动容道:“真正幸运的是我才对,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因为是你,给了我不同的人生。” 柳茗川不禁伸手拥住她,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雪奈,我爱你。” 心脏再次快速跳动起来,唇边划过浅淡的微笑,眸光迷茫,深情相拥,不约而同靠近,唇齿相贴。 纠缠着火热的激情,不由自主收紧双臂,更加紧密地拥抱,周围的山水好似都旋转起来,无论江湖广阔,天地苍茫,在这一刻,心中只有眼前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男女主大婚,欢迎小天使来喝喜酒哦,有红包赠送哒~ 第62章 终成眷属 第六十二章终成眷属 群山环抱,飞瀑流泉,微雪飘飞。 也不知已经存在了多少年的避世居所,喜气盈盈,披红挂彩。自从程梅二老离开了程梅两家的人,隔断了红尘,慢慢建起了这个简单舒适的住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 踏着碎琼乱玉,迎着头上细细的雪花,柳茗川和梅雪奈身穿大红色的吉服,手中挽着同心结,在梅林中缓步而行。 这两件吉服,还是当年程梅二老成亲时的衣服,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一直珍藏保存着。现在拿出来,按照新婚夫妇的身材,做了修改,两人穿起来甚是合身。 柳茗川一向穿着素淡,平时总是随意安闲。今日身着大红衣袍,乌发用红色发带半束,眉目如画,肤光如玉,在清雅之气中,平添了许多秀美。 梅雪奈也是一袭红衣,长长裙裾垂坠身后,头上盖着大红盖头。款款移步,在柳茗川的牵引下缓步徐行。 程老爷子早已耐不住性子,离开了正屋的座位,跟随着他们按照既定的步骤围着小院绕行一周。看到他们走进了小院,才慌慌张张地奔进正屋准备受礼。 他冲进去忙着坐下,对梅奶奶挤眉弄眼道:“大娘,来了!来了!” 梅奶奶嗔怪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 此时柳茗川已经牵着梅雪奈步入正屋,站在他两个面前。 程老爷子四下看看,又跳起来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同心结,站在当地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交拜天地!” 梅奶奶道:“大哥,你是长辈,怎么跑过去赞礼了?” 程老爷子道:“哎呀,没有司仪,我就代替好了,江湖儿女嘛,何必麻烦。” 说着,正襟赞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喊到二拜高堂,他已飞快回到座位上,手捻银髯,笑眯眯地受礼。 柳茗川看着他的样子都不免失笑了。 程老爷子瞪眼指着他,“小子,不许笑啊,当心你老婆不要你了!” 而后是夫妻对拜,柳茗川和梅雪奈转过身,相互行礼。 虽然隔着盖头,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份情义如水交融。 “送入洞房!”程老爷子喊完,梅奶奶已然走上去,二老伴着新婚夫妇走进布置好的新房。 西厢这间木屋虽然简单,经过布置已经焕然一新。中堂贴着大红喜字,红罗床帐绣着鸾鸟图案,几案上龙凤花烛对设,温馨又喜气洋洋。 柳茗川接过梅奶奶递过来的喜秤,挑起梅雪奈头上的盖头。 艳红的盖头下露出那张清丽可人的脸,虽然早已熟识,还是令他无限惊艳。 第一次看到她装扮起来的样子。 虽然只是将长发简单地挽起,头上插了一只朴素的珍珠发簪,身上穿着一袭红衣,已经使她容光焕发,风华绝代。 她抬起眼睫,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闪着灵秀的波光,与柳茗川的视线相对,便长睫瞬了瞬,也是同样的一抹惊艳从眼底闪过。 她面颊泛起两朵红云,微笑着低下头去。 柳茗川看着她娇羞之态,不禁心神如醉。当年那个寒冷如冰的女子,那个把自己紧紧裹在冰壳中的女子,终于恢复了她本来的温柔。 其实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纯净似水的姑娘。 程老爷子高兴地屋里屋外闹个不停,准备了很多拿手好菜,又摆上美味的家酿松花酒。 一直过了掌灯时分,梅奶奶才拖着程老爷子离开新房,回屋去了。 临走,梅奶奶又爱恋地抚着雪奈的肩膀,对柳茗川道:“雪奈这个孩子,从小受了很多苦,你既娶她为妻,今后要好好相待,知道么?” 柳茗川道:“奶奶请放心,我一生一世,定不负雪奈。” 梅奶奶点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梅雪奈回头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虽然是本家之亲,却也素不相识,这些日子她的关怀照顾,几乎将自己年幼时节期待娘亲给的那些爱,全都给了她。 她拜倒在地,向梅奶奶叩首道:“多谢奶奶,您的恩德,雪奈结草衔环,无法回报。” 梅奶奶连忙拉她起来,抬手拂去她腮边滴落的泪水,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今日良辰吉日,不许掉眼泪的,听到没有?” 一面说着,外面程老爷子已经喊起来:“大娘,你催我走,你却在这里呆个没完了。” 梅奶奶一面答应,一面连忙出去,关上房门。 屋门关闭,洞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心,不由突然紧张起来。 梅雪奈站在几案旁,红着脸低头不语。柳茗川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咳嗽了一声,本想压抑一下紧张的心情,结果反而使气氛越发尴尬了。 窗外,夜空中依然飘着零星雪花,无声地落在窗棂,仿佛在悄悄观望。 柳茗川看着窗外的夜空,漫声道:“这些年,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今日,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梅雪奈听到他的话,慢慢抬头看他。 他浓黑的头发落在红衣上,那个背影修长挺拔。 他突然回头看她,清朗的眸子波光闪闪。 梅雪奈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悸动。结果一抬手,宽大的袖子竟带起了案上的一个茶杯。那茶杯原地转了一圈,便掉落下来。 梅雪奈一惊,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柳茗川的手竟然以一种极快的方式伸过来,接住了茶杯。 他的手又准又稳,竟连杯中的茶水都没有洒落半滴。 梅雪奈最了解他的出手,也最了解他的剑。但又一次看到他这种精准又迅速的手法,心中还是赞叹不已。 赞叹之后,才发现自己伸出去抓茶杯的手,正抓在柳茗川手上。 梅雪奈一惊,手一抖,连忙松开。 柳茗川将茶杯放上桌案,才回头看看梅雪奈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梅雪奈被他所感,也不由得挑唇微笑。 柳茗川走到她面前,伸手拉住她的双手,低头看着她含笑的脸。她的微笑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纯净明媚,一如往昔。 柳茗川静静凝视着她的笑容,眼底有温柔的情绪溢出来。 “雪奈,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可能不知道,你笑的样子,有多么美。” 梅雪奈抬头看着他温暖的目光,一颗心不由砰砰直跳,双颊刚刚褪下的红潮再度升起,如三月桃花般娇艳迷人。 “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了,携手共渡一生,永不分离。” 柳茗川轻声说着,一面抬起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目光流转在她的五官之间,似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四目相对,无限深情,而又情难自禁。 紧张就那样被深情拂去无踪,只有两颗心儿不停悸动。 柳茗川低头靠近她,嘴唇吻上她的额头、眉眼,还有挺秀的鼻子。 最后,是含笑的嘴唇。 丝丝酥麻在他的亲吻下传开,梅雪奈不禁闭上眼睛,任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越来越脆弱。 耳边只有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双方凌乱的心跳。 柳茗川深深拥住她,嘴唇与她紧密相贴,感觉到她的丝丝颤抖,情不自禁地深吻,一时间唇舌纠缠,天地旋转。 待到他的嘴唇离开,梅雪奈颤抖的身体几乎没有了一点力气,而那颗心,越发火热起来。 看着她在自己怀中轻轻地喘息,满面红云如霞光灿烂,火热的情绪继续泛滥起来。 柳茗川弯腰抱起她,走向床边。 红烛高燃,烛花成双。 罗帐落在身后。 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床上,柔情似水,芳心如醉。温柔缠绵,深情款款。 渐渐地,红衣宽褪,火热的唇一次次吻过滚烫的肌肤,激起阵阵颤栗。柔长的秀发在枕边交错相缠,已分不清是谁的情思绵绵。 双手十指紧扣,已感觉细细的汗水落在彼此身上。 深重的疼痛如闪电传来,梅雪奈一时难耐,闭目轻轻哼了一声。柳茗川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无限怜惜地吻着,低声呢喃道:“雪奈......雪奈......” 终于,她微微睁开眼睛,微笑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他,口中依稀道:“茗川......” 帐下春风旖旎,一梦巫山。 窗外,飞雪飘零,夜风轻拂,梅若繁星。 天破晓时,微雪初晴,熹微的晨光透进窗棂,撒落在罗帐下。 柳茗川微微睁眼,思绪才渐渐从甜蜜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枕衾间依旧温香柔暖。低头看时,见梅雪奈仍在自己怀中。 枕着满心浓情,一夜相拥。 看着她清秀得显得柔弱的容颜,想起昨夜缠绵辗转,不禁微笑,低下头去吻她。 却见她睁开眼睛,那双如水纯净的眼眸向自己看过来。 “雪奈,你醒了?”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微笑看着她。 梅雪奈点点头,慢慢从他身下抽出自己的手臂,原来她早已醒来,手臂被他压住,却因为害怕吵醒他,不忍移动。 柳茗川轻轻揉着她被压得麻木的手臂,柔声道:“怎么不叫醒我?对不起。” 梅雪奈含羞一笑,低头埋进他的怀中。 柳茗川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低头吻她。 发觉他的吻再次带着火热的温度,梅雪奈连忙摇着头推他道:“茗川,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新婚大喜,特地向前来参加婚礼的小天使致谢,多谢关注,红包赠送,么么哒~ 明天,还有喜事呢! 第63章 天伦之乐 第六十三章天伦之乐 群山环抱避开了世间喧嚣,所有的忧伤烦恼都抛在九霄云外,在这个隐秘的山谷中,醉心儿女情长。 寄情山水,松花酿酒,清水煎茶。 程梅二老的小院之中住着这两对夫妻,每日日常劳作,茶余饭后,便是操琴对弈,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几乎忘记了在这梅林环绕的地方,群山之外,还有个险恶的江湖。 但是,有时梅雪奈手里拿着柳茗川的斗篷,走出院外,便常会看到他独自站在悬崖下的飞瀑流泉边上,静静思索。那时候,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重重山峦,遨游在天地之间。 梅雪奈站在远处凝望着他,眸光如水,一时泛起淡淡涟漪。她知道,自己已经渐渐走进了他的心里,他的所思所想,她已全然明了。 成亲以后,她把他落下悬崖后发生的事情慢慢告诉了他。他知道柳洪川死在程素弦的手中,免不了感叹和伤怀。就算柳洪川拔刀杀他,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内心的无奈,他毕竟是他的哥哥。 她每每走上前去,抖开斗篷,披上他的肩膀,柳茗川便会转身向她微笑,伸手拥住她,将斗篷同时覆住她。 那一次梅雪奈摇头笑道:“这么冷的天,夫君出来,都不知加些衣服。” 柳茗川看着她的眼睛,“天气这样冷,你出来不是也没有添衣?” 梅雪奈移开目光,看向河水两岸的冰茬和岸边的梅花,“冬天虽然寒冷,却也不是一无希望,你看,就算是面对严寒,梅花还是开得如此好看。” 她突然回头看他,“你种在家里那几株梅花,也该开花了。” 柳茗川道:“是,那里虽然也很避世,毕竟还是身在江湖,不知那几株梅花怎么样了。” 梅雪奈道:“江湖险恶,好似寒冬,就算是冬天再冷,还是会有梅花开放,是么?” 柳茗川双目光芒闪烁,“江湖险恶,但是正义为尊。生命如此宝贵,那些无辜的生命,更值得我们去保护。” 梅雪奈不禁微笑,“梅花看似娇弱,却最耐寒,这冬天虽然严寒,却无力阻挡春天。熬过了冬天,很快又是百花盛开了。” 眼前好似又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花圃,繁花绽放,如同星辰般明亮灿烂,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柳茗川捧起梅雪奈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含笑道:“雪奈,你再也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姑娘了,现在的你,只是一枝傲雪的梅花。” 梅雪奈道:“就算是一座冰山,在你面前,也会融化得无影无踪了。” 柳茗川听着她的话,不觉动情,伸手拥住她。却感觉她突然身体一震,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柳茗川一惊,连忙扶着她道:“雪奈,你怎么了?” 梅雪奈用手掩住口鼻,锁眉道:“这几天不太舒服,可能着凉了。” 柳茗川一怔,自从这次见到她后,她再没有出现过功力的反噬,寒血经的内力虽然没有以前强大,却已经稳定协调。按理说,以她这样的修为,怎么会轻易受凉生病呢? 他正在疑虑,梅雪奈的脸色却更加苍白起来,好像抑制不住心中的不适,突然转身撇下柳茗川,向院子一旁跑去。 “雪奈!”柳茗川不禁受惊,正要追过去,正看见程梅二老从小院出来,梅奶奶看到雪奈的样子,连忙扶着她,梅雪奈已经忍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柳茗川追到跟前,被程老爷子拦住,一面理着银髯,一手伸过去把住雪奈的脉门。 梅奶奶扶着梅雪奈,着急又有些兴奋地追问,“大哥,如何了?” 程老爷子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晃着头,唇边带笑却一言不发。 梅奶奶着急道:“你倒是说话,到底是不是啊?” 柳茗川也慌忙道:“程爷爷,雪奈到底得了什么病?请程爷爷明示。” 程老爷子噗地笑出来,放开梅雪奈的手,睁开眼睛向柳茗川做鬼脸道:“你这个傻小子,什么病?什么病都没有!就是因为你这个小子要做爹了,你老婆要有几个月的罪受啊。” 柳茗川听了,不觉目瞪口呆,宛如晴空一道闪电一般。 “什么?做爹?程爷爷,你是说,雪奈她......” 程老爷子一掌拍在他头上,笑道:“看看你小子这个傻样!” 这时,梅奶奶已经扶着雪奈走过来,笑道:“这几天我看雪奈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疑惑,今日终于得到验证。茗川,现在雪奈有了身孕,你可一定要小心照顾才是。女人第一次生孩子,就如同过鬼门关一样,千万要当心,知道么?” 柳茗川慌乱地点着头,目光却只凝注在梅雪奈身上。他急着伸手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边。 梅奶奶退后两步,站到程老爷子身边,程老爷子笑眯眯地向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相视而笑。 柳茗川满脸洋溢着惊喜,目光紧锁着梅雪奈的眸子。 “雪奈!你真的......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么?” 梅雪奈微笑低头。 柳茗川一时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突然蹲下身,抱住她的腿,将头贴在她的小腹上。 梅雪奈顿时红了脸,急忙拉他道:“夫君,夫君,你做什么?不要这样!” 柳茗川这才醒悟,回头见程梅二老正含笑看着他们,连忙讪讪地站起来。 程老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话未说完,梅奶奶已经笑着拉他向小院里走去。 见他们都进了屋,柳茗川便立即回过头来,双眼闪闪发光,“这......实在是太惊喜了,我们的孩子,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来,原地转起了圈圈。 梅雪奈又羞又惊,双手抓住他的肩头,着急道:“茗川!不要!你......你小心一点,不要伤到孩子......” 柳茗川闻言猛省,连忙停住,慢慢将她放下来,伸手抚上她的小腹。 “看我,太激动了,孩子,没事吧?” 梅雪奈微笑着摇头,抬眼看时,正对上他明亮的目光。 两人幸福地相拥,生命如歌,在爱中发生,在爱中成长。正因为有爱,生命才如此珍贵,世界才如此美丽。 额头相贴,柳茗川感觉自己的心甜蜜得有些疼痛,微笑道:“雪奈,今后你什么也不要做,好好养着,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来,好不好?” 梅雪奈笑了笑,刚要说话,又一阵难受的恶心泛上来,不禁锁眉,伸手按住口鼻。 柳茗川脸色一沉,“很难受么?雪奈,真是辛苦你了......” 他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帮她减轻这种不适的感觉。梅雪奈抑制了恶心,向他微笑一下,”没事的,一会儿就会好了。” 柳茗川道:“天太冷,不要站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回房间去。” 说着话,他已经伸手梅雪奈打横抱起来,迈步向西厢房走去。 梅雪奈道:“看你,这个样子,被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柳茗川笑道:“看见又如何?我心疼自己的妻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接下来的日子,梅雪奈因为怀孕那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几乎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柳茗川因为将要初为人父,本来满心欢喜,可是看到雪奈的样子,又是万分心疼。 有时掌灯以后,梅雪奈终于不再呕吐,他便端来亲手调制的羹汤,扶起吐得苍白无力的妻子,慢慢地喂她喝一点。一面喂她喝汤,一面叹道:“雪奈,没想到你会如此辛苦,难道我们初到人世,也是都先这样折腾娘亲的么?” 梅雪奈清澈如水的眼睛变得有些空洞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原以为,我娘生下我只是因为寒血经,对我根本没有别的希望和感情。如今我也快要为人母,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孩子来了以后在身上的第一次反应,已经让我深深爱上了,我现在知道,没有一个娘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柳茗川点头道:“雪奈,你已经知道了谁是自己的父亲,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相认。我可以理解他能够看着你从小长大,但是却不能爱你,那是多么痛苦。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里,你一定要去与他相认。你知道么?他早就说过,你娘其实非常爱你,正因为爱你,她才会那样对待你,想让你断情绝欲,不受寒血经的反噬。到最后,她为了做最后的尝试,不惜逼你杀了她自己。” 梅雪奈道:“无情之墓,岂会真的无情?等我们离开这里,一定会去拜望爹爹和娘亲的。” 两个人说完,突然同时愣住。因为他们都说出了离开这里的话。 “离开这里?”梅雪奈一惊,“听程梅二老说,这里乃是绝境,无法与外界相通,他们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我们与他们一起享乐天伦,不再重返江湖。” 柳茗川道:“他们的意思我知道。” 梅雪奈道:“那么,夫君的意思,还是希望可以离开这里的么?” 柳茗川道:“我们虽然完全与世隔绝,但不像程梅二老一样,俗世中已无牵挂,才归去隐居。那个江湖依然在腥风血雨,多少无辜的生命在遭受残害。如果我们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难道不是非常不负责任么?” 梅雪奈微微一笑,“夫君胸怀天下,为妻很是钦佩。” 柳茗川揽过她的肩膀,笑道:“难道娘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也与我同心同德么?” 梅雪奈依在他的肩上,轻轻摇头,“只是,如果此地确是绝境,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柳茗川道:“我不信这世间有真正的绝境。”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啦,继续发红包! 第64章 心剑 第六十四章心剑 过了几天,得知梅雪奈有喜的欢乐平淡了一些,程老爷子慢慢显出些焦躁不安的情绪。梅奶奶看上去知道他的心思,对他很是忍让,百般规劝。 这天吃饭时,程老爷子又是苦着脸一言不发,使得整个饭桌上气氛都很尴尬。 柳茗川看着他微微一笑,“程爷爷,我们都是一家人,有话不妨直说。您心情欠佳,是否是因为......” 梅奶奶连连摆手,阻止柳茗川继续说下去,一面向程老爷子摇头道:“没有没有,你爷爷上了年纪,脾气大一点,他不过是与我闹别扭罢了,没有其他的事。” 话音刚落,程老爷子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两眼道:“大娘,依我看,你就不要瞒他们了吧,你看茗川,你看雪奈,我觉得他们两个早就知道了,你还瞒他们做什么?” 梅奶奶一时语塞,怔了一下,刚要说话,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头看去,见梅雪奈正看着她微笑。 梅奶奶摇摇头,长叹一声,伸手拍拍雪奈的肩膀,一脸惆怅道:“雪奈,我们两个因为练成了寒血经,还修成了现在的功力,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这么长的岁月,连我们的后人都有几个早已去世了。可是我们不愿再使用功力,也不愿再栖身江湖,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这个地方。这里与世隔绝,远离红尘,我们本来是希望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的。但是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未免寂寞,直到你们来到这里,给了我们许多乐趣……” 梅雪奈点头道:“两位前辈的救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 梅奶奶又摇摇头,“傻孩子,说什么没齿难忘,能有你们两个孩子在我们身边,对于我们来说,是比什么都开心的事情。” 她说完,突然低头拂去落在腮边的泪水。 程老爷子跺脚道:“大娘!看你,又在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但是,现在的情况非同一般,就算我们都已经淡出江湖,但是身为习武之人,又怎能睁眼看着生灵涂炭呢?” 他的话刚刚说完,柳茗川已经挑起双眉,惊道:“程爷爷,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江湖上的什么消息。虽然你们一直告诉我此地乃是绝境,但我认为这里并非完全的绝境。在这个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的绝境呢?尤其是像这里,一个河水奔流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是绝境?” 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就知道你这个小子聪明,早已看出来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们从来没有与外界接触,就这里的一点物产,我们也根本无法生活。你是不是早已知道,却瞒着我们不说?” 柳茗川尚未答言,梅奶奶已经道:“他这样说,自然是早已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肯为了我们留在这里这样久的时间,我们也该很知足了。” 她转向梅雪奈,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雪奈,茗川,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现在的江湖狂风暴雨,比任何时候都要残酷。程家的后人程素弦已经练成了寒血经,而且练到了高阶的程度,不仅如此,她修练寒血经的方法,与我们都不相同。” 梅雪奈回眸看看柳茗川,两人心照不宣。 程素弦按照最残酷的方式修练了寒血经,断情绝欲,冷血无情。从一开始修练,她就先杀了她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女,然后丢下了她一直不离身边的琵琶。她真的做到了心如冰雪一般寒冷,嗜血妄杀,所以,她才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将寒血经修练到高阶的程度。 就算是她从来没有爱过柳洪川,她也知道,那个人对她一片痴情。他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一直最在意的天剑门少主的地位,以至于亲手烧了自己的家,追随她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无情之墓。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最后却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扭断了脖子。 梅雪奈垂下眼睫,显出沉思之色,“梅奶奶,我一直知道,只有做到程素弦那样的地步,才可以不用经历功力反噬之痛。我娘亲为了让我可以那样,费劲了苦心,还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古以来,修练寒血经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做到。既然心中有情的人功力升到顶重并不会死,那么,程素弦真的无心无情练成的寒血经,又会怎样呢?” 程老爷子双手摊开抖着,大声道:“我们程家这个丫头,在你们落下悬崖后,离开了无情之墓,并且很快就修成了顶重功力。” 梅雪奈回头去看柳茗川,只见他正在看着自己。这件事情,其实早已在他们意料之中。 程素弦练到第八重寒血经,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那么,绝情如她,要练到顶重,自然很快。 那么,这种真正冷血无情的顶重寒血经,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没有人知道,因为谁也不知道创立这套寒血经秘笈的,究竟是什么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怎样创立了这种武功。 程老爷子道:“我偶尔出去采办些东西,也是听江湖上传说的。程素弦练就了顶重功力,还掌握着寒血经秘笈,已经对各大门派发起了挑战。华山派欲报血仇,与她交战,遭到残酷血洗,听说掌门人华苍松死在她的顶重功力之下,甚至死无全尸。程素弦挫败了华山派,下一步便是整个江湖。可是让人心痛不已的是,许多原来身处名门正派的人,竟然离开自己的门派,屈身去投靠她。现在程素弦已经有了很多追随者,而且在扩充势力范围。” 柳茗川沉思道:“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若是她统领了江湖,这个天下,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 梅雪奈道:“茗川,不要忘了,我也有寒血经的顶重功力。既然寒血经是天下第一的奇功,那么,如今也是时候与她对决了。” 柳茗川抬眼看她,梅雪奈依然是初见时那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如今怀了身孕,脸色还异常苍白。但是,她那双晶莹的眸子已不复冰寒之气,只有一派澄明。 不禁伸手握住她的手,“雪奈,我知道你功力高绝,你也有寒血经的顶重功力,说不定可以与程素弦一绝胜负。但是,程素弦那种只知道妄杀的人,已经与魔鬼无异,你又如何与她交战?更何况,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功力一定会受影响,我绝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梅奶奶听了,点头道:“说起来,谁都不知道程素弦的功力究竟有多强大。雪奈虽然有顶重功力,但是,像我们这种愿意为情而死的人,心中有牵挂,有羁绊,怎能与那种无心无情的人相提并论呢?而且,雪奈,你有了身孕以后,难道没有感觉自己的功力已经减半了么?” 梅雪奈眨眨眼睛,低下头抚着自己的小腹,默然不语。 她抬起头时,正对上柳茗川闪亮的双眸。 “雪奈,如今势态危急,不容耽搁,我若仍旧寄情山水,便是真正的逃避了。请你原谅我,要在你有孕时离开你,好不好?” 梅雪奈看着他,目光暗淡了两下,唇角轻轻抽动,似是一笑。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 她突然展颜笑了,“愿随夫君与程素弦一战,此战凶险无比,我绝不能让你只身犯险。” 柳茗川听了,怔了一下,连忙道:“不,你有孕在身,不说功力受损,就算是功力如初,我也不能让你身处险境。” 梅雪奈立即站起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柳茗川缓缓起身站在她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肩,双目含情,如同温柔的流水。 “雪奈,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好静养,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回到你身边。等孩子出生了,我们一起去家里看看我种的梅花,也要去拜望我爹和你爹两位老人家,好不好?” 梅雪奈眉头跳了跳,突然道:“你要拿起剑,与她一战?” 柳茗川微微一笑,“其实剑和花草一样,都需要用心去爱护,去培养,是么?” 程老爷子笑起来,转头对梅奶奶道:“听到没有,这世上竟然有人认为,剑可以和娇嫩的花草一样呢。” 梅雪奈道:“茗川,若你战败程素弦,你会杀了她么?我知道,你从未杀过人。” 柳茗川眯起眼睛,剑者,百兵之君,生而为杀。 剑,锋芒毕露,全身充满戾气。出剑的手,迅疾如电,不留余地,挥过的是冰冷和决绝。 一个剑客,最光辉的瞬间就是他站在对手面前,毫无空门的姿态,明察秋毫的眼神,和一剑制敌的决心。 剑是杀人的利器,宝剑在匣,大战来临之际,便剑鸣不止。宝剑出匣,胜者为尊,饮血方休。 然而,他依稀感觉到,他心中的那把剑,依旧斜插在梅林中的雪地上,闪亮的剑锋映着梅花冰雪,纯净得不染纤尘。 那把剑,不失凌厉,又如此圣洁,如此正气凛然。 第65章 风云变幻 第六十五章风云变幻 快到正午时分,柳茗川才来到了后山,依稀记起这里的路径。 他全身透湿,头发上也都是水,如今是深冬时节,几乎要冻成冰坨。只好站在阳光下运起内力,蒸干身上的衣服,也蒸干头发,这样才不至于被冻住。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简单束起头发,回头看向这荒凉无人的山峦,这个看似荒芜,却承载了他太多幸福和牵挂的地方。 今天早上,晨曦初现时,他悄悄起床,小心翼翼地离开身边沉睡的妻子。 梅雪奈昨晚前半夜一直很是不适,还吐了好几次,直到后半夜才疲惫地睡去。虽然她已经知道柳茗川就要离开,却还并没有商定离开的时间。 尽管担心惊醒她,柳茗川穿好衣服后,还是身不由己地回来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好容易忍住探手去抚摸她脸颊的冲动,只是轻手轻脚地帮她盖好了被子。 没有说好离开的时间,其实这个时间就定在了今早。即使终于得到了她的同意,还是难以接受面对面别离。 那么,就让我迈出离开的第一步也好,毕竟这第一步是最难的。也许你醒来以后,也会伤心难过,但你毕竟已经知道了,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养着身体,等我回来。 梅雪奈睡梦中轻轻蹙着眉,也许在忍受身体的不适,也许,梦境中也在经受别离。看着她因为孕吐而苍白憔悴的脸,柳茗川感觉自己的心一阵阵酸痛,几乎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分分合合,已经太多了。 人的一生,担负着那么多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有着那么多甜蜜又纠缠的牵挂。他无法忍受那么多无辜生命被摧残,也放不下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回望山峦,长长叹了一口气。离别是暂时的,希望江湖早日澄澈,我们早日相聚。 他毅然转身,迈步向山下走去。 山地无人,可以施展轻功疾行,这样才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镇上很冷清,沿街稀稀落落的房子。冬日冷风荒树,显得很是凄凉。 街边一处小小摊位,在出售简单的晚餐,柳茗川腹中空空,便走上去坐下,想随便吃点东西。 那边的一张桌上也有两个年轻男子在吃饭,见到柳茗川走来,都抬头看过来。 柳茗川看见他们不觉一惊,这两个人虽然都是风尘仆仆,却是两个标准的美男子。 衣衫虽然凌乱,却仍旧可以看出衣料的名贵。虽然满面尘灰,却难掩清秀的本色。 在这荒凉的小镇,这样的两个人,很是引人注目。 他们看看柳茗川,互相警惕地使个眼色,便埋下头接着吃饭。 一声脆响突然自身后传来,柳茗川猝不及防,那两个人更是受惊不小。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不说,人也从桌旁惊跳了起来。 柳茗川扫了这两个人一眼,便回眸看去。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人站在低矮的屋檐下,手里端着的茶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汤泼了一地。 那两个人见是店主摔了茶壶,才舒了一口气,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慢慢坐下。 柳茗川见他俩如此惊慌,正觉奇怪,那个店主已经冲着他大叫起来。 “二少爷!二少爷!真的是你么?” 柳茗川这才定睛去看那店主,这人虽然穿着粗陋,但是眉目清亮,面皮白净,不是修竹,更是哪个? 惊喜中还未起身,修竹已经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 “二少爷!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不管是人是鬼,我终于找到你了!” 柳茗川只好拍着他的肩膀,“修竹,修竹,我好好的活着,怎会是鬼呢?快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大家都怎样了?” 修竹哭着站起身,被柳茗川拉着在一旁坐下,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二少爷,我们看见你被大少爷刺了一刀,跌下悬崖,然后梅姑娘也跟着你跳了下去。后来我们到处寻找通往悬崖下面的路,却一直没有找到。大家都以为,你受伤那么重,又跌下那么高的悬崖,肯定无望生还......” 他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柳茗川连忙道:“好了修竹,我很好,雪奈也很好,我们都没有死,你不要哭了,快把大家的情况告诉我。” 修竹点头道:“程素弦杀了大少爷,离开以后,很快练成了顶重寒血经。她在江湖上行迹不定,杀人如麻。最可怕的是,华山派掌门华苍松,竟然被她轻易杀死,华山派被再次血洗,惨不忍睹。其他门派,也是人人自危。虽然峨眉、崆峒、青城和丐帮的人们也都想要团结协作,一致行动,可是面对程素弦的功力,全部无计可施。就连从不干涉江湖纷争的少林方丈,也与程素弦交战过一次,结果,天下闻名的易筋经,也败在了寒血经的功力之下。而且觉空大师上了年纪,受伤后身体不济,只能回少林寺调养,短时间内很难再出江湖了。” 柳茗川听得眉头紧锁,追问道:“那我爹爹他们怎样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修竹道:“掌门和夫人,还有朵儿姐姐,都随金公子和杜先生去了宝刀帮。但是我一直无法接受你会就这样死了,而且其实掌门心里也并不接受。于是,我就返回山里慢慢找你,时间长了,那荒山也难以生存,便在这处临近的小镇找了这间小房子,做点小买卖,也便有时间就进山寻找。” 柳茗川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大家都还好,我也可放些心了。” 修竹终于破涕为笑道:“二少爷,老天有眼,让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柳茗川见他哭得满脸泪水,现在又咧着嘴笑个不停,不禁叹口气,抬手擦了一把他脸上的眼泪。这时,一旁正在吃饭的那两个年轻男子突然站起身走过来,向他满脸惊喜地抱拳道:“这位兄台,难不成就是当年天剑门的二公子,柳茗川柳公子么?” 柳茗川回眸看看他们,起身还礼道:“不错正是在下,不知二位兄台是什么人,因何知道在下姓名?” 那两个人相视一笑,“柳兄当年在武林大会上一剑制敌,天下有谁不知柳兄的名字呢?我们两个,不过就是两个华山派的无名小卒罢了,说出姓名,只怕你也不会知道我们。” 柳茗川听到华山派三字,不觉一惊,“这样说来,两位竟然是华山派的同道。不知为何会来到此地?” 那两人摇头叹息,与柳茗川叙礼后,三人在桌前就坐。修竹已经忙忙地起身去准备了茶水和精致些的饭菜来。 其中一个华山弟子道:“刚才这位小兄弟可能一直在这里寻找柳兄,江湖上的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一曲琵琶震江湖的十面埋伏程素弦竟然修成了顶重寒血经,功力更远远胜过曾经在武林大会上力挫群雄的梅雪奈。她不仅武功匪夷所思,心地也冷得非同寻常。天剑门既然已然败落,她便将茅头指向华山。两次血洗华山,使我们几乎没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华掌门战死在华山后,现在也只有几个老剑客还固守在总舵了。” 他突然目视远方,仿佛在追忆一般,目光中满是惊恐,“寒血经,实在是太可怕了。华山上的那场腥风血雨,简直是一场噩梦。” 另一个人接着道:“柳兄大概并不知道,程素弦原本孤身一人,虽然功力强大,但毕竟只身无援。可是江湖上就是有那么一干人,看见强大的人就是要去屈身攀附。一时间便有一群无耻之徒,跑去依附于她的脚下,这程素弦也乐得接受,甚至还许诺他们会教他们修习寒血经,于是势力便快速壮大。前不久,程素弦带领这干人,血洗了倚霞镇,占领了宝刀帮,宝刀帮总舵自然是华贵非常,程素弦便把那里当成了消遣居住之所。” “宝刀帮?”柳茗川大惊失色,“不知二位兄台可知住在那里的家父以及金帮主杜先生他们的安危?” 那二人道:“说起金帮主却是拿得起放得下啊。他得知程素弦一干人进攻总舵,明知不敌,干脆命令所有的宝刀帮门人全部以最快速度撤离,说是死拼无益,徒增伤亡,还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说当时尊父还要一战,被他和杜先生拼命拦下。现在不知隐藏在何处。” 柳茗川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举动,确实像是出自金贵恒。他为人粗鲁,却把宝刀帮的门人都视为兄弟,如果要舍弃门人的性命,他一定是宁愿舍弃宝刀帮。 那两人说到这里,又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羞愤,“至于我们两个,程素弦亲手杀了自己丈夫,天剑门的少主柳大公子,却在天下遍寻男子,看到长相有些出色的人,便掠来放在身边。华山血战之时,我们便是被她生擒的,后来他们一干人进攻宝刀帮,我们两个趁乱逃出来,又不敢回华山,担心她追来,才一路向这荒山逃来,不料在这里遇到公子。” 柳茗川了然,看看他们,这两个昔日的华山剑客,如今风华不再,曾被沦为男宠不说,现在满面尘灰,如同漏网之鱼一般,着实可叹。 他摇头道:“两位仁兄既然出身华山,如今逃出虎穴,自然还当归于华山。华山派是武林名门,源远流长,虽然惨遭毒手,却并未离散。如今峨眉、青城、崆峒,点苍等门派都岌岌可危,若华山派当真就此一败涂地,势必更助长程素弦气焰。如今我与修竹就要起身去寻找宝刀帮门人,还望两位仁兄回到华山,与总舵中几位前辈一同共渡难关,将来担起光复华山派的大业。” 那两人听了,不禁动容,起身再拜,“柳公子一席金玉之言,令我等顿开茅塞,我们马上动身回华山,并且进言掌派剑客,号召武林各门派,一同联合对抗外敌。愿公子此行顺利,多多保重。” 两人说完,面上凄惶之色顿消,向柳茗川和修竹告辞,回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程姑娘就算做了再多错事,还是决定原谅她,会尽量善待她的......从宽处理吧…… 第66章 痴情 第六十六章痴情 进入诸神岭地界,远远就看见了望穹峰高耸入云的侧影和皑皑雪峰。 柳茗川带着修竹赶到倚霞镇外,没有进镇,就感受到了浓重的凄凉和诡异。 那是死亡的气息。 即使身处冬日的严寒,也难免有一些耐寒的植物在冰天雪地里偷生。可是,在诸神岭的这个冬天,却是异样的死寂。只因为这里,一眼看去,竟好似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一切已死亡,归于尘土,归于永恒。 修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后退了两步,回头看看柳茗川。 柳茗川背剪着双手,扫视着这个以往很是热闹的地方,也是曾经背负了多少离乱恐怖的地方。 修竹走到近前,抱着双臂苦着脸道:“二少爷,这里好可怕,难道镇上的人都死光了么?” 柳茗川道:“宝刀帮既然撤离,镇上的居民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就算是有无法离开的人,也难逃活命。要知道,程素弦这个人,杀的可不都是会武功的人。”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老幼妇孺被冰封的尸体,他眉头不禁跳了跳,握起了双手。 修竹道:“我们还是要先找到掌门和宝刀帮的人啊。可是他们都离开了这里,叫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柳茗川道:“宝刀帮的门人虽然一个个很是粗鲁,也没什么心计,但是这个帮派的凝聚力却是我见过所有门派之中最强大的。就算是金帮主解散了他们,让他们各自离开,他们也不会离开的。我猜他们不会走远,一定就在诸神岭地界。我们不如先找到他们,先不要惊动程素弦。” 修竹点点头,又锁起眉头道:“可是,就算是在周围寻找,这地方这么大,真的是太不容易找到了。” 柳茗川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你若是一个帮派的掌门,会把所有人都捆起来,呆着不动么?宝刀帮隐藏起来,也是一定会出来打探消息的。我们不用找他们,自可以在这里,等他们找我们。” 修竹听了,连连点头,“二少爷高见!” 一路劳乏,两个人干脆在山坳里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修竹拿出带的水和干粮,递给柳茗川,一面眨着眼睛探问,“二少爷,你说梅姑娘也没有死,就是你们这些时间,一直在一起么?” 柳茗川坐在山石上,接过水壶喝水,点头道:“当然。” 修竹笑道:“那,既然掌门已经答应了你们的亲事,你们就没有......” 柳茗川放下水壶,微微一笑,“修竹,以后不许再梅姑娘梅姑娘的叫,要叫少夫人,知道么?” 修竹听了,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便突然跳起来,大笑道:“什么?你是说,你们已经成亲了?这是真的么?” 柳茗川见他欢喜失态,连忙摆手道:“你想被程素弦的人发现么?还不低声?” 修竹闻言猛省,连忙捂住嘴,蹲下身去,向四下看看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道:“二少爷休要怪罪,我是太高兴了。告诉你,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呀,遇到梅姑娘,啊不,遇到少夫人,你就算是逃不掉了。” 柳茗川挑挑眉,“那又如何?你要有所准备,你家小少爷也好,小小姐也罢,以后要靠你伺候呢。” 修竹刚刚喝了一口水,立即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这......你是说,梅姑娘,少夫人,她已经......” 柳茗川继续喝水,也不答言。 修竹用手指着他,一时口不择言,“二少爷,你......你可真行啊,你竟然这么快就......” 柳茗川抬眼看看他,“怎么?修竹,你也着急了么?这样吧,等一切安静下来,我来给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可好?” 他突然微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整天追在朵儿身后,姐姐姐姐的叫,是不是对她有意呢?” 修竹听了,沉下脸坐回山石上,“说什么有意,朵儿姐姐的心意,也只有你看不到罢了。在当年的天剑门,谁看不出来,朵儿姐姐的心里眼里,只有二少爷你一个人呢?” 柳茗川闻言一阵沉默,一时间仿若回到了当年。 天剑门的春夏秋冬,那个身穿水红衣裙的姑娘,脸上总是笑意盈盈。 想起在天剑门罚跪的夜晚,那一篮子精心制作的食物,暖心的陪伴,还有,就是她告诉他,什么是爱情。 其实,她甚至比他还懂得,到底什么是爱情。 不由得一阵感叹,“朵儿姐姐......确实是一个好姑娘……” 修竹叹道:“二少爷,你与梅姑娘终成眷属,朵儿姐姐也会为你们高兴的,要知道她虽然心里喜欢你,却从没有因为你心里没她而怨过你。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只是修竹没有福分罢了。” 柳茗川微微一笑,“修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不放弃,总有一天朵儿会被你感动。现在,我猜不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修竹一惊,“怎么?二少爷发现什么了么?” 山野虽然荒凉,但乱石嶙峋,多有隐蔽之所,就算一旁有人接近,也难以发现。不过,恐怕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的行动,可以逃过柳茗川敏锐的洞察力。 他点头道:“宝刀帮的人早已发现了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们了。” 正说话间,突然远处乱石从中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几个彪形大汉阔步走来,这些人全部腰佩单刀,步履匆匆。 柳茗川回眸看去,为首那人也同时看见了他的脸。 不禁惊得刹住脚步,目瞪口呆。 柳茗川微笑着长身站起,向他一拱手。 “金兄,别来无恙?” “柳......柳茗川?”金存宝半信半疑地走过去,还擦着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你这是......你是人还是鬼啊?” 柳茗川苦笑着摇头,干脆上前几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金兄,快带我们去见大家吧。” 金存宝如梦初醒,不禁大笑道:“天哪!你竟然还活着,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被捅了一刀,跌下悬崖了,竟然这样幸运没有死么?” 他怔了一下,突然满脸通红道:“那这样说来,梅姑娘......她......是不是也......” 柳茗川看了她一眼,“内子无恙,多谢挂怀。” 金存宝顿时语塞,梗了一时,才慢慢道:“内子?这样说来,你们已经成亲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笑了一笑,“好,梅姑娘,她很好,她没有死,还嫁给了喜欢的人,这样......很好。” 他抬头看着柳茗川,一改平时飞扬的神态,甚至双眼有水光闪动,“梅姑娘是个好姑娘,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相待,不要辜负她,不然,我......” 他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我知道你深爱她,不会辜负她的,只要她很好,我就安心了。” 柳茗川不禁锁起眉头,这世上,多少痴情男女。有朵儿这样温柔多情的女子,还有金存宝这样看似没心没肺却情深似海的男子。他们默默付出,不计回报,看着意中人幸福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原来,他们的爱情,才更令人感动,令人敬佩。 “金兄,雪奈是我的妻子,我视她比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贵,今生今世,绝不相负。我一定会保护她,伴她白头。” 柳茗川双目澄明,闪闪发光。 在望穹峰下一处低矮的山坳,背山临水,搭了几座临时的帐篷。此处,便是宝刀帮临时驻扎之地。 程素弦带领她的追随者们突然来到倚霞镇,边开始大肆杀戮。宝刀帮开始也与他们抵抗了一时,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对手,宝刀帮帮主金贵恒很快下令,停止抵抗,以最快速度撤出宝刀帮总舵,撤离倚霞镇,并且在撤离过程中,也协助倚霞镇的居民们尽快逃离。 保存实力,减少伤亡,看似很是懦弱,在当时却无疑是最佳选择。 尽管金贵恒并没有规定宝刀帮的门人撤离的具体方位,甚至暗示大家最好四散奔逃,就算宝刀帮解散也无所谓,但是宝刀帮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自己逃走。这些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汉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处非常隐蔽的山坳,一起隐藏在这里。 到现在为止,无论是金贵恒,还是杜亭之,都没有指挥过门人的行动。这些人依然自发地组织起来,定期巡视诸神岭地界,暗中观察程素弦等人的动静。 寒天凄冷,夜色弥漫。 这里的人并不敢亮起火把照明,星星点点的微弱亮光从帐篷中发出来。 柳茗川站在黑暗的山坳里,身边是柳天青和金贵恒。柳天青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然鬓发全白,而且右手还用布巾吊在胸前。修竹在他身后抽抽嗒嗒地哭着,不敢高声,只是不停吸着鼻子。 金贵恒咬着牙道:“他奶奶的,程素弦这个丫头,没想到一朝练成了寒血经,竟然这样丧心病狂啊。她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是有病嘛!” 柳天青回头无限感叹看着柳茗川,“我当年一时糊涂,因为贱内喜欢程素弦,就听任她安排洪川的婚事,还听任她将朵儿许给洪川为妾。这样的决定,竟然是把洪川送进了死路。我的长子洪川惨死在程素弦之手,天幸次子茗川绝境之中并未丧生。可是如今,又害得朵儿陷于险境。” 修竹哭着道:“掌门,他们抓走了朵儿姐姐,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金贵恒啐了一口:“程素弦这个女人,说自己的夫君死了,朵儿是他的妾室,应该跟她一起为夫君守孝,伺候在她身边。谁不知道这个女人强抢了那么多俊美的男人,而且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她会守什么孝?不过是折磨可怜的小丫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还有一周完结,期待明天可以有榜...... 第67章 回风剑 第六十七章回风剑 昔日的宝刀帮总舵,那片珠光宝气的庭院,其中已经不再穿梭着粗声大气腰佩单刀的人,不再是那个不懂高雅只懂堆砌财宝的地方,也不再是那个虽然名闻江湖却人心纯净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程素弦的领地。 当年江湖上那个一曲琵琶琴刀无形的十面埋伏,那个成为了天剑门少夫人的美艳女子,如今竟然成为了传说中的奇异武功寒血经的掌控者。 她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真正无心无情练成寒血经的人,没有功力的反噬,快速升级顶重。 无论是多年前那个练成了寒血经的女子,还是梅雪奈,都没有做到无心无情。传说中那个女子自尽身死,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她的最终结局。而梅雪奈,她虽然仍旧有寒血经的功力,她的血却从来不曾冷。 而且,根据程梅二老的情况看,如他们一般的寒血经掌握者,都已厌倦凡尘,不愿再入江湖。他们的心性,已经无法再与程素弦相比。 如今的程素弦,已经自诩为王者一般的存在,并不把天下武林放在眼里。 她选择了富贵荣华的宝刀帮,高卧在镶金嵌宝的牙床上,许多情愿跟从的人听命于她,甚至,杀了那个爱她如此之深的柳洪川,她又抢掠了许多长相俊美的男子。 柳天青不愿不战自退,提剑反抗之时,右手伤及经脉,已不能再拿剑。程素弦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和秦璐,只是抓住了朵儿。 她说,她是柳洪川的孀妻,朵儿是柳洪川的妾室,理当陪伴着她为夫君守孝。 她曾经亲手杀了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侍女,天知道她会怎样对待朵儿。 朵儿一直是秦夫人的贴身丫鬟,秦夫人对她非常看重。当年把她许给自己的儿子,也是因为喜爱的缘故。如今,失去了儿子,现在又失去朵儿,秦夫人自然痛断肝肠。 众人都已回帐休息,柳天青站在凄凄夜风之中,吊着右手。腰间悬挂的回风剑,乌黑的剑鞘在星光下偶尔闪动一点微光。 他看着柳茗川,嘴唇竟在轻轻颤抖。这个本来周身散发着剑意的人,现在看上去竟然这样衰老,一无朝气。 “茗川,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还活着。我本来以为,在一天之内,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柳茗川低头道:“孩儿因为受了伤,一时未能回来看望爹爹,让爹爹担心了。” 柳天青长叹一声,“还说什么担心,你能活着,就是最重要的。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也争名逐利了这么多年,受过伤,也杀过很多人。现在,我才突然感觉到,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柳茗川,轻轻地摇头,“你是个悟性极高的孩子,从小爱剑,甚至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对剑有了那样的领悟。你因为不愿杀戮而扔掉了剑,我一直觉得,你还小,慢慢地,你心智成熟了,总有一天,还会拿起剑来。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柳茗川站在他对面,依旧是那样淡然的目光,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但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事情,又好似都可以从容面对。 柳天青笑了笑,“不过如今,我已经不再期盼了,你拿剑如何,不拿剑又如何?就算你根本不懂武功,我也并不会感觉失落。茗川,爹爹这一生,为了剑,为了江湖地位,为了天剑门,对不起了很多人。我唯一爱的女人,你的娘亲兰若,我辜负了她,却又不愿放手,把她娶回天剑门,又不能与她朝夕相处,她是个柔弱痴情的女子,就这样为我而死。雪奈的娘亲冷香,也本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视她如同妹妹,可是我明知她对我动情,却不能适时阻止,让她越陷越深,执念难抛,害了她不算,还害了雪奈。至于秦璐,我根本不爱她,却因为想要继承她的家宅财产,创立天剑门,娶她为妻。这些年,她也受了不少苦闷,现在,还失去了我们唯一的儿子洪川......” 他伸出左手拍拍柳茗川的手臂,“茗川,你大哥一直对你不好,多次伤害你,甚至亲手杀你,从小就嫉恨你。现在,他被程素弦那个贱人杀害,死得那么惨,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恨他。他会那样偏激狭隘,也是为父给他太大的压力了。” 柳茗川连忙道:“爹爹不必担心,我又岂会恨大哥?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他会那样,完全是被程素弦利用。” 柳天青道:“你能这样想,为父十分欣慰。可是如今江湖浩劫,不知未来在哪里。” 柳茗川看着父亲,突然微微一笑,“爹爹,武林浩劫,江湖狂风暴雨,又岂是观望就可以过去呢?如今各大门派都已技穷,如不及时阻止,以程素弦的心性,必然继续恣意妄行,那时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残害失去生命。” 柳天青一怔,不由惊讶地看着他,“茗川,你......” 柳茗川低头看向父亲腰间的佩剑,“爹爹,茗川这些年一直没有兵器,还望父亲借回风剑一用。” 柳天青睁大双眼,左手情不自禁抚上了回风剑。 宝剑在匣,纤尘不染,宝剑出匣,虎啸龙吟。 淡淡星光下,柳茗川站在父亲吃惊的目光中,依旧一身清素,一脸淡泊。他,还是那个站在花圃中轻轻擦汗的男子,他的眼中,看见的还是满目的鲜花。 当晨光初现,天幕异常阴沉,群山环抱的倚霞镇如同被低矮的天穹覆盖着,倾轧着,就连呼吸都会感到很困难。 以前热闹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镇上的居民早已走的走,死的死。偌大的倚霞镇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已经陷入了死寂。 宝刀帮总舵门口不再有那些腰挎单刀说说笑笑的人。大门紧紧关闭,偶尔有一两个谨慎小心的江湖人进出。 突然,大门猛地打开,一群手持刀剑的人从大门里冲出来,很快在门外摆开了防御的阵势。 愁云惨淡,大门外一片寂静。然而这些全副武装的人,却丝毫没有松懈,甚至有的人额角还沁着冷汗。 原本无人的街道上走来一个人。 他身穿着随意安闲的浅青长衫,清雅的眉眼从容平淡,脚步悠闲,好似就是闲来无事,在街上散步。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剑长三尺五寸,乌黑的剑鞘,雅致的外形,一把很平凡的长剑。 回风剑。 他的手,已经有九年没有拿起过剑,甚至,没有接触过剑。 然而今天,他长剑在手,却是那样从容自然,好似这把剑一直在他手中,从未离开过。 他来到宝刀帮总舵大门前,面对眼前剑拔剑拔弩张的众人,停住了脚步。 这些人都是一直在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位幼年成名的天剑门二公子,都听说过那年的武林大会,他手拿一根树枝使出过匪夷所思的一剑。就算他弃剑多年,江湖上却没有人忘记他。因为如果有一天,他再次拿起了剑,会是怎样的情景。 而今天,曾经伴随天剑门掌门柳天青纵横江湖的回风剑,就在他的手中。 为首一个年长一些手提双刀的道士警惕地上前一步,面对柳茗川。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还是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来者莫非就是当年天剑门的柳二公子么?幸会。” 柳茗川抬眼看看他,又扫了一眼大门外的一众人。 “我正是柳茗川,不知你们都是什么人?在这里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现在江湖上谁不知他们已经是程素弦的追随者? 还是为首那道士咳了两声,再次抱拳,“柳二公子请了。在下原本是崆峒门下修道之人。因为道业未精,闻得十面埋伏程姑娘寒血经神功盖世,所以拜在她的门下,只为修成绝世武功,方不枉习武一生。” “哦?”柳茗川微微一笑,又看看他身后众人,“那这些仁兄想必也是各门各派的高手了?” 那些人见柳茗川眉眼清淡,一无杀气,不由有几分松懈,一个个抱拳道:“我等不敢当高手两个字。” 柳茗川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不敢当高手两字,便来到此地,想要成为高手,是么?” 那些人一时语塞,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困惑之色。 柳茗川道:“想必你们都曾经是武林名门正派的弟子,在本门受到威胁之时,便抛弃本门,投靠武功更强的人。这样,不仅避免了杀戮,还有机会接近寒血经的秘笈。列位思虑周密,此行果然是一举两得。不过,列位是否想过,从古至今,漫漫岁月,练成寒血经的人屈指可数,难道列位就都有这么高的造诣,这么好的根骨,竟然全部可以练成寒血经么?” 为首的道士沉思一下,冷笑起来,“柳二公子是来看我们笑话么?寒血经固然神秘,练成的人屈指可数。但是,若不一试,又焉能知道我们就没有那样的根骨呢?” 柳茗川长眉挑起,双目突然闪烁起锐利的亮光。 “你既然是道门中人,再是不济,也该懂得清静无为。你们这些人出身名门,却丝毫也未受教本门传承。不要说武功,就连是非黑白,都未能分清,还说什么造诣根骨?以我看,你们就算是再练一百年,也一事无成。” 众人被他一说,一时张口结舌,不由七嘴八舌道:“柳茗川,就算你剑术高绝,却多年荒废,也从没有在江湖上证明过什么。现在你面对天下第一的寒血经,难道是要找死不成?” 柳茗川道:“你们既然知道我要面对的是天下第一的寒血经,还不闪开么?我要面对的人,并不是你们。” 话音刚落,大门里传来一串清亮娇媚的笑声。 缠绵清越,如高歌清舞。 那声音好听得很,却让听的人无端心中生出阵阵寒意,全身毛骨悚然。 “柳茗川,原来,你是来找我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周,还是轮空,继续日更直到完结吧…… 第68章 剑起 第六十八章剑起 宝刀帮朱红的大门里,缓缓走出来一群人。 这是一群衣着优雅的俊秀男子,个个身着锦裘,长发披散,有的斯文,有的妖冶,却是各有特色。 他们簇拥着一乘装饰着上等玉石的躺椅。宽阔华贵的躺椅上斜卧着一个人,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 程素弦非常美,她的美,并不能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因为现在她的样子,已经并不像一个凡人,而是如同一个幻象。 她的手中不再有琵琶,身旁不再有品相两个侍女,她也不再是那个素手拨弦的十面埋伏。 云髻轻挽,金簪斜插,但一切的华衣珠翠都已没有光彩,只因为珠宝的华光早已淹没在了她的美目流转之间。 她在笑,明眸皓齿,笑意嫣然。但是,她美丽的眼睛里透出的目光,却冷得令人胆战心惊,灵魂颤栗。 而越是这样,她却越是美得惊人。 门口那些人早已分开两厢,恭敬低头等着那群美男子轻轻将躺椅放在地上。 柳茗川站在门前看着她,依旧形容平淡,在她寒冷的光华面前,他竟连眼波都没有一丝颤动。 待躺椅在地上放稳,程素弦才微微坐直身子,向旁边一招手,已经有两个俊秀的男子坐到她身边,开始帮她轻轻揉着肩膀,看上去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很是自然。 程素弦抬眼看着柳茗川,可以说是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唇角轻挑。 “柳茗川,你来了,你竟然没有死,我,竟然可以再见到你。” 柳茗川微微一笑,“我当然没有死,许多事情,还没有做完。” 程素弦道:“许多事情没有做完,原来你这个只懂种花的人,心里竟也有这么多的事么?” 柳茗川道:“人生在世,谁不是一身责任?即使是你,不也为了程家一直以来追求的寒血经费尽心机么?如今你自觉功德圆满,却落得孤家寡人,可怜可叹。” 一阵好听的笑声从程素弦饱满的红唇中传来,然而她的嘴在笑,眼睛还是一样的冰寒。 “孤家寡人,哪一个王者不是孤家寡人呢?高处不胜寒,正是寒血经的最高境界。我是古往今来唯一真正领悟了寒血经精髓的人,也是唯一练成了真正的寒血经的人。” 她敛起笑容,“柳茗川,从第一次看到你,我便知道你的不同寻常。普天之下,可以与顶重寒血经一战的,只有你一个人。你现在终于拿起了剑,好,我终于看到你拿起了剑。” 柳茗川抬起手,把回风剑举到自己眼前,轻轻抚着乌黑的剑鞘。他的目光依旧平淡,带着一些欣赏的意味,就如同看着自己花圃中美丽的花草。 “是,今天我确实带了一把剑,我很久都没有兵器,今天只好借用我父亲的回风剑。” 程素弦道:“你的剑法,我正想领略。” 柳茗川道:“我本不想让任何人领略这种剑法。只是,剑不在手中,也在心中。既然心中有剑,就不能听任这些无辜的杀戮和流血。” 程素弦的目光紧锁着他,竟带着些欣赏的意味,“在我心中,你一直很不同。我寻遍天下,却再也寻不到一个如你一般的人。” 她突然双手一抖,坐在她身边的两个美男被她掀翻在地,吓得翻身跪倒,以头触地,全身战栗不止。 她慢慢从躺椅上站起来,绣金的狐裘披在肩上,长长的拖拽在身后。 一步步走过那两个跪地的男子,一步步向柳茗川走去。 刀剑寒光闪烁,四周都是那些手持利刃的人。 程素弦四下看了一眼,一甩袍袖,“你们都退下,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那个原来的崆峒道士连忙道:“主人,柳茗川这小子不简单的,我们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一道闪光,带着幽蓝的寒气,使原本的寒冬越发严寒。 那个道士在她的右手边颓然倒下,全身僵硬,脸上身上都结满了冰霜。而在场的人竟都没有看到程素弦衣角的一丝掀动。 刹那之间,这人命丧当场,想必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如何终结。 无论是那些持刀拿剑的人,还是陪伴程素弦的美男子,都吓的抖衣而战,忙不迭地向后退却。 程素弦微睁双目看向他们,沉声道:“慢着,去叫我妹妹来!” 众人纷纷遵命,不一会儿,两个美男子抓着朵儿走出大门。 朵儿身穿着一身重孝,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眼神满是绝望。她刚走出门口,便一眼看见了大门外的柳茗川。 “二少爷!”她疲倦的双眼突然睁大,不顾一切想要挣脱周围抓住她的手。 “二少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她涕泪交流,又开心地笑着。 柳茗川上下打量着朵儿身上没有伤,便又看向程素弦,“朵儿与所有的事都没有关系,你放了她。” 程素弦冷笑道:“这个丫头是你大哥的妾室,却一直喜欢着你,如此不知羞耻,我作为你大哥的正妻,理当管教。我现在孤寡可怜,她自然应该陪伴在我身边,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啊。” 柳茗川道:“你竟还提起我大哥,他就算做了太多错事,也是因为情迷双眼。他对你如此痴情,你竟然狠心亲手杀了他。” 程素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笑,“没想到什么都不在意的柳茗川,也会因为兄弟亲情,因为江湖大义,还因为要救这个丫鬟,要与我决一死战么?” 柳茗川道:“战与不战,都与朵儿无关,你先放开她。” 程素弦脸上的笑容立即全部消失了,眼神如同冰雪一般寒冷。她伫立了一瞬,慢慢伸展开双臂。 顿时,彻骨的寒气泛滥起来,在本来阴沉的天空弥漫开来,充满了绝望和黑暗的气息。 程素弦站在大门前的高阶上,狐裘已然坠在地上,青丝飞散,衣袂飘扬。 顶重寒血经,如同广阔无垠的冰海,没有边界,没有逃离的希望。冰寒弥漫中,她的眼睛闪着夺目的亮光,带着妖冶的微笑。 “柳茗川,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寒血经!” 霎那间阴森的气息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在严寒中攻袭,在阴柔中防御。无坚不摧,又无法反击。攻守在一招之间,全然不留余地,无情无欲,无所保留。 然而那本来无懈可击的一招发出后,程素弦突然发现,对面失去了柳茗川的身影。 他身法竟然如此之快,在她发招的瞬间,他竟然已经避开了这一招。 程素弦大吃一惊,只能抬头观看。 半空中乌云蔽日,一个浅素身影在阴暗的天幕中格外显眼。 更加显眼的是那一道剑光。 程素弦的眼前只有那一剑袭来时的剑气,根本无法看清他如何拔剑,如何出剑。 回风剑出鞘,剑光如同闪电。 无法看清他的剑发出的方向,更无法知道他的剑袭向何方。 因为那把剑,竟然好像对着所有的方位发出来,然而又并非许多剑,只是一剑。 诡异、匪夷所思、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一剑。 如同山顶飞流直下的瀑布,也如同旷野中漫天席卷的狂风。没有空隙,没有停顿,只是一味地扑面而至。 程素弦的瞳孔瞬间收缩,无论是谁,也无法闪开这样的一剑。 就算她身怀寒血经的顶重功力,她的功力已经发出,也无法收回再来阻挡这一剑。 如果无法阻挡,无法闪避,那就不要阻挡也不要闪避。 她的右手如电,突然抓住身边的朵儿,挡在自己面前。 美艳的唇角掠过一丝微笑。 柳茗川的剑在电光火石之间,朵儿的身体就在眼前。 如果无法闪避,你这天下无敌的一剑,就让她尝试一下好了。 你憎恨杀戮,畏惧流血,那你九年来第一次拿剑,第一次体会剑者生而为杀,就拿这个爱你的丫头试剑好了。 程素弦阴冷的目光中,隐隐看到柳茗川眼中略过的惊悸之光。 然而那把长剑的剑芒,在朵儿咽喉间硬生生顿住,未再前进半分。 他发出那样的一剑,竟然又在刹那间控制住了那样的一剑。 程素弦仰起脸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果然是名不虚传,柳茗川,你的控剑能力真是天下无双啊。我终于看到了你的剑,你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永远都是。” 她突然双掌用力,将朵儿向着柳茗川手中的长剑推过去。而这时,朵儿的咽喉就在柳茗川的剑锋上。 柳茗川身形顺着朵儿被推的方向迅速后撤,腕间用力,长剑回收。 若想瞬间收回长剑,必然要用瞬间爆发的力量。回风剑一道电光向后猛撤,一剑钉在他身后的一棵枯树上。 朵儿背负程素弦的掌力,重重地扑在柳茗川身上。柳茗川伸手接住她,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寒冷地如同冰块。 寒血经。 她竟然已经中了寒血经的掌力,连脸上的皮肤都开始渗出了冰花。 “朵儿!”柳茗川大惊,立即手指扣住她的脉门,运功试图冲开她体内的冰霜之气。可是寒血经的力量如此强大,他的内力根本无法冲破,只能勉强维持。 朵儿僵硬地倒下去,柳茗川只能扶着她跪倒在地上。 她那张渗着冰花的脸勉强漾起一丝微笑。 “二少爷,能见你一面,朵儿就满足了......” 柳茗川抬头看向程素弦,见她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好像在欣赏一场好戏。 “二少爷,朵儿不能照顾你了,你......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柳茗川低头看着她惨白如纸的容颜,心头泛起一片酸涩,忍不住倾身将她抱在怀里。 那个冰冷的身躯颤抖了两下,唇间轻叹一声,便渐渐更加僵硬了,呼吸也渐渐停歇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朵儿好可怜,让二公子抱她一下吧,大家不介意吧?55555 第69章 混战 第六十九章混战 寒风凛冽,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 柳茗川沉痛地闭上眼睛,将朵儿的尸身慢慢放在地上。冷冰冰的土地上,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肌理冻结的尸体。细细的雪花飘洒在她身上,她的脸和身上惨白的孝服几乎成了同样的颜色。 抬起眼睫,看向面前那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形象,那张摄人心魄的脸。 “为什么?她与你有何怨仇?你竟然就这样杀了她。” 程素弦媚然一笑,“柳茗川,这个世上,除了你,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无足轻重。他们不过是这苍茫大地上的草芥罢了。” 柳茗川轻提衣袍,从朵儿身边站起来,正视着她的目光。 程素弦眼波流转,微笑道:“拿起剑,我们再一决胜负!” 柳茗川道:“我即使剑在手中,却也从未想要杀人。” 程素弦道:“你方才的一剑,正是杀人的一剑。” 柳茗川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剑在手中,生而为杀,但是可以杀伐,也可施救。剑本无心无情,剑的心与情,是执剑者的手。” 程素弦怔了一下,突然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心与情?什么是心,什么是情?柳茗川,你可知道,心中有情,就永远无法成就顶重的绝技,无法成就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有断情绝欲,才能成为真正的神!” 她伸展双臂,漫天雪花纷飞,她的身影如在云里雾里。 “能够摆脱心中的情,还要感谢你,在天剑门后花园那个晚上,水榭之中,你让我做出了最后决定。” 突然想起天剑门少主大婚之前,那个暗黑的夜晚,程素弦曾经最后一次对他说爱这个字。 她说,只要他可以爱她,那么,她可以放弃一切。 那时候,她已经寒血经在手,也已经开始修习天剑门的剑法。那次被柳茗川断然拒绝后,她便孤注一掷,火烧天剑门,并且和柳洪川一起,藏身在无情之墓,修练寒血经。 她斩断心中最后的情愫,在短时间内成就了寒血经。她成为无情的神祗,驾驭着冷血的功力。 柳茗川面对着她,感受到她气息流转之间那种功力的强大。阴寒无比,如同冰山沉重冰冷,又如同黑夜暗无边际。传说中的寒血经的功力,没有人的内力修为可以抗拒,也没有人可以接住寒血经的攻击。 柳茗川迎着寒风站着,直面她的凝视。 “你抛弃了所有的感情么?没有心,没有灵魂,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存在,是一个冷血的杀人魔鬼?” 程素弦冷笑道:“你若不信,不要闪开,接住我的一掌。” 话音未落,她已横袖出掌。 那一股浓烈的冰寒掌力带着暗黑的绝望戾气,猛烈袭来之间,无从闪避。柳茗川长眉挑起,双眸一道华光闪过。 他已下定决心,立即提起十成内力,双掌立起,正面相迎。 他决心与世上最强大的功力正面一搏,因为,他无从选择。 闪电般的刹那,一道寒冷的掌风扫过他的面前,与猛烈冲击的阴寒内力碰撞交缠,好似将天空都撕开了一道裂口。 柳茗川的掌力击出,正与那掌风交叠,竟然迎住了程素弦的那一掌。程素弦也不禁撤回掌力,抬头看去。 半空中一个白色身影飘然落下,纤尘不染的容颜,及膝长发随风飘散。她清亮的双眸回望,视线正锁着柳茗川。 “雪奈!”柳茗川看清那人,不禁大惊失色。 她怀着身孕,身体还很虚弱,竟然离开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山谷,泅过冰冷的河水,来到这里,还妄动寒血经的功力。 “茗川!”她双眸熠熠生辉,急着转身向他跑过来。 柳茗川立即快步迎上去,迫不及待抓住她的肩膀。 “雪奈!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听我的话,你没有着凉么?孩子,还好么?” 梅雪奈微笑着,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很好,我是......程爷爷送我出来的。” 柳茗川锁眉摇着头,叹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 梅雪奈敛起笑容,正视着柳茗川的眼睛,“夫君,我要与你同生共死,你面对的是世上最恐怖的武功,我绝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就算我功力大减,我也是寒血经的传人。” “而且,”她喃喃道,“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她明亮的眼睛闪着盈盈水光,虽然她经历了没有爱的童年,但她的心里,父爱和母爱都那样伟大深沉。她练了世上最冷血无情的武功,却真的是最重情的人。 柳茗川紧紧拥住她,面对程素弦,将她护在自己怀抱里。 程素弦看着他们,寒冷的眸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你们成亲了?还有孩子了?” 那冰冷的声音送进柳茗川的耳中,好似一股寒风吹进他的心里。现在,程素弦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梅雪奈身上,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他抱着雪奈缓缓后退,急于拖住她离开这危险境地。梅雪奈的寒血经自然升顶,又因爱改变,已经不复原来的冷血无情。现在身怀有孕,她远不是程素弦的对手。 “雪奈,听话,你快离开这里。” 他俯在她耳边,急切说道。 梅雪奈道:“夫君无须担忧,我还是可以与你联手对付她。”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柳茗川回头看去,见倚霞镇原本空旷的街道上涌来了很多人。腰佩宝刀的宝刀帮门人,手持长剑的剑客,破衣烂衫的乞丐,不同形容不同装束的人们,显然来自江湖不同门派。 丐帮的人分布极广,竟然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间,联系了江湖很多门派,今天早晨齐聚在了诸神岭。 其中那些背剑戴孝的人,一看便是华山派的弟子。 赶在最前面的,吊着右手的人,正是柳天青,他身后跟着秦夫人和修竹。那一边是丐帮帮主张图,以及峨眉掌门陈白元和青城掌门陶正风。金贵恒和金存宝气喘吁吁跟在一众掌门后面。 程素弦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阴冷的天幕划过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干废物竟然聚在了一起,来得好啊,这样我一并杀你们,更省得一个个找上门去。” 她的话音未落,那些拜在她手下想要借助她名扬天下的武林中人已经纷纷从宝刀帮大门中冲出来,双方拉开了对垒的架势。 一位全身戴孝的华山剑客高声叫道:“程素弦!自古邪不胜正,你杀人无数,残暴不仁,今日我们华山剑派,一定要手刃你的头颅,为华掌门报仇雪恨!” 金贵恒向柳茗川叫道:“柳茗川,你这个小子,就算你剑术好,也不必这样看不起人吧?竟然一个人跑出来对付她?太不把我们宝刀帮放在眼里了吧!” 柳茗川听了,无暇应答,只是推梅雪奈退后,“雪奈,你去他们那边等我,快去。” 一面说,一面回头看向远处钉在树上的回风剑。 这时,随着华山弟子的一声号令,华山派那些身穿孝服的门人已经持剑扑过去,与程素弦的手下混战在一处。 丐帮弟子和峨眉、青城弟子见状,也在掌门带领下合力向前。双方不少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这场拼杀一起便是付出全力,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惊天动地。 宝刀帮的门人武功相对较差,却是人数最多的,他们保存实力,在众人交战的时候,在一旁帮忙助战。 程素弦默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手下的人与众人交战,眼神毫无情绪,就如同看着一群蝼蚁打架一般。 梅雪奈惊讶地看着柳茗川,正在迟疑,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回头看去,面前是杜亭之形容枯槁的脸。 方才宝刀帮门人冲上来时,竟然没有看到他,自从宝刀帮退出倚霞镇后,他一直在病中,现在看上去还是虚弱异常,气喘吁吁。 梅雪奈张了张嘴,便被他拉着退后。柳茗川向杜亭之点点头,继续抬头看向程素弦。 她的样子看上去还不想出手,或者,她并不屑对这些人出手。只是漠不关心看了一会儿,便将视线锁在柳茗川身上。 “这些人,实在是烦死了,难道他们不懂得,现在的时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么?” 柳茗川道:“我也很愿意与你单独对战,让你的人退后,他们本来也是武林中人,各位前辈自然讲究江湖道义,不会追杀。” 程素弦冷笑一声,“江湖道义?他们追杀梅雪奈时,你为何不觉得他们讲究江湖道义呢?” 柳茗川看看交战的双方,“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一场危机一个信念,常常会决定人的一生。你看,同样是武林中人,我相信没有投靠你的人,一定比这些想方设法,为成名不择手段的人更有道义,是么?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世间再污浊,天地之间自有浩然正气长存。” 程素弦道:“什么公道,什么道义,掌握了最强大的功力,我的意志,便是这世间的公理!” 柳茗川道:“没有人可以主宰天下。” 程素弦道:“主宰天下的人,不是我,就是你。” 她又到了一眼周围奋力拼杀的人,皱眉道:“好烦,不让他们打扰,其实很简单。” 她一面说着,突然伸开双臂。 那双手臂如同舞蹈般伸展开来,五指如兰,柔若无骨,看上去竟然酥软到了骨子里。 然而,强烈阴寒的力量依然瞬间升腾起来。 第70章 父女 第七十章父女 随着程素弦如同舞蹈一般举起双手,那一片彻骨冰寒的戾气便瞬间升腾起来,暗黑绝望,充满死亡的气息。 当时在场的,有刚刚前来的各帮派门人,也有投靠在程素弦门下的人,双方在一起缠斗,根本无法分清彼此。 程素弦在这时应用寒血经的功力,将会对在场所有的人造成碾压式的杀伤。无分彼此,玉石俱焚。 她根本不在乎这样的杀伤会伤及对手或是自己人。 柳茗川骇然看着这恐怖的场面,就算他拿起剑,也不能用这一把剑救下这里所有的人。 冰寒阴毒的力量覆盖下来,仿若世界末日的降临。正在奋力拼杀的人们也在刹那间意识到死亡正要来临,都不约而同停止了拼斗,却也来不及做出闪避和抵抗。 事实上,这样的时候,闪避、抵抗,都不起作用。而明明意识到死亡就要来来临,却不能抗拒,只能眼睁睁等待的滋味,又岂不是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长空一道华光,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已经有一个人以同样的柔美姿势,站在程素弦面前,接住了程素弦的掌风。 同样是冰冷的功力,同样强大阴柔,但她发出的功力却如同寒冬瑞雪,轻灵洁净,漫天遍野。那是一种寒凉的美,而站在那里的那个女子,就如同一剪傲雪的寒梅。 梅雪奈。 雪花飘飘中,她与程素弦功力相缠,同样是寒血经的功力,却是如此不同。 柳茗川大惊,身形一闪,略过那棵树旁边,拔出了钉在树干上的回风剑。 梅雪奈虽然也身怀顶重功力,但她已经不是程素弦的对手,她们之间的交锋,也只能维持一时。 回风剑刚刚拔在手中,已经有一个身影带着一片刀光飞过来,孤注一掷向程素弦掠去。 速度之快,甚至人们都无法看清。 就连程素弦,她正在凝神运功对付梅雪奈,也没有留意。但就在此时,刀风已到眼前。那一刀快得如同闪电,不是绝顶高手,无法发出这样的一刀。 立即收功抵抗,却正在被梅雪奈进攻,无法分神。然而这样的一刀袭来,绝对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程素弦挑唇冷笑,身形一转,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衣角飞扬,广袖飘洒。她终于运起十成功力,寒血经的力量顿时失去了阴柔,以惊天动地之势,席卷而来。 不仅有寒血经的阴寒,还有她原本琴刀的隔空之力。 梅雪奈与杜亭之猝不及防,瞬间被掀飞出去,双双摔倒在地。 柳茗川大惊失色,冲过去扶起梅雪奈。这时,宝刀帮的门人以金贵恒和金存宝为首,早已奔上来围住杜亭之。 柳茗川见梅雪奈唇边渗出鲜血,连忙抱住她道:“雪奈,你怎么样?” 梅雪奈抬手擦擦唇边的血痕,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反应,又摸摸自己的小腹,才道:“没事,孩子没有事。” “那你呢?你没事吧?”柳茗川手指按上她的脉门,感受她经脉的内力,发现她经脉通透,并未受损,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边,宝刀帮的门人正在大叫,“杜先生!杜先生!” 杜亭之正在病中,身体孱弱,这样的一击,无疑致命。 梅雪奈听到喊叫声,全身震动了一下,猛回头向那边看去。柳茗川立即扶她起来,分开宝刀帮门人来到杜亭之身边。 柳茗川不时回头观察程素弦的举动,却见她并未乘势攻击,而是饶有兴致地负起双手,如同观赏美景一般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那边原本混战的人们刚刚从死亡的恐怖中惊醒过来,无论敌方我方,都心惊胆战地向后退却。 方才刀光剑影杀气冲天的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宝刀帮门人的哭泣和呼唤声。 梅雪奈跪倒在杜亭之身边,讶然看着靠在金存宝身上的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杜亭之睁开眼睛,费力地呼吸,颤抖的手伸向梅雪奈,口中只能发出低沉的呼唤。 “雪奈......” 梅雪奈终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爹爹......” 杜亭之浑浊的眼睛突然闪现了两道亮光,虽然虚弱无力,却如同朝阳的华彩般绚烂。 “雪奈,你......你叫我,爹爹......” “爹爹......” 梅雪奈突然倾身伏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了他。 幼年时时常出没在山林里的那个人,那个肯帮她救下那些小动物的人,在她绝望的时候一直在关注她的人,原来就是她的父亲。也许那个时候,正因为有了那一点渺茫的希冀,她的心性才没有最终变冷,即使在最冰冷的时候,她心灵深处还是保留着对爱的渴望。 杜亭之颤抖的手臂抱住女儿,唇角颤动,幸福地笑起来,“冷香,我们的女儿,终于叫我爹爹了,她终于叫我爹爹了。” 他抱着女儿,涕泪交流。身后的金存宝,也禁不住哭出声来,连金贵恒和周围宝刀帮的大汉们,也一个个抽泣不止。 柳天青站在旁边,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杜亭之是梅冷香的夫君,深爱着妻子,看着女儿出生,看着她们母女经受痛苦,却不能照顾她们,拥抱她们。这么多年,他心灰意冷,疾病缠身,就算他的刀法高绝无匹,他的人却早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梅冷香的无情之墓,如此无情,无论对自己,对女儿,还是对杜亭之。 可是,无论是梅雪奈还是杜亭之,为情所伤,却并未冷血。就算是梅冷香,在她无情的背后,也一直最是深情。 为了成就女儿的寒血经,为了她可以不受功力反噬,她不惜一直冷酷地对待心爱的女儿,甚至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 只是,她又爱得如此畸形,如此执迷不悟。就如同她爱柳天青一般。 看着杜亭之和梅雪奈父女终于相认,柳茗川心中满是酸涩。不禁伸手轻拍雪奈的后背,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杜亭之放开女儿,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波流转,又凝注在柳茗川脸上,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微笑。 “雪奈,我听说你们已经成亲,你还有了身孕,这实在是太好了。可惜,爹爹福薄命浅,无法看着外孙出生,无法看着他长大成人。你们......” 他瘦削的手指拉起梅雪奈的手,放在柳茗川手上,“你们......要好好的,要幸福......” 他无限幸福地看着女儿,眼神逐渐涣散开来,嘴角淌下殷红的鲜血。 “爹爹!”梅雪奈大惊,不禁又抱住他呼唤着,可是那双眼睛终于紧闭,再也不会睁开。 柳茗川心痛地看着雪奈伤心欲绝,连忙拉起她,将她抱在怀里。 宝刀帮一众门人一齐痛哭失声。在他们的心目中,杜先生是宝刀帮武功最好的人,也是最有能力的人。他虽然经常缠绵病榻,却一直是宝刀帮的灵魂。 金贵恒哭着站起来,转身向着程素弦的方向。 “他奶奶的,这个倒霉丫头,这么心狠手辣,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告诉你,咱们宝刀帮可不是好欺负的,看今天老子亲自割你的脑袋!” 说着话,他已拔出腰间镶嵌着珠宝的宝刀,正要冲过去。旁边金存宝已经放下杜亭之,跳过来道:“爹爹,杀鸡焉用宰牛刀?看我去跟她拼一拼!” 一时间宝刀帮门人已经全部拔刀在手,哭喊起来:“咱们宝刀帮,生一起生,死一起死,跟着帮主少帮主,找这个女人拼命啊!” 呼叫声响彻云霄,一时间许多双通红的眼睛,目光全部盯在程素弦身上。 程素弦轻轻叹息一声,看似无可奈何地理了理身上华贵的衣衫,摇头笑道:“人若自找死,也无人可以留住活过今天。你们既然活腻了,不如就一起来吧。” 金存宝听了,一把拽出腰间的宝刀,正要冲过去,一条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挡住了他。抬头看去,见柳茗川站在他眼前。 他刚刚一愣,柳茗川已经沉声道:“靠后,我来。” 这几个字虽短,说话的语气却斩钉截铁。当时红了眼的宝刀帮门人,以及金贵恒和金存宝,竟然都被他的声音所慑,停了下来。 柳茗川顿了一下,对金存宝道:“金兄,我的妻子和父亲母亲在这里,请你帮我照看一下。” 金存宝茫然点点头,又回眸看了梅雪奈一眼。 柳天青突然上前几步,弯腰用左手捡起地上的回风剑,递给柳茗川。 “茗川,去吧,爹爹相信你。” 他的目光不复以往的锋利,却深沉无比,凝望间给人传递着无限的力量。 柳茗川点点头,正要接剑,只见秦夫人也走上前来,流着泪道:“茗川,母亲一直待你不好,是母亲的错,现在你大哥已经去世,你就看着你爹爹的份上,原谅母亲,好不好?” 柳茗川忙低头道:“母亲何出此言,茗川不敢。” 秦夫人拭泪道:“我们只剩下你一个孩子,要去交战,不要拼命,一定活着回来......” 修竹站在秦夫人下手,也擦着泪道:“二少爷,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柳茗川抬眼扫视眼前的家人,又将视线投向梅雪奈。她含泪的眸子轻灵通透,满含深情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所包含的内容,却远非几句话就可以传递。 柳茗川突然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在场所有人不禁一惊。他淡然的眉眼之间,一道剑光闪过,凌厉、自信,竟带着傲视天下的挥洒气度。 他略一点头,反手接过回风剑。 那把剑到了他手上,闪过一道华光,发出呜呜剑鸣。 柳茗川提剑转身,举步向程素弦走去。 第71章 断剑 第七十一章断剑 雪越下越大了。 呼啸的北风中,飞雪漫天,倚霞镇的街头,变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在这片生命都消逝掉的土地上,雪掩盖掉了许多血腥和杀戮,却掩盖不住弥漫在空中的恐怖。 无论敌我,方才打斗的众人都远远退后,他们已经亲眼目睹了寒血经的功力,若不是杜亭之和梅雪奈父女舍命接住那一招,在场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冰封的尸体。 寒血经的杀戮,没有流血,有的只是突然到来的生命终结。 柳茗川手提回风剑,向程素弦走来。他的脚步依旧与以前一样,优雅从容,就连那举手投足的动作,都还是那般淡然无波。 程素弦站在原地看着他。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子,那一年,也是在倚霞镇,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其实回想起来,从第一次见到他,他便无意识地侵占了她的内心,使她无法自拔了。 无论是自己为自己提亲,还是对他百般纠缠,离间他与梅雪奈的感情,还是孤注一掷,在柔香苑布置暧昧的场景,想要以身相许,她的情愫一直那样激烈坦白,大胆得几乎连她自己都会惊讶。 但是,他竟然不屑看她一眼。 直到与柳洪川大婚前,她最后一次对他示爱,那时候,如果他真的可以接受她,她便真的可以放弃以后所有的行动,放弃已经到手的寒血经,与他浪迹天涯。 然而,他还是那样决绝,没有一丝余地地拒绝。原来在他心里,她从来就没有一席之地,他甚至都不会正眼看看她。 一个女人,就算美若天仙,被所爱的人蔑视至此,又有何用? 于是,她斩断情丝,抛却所有的感情,利用柳洪川对自己的深情,唆使他与自己一起,先在当天的酒席下了从无情之墓找到的无生,又火烧天剑门,然后正式开始修练寒血经。 她第一步杀死侍女品相,用她们的血洗刷了自己的内心。 如今,她杀了柳洪川,成就了顶重功力,已经是无人可以战胜的神祗。 情有何用,爱有何用,这个世间,可以使人臣服的,只有盖世无双的功力。 她媚眼如丝,看着走到对面在飞雪中独立的男子,唇边的笑意愈浓。 “好吧,现在有资格站在我面前的人,只有你。”她微笑着,眸中却溢满冰寒,“你的剑,确实是天下无双的剑。” 柳茗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摇头道:“其实你怀抱琵琶的样子,比现在要好得多......” 一语未了,程素弦突然怔了一下,因为她冰寒的心湖,突然莫名其妙地悸动了一下。 耳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素弦,我爱你,爱到这样的程度,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可以为了你去死。你想要什么,我都无法拒绝你。我愿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只为看着你的微笑。但是,你知道么?我好希望,你依旧是那个怀抱琵琶,素手拨弦的姑娘。因为我好怀念,那天柔香苑的琴声......” 程素弦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她突然发现,那天她扣住柳洪川的颈椎,正要杀他时,他说的话,她竟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甚至他那么柔情的眼神,都一直在她的心里。 那位有着天剑门少主地位的公子,那个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只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他们交拜天地,在世人面前结为夫妻。他们柔情缱绻,共枕同榻。她一直利用他,对他无半分情义,却为何记得他说的话,还记得这样真切? 她脸色苍白了一瞬,用力摇摇头,好似赶走了心中的郁结。 在柳茗川这样的对手面前,又怎能分神? 她轻叹口气,方才瞬间失去的荣光立即重返脸颊。微微一笑道:“好,你既然用剑,我就与你较量一下,天剑门的剑法。” 她从容转身,走到那张躺椅前面,从锦垫下拿起一把剑。 一把很古老的剑,剑长三尺七寸,形态很是简单,整把剑却充满了凌厉的气势。 她手握剑柄,轻拂剑格,拔剑出鞘。 那把剑一经出鞘,凭空闪过一片柔光,如同芙蓉出水,雍容清冽,剑锋犹如巍然的断崖,却又从容得好似潺潺流水。 柳茗川一惊,不由回眸看了一眼远处的父亲。 这把剑正是原本收藏在天剑门的上古名剑,纯钧。 这把名剑乃是柳天青最心爱的收藏,一直奉若神明。在天剑门大火中不翼而飞。原来,正是被程素弦带走。 程素弦手提纯钧剑,看着柳茗川一阵冷笑,“柳茗川,你可认识此剑?” 柳茗川道:“此乃纯钧,乃是天剑门的藏剑,原来落在了你手中。” 程素弦道:“听你说的这话。我是天剑门的少夫人,难道不配拥有纯钧么?我记得我们在宝刀帮的屋顶上较量过剑法,只是那时,我天剑门的剑法刚刚入门,还不配与你较量。今天,就请你这位剑术奇才,指点一下因为拥有了寒血经而参透的天剑门剑法,如何?” 她一语未了,人已腾空而起,纯钧剑划过一片如水的清光,剑势如虹,流星般飞来,转眼间已到跟前。 一招一式,正是正宗的天剑门剑法,而且,比天剑门的高手还要高明。 寒血经的修练,已经让她充分参悟了所学的剑法,提升为绝顶的剑术高手。 柳茗川双目睨着她凌厉的攻势,却在剑锋已到跟前时身形轻轻一转,他的身体已然紧贴着剑脊划过。 那分寸几乎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从容不迫。 远处观战的众人,只见到剑光闪烁人影飞旋,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纯钧剑的剑气挥洒豪迈,一直紧随着柳茗川的身形,却又不差分毫地只在他周围环绕,未曾突破。 天剑门的剑法伴着寒血经的阴柔,攻中有守,守中带攻,如同绵绵流水,无尽无休。而柳茗川就如同顺水漂流的一叶扁舟,一直跟着流水的意志,却从未被风浪倾覆沉没。 本来针锋相对,却又相辅相成。 但是,船舶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利用流水的力量,却不会一直顺水漂流。 程素弦早已经感觉到,那种在缠斗中的无奈。即使她剑术高绝,可以俯瞰群雄,在柳茗川面前,依旧感觉无法发力,无法控制对手。甚至,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下一步的招式。 柳茗川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招式。 程素弦惊异地感受到,甚至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现的事实。柳茗川的剑法,是一种境界。他早已不是一招一式的剑法,只是人与剑的交融。 震撼之中,回风剑的剑光闪过。 柳茗川虽然一直闲庭信步,纯钧的剑气却一直压制着回风的剑气。上古名剑的灵性是不容小觑的,回风虽然跟随柳天青多年,但毕竟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然而终于,回风剑在纯钧的剑气缠绕中发出激荡的光彩,正要脱颖而出。 程素弦一惊,寒血经的功力顿时凝注在纯钧剑上,名剑神功,气势立即更盛了几重。 天寒地冻,冷风呼啸,飞雪连天彻地飘落。 纯钧剑与回风剑猛力相击。 一声凄厉的断裂之声传来,回风剑被纯钧剑削成了两段。 回风的剑身在飞雪中倏然飞去,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凄凉悲壮,远远落在雪地上。 断剑斜插在了皑皑白雪中,剑身犹自不停颤抖,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战失利,马革裹尸。 在那边观战的柳天青,全身不由颤抖起来,竟与回风剑一样颤抖不止。 他抚着悬吊的右手,目光一片凄然,右手已毁,回风已断,当年剑扫江湖的柳天青,如今,再也不复从前。 秦夫人惊讶地抬头看他,却见他的双眸如此浑浊苍老,甚至连原本挺拔有力的身形,都突然变得佝偻起来。 他,已经完全是一个老人,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和希冀,也失去了他一直以来所有介意的一切。 柳茗川手中拿着少半截断剑,微微一笑,抬眼看向程素弦。 程素弦手提纯钧,美艳的容颜光彩照人,冰天雪地之中,仿若一个美丽的精灵。 “柳茗川,天不许你拿剑,你手中有剑又有何用?” 柳茗川随手将半截断剑弃于地上,摇头道:“你天剑门的剑法炉火纯青,果然不凡,想来我兄长教授之时,一定无所保留,而你,也是尽得真传吧?” 程素弦闻言又是一怔。心中奇怪,关于柳洪川这个名字,她每日自己提起许多次,还时常以他的未亡人自居,心中无一丝伤感。为什么,自从想起来他死前说过的话,再提这个名字,却莫名其妙地心悸起来? 他练成了顶重寒血经,早已无欲无情,柳洪川在她的生命中,也从来不算什么。现在,是什么原因让她怔忡至此? 柳茗川站在雪地里,那样子依旧平淡,看不出大战之后,手中剑断的失意。 “人生百年,得一心人,夫复何求?你得我兄长痴心相待,至死不渝,即使心中无情,也该有所触动,何况你......”他的双目闪闪发光,“根本不能抛弃感情。” 程素弦大惊失色,竟然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握住纯钧剑的手颤抖起来。 “柳茗川!你胡说!我是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练成寒血经的人,我是世上真正做到无情的人!” 柳茗川叹道:“世上又有几人可以真正读懂自己的内心,真正无情,不过是压抑执念罢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竟然都在程素弦的耳中轰鸣,让她不复冷静。 她脸色失去了所有的明艳,一味地惨白如纸,甚至眼下都变得乌青起来。 突然,一串阴沉的笑声从她口中发出,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手中已经没有剑,已经死在眼前,却在这里巧舌如簧,刺激于我。这都没有用!既然你不惧死,就让你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下章终末章,然后还有一章番外。 第72章 无形之剑 第七十二章无形之剑 冰天雪地,飞雪漫天。 程素弦全身上下笼罩了一片微蓝的光晕,四周都弥漫着彻骨的冰寒。 纯钧剑剑光如水,在她的手中,也带上了无限寒意。 柳茗川站在她的对面,在飘飘白雪中,身影一片淡泊。 手中无剑。 他的目光一味地平淡从容,在顶重寒血经的功力和名剑面前,也没有恐惧与紧迫,竟然依旧如同身在花圃,欣赏着那片美丽的花草。 雪花飘过他的身边,带着清丽的凉意。他突然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笑。 他将双手都举到眼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雪花点点落在手心里。 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人与天地,难道不是心意相通么? 程素弦突然身形跃起,纯钧剑激起一片凌厉的剑雨。剑锋已幻化出无数锋芒,寒意四起,狠绝的戾气直向柳茗川袭来。 就连远处观战的众人都深深感到那种凛冽的杀气,不仅令人无法闪避,更带着无限的绝望。 世界一片空白,生无可恋,心已经沉在无休止的黑暗里。没有希望,没有梦想,甚至没有生与死的界限。 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片茫茫雪原,无边无际,举步维艰,似乎永远无法逃离那个严寒的冬天。然而,傲雪盛开的梅花再次闪现眼前,在酷寒中,暗香疏影,高洁清冷。 冰雪中,斜插着那把闪亮的长剑。 那把剑的剑光温润晶莹,没有杀气,如同美玉无瑕。 剑与花,孤标逸致,美得不染纤尘,美得不容侵犯。 柳茗川面带微笑,正视着面前死亡的戾气,双眸一片清光。 双手轻翻,手中无剑,指间只有飘落的雪花。 雪花很美,却只有转瞬即逝的风华,柔弱得根本无法长久。然而柳茗川手中那几片刚刚飘落的雪花,却在他的指尖凝聚着剑的气韵。 那一片剑意泛滥起来,竟然如同一把绝世名剑所发出的剑气。 他手中的飞雪,身边的落雪,竟然全部被他的意志所感,一时间剑光烁烁,寒风乍起。 朵朵雪花在纯钧的剑脊上弹起明亮的光彩,正如同盖世神兵相遇,问鼎天下,一绝胜负。 程素弦手握纯钧,愕然看着眼前的柳茗川。 他手中无剑,竟然随时可以出剑。 因为天地万物,已经都是他的剑。 而他的人,似乎本身就幻化成了一把光彩夺目的剑。 风雪之中,他全身好似都闪着明亮的剑芒,广大无边,又正气凛然。 在这冬日的倚霞镇街头,茫茫白雪中,柳天青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他目光凄凉,心中却也并无悸动,因为,柳茗川是他的儿子,他早已知道,总有一天,这个弃剑多年的儿子,会再次拿起剑,甚至拿起心中那把剑。 他拿起了心中那把高洁之剑,正义的力量终将战胜邪恶。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曾绝望,人,总是满怀梦想。 纯钧剑在一声脆响中掉落在地上,程素弦后退两步,眼中的戾气慢慢消失了。 她没有再发出寒血经的功力,因为,不知为什么,她已经无法凝神运起真气。 柳茗川收起双手,迈步向她走去。 程素弦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我说的没错,你根本没有抛弃感情,你所做的,只不过是漠视和压抑罢了。” 程素弦眨眨眼睛,突然感觉心中有一种什么东西瞬间激荡起来,波涛汹涌,绵延无边。 自幼要寻找寒血经,练成寒血经的执念,那种志在必得的渴望。对柳茗川一见倾心,大胆激情的追求,几乎让她抛弃一切,甚至放弃寒血经。 还有,柳洪川...... 那个爱她入骨,甘愿为她失去一切的男人。 柳茗川低头看着她目光呆滞的样子,摇头叹道:“天地茫茫,人生苦短,能得一心人,所求足矣。可是你,却从未珍惜。难道,你竟真的从未动情,甚至从未感动么?” 程素弦抬头看他,目光却透过了他,仿佛凝聚在明净的雪空。 那位俊逸的公子,曾经是天剑门的少主,剑法非凡的人。他的脸颊在雪中浮现,向她微笑,那笑容含着凄楚,却无怨无悔。 人生苦短,得一心人,夫复何求? 一院柔香,洞房花烛,永结同心。他,是她的夫君。这两个字,她一直作为调侃,现在突然有了不同的意味。 柳茗川站在原地,突然感觉一个人扶住他的手臂,回头看去,却见一双明澈的眸子对她微笑。 他微微一笑,揽过她,轻唤道:“雪奈......” 程素弦眼神一凛,雪中那两个浅淡的身影,倚风而立,竟如一幅淡墨图画一般,清丽绝伦。 她突然抱住肩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寒冷和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那种痛苦让她无法忍受地伏在地上。 自从开始修练寒血经,她从未经受功力反噬。今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反噬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是顶重功力带来的,加在从未经历过的她身上,显得更加深重,更加难以承受。 待到抬起头,她已经脸色发青,牙齿咬破了嘴唇,唇边尽是鲜血。 这时,远处观战的众人都已围拢来,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个目瞪口呆。 梅雪奈愕然道:“寒血经的功力反噬?你竟然也会这样?” 柳茗川回眸看她,“雪奈,人世间谁可无情?感情这种东西,就算是鸟兽花草,也难以逃避,更何况是人?天地有情,山川亦多情,我从来不信,世上真的会有人做到没有感情。” 梅雪奈点头道:“想来人世沧桑,谁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夫君心如皓月,大爱无疆,也只有一种武功为爱而发,方才是真正的武功。因为爱天下无双,手中剑方可天下无敌。” 雪花连天彻底地飘落,耳畔只有猎猎风声。 程素弦全身颤抖,发青的脸孔早已不复昔日明艳,竟如同死人一般。她吐掉唇边的血,突然痛哭失声。 凄惨的哭泣声在白雪皑皑的街头回荡,虽然人很多,无论原来追随她的人,还是前来报仇的人们,都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她的心,究竟是怎样? 她颤抖的双手捧起地上的雪,捧在眼前凄楚地看着,抽泣道:“原来如此,我,竟然什么也不曾拥有,什么也没有得到......” 柳茗川叹了一口气,“你还未醒悟,你曾经拥有过一切,也得到了一切,但是,是你自己不曾珍惜,你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切,甘愿落得今天的样子,是么?” 程素弦停住哭声,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她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琵琶琴刀的十面埋伏,侍女品相对她忠心耿耿,生死相随。她有美艳无双的外貌,天下知名的地位,出神入化的武功。她,还得到了天剑门少主柳洪川的一片痴情。那时的她,岂不是拥有了全世界? 但是,她却得不到柳茗川,得不到寒血经。 也许,很多人都会感觉,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她凄凉地苦笑一下,“是的,我亲手毁了他们,亲手毁了爱我的人。品儿、相儿,还有......洪川。” 她目光呆滞地扫过周围的人群,那里有被她杀害了亲人同道,仇恨满心的人,也有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得到秘笈的人。 “洪川,我知道,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不曾恨我,是么?你说过,你希望我还是那个怀抱琵琶,素手拨弦的姑娘,你怀念那夜柔香苑的琴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曾忘记......” 她强忍着全身的剧痛,跌跌撞撞站起来,一手提着纯钧剑。 “洪川,我是你的妻子,你在那边想来也甚是寂寞,就让为妻来陪你好了。反正尘世间,我也已经无法洗刷罪孽,莫若以死谢罪,与你同穴而眠。” 他一行说着,一行举起纯钧剑,反手横在颈间,便狠命割下去。 那手法竟如此决绝,无一丝犹豫。 她的动作本那样迅速,距离又那样短,本无可返回。只是那把剑却在接近她的颈项时,发出吭然一声脆响,剑锋一转,剑已脱手而出。 如水的剑锋划过一道弧线,斜插在远处的雪地上。 程素弦惊愕回头,却见柳茗川仍站在原地,一手伸出,指着她的方向。 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无形之剑,以那样快的速度,击飞了将要没入她颈项的纯钧。 剑本无心无情,剑的心、剑的情,便在于执剑之手。生而为杀的利器,也可以捍卫正义,更可以救人性命。 程素弦喃喃道:“你为何不让我死?我已动情,顶重寒血经强烈反噬,就算不自裁,我也命不久矣。” 柳茗川道:“死有何难?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确实万死难逃其罪。但是,我仍旧认为,生命如此宝贵,任何人也没有随意剥夺生命的权利。不仅是别人的生命,还有自己的生命。” 程素弦听了,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突然,一声朗笑传来,半空中传来一个清晰呆着顽皮的声音。 “哈哈!程家的丫头,既然知道了错误,死又何益?莫若跟我走吧,何苦在人世间多做流连。” 众人一怔,一个白发银髯的老者已经从天而降,飘落在程素弦面前。 “程爷爷?”柳茗川一惊,连忙上前行礼,“没想到您老人家能现身此地。” 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梅雪奈,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魔力,让我家雪奈不顾安危,非要来寻你。她怀着乖宝宝,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呢?一直悄悄跟着她呢!” 柳茗川回头看看梅雪奈,不禁眉眼含笑,“多谢程爷爷的关心。” 程老爷子一撇嘴,“哼,我关心我家姑娘与你何干?”说着走到程素弦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摇头砸嘴道:“还有你,都被寒血经害苦了,来,跟爷爷走吧,咱们家的人,早就不该受这种苦。” 他伸手扣住程素弦脉门,一股精纯内力注入,程素弦顿时觉得身体的痛楚减淡了许多。 程老爷子的目光凝聚在程素弦颈间的美玉上,只一伸手便摘下来,提在手中。他看着这块美玉,摇头叹道:“唉,久违的寒血经,其实,你早不该再在世上流传啦!” 他将秘笈掖进衣襟,向周围讶然的众人抱拳道:“列位,我老头子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这个丫头乃是我们家的,今日我就领回去。我知道她杀了很多人,做下很多罪过,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然知道自己的错处,杀了她也是无益,不如带她隐居世外,静思己过,列位以为何如?” 众人都意识到面对的是世外高人,不禁纷纷拱手。 程老爷子大笑一声,抓住程素弦的手臂,正欲飞身而起。程素弦突然摇摇头,向那个躺椅紧走两步,从后面的暗橱里取出一把琵琶。 原以为她什么都已抛下,却原来,她一直没有抛下她的琵琶。也许,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抛下了所有。 柳茗川抬头看他们远去。退后两步,来到梅雪奈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雪慢慢停了,天空开始放晴。 一场大雪过后,倚霞镇已然成为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就连那看似已然没有生命的枯树,也变成了玉树琼枝。 生命,已经开始慢慢酝酿着,冬去春来,又将发芽开花。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啦!明天还有一章番外...... 感觉好舍不得...... 本文是一本正经的传统武侠,写得很累,下一本穿越武侠,要写得轻松一些,放松放松。 第73章 番外 番外花开不知寒 新年过后,已是早春。河水已然解冻,明澈的流水在冰凌之下,格外冷洌清泠。 小院里的几株梅树带着零星碎雪,斜枝疏离,梅花开得如同星辰一般明艳动人。 梅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梅雪奈走出房门,将手中的茶盘放在石桌上,抬眼看着院子里安置花盆,开垦土地的柳茗川。 他身穿着简素的衣袍,挽着袖子,摆弄着放花盆的木架,很是认真仔细。即使在做着粗重的工作,他的样子依然那样优雅从容。 梅雪奈不禁微笑,开口唤道:“茗川,累了么?来休息一下。” 柳茗川搭好木架,直起腰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过来就着石凳上的水盆洗手。 梅雪奈面带微笑,手里拿了一块布巾,走近几步,抬手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柳茗川任她擦完,才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已然隆起的小腹。 “雪奈,天气还冷,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又出来给我送茶?” 梅雪奈道:“修竹留在父亲和母亲身边,我肯定要如他一般照顾你。” 柳茗川笑道:“修竹?你几时与他一样啰嗦?你若学他,现在就要不停地说东道西,一直把我耳朵磨出茧子才是。” 他扶着梅雪奈的手臂让她坐下,叹了一口气道:“爹爹年轻时,过于看重江湖地位,伤了很多人的心,我们的娘亲,归根结底也是为他而死。可是如今,天剑门已毁,我大哥也已不在人世。他右手残疾,无法拿剑,就连他相伴身边的回风,也已经断了。纯钧剑虽然他还收藏在身边,也只是作为一种观赏而已了。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或者说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如今他老了,也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介意,实在令人感叹。” 梅雪奈道:“茗川,夫人以前虽然对你不好,现在却可以放下。还可以不再介意你父亲,与他相伴终老,也很难得。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一定非常伤心,我也将为人母,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如今我父母已然不在,也只有这两位老人,我们还需好好孝敬他们,让他们可以颐养天年。” 柳茗川坐在她身边,抬手拂过她鬓边的秀发,含笑道:“雪奈,我一直记得你我初遇时的样子,那时我就知道,在那个冰冷的外表下,你也是这样,就像现在一样温柔善良。” 他说着,倾身过去,在她前额深深吻了一下,满眼柔情似水,“你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我可以遇到你,爱上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梅雪奈道:“夫君才是雪奈的恩人,若非遇到夫君,雪奈可能早已放弃了生命。所以,能够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柳茗川笑道:“刚刚说要孝敬父母,你却忘记了无情之墓下面,山涧之中的程梅二老。你现在怀着身孕不方便,待孩子出生以后,我们还是要时不时去探望他们,要不然,程老爷子岂会饶了我?” 梅雪奈道:“他就算饶了你,我也很是想念梅奶奶,以后孩子大了,还要带过去让他们抱抱才行。”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柳茗川,脸颊一红,“程素弦一直在他们那里,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对你心存爱意......” 柳茗川一怔,立即微笑起来,挑眉道:“娘子竟然吃醋了么?” 梅雪奈立即红了脸道:“我哪里有吃醋,不过问你一下罢了。” 柳茗川笑道:“程素弦认识到自己心中深藏的情感,心性已然与程梅二老相近。听说她现在隐居山谷,流连山水,寄情于琵琶,她又怎会还执迷于我呢?” 他敛起笑容,“她若早知道珍惜亡兄的情谊,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两人正说话间,透过栅栏篷门,看见远处的山间小路上走来了一个人。 身穿的锦袍因为赶路,已然有些脏污。待到终于看到他们的小院,这才兴高采烈奔过来。 柳茗川连忙笑着上前开门相迎。 “金兄,你这么大的人物,竟然也亲自上门?你有什么事,不是该派个门人来送信,让我们去拜访你么?” 金存宝用袖子掸着一路风尘,笑着道:“哪里哪里?我这个人,何时有过那么大的架子?再说,这里不是你娘亲的家么?你们虽然告诉了我,我哪里就可以随便去告诉别人呢?” 柳茗川点头道:“还要多谢金兄为我们保守秘密。” 金存宝一挺胸,“当然,我金存宝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言而有信的君子。” 两人桌边就坐,梅雪奈为金存宝斟满香茶。 金存宝回头看看梅雪奈,搔搔头道:“多谢梅姑娘......啊不,柳夫人,你身子不方便,还是不要劳烦了。” 柳茗川道:“金兄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金存宝脸红了一红,“这个,也没什么大事,十天后宝刀帮要进行掌门交接仪式,我想请你们两位光临。” 柳茗川道:“如此大事,我们自然要去。还要恭喜金兄呢。” 金存宝叹了一口气,“哪里呀,我爹爹从杜先生死后,没了最好的朋友,有些心灰意懒,就把帮主的位子甩给了我。这么大的摊子,一个帮派的兄弟,以后都要管,烦都要烦死,喜从何来啊?” 柳茗川道:“宝刀帮的弟兄们一个个单纯可爱,义气深重,实在让人敬服。大家信任你,也证明你深得众人拥戴。相信你一定也可以与金掌门一样,让宝刀帮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 金存宝摆手道:“也只有你这样推崇我,还是我爹爹那句话。宝刀帮帮主的宝座,无论谁坐,都没有什么分别。” 言罢,两人不由失笑。 柳茗川道:“那,何时金兄有了喜欢的姑娘,大婚之时,我们可是还要去叨扰的。” 金存宝笑了笑,红着脸道:“那是自然,到了那时,我是非要把你灌醉不可的。只是,不知道有缘人在何处。” 柳茗川道:“有缘随缘,到时缘分来了,你挡也挡不住的。” 金存宝见梅雪奈又在忙着为他们倒茶,连忙起身道:“我不多打扰,总舵还有很多事要办,这就告辞。” 梅雪奈道:“快到晌午了,何不一同用了中饭再去?” 金存宝道:“不敢劳烦了,等你......等孩子满月,我一定来与柳兄一醉。” 一面说,一面向他们拱手告辞,快步出了小院,一路而去。 梅雪奈走到柳茗川身边,遥望着金存宝的背影,笑道:“这个金存宝,一直这样,冒冒失失的,却也有趣。” 柳茗川道:“你是何时开始觉得他有趣了?” 梅雪奈看了他一眼,笑道:“难不成你也吃醋?” 柳茗川摇头无奈道:“娘子,在你心中,我也是一个吃醋的人么?” 梅雪奈点头道:“确实很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柳茗川回头看她,见梅花映衬下,她含笑的容颜清冷空灵,双眸闪闪,不再冰冷,竟带着一些俏皮的韵味。 情不自禁伸手拥住她,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 “雪奈,我可以不在意任何事,但是却不可以不在意你。所以,就算吃醋也好,我也愿意为了你去吃。” 他低下头,凝望着她的眼睛。 目光如同电流,交织着火热,锁着心仪的人。两人慢慢闭上眼睛,嘴唇相贴。 拥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唇舌缠绕着温柔甜蜜,心神如醉,魂梦飞旋。 忘情地相互纠缠,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梅雪奈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轻轻推开柳茗川,低头用手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柳茗川一惊,连忙扶住她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他有些惊慌失措,因为雪奈怀着身孕,他一直抑制情感,不敢造次,今日却差一点越过雷池。 “都是我不好,雪奈,你没事吧?” 梅雪奈抬起头,脸颊依然留着嫣红的余韵,浅浅地喘息,双眸满是水光,竟然透着惊喜的华彩。 她拿起柳茗川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茗川,你摸摸看......” 柳茗川有些好奇地将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突然感到一种小小的力量在自己掌心轻轻蠕动。 一下一下,虽然轻微,却很是清晰。 他惊喜地抬眼看着梅雪奈,心跳都加快起来。 “雪奈,这是......” 梅雪奈的手贴在他手上,声音也透着惊喜,“是我们的孩子,他在踢我呢……” 一时间天地都在欢笑,梅花映雪,流水欢腾。 弱小的生命,顽强成长,如此坚强,已经开始让人感受到他的力量。 柳茗川反手抓住梅雪奈的手,轻轻抚摸着,一起感受着新生命的悸动。 山岭环保,残雪初晴,美丽静谧的小村,在小河的清流环绕中安然悠闲。梅花点点,疏影横斜。 很快,春风送暖,这里又将是一个美丽的花圃,百花盛开,春意阑珊。 百尺冰封素练阑,一树花开不知寒。 雪映瑶姿清疏影,风送暗香漫云天。 江湖路远行阡陌,刀剑风弥乱河川。 携归梅下芳樽酒,千古浮沉一笑间。 全书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不知寒》今日全书完结。 很感叹,竟然就这样慢慢地写着,跟着感觉走着,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故事的终结。心里有些舍不得,有些空虚,因为自己一直付出感情的这些人物,不能再这样昼夜相伴了,好像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我没有经验,缺点很多,写得也有失水准,但是确实是付出真心来写的,虽然很累,但是很快乐。 再次感谢一直陪伴着我的读者和作者们,你们的关注让我感动,为了你们,我会坚持写下去,不抛弃,不放弃。 我的新文《异世医侠》正在存稿,择期开坑,这是一篇披着穿越外皮的武侠,比较轻松搞笑,欢迎亲爱的读者和作者们继续关注,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